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你再亲亲我吧
想起那天，裴蕴也是这样躺在床上，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当时的他连男人这样小小的要求都拒绝……
何禄安只觉得心如刀割，可这时候，如果要做一碗排骨粥，必定要回家，一来一去，中间可能发生的变数，光是想想就让他无法接受。
狠狠吸了口气，握住男人的手，颤声道。
“不……我不能离开你，我要守着你……”
裴蕴看着他笑，轻眨着眼，微弱道。
“你放心……我不会现在就死的……我会等你回来……”
“不行……”何禄安仍是摇头，不想离开他半步。
话落，裴蕴脸上闪过一丝哀伤，泛红的双眼中有泪落下，转过头看着上方，哑道。
“禄安……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我饿了……想吃你做的粥……”
“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分明是微不可闻的呢喃，却直接令何禄安崩溃了，睁着赤红的眸子，嘶哑道。
“好……我去……我去……你别说了……”
接着，顿了顿，缓和了一下情绪。
“你答应我的要说话算话……要等我回来……”
男人总算笑了，看向他轻声道，“嗯……我等你回来。”
得了裴蕴的保证，何禄安弯下身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转身默不作声地走了。
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男人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泪水无声地划过眼角。
这辈子，也总算等到了对方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的时候……
何禄安先是去了一趟超市，买了食材之后，回了家。
过程中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煮粥的时候手更是抖个不停，满脑子都是男人昏睡时苍白的模样，还有他红着双眼看他的样子。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想着想着失了神，晶莹的液体从脸颊滑落，掉进了浓稠的粥中，才猛然惊醒，胡乱擦了把脸，用汤勺搅动了一遍。
这碗粥，想来也是苦涩的味道。
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房间里开着灯，男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又睡着了。
何禄安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进去，将保温桶放到了床头柜上，很微小的声音，还是将他吵醒了。
裴蕴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笑。
“你回来了……”
“嗯。”何禄安沙哑地应了一句，“把你吵醒了？”
裴蕴摇了摇头，仍是笑，“我本来就没睡沉……说了要等你的。”
“嗯。”何禄安心里发酸，闷闷应下，打开保温桶将粥倒了一小碗出来，浓郁的香味立刻飘了出来。
"先凉一凉再吃。"
接着，他走到床尾，按下侧边的按钮，下一刻，床头托着裴蕴的身体缓缓向上升了起来，等升到适合喂食的高度，就停住了。
裴蕴还带着绿色的透明氧气罩，显得本就消瘦的脸颊，越发小得可怜，何禄安过去小心地帮他把氧气罩取了，低声问道。
“可以吗？……会不会呼吸困难？”
裴蕴无力地摇了摇头，脸色一瞬间似乎变得更加难看了，强撑着笑，“暂时拿掉，没关系的……”
何禄安点了点头，呼吸却粗重了一分，舀了一小勺送到男人唇边。
粥熬得香糯孺软，入口即化，做好之后何禄安自己是尝过的，没想到裴蕴才刚吃下第一口，就哭了，毫无血色的脸上，眼泪跟下雨一样落下来，双目变得通红。
何禄安心里一慌，赶紧把碗放到一边，抽了张纸帮他轻轻擦去眼泪，柔声问道。
“……怎么了？是不是味道不好？”
裴蕴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喃喃道：“是那个味道……”
“什么？”何禄安没反应过来。
“……是你绐楚咛做过的，那个味道……香味一模一样”
闻言，何禄安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个大耳刮子，一下子就疼到了心里，眼眶开始发酸发胀，慢慢握住他的手收紧，沙哑道。
“等你明天生完宝宝出来，我还绐你做……以后也都只绐你一个人做，好不好？……”
如果是以前，何禄安说出这样的话，裴蕴必然会高兴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掉，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而现在，他听了虽然也是欢喜的，可内心更多的是难以抑制的酸涩和悲伤，摇了摇头。
“我不要明天……我只要今天……就够了。”
他还哪里有什么以后啊……
幻想被戳破，何禄安眼泪瞬间就绷不住了，趁着落下来之前，低头掩住脸上的狼狈，端起一旁的碗，拿起勺子舀了粥送过去。
“好……只要今天……那你多吃些……”
其实裴蕴根本就没有胃口，他已经很久没办法正常进食了，总是吃几口就吐，昏迷的时候，都是被医生插了管子到胃里，注流食进去，再加上营养液的支撑，才能维持肚子里宝宝的营养。
何禄安做的粥很好吃，跟想象中一样，裴蕴脆弱的身体却已经接受不了了，不过还是忍着反胃跟恶心，乖顺地张口吞了下去。
然而，还不等对方将第三勺喂过来，他突然面色一变，趴到床边痛苦地拧眉呕吐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不仅刚才吃下去的那几口全被吐了出来，接着又开始咳嗽不止，清瘦的身体颤抖个不停，像是随时会昏过去一样。
“裴蕴！！”
何禄安猛地站起来，按了旁边的呼救铃之后，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雕塑般深刻的俊脸上满是惶然和无措。
“裴蕴……裴蕴你别吓我……”
剧烈的咳嗽揪扯得心脏生疼，痛苦之余，男人艰难地回他一句。
“咳咳……咳咳咳咳咳……我……我没事……”
“怎么回事？”一分钟后，一群医生护士匆匆赶来，推门而入，中间的何允闻眉宇凝重地拧着，看清眼前的场面，瞳孔骤然收缩，一个箭步冲过去将趴在床边的裴蕴扶起来，轻轻放倒在床上，压低声音说道。
“放轻松……放轻松……”
“放轻松……”
与此同时，有护士按下床尾按钮，将升起的床头缓缓降了回去。
折腾了好一番裴蕴才平静下来，身上终于不难受了，脸色却白得跟纸一样，气息微弱，再也支撑不住，合上眼睛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何禄安看着他那样子，心如刀割，恍惚地杵在原地，想要上前去摸摸他，又怕触到他冰凉的皮肤，眼泪会控制不住掉下来。
何允闻帮裴蕴捻好被子后，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向眼前神情呆滞的哥哥，质问道。
“你都干了什么？”
“……”何禄安顿了顿才回神，“他吃了我做的排骨粥，还没吃几口就吐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冷声打断了。
“你是想要害死他吗？”
“……”何禄安愣愣地看着他。
“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还能吃那种东西？！”
“在他需要你照顾的时候，你不愿意关心他，不愿意成全他那点点微不足道的念想，现在他身体虚弱到根本没办法消化那些食物了，你才来装模作样，不觉得太晚了吗？”
看着弟弟咄咄逼人的模样，何禄安面上显露无措。
“允闻……”
这种时候，他内心也是很难过的，这段时间内心承受的痛苦，是他活了三十多年以来，第一次尝到。
他想要解释，何允闻却不愿意听，眼里全无往日的温和，只有冰冷，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而不是从小就感情不错的亲哥哥。
“哥，我真是看错你了。”
“你真是……残忍得叫人害怕。”
—字一句说完，他转身走了，门吧嗒一声被关上，隔绝出两个世界。
男人睡着后，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地上的狼藉刚才就被护士收拾干净了。
而那碗没吃完的粥，还孤零零地躺在床头的柜子上。
热气一点一点散掉了，就像男人的生命一样
何禄安突然觉得很慌张，仿佛那碗粥凉掉之后，裴蕴就马上会死去，他魔怔了一般，走过去将粥倒回了保温桶里，把盖子紧紧拧了起来。
做完之后，又发现是徒劳的。
保温效果再好，还是会冷掉的。
男人也根本吃不下这些东西了。
何允闻说得对……
他错过了裴蕴最需要他的时候，而现在，都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他该死。
何禄安放下手中的保温桶，走到窗边，推开窗一跃而下。
卒。
end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开个玩笑。
以上几行。（划掉）
何允闻说得对……
他错过了裴蕴最需要他的时候，而现在，都已经没有必要了……
愧疚，心疼，悔恨，这些情绪混杂在一起，令何禄安觉得心碎，他生来就要什么有什么，从未感到这么无力过。
这一晚，他守在床边看着裴蕴，整夜未眠。
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男人明天就会永远离开，眼里密布的血丝无比疹人，内心绝望，却还是抱有一丝希冀的……
说不定，有奇迹发生呢……
说不定，裴蕴能从手术台上活着下来，再做一次换心手术，就能恢复健康了呢……
说不定……
说不定……
即使知道这样的希望是多么渺茫，何禄安还是愿意去幻想，否则，他连这一刻都撑不下去。
裴蕴是第二天中午醒过来的，表现得一直很平静。
其实他心里也是有点害怕的，但只要一想到，他的死，能换来宝宝的生，就觉得这笔买卖太划算，便不恐惧了。
直到即将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裴蕴才微微红了眼眶，看着上方那张念了十几年的俊脸，提出了一个有些无理的小要求。
“禄安……你再亲亲我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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