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他走了
何禄安弯下身,柔软的唇落在男人光洁的额头上,同时,一滴泪从闭合的眼中滑落。
他直起身,握住男人的手,哑声道。
“我等你岀来……”
“以前都是你在等我回家,这一次,换我来等你,好吗……”
裴蕴笑了,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看着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喃道。
“禄安……再见。”
所有人都知道,已经太晚了,只有何禄安还抱着一丝幻想。
曾经多少个深夜,裴蕴守在清冷冷的家里,等着何禄安回去吃一顿晚饭,他怎么也不愿意。
而现在,他愿意等了,却再也等不到了。
裴蕴被医生推进了手术室,直到那扇门彻底合上,何禄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句’再见&039;是道别。
心脏被人生生撕碎般,发狠地疼了起来,高大的身形僵硬地杵在原地,目光呆滞,透明的液体一滴又一滴从眼中落下。
渐渐的,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悲鸣,颓然地跪倒在地上,捂着脸悲怆地痛哭出声,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不远处的长椅上,林茗红着眼依偎在夜天怀中,亦是有泪无声地落下,夜天知道,这种时候劝他也是没用的,就沉默地抱着他,宽大的手掌缓慢地轻拍着他的背,无声地安抚。
过了一会儿,林茗似乎被吵得烦了,从他怀中轻轻挣脱了出来,站起来走到何禄安身侧,看着他,沙哑道。
“别哭了,你这个样子就像一个窝囊废…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裴蕴,等宝宝生出来,好好对待。”
“这是你唯一能弥补他的机会,好好对他用命…换来的孩子。”说话间,林茗抬头看向眼前那扇隔绝了生死的门,轻喃道。
何禄安哽咽着,俊美的脸上满是痛色,浑身都在颤抖,弓着背,捂着胸口喃喃道。
“我只是觉得难过……我好难过……”
林茗眼睛红了红,声音越发哑了一分,语气却是尖锐。
“难过也没用,今天的局面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最没有资格难过的人就是你。”
“我曾经不止一次看着裴蕴绝望痛苦的模样,就在心里想着,你这样绝情的人,哪一天肯定会遭报应。”
“现在这一天终于来了…可代价却是用裴蕴的命换来的。我多希望世界上从来没有你这个人,这样他就能好好活下去了……”他咬牙说着,望着何禄安的漂亮眼眸中满是恨意,清透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落下。
何禄安对他口中的诅咒毫无反应,反而听到裴蕴,才喃喃反驳。
“裴蕴他不会死的,我在这里等他……他会活着出来的……”
林茗想到正在手术室里遭受苦难的好友,心里扯着疼,梗着喉咙嘲讽道。
“……你在做梦。”
“你得个重度心衰再怀个孩子试试,我看你能不能活。”
“他一定会活下来……”何禄安充耳未闻,魔怔般喃喃道。
林茗自然也是希望裴蕴能活下来的,可是作为医生,他有多清楚那种渺小的可能,近乎没有。
接下来也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转身将自己埋进夜天怀里,久久无言。
如果拿刀子砍死何禄安,就能换得裴蕴的生,他砍一百次都愿意,可那是不现实的。
这场手术做了很久很久,从下午三点开始,一直到凌晨还没有结束。
三个人一直守在外面,谁都没有离开。
晚餐是夜天直接让人送上来的,林茗有身孕,吃饭这种东西最是怠慢不得,必须营养全面均衡,只是这种时候,他根本吃不下几口。
也给何禄安准备了一份,他看都没有看一眼,沉默地拒绝了,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从刚开始的失控痛哭,到现在似乎已经麻木了。
大概凌晨一点多的时候,那扇久久没有动静的门突然开了,众人一愣,之后猛地站起来迎上去。
身着手术服的何允闻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摘掉口罩后,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俊容,看着何禄安,冷淡道。
“恭喜你,他为你生下一个女儿。”
何禄安眼眶渐渐红了,充耳未闻,攥上他的手臂,哽着嗓子问道。
“裴蕴……裴蕴他怎么样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千百种情绪翻涌过心头,刺激得人想放声大哭。
可没有人发出声音,整条走廊安静得可怕。
只有何允闻的呼吸格外粗重,仿佛在抑制某种即将崩溃的情绪,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
“他走了。”
话落的瞬间,一滴泪从林茗眼中滑落,他闭上双眼,握着夜天的手收紧了一分,而对方则以同样的力道回握他,无声地给予他力量,才勉强支撑他不倒下去。
显然是明白那简短的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了。
何禄安却似乎没反应过来,怔然道。
“……他去哪儿了?”
何允闻猛地抬头,双目赤红地瞪着他,吐出了残忍的事实。
“还能去哪儿,他死了。”
“现在你满意了吗?”
&039;咔嚓&039;一声,脑子突然有根弦断掉了,所有的可笑的幻想,全部碎了。
其实这时候何禄安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疼得太厉害,心脏已经麻木了。
可奇怪的是,眼泪却很容易就掉了下来,泛滥成灾,没一会儿就把白皙的脸颊濡湿了。
这一回,他没再质疑事情的真相,仿佛接受了这个事实,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到近乎反常。
在原地僵站了一会儿,木然地转动淡蓝色的眸子,看向那扇紧闭的手术室门,喃喃着就要走过去。
“……我要去看看他。”
何允闻没拦他,擦肩而过的瞬间,突然开口道。
“裴蕴意识还清醒的时候,拜托我跟你传句话。”
何禄安脚步一顿,他的动作看上去很迟顿,可身体对那个名字却分外敏感,缓缓转头,看向弟弟棱角分明的侧脸,干哑道。
“他说了什么?”
何允闻顿了顿,看向他,淡漠地开口复述,嗓音沉而哑。
“他说,你绐他做了那碗排骨粥,这辈子,你们的恩怨两清,两不相欠了,他希望你向前看,忘了他。”
“他还说,他不想让你看到他死后的样子,太难看了,反正之前已经道过别了,就没必要再见面了。”
话落,何禄安木然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仿佛正有人拿着刀子捅在他血肉里不停搅动着,疼得他五官都扭曲了起来,热泪倏然落下,满眼的不可置信,嘶声反问道。
“……他不愿意见我?”
何允闻摇了摇头,继续说着。
“他已经死了,没有什么愿不愿意见的了,只是想保留最后一点体面,让自己走得有尊严一些。”
“他说,他不后悔这辈子爱过你,但是下辈子,不愿意再遇到你了。”
“因为他太爱你,爱得连自己都丟掉了…他讨厌那样的自己。”
一番话下来,简直字字诛心。
两不相欠……怎么能两不相欠……
你爱了我半辈子,我就只为你做了一碗粥,就两不相欠了……?
怎么能两不相欠……怎么能……
何禄安眼前发黑,高大的身影晃了晃,险些站不稳,深邃的双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他越过何允闻,朝手术室一步一步走过去,口中振振有词喃着什么,像个疯子。
“我不要……我不要两不相欠……”
“我要和你藕断丝连……难舍难分…纠缠一辈子……”
“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你现在怎么能说走就呢……”
“我不允许……我不允许!!!”
他步伐越来越快,而手术室又怎么能让人随便进去,何允闻快步上前拦住他,用力推了他一把,“你疯了吗?!”
没想到,这么一推,何禄安挺拔的身形连连后退,栽到了地上,晕了过去。
这段时间本就没有好好休息,没有好好吃饭,昨晚更是一夜未眠,到现在滴水未进,又承受了那样大的打击,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
“哥!!”
何允闻蓦然瞪大双眼,内心被慌乱占据,本能地跑过去查看他的情况。
再怨,也总归是亲兄弟。
何禄安高烧四十度,昏睡了整整三天还没醒。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满嘴胡话,全都是何允闻听不懂的内容,唯一能听懂的只有两个字,裴蕴。
—边喊他的名字,一边哭。
同样的事情,也曾经在裴蕴身上发生过。
何允闻从来没见过哥哥这样脆弱的模样,他向来是冷静的,强大的,跟一般人不一样,从小就连生病都是很少的。
如今却一病不起,睡梦中都透露出浓重的不安与绝望……
果真是爱上了么……
何允闻望着他沉静的睡容,眼中透出复杂。
第四天早上,何禄安醒了,他的烧已经退了,脑子却像是还没清醒过来,光着脚跑出去到处找裴蕴。
他去了那天的那间手术室,想要进去,可门是锁着的,就只好蹲在外面等。
何允闻很快接到通知说何禄安不见了,赶过去找他。
何禄安一看见他,黯淡的眸子就燃起了一点生机,站起来问他。
“允闻……裴蕴呢?”
何允闻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顿了一会儿,道,“他已经下葬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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