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隐瞒
白染衣回来时刚好看到棠月带着小姐弟俩在玩游戏,你追我赶、蹦蹦跳跳的好不快乐。
金多多看到白染衣回来,呲着牙大笑着扑过来,“白姐姐!”,转头又看到东方从后方走过来,便伸手拽拽他的衣角,眯着眼笑嘻嘻道:“公子!”
东方站定,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得和煦。
“你们回来了!”棠月手里还牵着金满满,眼里带着光。
“嗯。”白染衣也笑笑,“棠月姑娘很喜欢小孩子啊。”
闻言,棠月偏头看了金满满一眼,笑得温柔,“是呀,小孩子多可爱,心思也简单,单纯又乖巧。”
白染衣笑着点点头,“棠月姑娘是个温柔的人。”
棠月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还温柔啊?我都被叫作‘女侠’了。”
“那不更好?”白染衣走过去,“对外刚毅对内温柔,多好的性子。”
棠月低着头抿嘴一笑,余光里瞥到王识正托着腮笑着盯着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东方走到王识身边,状似不经意的拍了他一下,谁知王识根本不懂他的提醒,反而大声道:“棠月姑娘性格真好!”
一瞬间这么多的夸奖都涌过来,棠月的脸都红透了。
白染衣看着她促狭的样子,面上的微笑不禁越来越大。
她垂下眸光。
棠月是个很好的姑娘。
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一种魔力,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感到一阵愉悦。棠月是这样,她像五月盛放的花儿,善良又柔软。东方也是,他温朗随和,好似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
仔细想来,好像只有自己做不到这样。
哪怕她在笨拙的模仿着,也显得极其违和。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多的温情。
不过伪善而已,白染衣自嘲道。
她笑了下,抬起头却发现东方的视线刚从自己身上移开。
他好像一直在观察自己。
白染衣蹙了下眉,盯着他。
东方感受到她的目光,极为真诚的解释道:“抱歉,刚才有些出神。”
白染衣点点头,或许眸光只是无意落在自己身上的。
棠月和王识才回府,王识一直喊着“我好累啊!”,虽然也没做什么多累的事,但几人还是顺了他的意,先歇息半个时辰。
白染衣今日起的早,整个上午都在忙碌未来的计划,方才在马车上也没休息好,现在有棠月陪着俩小姐弟,自己打算再睡会儿。
春日催人懒,今日却失了效。白染衣已经很疲倦了但思绪却异常活跃,她强制性的压住这些,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不知是不是自己入睡前情绪不太好,这半个时辰里她回忆到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皆是零碎的画面。
她记起了少年时期刚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时候。
有次母亲生病,身体和心里都不舒服,她一个人陪在家,除了必要的照顾之外对母亲不闻不问。
当时起了一场争执,母亲怨她不懂得体谅,她却说:“你的病因并非由我导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体谅你?”语气里没有任何感情。
“你没有人性。”这是母亲回复她的。
她至今都觉得这句评价很正确。她原先并不理会,因为她也没有从母亲身上感受到什么人情味。
直到某天她突然发现自己很少会表现出强烈的情绪,她不知道是自己一直在忍着还是不敢,于是她逼着自己努力变得鲜活起来,她开始放肆的笑、痛声的哭,将愤怒与害怕都成倍的放大。看起来她确实鲜活了很多。
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真正的情绪只有表现出来的千分之一,剩下的都是自欺欺人。所以越放肆就越清醒。
她像被大雪掩埋了,冻结在深冰裂谷中死气沉沉。
白染衣皱着眉醒来,攥紧了被褥。自我怀疑和自我厌弃的感觉汹涌而来。
她闭了闭眼,冷静下来后像站在第三者的视角清楚知道了自己的缺陷,她会亲手把这些坏性格剥离开来,哪怕是砸碎自己,重新铸造。
半个时辰过去了,白染衣的疲倦不减反增。
她站在后院,强迫自己看了看轻盈的家燕,闭上眼睛感受了下暖和的清风,勉强收拾好了心情前去偏房议事。
棠月将在西苑遇到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秦蓉想堕方玲的胎,而碰巧方玲也是流产过多导致的死亡,联系起来,秦蓉的嫌疑最大。杀人动机就是方玲怀孕会威胁到她的地位。”
白染衣点头,“我们怀疑秦蓉指使他人杀害方玲且可能性很大。凶手只有跟踪方玲她们才能卡住时间点,秦蓉不便亲自做只能交于他人。”
“你方才说,翠玉是新来的?”东方敏锐的抓到了关键。
“对,听西苑的丫头们说,她刚来没几天就黏上了秦蓉,仗势欺人。”棠月为这种攀附行为所不齿,没理解到东方的真正意思。
“你是想说……翠玉是凶手?”白染衣一经点拨便恍然大悟。
“什么什么?为什么?”王识一听立马凑了上来。
“因为一个刚来没几天的丫鬟,事情没有做多少,难道只凭溜须拍马就能够获得主子那么大的信任吗?”白染衣试着解释道。
“噢~所以她一定是帮秦蓉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才上了秦蓉那条船!”王识也反应过来了。
“对,新来的不易引人注意,出去一趟也没人在意。”
王识一脸兴奋,迫不及待道:“那还等什么呢?赶紧去刘府审人啊!”
“先不急,”东方从袖中拿出信笺,“我们还有一封信没看。”他利落撕开杨伯精心密封的信笺,大致扫了一眼,沉着声挑重点开始读。
“四月六日下午,茶园本无异常,人都集中在南边采摘。我正在屋中休憩。忽闻窗外一声叫喊,便立即推门而出,并未看见人影却发现茶园东边失了火。火势很大便立即叫人灭火,恍惚间看到一个陌生人影快速奔过,起初并未在意,只立刻派人前往刘府报信。现在想来,应是那人放火烧了茶园,凭身形背影判断,是名女子。”
说完后,众人有一瞬间的沉默。倒不是对这信里的内容感到意外,而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东方已经结束了。
“没了???”王识瞪大眼睛。
“嗯。”
“可这信这么长!”王识捏过东方手里的信纸,足足有五整页!每页几乎都满满当当。东方居然几句话就概括完了?
王识仔细看过才明白了原因。杨伯五页纸的信有三页多都在向刘公子表达歉意和感激之情。
这是有多害怕丢了饭碗啊。
“不容易啊。”王识罕见的感叹人民生活困难。
白染衣拉回正题道:“凶手前后时间太紧张,被杨伯发现在所难免。若真是名女子的话,翠玉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东方起身:“我去刘府一趟,还有些问题没有解决。”
“我同你一起。”棠月表情严肃,“两个人一起,考虑的周全些。”
东方点头,“好。”
“那我就不去喽?”王识双手垫在脑后,把脚架在一起,看起来十分潇洒。
“我留在王府,还有些事要办。”白染衣道。
她决定以中医行医风格面世,要准备和了解的东西还有很多。王识父亲的藏书不少,白染衣想借来一观。
(刘府)
棠月和东方返程回来,刘公子倒没有说什么,依旧礼数周全。
“我们是先套翠玉的话还是先找证据?”棠月问道。
“今日先不找她。”
“啊?”棠月不懂,那来做什么?
“你去找府中管事,向他仔细打听一下翠玉的身世和来府原因。”东方不疾不徐的规划着。
“知己知彼?”
“不,一个新来的丫鬟若能做出杀人放火之事,断不是主动示好,她没有这个胆子去冒这么大的风险。推测应是秦蓉威胁她。我要知道能威胁到她的是什么,握一个把柄在手中,便多一个筹码。”
东方说这话时眼里没有温度,棠月恍惚间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可当他转身面对自己时,还是那抹清风似的微笑。
“好,我见机行事。你呢?你去哪儿?”
“东苑。”
“娘,您真信他们那群人?”方玥手捧一盏茶,小心地递向陶姨。
陶姨叹了口气,“唉,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小心些就好。”
“都怪我,没看好姐姐。”方玥低着头。
“怪不得你!”陶姨将茶盏“啪”地拍在桌上,动静不小,她的声音也随着动作而抬高,“你姐姐跟你爹一个性子,太软弱了!”
但是她更怪不了方玲。
她虽然痛恨方玲的柔弱愚善,但她也最心疼这个女儿。
她只能把所有的罪责全部推到秦蓉身上。
陶姨生了气,方玥不敢再说话。
敲门声突然响起,像一阵惊雷在这沉默里炸开,陶姨瞬间大惊失色。
“娘,您先去床上休息,我来应付。”
“但愿没听到我们的话。”陶姨虚握着拳头放在胸口。
“您放心,我来处理。”
东方站在门外思忖,他来了有一会儿,没听清全部,但也听见了一些。
东方确定这里面说话的是方玥和陶姨。
可惜身边经过的人太多,他不好一直在外驻足倾听。
门从里侧打开,方玥像往日一般面无表情,“公子找我们有何事?”
东方微笑,神色如常:“陶姨在吗?”
“在休息。”
“那便不打扰了,我只是有些问题想问,既然陶姨不便,问二小姐也是可以的。不知二小姐是否方便?”东方声音和悦,彬彬有礼。
方玥见他越是温和就越是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后院说。”
东方颔首。
她撒谎了,这两人在隐瞒什么?
“问吧。”方玥坐下来,直直地盯着东方的眼睛,似乎有些不耐烦。
东方回以微笑,她在盯着东方的同时也将自己送了上来。
从细节里挖掘出情绪,东方显然比她要在行。
“你想杀秦蓉的想法除了你自己还有别人知晓吗?”
“没有。”方玥不假思索。
“那换一种角度,有没有人在你商量的时候有意或无意的听到或撞见了?”他像个猎手般冷静地周旋着。
“有。”方玥仔细回想,“我姐姐的贴身丫鬟来过,她听到了。不过她是自己人,我警告过她,无大碍。”
东方轻轻挑眉:“二小姐当时在和谁商量?”
一瞬间,方玥觉得有一股雷电贯入,从头皮麻到筋骨都在轻颤。
她对上东方锐利的目光,强作镇静,表现的似乎这事让他知道了也无妨。
“我娘。”
东方笑了:“方才为何不说?”
“杀人虽只是个念头没有成功,但我不想以任何方式连累到她。”方玥反应很快的掩盖过去。
他笑笑:“应该的。”
方玥不知他是否真的信了,心里的不安在逐渐发酵。
“问这些做甚?”
“凶手只有清楚你的动机才能避开你杀了方夫人,因此来询问一下是否泄露过消息。既然是自己人那便罢了。”
“劳你费心了。”方玥倒是没想到这些。
东方接下来与她聊了几句后起身告辞,却悄悄转了个弯,拐去了东苑正屋。
要找的人一眼就看到了,东方像上次一样上前略略施礼。
“公子还有问题要问吗?”小丫鬟也半蹲着行礼。
“是,上午回去后我仔细想了一番,还是有一些疑惑需要姑娘解答。”
“公子请问。”
东方余光瞥了一眼梨树上的红绸,慢慢道:“上次你说方夫人是看到这树上的红绸便一时兴起想去庙里祈福的?”
“嗯,是呀。”小丫鬟的眼神清澈干净。
“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她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怎么会呢?”东方一笑,“因为红绸代表祝福,所以夫人才想到要为父亲祈福啊。”
“嗯……对!你说得对!”小丫鬟一拍脑袋,“我怎么没想到!”
东方又压低了声音道:“但我觉得不止这么简单。”
他的笑容像陡然罩了层雾,难以看清楚。
“有没有可能是她知晓了方二小姐想杀秦夫人,但她想去阻止呢?”
秦蓉比方玲先出发去的观音庙,若是方玲得到消息知道了妹妹想要杀人,必会阻止。要么劝导妹妹,要么提醒秦蓉。
小姑娘微惊,“二小姐想杀秦夫人?!”
“你竟不知?我以为整个东苑都知道呢。”
小丫鬟懵懵地摇头。
东方静静盯着她的表情。
小丫鬟垂下眼睛:“可是,秦夫人一直不喜欢我家夫人,夫人为何还要冒着危险独自一人前去阻止?”
“独自一人?她不是和二小姐一起去的吗?”
“不是啊。”小丫鬟认真的说,“夫人本打算一人前去观音庙,是二小姐不放心,缠着她跟着去的。”
东方神色如常,像是没有察觉到这背后的含义。
“这样啊?那我也想不通了。不过你竟然不知道这事便是我今日莽撞了,你权当没听过,千万别让他人知晓了。”
“好。”小丫鬟郑重点头。
这边棠月刚进东苑就看见东方快步走出,“我问了翠玉的……”
她还没说完就见东方食指抵唇低头“嘘”了一声,“快回王府。”
棠月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