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两不相欠
“可那时候的我……长得又矮又瘦……性格孤僻……没有朋友…自卑到了极点……根本不敢靠近我的王子 只敢在暗处偷偷看他……”
“……后来啊……我听说他加入了美术社团……我就大着胆子去面试……没想到,真的成功了……”裴蕴说着,眼里分明闪着喜悦,却不知为何,有泪划过眼角。
说了太多话,他的身体有点承受不住了,声音变得越发微弱。
“离王子的距离……又近了一步……不过……我还是不敢去跟他说话……所以啊……他一直不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那个时候,裴蕴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也太不起眼了,即使是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也不会去关注。
“直到有一次,社团组织活动去爬山……没想到,中途突然下起暴雨,遇到了泥石流,把大家都冲散了……我在山上迷了路……腿摔伤了……怎么都站不起来……手机又没有信号……”
“天很快就要黑了……雨下得越来越大……好冷……好冷……我以为我就要死了……”
裴蕴仿佛正置身于当年那种灭顶的绝望之中,双眼渐渐变红,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那时候的他也不过是一个学生而已,一个人身处于陌生的山林里,静静面临死亡,没办法不感到恐惧。而下一秒,他的眼里泛起柔和的光,嘴角扬起微小的弧度,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我的王子……突然出现了……”
“他抱起我……在狂风暴雨里不停跑啊……跑啊……他的身体分明也都被雨淋透了……可是他的怀抱好温暖……”
“我一点都不害怕了……”
“因为我知道……他不会丟下我的……”又有一滴泪从男人眼角滚落。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的救赎,才造成了裴蕴在之后的十多年里,对何禄安念念不忘,到了近乎偏执的地步。
他生来就活在苦难里,小的时候甚至不知道快乐是什么,每天等待他的,只有糟不尽的毒打,还有做不完的粗活累活。
他把何禄安视为生命中的光……却不曾想,遇到他那天起,才是更深的苦难的开端。
“……原来那个人就是你?”听完那一番话,何禄安整个人都怔住了,久久无法回神,半晌才挤出一句。那年跟社团里的人去爬山的时候,他的确救过一个人,当时天色灰暗,那人脸上又糊着血污和泥浆,根本看不清样貌,只能看出是一个男孩子,个子不高,很瘦,很容易抱起来。
最后是搜救队来把他们救出去的,男孩早已晕倒在他怀里,何禄安自己也因为淋了太久的雨,被送到医院之后就昏迷了,醒来就被接回了何家,在家休息了两周才被母上允许回学校上课。
再后来,他去社团团训的时候,试着找过那个男孩,却没有见到人。
那时候其实打听过他的名字,只是因为时隔太久,早就忘了,现在回忆起来,那个男孩子,似乎是姓裴……
“是啊……”裴蕴闭了闭眼睛,有点想睡觉了,不过还是强撑着,对他笑。
何禄安顿了顿,“我后来去找过你,想问问看你的伤势怎么样了,可没找到。”
“我的腿摔断了……在家休养了几个月才好……之后……就放暑假了。”
“那年暑假……我家突然起了火……所有人都被烧死了……只有我被救了出来……”
“邻居都说……火是我放的……我是为了争夺财产……才故意放火…杀死我的父亲,继母,还有哥哥……”
想起那些人满嘴恶言恶语,对着他指指点点,一人一口唾沫的画面,裴蕴声音有些哑了,双手不受控制地缓缓攥紧身下的被褥,眼眶通红。
“不知道怎么……学校里的同学也知道了这件事……后来我没办法……就换了专业……也没再去社团……”
他转头看向何禄安,着急辩解道。
“……火不是我放的……我虽然恨他们……但我也从来没想过要杀他们……”
“禄安……不是我……”他说着,急的眼泪都掉了下来,生怕他不信。
“不是我放的……”
何禄安慌忙握起男人苍白的手,放在唇边不停吻着,注视着他的双眼,连声道。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我相信你。”
“……真的吗?”裴蕴怔怔望着他。
他以前从来不肯听他解释的。
“真的。”何禄安心都疼了,哑道。
他之前从林茗那里知道了一些关于裴蕴小时候的事情,分明是裴家的儿子,却过得比佣人还要不如,经常遭受继母的虐待和兄长的作弄。
后来他自己又去仔细查了一下,知道详情后,就更加心疼难耐,恨不得将曾经的自己千刀万剧。
他小时候过得是那样的苦日子……母亲不要,父亲不疼,没有一个人爱他……
长大了之后跑到他身边来,想得到一点温暖和喜欢,他却做出了比那些人更加过分的事情……
那些人伤害的是他的身体,而他伤的,却是他的心。
伤得千疮百孔,让他连活着都不做到了……
“你信我就好……你信我就好……”裴蕴放了心,喃喃着闭上了眼睛。
何禄安看着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只要一想到他睡着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心里就慌得发痛,一滴泪从眼中滚落,一把握紧他的手,卑微地恳求道。
“你别睡……你再陪我聊聊天好吗……”
男人顿了顿,无力地睁开眼睛看他,毫无血色的唇轻轻蠕动,声音微不可闻。
“可是……我好累啊……”
“等我醒来……等我醒来再陪你聊天……好吗……”
莫大的悲伤涌上何禄安心头,双目被热气氤氟,一眨眼就有眼泪掉下来,喉咙里狠狠抽噎了一下,嘶哑道。
“好……那你一定要醒过来,不能食言。”
裴蕴点了点头,虚弱地朝他弯了弯嘴角,闭上了眼睛。
他这个样子,真的和一具尸体没什么区别,呼吸弱得随时可能会断掉,肚子还怀着一个只会给他带来痛苦的孩子。
何禄安只要一想到,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男人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上了,心里的痛苦就令他泪流不止,想要放声痛哭,又怕惊扰到他,就只能用力捂着唇,发出低低的悲鸣和呜咽。
他甚至可能连这个月都撑不过去……
这段时间他一直派人在国外寻找顶尖的心外科专家,寻找一丝能让裴蕴活下去的可能,可所有联系到的医生都说这是不可能的。
其实何允闻就是在国际都能排上号的权威心外科专家,做过的棘手手术不计其数,他说裴蕴会死,何禄安不信。
如今,由不得他不信了。
—个重度心衰患者,怀着孕,必死无疑,就算妊娠期勉强撑过去,最终也会在分娩时死在手术台上。
也就是说,孩子出生那天,就是裴蕴的死期了……
残忍得让人心碎。
这一天来得很快。
即使何禄安刻意忘记时间,刻意忽略这个事实,这一天,它还是要来了,手术就安排在明天下午。
裴蕴的精神已经很差很差了,这段时间经常一睡不醒,这一回更久,从前天就开始昏睡,整整三天了,直到这天晚上还没有醒。
就在何禄安以为他被推进手术室,可能都不会醒了的时候,男人终于醒了。
先是睫毛微小地颤动了几下,然后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他肚子跟一个月前比又大了一圈,四肢还是那么瘦,巴掌大的脸,头发很久没有剪过了,已经长到了脖子的位置,软软地散落在枕头上,睡着的时候,就是一个病态的睡美人。
醒来之后也没有多少活力,说话依旧很吃力,不过看到守在床边那人的时候,心里是高兴的。
“禄安……”他低唤他的名字。
何禄安第一时间就发现男人醒了,这段时间他眼睛就一直红着,这会儿越发红了,酸得发胀,倾身去抓住他的手,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你醒了……”
裴蕴看着他那样,眼圈也控制不住红了,哑声问道。
“我睡了多久了……”
何禄安身形一僵,他低着头,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悲泣,自觉失控,狠狠抽了口气,才勉强把话说了出来。
“……三天,明天就要做手术了。”
裴蕴愣了愣,转过头看着上方,失了神,“这么快啊……”
手术室的门一关,就是生离死别了。
他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内心倒是很平静,而旁边骤然响起的低沉而凄切的哭声,令他乱了思绪,心里也痛了起来,闭了闭眼,看向他笑道。
“禄安……你要开心才对……从明天开始……你就自由了……”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何禄安哭得更加大声了,好看的眉宇紧蹙着,捂着唇,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裴蕴终是没能控制住情绪,眼泪从眼角划出,声音颤抖了起来,却仍是笑着。
“别哭了……生死有命……强求不来的……”
“你能陪我这么长时间……我已经很开心了……”
“我从来没怪过你……你不要自责……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
何禄安拼命摇头,咬着唇哭得泣不成声。
“你不怪我……可我怪我自己……我恨我自己太蠢,恨我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对你……”
“裴蕴……我真的不能失去你……我发现我好像爱上你了……”
如果只是喜欢而已,怎么会这么痛呢……
裴蕴只当没听见他最后那句话,并不相信,泛红的双眼里,笑意加深了一份,道。
“你要是真的觉得愧对我……就再帮我做一件事吧……”
“做完之后……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两不相欠了……”
何禄安下意识抬起红肿的眸子看向他,下一刻,就听男人笑看着他,哑声说。
“我想吃一碗你做的排骨粥……和楚咛一样的那种……你绐他放了什么……也绐我照样来一份吧…好……”
作者有话说
火葬场里的火快要烧到最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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