第28章 回家
我们是从宁明县城匆匆回来的，都没有什么准备，除了中午吃的几个馒头外，到现在也没吃什么东西下肚，都有些饿了。等下可能还要赶一晚上的夜路，于是父亲连续敲开了几家食品店的门，想要买些东西给我们垫垫肚子，才好赶路。
食品店的门是敲开了，可守夜的店员对于我们的要求却是爱莫能助。
那时的食品店都是国营的，每天傍晚食品店在关门前，都要统一盘点，把店内那些没有卖完的食品都集中收回到公社食品供应站上，不能再进行销售。等到第二天大早，公社食品供应站才又把当天要销售的食品配送到各食品店进行销售。
没有吃的，还好我还有父亲买给我准备跟屯里小伙伴分享的白面大馒头。都这时候了，我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把背着的馒头包袱解了下来，递给父亲。又问值夜的店员讨了些水，总算把我们的晚饭对付过去了。
因为父亲考虑到母亲身体不好，回去的路上可能会比较缓慢。为了照顾母亲，父亲狠狠心，又跟值夜的店员用一块五角钱从他手中买了一个二手手电筒，这也是我们家的第一个家用电器了。
一切准备就绪，我拿着手电筒在前面负责照路，父亲搀扶着母亲跟在我后面。一家三口深一脚浅一脚往家的方向走去……
母亲身体原来就很虚弱，又昏迷刚醒过来不久，根本不适合走路，更何况这么长距离的山路呢？所以离开公社不久，她就有些走不动了。
于是，父亲就把东西全都丢给了我，他则弯下腰，也不管母亲的腼腆，背起母亲就走。母亲只能害羞的趴在父亲坚实的背上，紧闭着双眼，享受着父亲给她的关爱……
“我参加解放军穿上绿军装，我走进红色学校扛起革命枪。”
“鲜红领章两边挂，五星帽徽闪金光。”
“伟大领袖毛主席，前进路上指方向。”
“忠于人民忠于党，保卫祖国站好岗。”
……
背着母亲，父亲一脸的陶醉，从他神情看，父亲非但不嫌弃母亲拖累，他心里反而有些小窃喜。甚至还高亢地唱起了他在部队时军歌。
父亲那响亮略带磁性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上，显得很浑厚，雄壮。而且歌词里自带的魔力让我听了也不由的跟着亢奋起来，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在体内不断流淌。鼓舞着我奋勇地向前，向前……
没想到平时有点闷葫芦的父亲唱起歌来竟然这么好听，我的眼里都冒出小星星了。
父亲唱罢，鼓励着我也来一首，我也不做作，张口就唱起了在学校刚学会的《少先队队歌》：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
“爱祖国爱人民，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前胸。”
“不怕困难不怕敌人。”
……
“唱得不错，下面是不是该轮到你阿妈也来一首咯？”
父亲在我唱完后，想到在部队训练休息间隙各班排相互约歌的情景，不由地怂恿着母亲也唱一首。我听了忙高声附和。
母亲羞涩的在父亲后背不停地轻捶着父亲，父亲也不在意，还在不断地低声怂恿着。
我知道母亲其实唱歌很好听，在父亲没去参军时她就是生产队的百灵鸟了，那时候，我常常听到母亲甜美的歌声。
我还听蕉二叔说过，父亲就是因为被母亲的歌声深深打动了，才不顾一切的追着母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最终抱得美人归。
只不过自从父亲失踪后，母亲就不再唱歌了，生活的压力和对父亲的思念让她不得不压制着她的喜好。
现在在我和父亲的轮番轰炸下，母亲终于也扛不住了。有些难为情地开口唱了首我们当地的小曲，不过她是用我们当地的瑶话唱的。
母亲唱歌的声音依旧那么的甜美动听，特别她用瑶话来演绎的这首曲子，更有着一股原汁原味的乡土情感。让人听了，脑海里不知不觉地就涌现出了一幅和谐幸福的乡村画卷。
我听着，听着。有些醉了……
就这样，我们走累了就在路边休息一会，吃点东西，喝口水。休息好后，母亲就再走一段路，然后父亲又继续背着她，一路上唱着，一路走着。暂时都把母亲患绝症的悲伤抛到了脑后……
我知道这是父亲为了让母亲余下的日子能享受着最后的快乐。才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变着法子来逗着母亲的。
回到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乡亲们听到我们回来后，都纷纷过来探望。父亲可不敢把母亲的病情告诉那些淳朴的乡亲们，于是岔开话题，只是对乡亲们的问候表示感谢，对母亲的病只字不提。而且还亲自下厨炒了一桌好菜来招待热情的乡亲们。乡亲们筹集的爱心款，父亲也委托蕉二叔拿去退回给了乡亲们。
那天刚好是周末，我也拿出还剩下的大馒头交给蕉虎，让他拿去分给屯里的小伙伴们。而最后一个馒头，我则亲手交到了跟着赵四叔一起过来的赵三妹手里……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依然在家中操劳着我们哥俩的生活，我们照常上学，蕉虎还是不知疲倦地和小伙伴们在外面疯玩。
我们和和美美地生活着，谁都不提母亲的病，就好像母亲从来都没得病似的。只是，我和父亲的心里，都藏着深深的伤痛。当然了，蕉虎年纪还小，我们也对他隐瞒了母亲的真实病情。
父亲仍旧主抓着外面的农活，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只是每隔几天，我就看见父亲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上了公母山，我忍不住好奇，这天周末，我趁着蕉虎出去玩了，就偷偷摸摸跟着父亲上了山。
虽然我自认为躲藏得很好了，可是我忘了，父亲他在部队可是个出色的侦察兵，是位打过仗的英雄。
父亲一出门就发现跟在他后面的我这个小尾巴了，对我的那些小伎俩一清二楚。只不过他并没有点破，任由我发挥着我拙劣的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