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不住院，回家
坐诊的是一位约五十岁左右的老医生，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他接过父亲手上的病历，随手就放到了桌上。并没有第一时间翻看病历，而是示意坐在他对面的母亲把手放到办公桌上。帮母亲把起了脉。
把完了脉，又问了母亲的一些情况。老医生才翻看起卫生院开的病历。仔细看着病历里的病情情况。看着，看着，老医生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我看了医生的表情，又想到公社医生很神秘地对父亲说的那个“癌症”字眼。心里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料想母亲的病一定很重，不然老医生就不会有这样的表情了。
“先带病人去做个b超，等有了结果，回头再说吧。”果然，最后老医生有些沉重地对父亲说道。
我们来到了b超室，听在那里等结果的人介绍，那b超室里面的设备很贵，都是刚从国外购买回来的，还没使用多久。是县医院最先进的医疗设备了。
检查费用自然也不低，做一次b超检查就要花上十几块钱，所以一般的病医生都不开这设备的检查单子。碰上摸不准的疑难杂症，才用b超的检查结果来做参考。哪像现在，动不动就交钱上设备检查，一切都是设备的检查结果为准。甚至还弄出张冠李戴的笑话来，那些医生在学校学的医学知识估计都喂了狗了。
母亲本来听说做一次b超就要花十几块钱，就想拒绝检查，但父亲说检查费用已经交了，不检查医院也不能退的。母亲这才白了父亲一眼，勉强地进了b超室，享受了她人生的最大一次消费……
当然了，现在去医院做个b超，也只是百几十块钱的事，做个彩超也不过三四百元，更别说那些ct、x光透射、核磁共振这些高消费检查项目了。进去转一圈，没有几千块你都出不来。
奈何那个年代，b超已经算是高科技医疗设备了。十几块钱虽然是贵点，但在当时，也还算是合理收费。
母亲做的b超检查很快，又没几个人等待，大约半个钟左右父亲就拿着检查结果去找老医生询问母亲的病情了，而我和母亲则出到医院外面来透气。
“都检查完咯，医生怎么说？”
母亲见到父亲去见过老医生后出来了，神情有些不自然，于是问道。
父亲不说话，把医生写的病历本递给母亲。大家也知道，那时候医生写的字非常潦草，跟鬼画符似的，比天书还要天书。一般有文化的人都看不明白，更别说母亲这种近乎文盲的人了。
“医生怎么说的，你就跟我说说呗，医生写的这个东西我也看不懂。”
母亲拿着病历本翻前翻后，横看竖看，看了半天，愣是看不出病历里面字是什么。最后她只能放弃了，直接对父亲说道。
父亲吞吞吐吐，想说又不敢说。他怕说了，母亲心里会承受不住，会崩溃掉。可是不说，母亲知道后肯定会更加伤心，而且他还要听从医生，劝导母亲住院进行治疗，控制病情恶化呢。
父亲左右为难……
“蕉大恩，你还是个男人吗？有什么不能说的？”母亲有些生气了，大声地责问着父亲。
“你是得了胃癌，而且是晚期。”父亲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尽量用平静语气来向母亲介绍她的病情。
“胃癌是什么？严不严重？”母亲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胃癌这个词。
父亲没办法，只能把医生跟他说的话给母亲又重复说了一遍。
“以前你可能做工太累了，而且吃的饭菜营养也跟不上，饱一餐饥一餐的。时间长了，你的肚子里，也就是医生说的胃里面就长了肿瘤。日子久了，那肿瘤就会慢慢长大，到最后就转化成了癌。胃癌在初中期，还可以用手术和药物治疗控制，但到了晚期……”
父亲说不下去了……
母亲听后，明显的愣了一下，沉默了……
我从父亲的话中听出了他所要表示的意思了，母亲没崩溃，我先崩溃了。
原来我还一种以为癌症只是一种比较难治的病罢了。可是现在看来，母亲的癌症就是一种无药可救的，会要人命的绝症，。
母亲她还不到四十岁啊！可怜可怜我的母亲吧！
一时间，我们都定定的站在原地，谁也没有说话……
“医生还说什么的？可不要再隐瞒我。”良久，还是母亲先开口说话。
“医生说要让你住院，用药物来控制癌细胞扩散。这样就可以多挺住一段时间。”父亲说了医生的建议。
“那就是说我这病没得救咯呗。”母亲犹如患癌症的不是她，就好像在说别人的病情似的和父亲说道，“反正都是死，早死晚死也是一个死。咱们浪费那些钱干什么？我不住院，回家。”
“可是医生说虽然你的病治不好了，但用药物来控制，还可以……”
父亲没办法把下面的话继续说下去了。他落泪了，哽咽了……
我从来没见过父亲流过泪，今天我终于知道了，“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这句话的真正涵义了，这也见证了父亲对母亲感情的深厚。
“亏你还是个男人，还曾经是个英雄。别让我赵桂花看不起你。咱们不花那冤枉钱，回家去。我只要最后有你在我身边陪伴，我就无憾了。”母亲鄙视而又深情地对父亲说道。
“嗯。回家，咱们这就回家。”父亲本来还想劝说着母亲，但看到母亲坚决的目光，只能诺诺说道。
我们赶到车站，还好赶上了回公社的最后一趟班车。当然了，母亲在匆忙中还不忘交待父亲帮我买了十几个大馒头。
一路无话，回到公社时，天已经擦黑了，公社上没有路灯，到处都是黑黝黝的。街上也已经没什么人了，大晚上的，又没什么需要出门。所以大家吃完了饭后，都洗洗准备睡了……
而我们在公社上没什么熟人，那年代，公社这样的小地方也没有什么招待所、旅馆这类可以住宿的地方。我们还得长途跋涉，连夜赶回我们的丈鸡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