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杏儿出嫁
进了房间,杏儿才放下丁一鸣,一屁股坐到板凳上。
板凳“嘎吱嘎吱”直响,丁一鸣担心她坐坏孙老太的板凳。
丁一鸣也坐下。
他太累了!
腰酸背痛腿肚子抽筋,指哪哪疼。
今天的劳动,对丁一鸣来说,已经到达了极限。
男人的自尊,让他不甘在女人面前败得太惨。
杏儿的热情错付,让他感到背负不起。
亏欠杏儿越多,丁一鸣就越没有勇气把真相残忍地撕给她看。
丁一鸣不是一个决绝的人,更不是一个绝情的人。
只要与人有了一丝情感的牵绊,他就会变得更加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尽管现在杏儿的存在对他是一种折磨,但他却无力拒绝这种折磨。只能任由杏儿滔滔不绝唾沫横飞地说着。
丁一鸣“嗯嗯呀呀”地穷于应付。
耐心就这样被无尽地消耗。
“杏儿,说了这么久,话该说完了吧!”
孙老太进来了,斜睨着杏儿说。
“快说完了。”
“说完了,可以回去了,天色已不早了。”
“是的,是的。天色不早了,杏儿,你回去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丁一鸣也赶紧劝道。
但杏儿就是不动窝,含情脉脉地看着丁一鸣。
孙老太说:“杏儿呀,不要怪我老太婆多嘴多舌,你和一鸣不会成的。一鸣和雅琴才是一对。”
像是被鞭子狠狠地抽打了一下,杏儿肥胖的身子颤了一下,脉脉含情的眼睛里闪出一丝惊慌,随后又生起一缕的企盼:“一鸣哥哥,难道你一点希望都不给我吗?”
“对不起,杏儿。”
丁一鸣的声音小得像蚊鸣。
但在杏儿听来却像雷响。
“我再努力都不会有结果了?”
丁一鸣点点头,说:“你一定会找到比我更好的。”
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杏儿抽噎着说:“是我自作多情,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着,便挪下凳子,冲向门外,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丁一鸣想追出去,被孙老太拦住:“你就让她彻底死了这条心吧,总有这一天的。早比晚好。”
丁一鸣心里纠结万分,但还是听了孙老太的话。
这一晚,丁一鸣睡得很不踏实。
第二天去上工的路上,丁一鸣心里一直忐忐忑忑,他怕看到杏儿,又想看到杏儿。
到了打谷场,丁一鸣偷偷地瞄向妇女的队伍,杏儿没有来。
等队长分完了工,杏儿还没有来。
如此几天,都没有见到杏儿。
丁一鸣每次见到杏儿的父亲,就像罪犯见到了警察,提心吊胆的。
杏儿的父亲见到他,几次想张口说什么,而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就这样,丁一鸣每天都被担忧和自责吞噬着。
这天晚上,丁一鸣拖着疲倦的身子刚回到住处,孙老太就过来说:“一鸣啊,想问你要点东西。”
“要什么东西?我有就给你。”
“要你的几根头发和裤带头。”
丁一鸣感到很稀奇:“要这干什么?”
孙老太说:“杏儿病了。”
这是几天来丁一鸣第一次听到杏儿的消息,果然如自己的担忧。
“生的什么病?”
丁一鸣急切地询问。
“唉,花痴。”
孙老太叹息道。
“花痴?花痴是什么病?”
丁一鸣只知道有相思病这一说,显然对俚语“花痴”不了解。
“就是单恋你不成而害了病。你说说,你多害人!”
孙老太故意调侃丁一鸣。
丁一鸣心里更加惶恐不安了。
“也不全怪你。也怪我口太快,说猛了,她一时没转过弯来。”
孙老太怕丁一鸣太过自责,就把一部分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
“他父亲不恨死了我?”
才插队几天,就接连得罪了人,丁一鸣感到天都要倾下来。
“杏儿的父亲是通情达理的人。他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说自己的女儿丑人多作怪。他得了个偏方,说是用你的头发和裤带头可以治他女儿的花痴。他不好意思直接找你要,就求到我头上了。”
丁一鸣赶紧拔下几根头发,又从皮带头剪了一小段,交给孙老太说:“奶奶,你帮我跟人家再打打招呼,说我不是有意的。”
“唉,招呼就不必打了。只希望这偏方能管用。再不济,我给她找个婆家。女大不中留,有了婆家说不定马上就好了。”
孙老太把头发和裤带头送到杏儿家,和杏儿的父亲商量了一下,又马不停蹄地去隔壁生产队为杏儿说婆家。
到很晚了,孙老太才回来。她兴冲冲地跑过来跟丁一鸣说:“成了,成了。”
“杏儿的病好了?”丁一鸣热切地问。
“好了,好了!”
“那个偏方还真管用?”
“我是双管齐下。”
“那就是给杏儿也说到婆家了?”丁一鸣比给自己说媳妇还高兴。
“说到了,说到了。隔壁队的兔唇六侯和杏儿年龄相仿,品貌相当。一说,双方家长都同意了。你猜怎么着?杏儿听到这个消息,病一下就好了!”
丁一鸣长嘘了一口气,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双方都比较着急,说是马上把婚事办了,好了桩心事。到时候,你和雅琴也去帮她撑撑场面。”
“一定,一定。”
两个人就又去和王雅琴说,王雅琴听了也十分高兴,就和丁一鸣商议送什么礼物给新郎新娘。
杏儿出嫁那天,丁一鸣和王雅琴前去祝贺。
杏儿家只请了几个至亲,气氛显得有些冷清。
听说丁一鸣和王雅琴来了,杏儿和兔唇六侯飞迎了出来。
王雅琴说:“祝杏儿新婚快乐!”
丁一鸣跟着说了同样的话。
杏儿拉着王雅琴的手说:“谢谢雅琴姐的祝福。你们能来,我太高兴了。”说着,便向兔唇六侯介绍了两个人。
王雅琴送给杏儿一条粉红色的真丝纱巾。
杏儿围在脖子上给兔唇六侯看,说:“漂亮吗?”
兔唇六侯说:“漂亮,漂亮。”虽然口齿不清,但发自内心。
丁一鸣要将一只手表戴在兔唇六侯的手上。
兔唇六侯连忙推辞:“受不起,受不起,太贵重了。”
在那个年代,手表可是很贵重的礼品,整个生产队几乎没有人戴手表。这只手表是他父亲留下来的,比较高档。插队以后,他怕招摇,就换了一只便宜的,而将这只收在了衣箱里。如今拿出来送给杏儿的丈夫,丁一鸣心甘情愿。
见兔唇六侯推辞,丁一鸣求援地望向王雅琴。王雅琴说:“六弟,一鸣是真心诚意的,你就接受了吧。你不接受,他心里会不安的。”
兔唇六侯还在犹豫,杏儿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说着,便笑着从丁一鸣手里接过手表,给兔唇六侯小心地戴上。
兔唇六侯看看手上锃亮的手表,兔唇咧得更开了。
杏儿说:“小六也是个实诚的人。嫁给他,我下半辈子不吃亏。龙配龙,凤配凤,萝卜配白菜。缘分的事情,强求不得。我已经想明白了。我嫁给小六,不是赌一时之气,是真心实意的。你们不用为我担心。什么时候,我可以喝到你们的喜酒?”
丁一鸣的脸瞬间红到脖子根。
杏儿说:“一鸣哥哥,你就是太腼腆,要敢爱敢恨。这么好的姻缘摆在面前,你千万要抓住。”
杏儿说着便拉着丁一鸣和王雅琴的手放在一起。
王雅琴紧紧地抓住丁一鸣的手,丁一鸣想抽出最后没舍得抽出。
两对年轻人就这样互相的祝福和鼓励,人世间的所有美好此时环绕在他们身边。
“杏儿,你的肚量真大!怎么舍得把这么好的郎君拱手让人?”
这个秦会计真是阴魂不散,时不时就要出来恶心人。
“秦会计,你说错了!我这个郎君怎么不好了?”杏儿紧紧挽住兔唇六侯倚偎在他身边说。
秦会计瞥了一眼兔唇六侯,“嘻嘻”笑道:“不错,不错,别具一格。”
“当然不错了!他面相虽然有些缺陷,但心品很好。但总比面相完美心灵有缺的人要好。”杏儿话中有话。
“哦,你这是说谁呢?是说丁一鸣吗?”秦会计故作糊涂地说。
“一鸣哥哥表里如一。”
“我看不然。像你这么好的姑娘,他却看不上。本质上是资产阶级小知识分子看不上劳动人民。”
这上纲上线的话令丁一鸣顿时紧张起来。这个帽子他戴不起。
“你,你不能这样说。”丁一鸣想辩驳,却一时词穷。
“嗬!你秦会计倒属于劳动人民了,你不是没娶吗?那我今天就嫁给你,你娶吗?”
“这,这……”秦会计没想到杏儿为了维护丁一鸣,什么话都敢说,一时无言以对。
“这什么这!对人马列主义,对己自私自利。秦会计,我现在就要嫁出去了,不怕你给我穿小鞋。但是我还是要警告你,人在做,天在看。对别人好,就是对自己好!”
别看杏儿长相粗陋,却也心慧智明,敢说敢为。王雅琴对杏儿刮目相看,也为先前对她的嫉恨不屑而感到愧疚。
正在这时,孙老太过来了,说:“大家赶快去入席,不要耽误了吉时。”
秦会计转身要走,孙老太挽留不住,惊动了杏儿的父亲,也挽留不住。
席间,队长说:“他走了也好。不然你们拘手碍脚。现在你们年轻人放开来,把气氛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