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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滑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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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弋捧着她的脸问得虔诚:“你会嫌弃我吗?”

    言诺却避而不答:“他骨灰在哪?”——没领教过,也没譬如的例证能当参照物,所以嫌弃与否暂不可知;而且,她拒绝幼稚的道德绑架。

    何况,心脏生硬地被凿1窟窿,里边鲜血淋漓、筋肉被碎剿,言诺痛到无暇去顾及他的诉求走势。

    魏弋难堪地手臂缷力、宛若无骨般绵软,声色滞哑缠着凄烈:“要祭拜?”

    “没…”颅内万蛊啃食、横冲直撞,言诺停顿。

    “遵从他遗愿撒进了密西西比河。”

    “为什么?”

    “他觉得从河入海、再经洋流循环,总能抵达东亚,与你重逢。”

    “嗯。”

    魏弋拇指磋磨她脸颊。

    他以为会有热泪决堤,但她似无感触。

    这与他深根固柢的认知悖逆,甚至、他被挑衅般遭颠覆。

    除此之外,他又有些卑鄙的侥幸——魏弋感觉他正捂着四面漏风的心脏站在十字路口:往左,骨瘦如柴的‘魏弋’待他如救命稻草、气若游丝地恳求援助,想要骨灰抛河进海、好魂归故里;朝右,是他顶替‘他’的名字,怀揣着镂骨铭心的爱意,去接近耳熟能详、成为梦魇的女人;向前,在庆幸言诺把他俩割裂,他占据‘魏弋’的身份、承袭她对‘魏弋’的情分,所以13年后、才有了还行的开端,却又并不完全将他对等‘魏弋’;退后,踌躇该谴责她的薄情寡义吗?是否要替‘魏弋’不值?

    进退维谷的矛盾在极致拉扯。

    理智叫嚣。

    感性斡旋。

    魏弋烦躁地拧眉。

    宛若汛期泄洪,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冷静。

    ‘魏弋’所炫耀的那些由言诺赋予的温暖,难道都是凭空杜撰吗?

    ‘他’说,她是‘他’无所不能的神祇与救赎;所以,神会悲悯,却不为其匍匐跪拜、嚎啕痛哭吗?

    他指腹那层薄茧如钝刃,刮鳞似的蹭得言诺皮疼肉涩。

    钝讷的言诺侧过脸躲避。

    “遗物呢?”

    “城堡。”

    言诺机械地重复:“城堡?”

    魏弋阖眼、短而急促地呼吸:“对,外界习惯性的称呼,那里不是家。”

    “能带我去吗?”

    “可以。”

    “何时?”

    魏弋语滞。

    言诺心急火燎,音调已尖锐:“现在行吗?”

    原来她并非坚不可摧、或无动于衷,这声露怯的哀告,终究是把她天衣无缝的伪装射穿、从中流出溃烂的脓血与腐肉。

    窥探到她临界的崩溃,魏弋却又开始揆情审势。

    他迟钝地嚼出些隐秘的惧意,自心脏处蔓延、辐射至全身的神经末梢。

    以前那些繁文缛节的试探与逼仄,如今将得以终章,魏弋突兀地咂摸出另1个极端——强行将他与‘魏弋’剥离,这剂猛药,会如愿吗?

    言诺觉察到他的迟疑,虽猜不透为何,但无暇顾及,脑袋就像福利院锈迹斑斑的铁门、没有能让她兼权熟计的转圜,她噌地站起:“走吧~”

    然而还没等魏弋跟随,先行迈步的她却径直朝前栽。

    直挺挺地!

    像尸僵。

    脑内噼里啪啦地爆炸,电光火石间,魏弋已经滑跪而去,幸好及时垫护她后脑勺。

    膝盖腾空砸在地板、生疼,饶是魏弋也龇牙咧嘴。

    但他首先关心的是言诺伤到没。

    颠来覆去检查完毕。

    没有。

    很好。

    渗进骨髓的疼痛蔓延进四肢百骸,刚才艰难坐起的魏弋差点吐血:“姐姐?”

    腥甜自喉管翻搅,丧魂落魄的言诺却‘哇’地呕血。

    那股在窟窿里作祟的浓烈,最终喷溅。

    温热…

    却如滚烫的沸水灌进魏弋心脏!

    顾不上衬衣浸染脏污,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打横抱起言诺放进客厅沙发,哆嗦着拨打电话让医院待命。

    他从没这般惧怕、如坠冰窖,远比他首次见证死亡还要刻骨铭心——那次也是他亲验何为尸僵,肌肉收缩变硬、关节固定,自死后1-3小时开始、僵直症状会从局部扩散至全身。

    乌漆嘛黑的地下室。

    霉味长盛不衰。

    魏弋的生母仰面平卧,这般静谧的躺姿更像沉睡;而朝向他的足尖略向外翻,耷拉在床沿的手半握拳、拇指向掌心弯曲并被其余四指覆盖。

    那时,他悲喜皆罔地迎接这场死亡的祭奠,甚为平静而迟钝。

    此刻的他,惊慌似飓风过境、摧枯拉朽。

    魏弋旋风般抱着她进电梯。

    但维稳着不敢颠簸。

    而陷进晕厥前,言诺残存的那缕薄弱意识在埋怨。

    说好的死后要花葬呢,把骨灰碾成花肥、供养那些海芋花茁壮怒放,又撒进河里算什么?

    还有,他地理学得真够糟糕透顶的嗳!

    肯定偷懒~

    必须给他恶补。

    清明节多烧些教材跟题册。

    否则魂魄在奈何桥游荡,恐怕会摸不着归家的路转世投胎。

    密西西比河流入的是墨西哥湾,海水裹挟着骨灰随洋流行进,而墨西哥暖流、北大西洋暖流、加纳利寒流与北赤道暖流它们才是1个循环,从大西洋飘到东亚得到猴年马月啊。

    何况,按照约定言诺当花肥的话,又得等她随水汽蒸发变成雨,然后淌进河、融入海里,才能再遥相呼应。

    唉。

    没真的怨怼。

    但应该让撒进北美洲西海岸的呀,这样顺着加利福尼亚寒流,才能更快谋面。

    还有,最后邮寄的那幅画,躺在花海完全瞅不出他会变卦,好歹给点提示嘛~在海里相聚也挺好、远离这乌糟的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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