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赶回来的父亲
饭前,我作为家中的长子,按照我们瑶家的习俗,先庄严地给祖先上了香,又跟蕉虎祭拜了一番。然后我们一家人才坐到餐桌前,我和蕉虎各自为母亲夹了一口菜喂给母亲,这也是我们祖先传下来必不可少的过年习俗。我们哥俩虽然年纪小,但这些基本孝敬礼仪还是不能忘的。
孝敬完母亲后,我们才各自坐回座位开始享受起我们丰盛的年夜饭……
没有春晚……
没有网络视频……
也没有什么娱乐……
但我们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快快乐乐的,你帮我夹一个大鸡腿,我还你一块香脆的熏肉。其乐融融,亲密无间的吃着难得的年夜饭,对我们来说,已经很是满足了。遗憾的是,这顿饭少了父亲,要不然的话,那就无憾了。
可是没想到的是,这顿年夜饭,竟然是我们和母亲最后的一顿年夜饭了……
后来,我虽然也度过无数个年夜饭,有在部队度过的;有在和爱人度过的;也有跟亲朋好友一起度过的。那些年夜饭的饭菜可比今晚餐桌上的饭菜丰盛多了,味道也比我这个农村业余厨师炒出来的好上千百倍。可在我心里,今年的年夜饭却是让我最难忘的,因为今年的年夜饭,有我母亲,我最最慈爱的母亲……
饭后,我拿了挂鞭炮给蕉虎,让他拿去找他的小伙伴玩去了,因为母亲身体虚弱,没有吃多少东西,所以我不放心母亲,就留在家里照顾着她。
“龙娃,不用照顾阿妈咯,你也出去跟虎娃他们玩一会吧。”母亲见我吃过了饭,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有些心疼的对我说。
“阿妈,我已经长大咯,就不出去玩咯。我还是在家照顾你吧。”我言不由衷的说道,但毕竟我才十岁,正是贪玩的年龄,说真的,我的心早已经随着蕉虎飞出去了。
但母亲现在的状况,父亲又不在家,我又怎么能放心出去玩呢?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还是出去玩会吧,阿妈知道你的心都飞出去咯。我在家能自己照顾好我自个儿的”母亲看出了我的小心思,笑盈盈地对我说道。
虽然母亲这么说了,我也很想出去玩,何况还是除夕,一年只有这么一次。但到底我还是放心不下母亲。
去还是不去……
我的内心在苦苦挣扎着……
“出去玩会吧,你阿妈就交给我来照顾吧。”正在踌躇之间,我忽然听到父亲那浑厚而带着特有磁性的熟悉声音,我忙抬头向传来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父亲此时已经站在楼梯口,正笑呵呵地对我说道。
父亲表面看来跟刚被抓走的没什么两样,只是他头上原来浓黑头发,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刚长出一些头发茬的光头,身上的衣服也好像很久没换过了,又脏又破。
父亲向我们走来,好像在极力掩盖着什么,我知道父亲一定在里面受了不少的苦,他的精神也很是憔悴,也不知是他因为受到了太多的折磨,还是一路奔波造成的。
父亲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此刻却又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我和母亲心里有很多的疑问,但我们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重要的是父亲回来了,他赶在除夕回到了家,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圆了,这就足够了……
我们高兴坏了,忘情地跑过去就扑在父亲的怀里,像个孩子般哽咽起来。哦对了,我不还是个十岁的娃吗?呵呵……
母亲和父亲深情的对望了一会,然后就毫不留情的把父亲“赶”下了楼,同时让我也跟着下楼,在楼梯口烧了个火盆。让父亲跨过火盆,烧掉他身上的晦气。又换了一身新的衣裳,才笑呵呵的“批准”父亲重新回到楼上来。
我又一阵忙乎,把我们刚吃过的年夜饭都热了一遍,重新摆上餐桌。
母亲亲自拿来了父亲被抓前喝剩的红薯酒,帮父亲倒进了他面前的酒碗中……
望着母亲病后那虚弱的身体,父亲歉意的对母亲笑了笑,才端起酒碗抿了一口。
我依然按照习俗拿筷条夹起块肉喂到父亲的嘴里,就坐在一旁看着父亲品尝着我亲手做的“美味佳肴”。
可能父亲太饿了,他也没什么顾虑,一味的胡吞海塞,看得母亲又是一阵心痛。
好一会儿,父亲算是吃了个半饱,才开口为我和母亲解开了我们心中的疑惑。
原来父亲被黄所长他们带到了公社派出所里去后,他们就开始了不停地对父亲进行刑讯逼供,逼迫父亲交待他的“罪行”。跟在我们家带走父亲时的那个笑面虎的态度截然不同。
那年代的刑讯,不像现在,有着公安部颁布的三番五令,警察在审问嫌疑人的时候,不能搞刑讯逼供拿一套。要文明审问,要尊重嫌疑人的权利和义务。一切都要以人为本,证据为主,一切都要公开、公正。
而那年代,可没有嫌疑犯这么一说。所有被抓进派出所的人就都是罪犯,就不用顾忌什么后果,只要罪犯不被当场折磨死去,审问人员就可以“合法”的动用一切能用到的手段,逼问罪犯吐出所谓的口供。
这样的刑讯方式,在当时的华夏都是通用的,所以也不能全怪黄所长他们的不择手段。因为当时华夏刚从十年动乱中拨乱反正过来没几年,国家还在贫苦中苦苦挣扎,法律也还不够健全,对执法机关的约束力还不够,所以才产生了法律的漏洞。这也就是当时的人们对公安畏惧的一个原因之一了。也造就了大量的冤案错案。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哀……
为了不留痕迹,黄所长他们用裹着布条的木棍用力击打父亲的背部,让父亲受到极大的伤害,而表面却看不出欧打的痕迹;或是用力反别父亲的腿,最大限度的给父亲大腿上的肌肉造成内伤;再就是用细绳索绑住父亲的两只大拇指,把父亲长时间吊在房梁上,只让父亲的两只脚尖触地,以其来消磨父亲的意志。就差用上了旧社会灌辣椒水,坐老虎凳那些不顾人命的残忍刑具了。
没有几天,父亲就被黄所长他们折磨得不成了人样,但他们没想到父亲的意志竟然这么坚强。父亲除了交待他不经过部队批准就从部队医院私自回家外。其他的则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