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做后事准备
父亲到了山上后，就拐进了公母山南侧的原始森林里去了。我知道那里面的森林可有蟒蛇、野猪等野兽的，也曾经看见过蟒蛇下山来吃我们屯里的鸡、鸭；野猪出来祸害我们的庄稼。虽然都不是什么凶猛的野兽，不过把它们给惹急了，那些蟒蛇、野猪也会攻击人的。所以非不必要，我们屯里的人都不愿意进到那森林里面去。
见到父亲拐进了森林，我的心里有些害怕，但又不想就此罢休。只能心怀忐忑地紧紧跟在父亲身后，这时也不顾不上他发不发现我了。
父亲在森林里熟练地拐来拐去，显然很熟悉他眼前的这条行进路线，走了不大一会儿就到了他平时的工作场所。
我躲在远处一棵树后面，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摆放着几块已经开了边，剥了皮了的大木块，父亲正蹲在一块木块前面用毛刷在上面刷着什么。
突然我心里一紧，后知后觉地知道，这是父亲在背着我们偷偷在给母亲准备后事啊！那几块大木块就是等母亲过世后用来盛殓她遗体的棺材原材料了。
我们这里靠着公母山，不缺木头，所以在我们屯里，谁家要是得知家里头有人准备过世了，家中的亲属就会提前上山，到这原始森林里来。选木料最好的树，把它砍倒，从中间锯开，分成几段，然后剥掉树皮，放在林子里，让木块阴干。
这样做还不够，为了让木块以后埋进到土里能再耐久些。隔三差五的，还要拿着桐油上来给这些木块刷上桐油。而且刷的桐油次数越多，木块就会越坚硬，用来做成的棺材质量才会更好。
等到家里的亲人过世了，家里的亲属就委托屯里的乡亲上来把阴干了的木块抬下山去，加工成棺材。殓葬亲人。
望着眼前这些大木块，想着身患绝症而日渐消瘦的母亲，我不由地泪奔了……
“还不过来帮忙，在那里傻站着干什么？”
这时，正在干活的父亲头也不抬地冲着我躲藏的方向大声喊道。
原来父亲早发现了我，我也不再藏着了，悻悻地从树的背后走了出来，来到了父亲跟前。
“喏，你一会把这几块木块都给油上咯。”
父亲把他手中的毛刷递给我，把刷桐油的任务交给了我。
“阿爸，油这些木头干什么？”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问道。
父亲没有说话，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转身去把其他的木块翻了个面，让木块底下的面朝上，方便我刷桐油。
见父亲有些生气了，我不敢再说话，拿起毛刷认认真真地给木块刷着桐油。这是我为母亲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我要做到最好，不能让母亲失望，要把我对母亲的思念都刷到木块上面去，不留遗憾。
父亲翻完木块后，留着我独自在原地给木块刷桐油，他则独自一个人钻进了林子深处。不一会儿，就提着几只山鸡回来了。
父亲三番五次的上山，以母亲的智慧，肯定会有所察觉。所以父亲每次上山，都会带回一些山货，比如山鸡、野兔之类的小动物。借故说是为了增加母亲的营养而特意上山捕猎的。
这也是父亲对母亲善意的谎言……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母亲原来还能帮父亲做些家务事，到楼下来坐坐，晒晒太阳。
渐渐地，母亲身体越来越差，原来润圆的脸很明显的消瘦了下去，面黄肌瘦，眼窝深陷，露出高高的颧骨。连走路都费劲了，说话也没了力气……
再后来，母亲再也走不动了，只能躺在床上，硬一点的东西也咽不下了，每天就只靠父亲灌些米汤来维持生机。
她的肚子因为癌细胞扩散，鼓鼓的，大大的，就像怀孕了六七个月了的孕妇。双脚也开始浮肿了起来，躺在床上日夜痛苦地呻吟着。
再就是母亲因为患的是胃癌，所以一天不停地咳嗽着。咳着，咳着。痰里的血丝越来越多。到最后，咳出的就不是痰了，而是一口口的血……
我知道，母亲离开我们的日子不远了……
父亲更忙碌了，他日夜守护在母亲身边，安慰她，鼓励她。
我们从县城回来时，并没有帮母亲拿回来镇痛药。为了减轻母亲身上的疼痛，父亲在照顾母亲睡着后，就去请教屯里的赤脚医生，上山去采摘艾草，五色花叶子等草药，拿回来熬成药汁，帮母亲敷擦浮肿的双腿，减轻她的疼痛。
母亲就要离开我们了，就连不太懂事的蕉虎也感受到了。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去上学了，都想待在母亲身边，多陪陪她，跟她说说话，可是都被母亲无情地拒绝了，于是每天早上去上学前，我们都要凝望母亲好久，最后在父亲的催促下，我们才不得不恋恋不舍地跟父母亲告别，背起书包上学去。
我总担心每天早上的凝望就是我看母亲的最后一眼了。所以早上对母亲凝望的那一刻，我都深深地铭刻进我的心底。
而每天下午一放学，我就跟蕉虎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看到母亲那已经瘦得不成人型的脸，听到了她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后。我一天都在悬着的那块石头才落了下来。
九岁的蕉虎更加黏糊母亲了，只要在家里，他就静静地坐在母亲身旁，眼里总是露出对母亲深深依恋的神色。晚上他则睡在母亲的脚底下，谁劝也不听。
曾经听屯里的老人说过，准备死了的人，都要经历着三次浮肿。第三次浮肿消散后，如果还有什么遗言，就会在临走前回光返照，对亲人交待好了遗言后，很快就走了……
以前我对老人的这些说法嗤之以鼻，认为他们所说的这些话都是封建迷信。我不相信这世间会有这样神奇的事情发生，他们说的都是安慰人的鬼话。
可是现在看着母亲浮肿的双腿，我竟然相信了。我希望母亲的浮肿不要这么快消散。这样我们就可以陪伴她多些日子了……
所以我每天都要查看母亲浮肿的双腿。每一次看到母亲浮肿消散，我的心就会沥血一次，就像被什么狠狠地揪了我的心头肉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