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噩梦
容竭抓着他手的力道其实不大，生怕他厌烦似的，不敢太用力。
楚咛却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手抽回来，深邃的双眼红了又红，硬是没有流出一滴眼泪，努力摆出—副冷漠又绝情的样子，皱眉看着他，捂着鼻子嫌恶道。
“你到底几天没洗澡了，真难闻。”
其实容竭身上除了酒味没别的味道，冬天不容易出汗，就是一个星期不洗澡都没什么。
可对方的反应足够令容竭感到无所适从了，无措地看着他，还想伸出去触碰他的双手僵硬地收了回来，嗫嚅道。
“我……我……好几天没洗了……”
“你跟我回去……你帮我洗澡……好不好……”他像往常那些，有些委屈地撒娇……楚咛向来对他心软，看他这么可怜，一定会跟他回去的。
然而，楚咛只是将眉宇蹙得更深了一些，嗓音除了变得更沙哑以外，同时也更加冷漠了，甚至连看都不愿意再看他一眼，侧过身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不好。”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不再是我的少爷，我没有义务伺候你了。”
容竭站在他身后，没办法看到他的表情，内心被更多的慌乱所笼罩，急切地开口解释道。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我只是想要你跟我回去……”
“以前是你伺候我……以后换我来照顾你，你要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行吗……”
等了一会儿，见楚咛不回答，容竭鼓起勇气，轻轻扯了扯他的棉服下摆。
楚咛呼吸一颤，一滴眼泪没控制住掉了下来，好在容竭的视线没办法触及，不至于露馅。
深深吸了口气，泪眼朦胧地望着远处树木上白茫茫的积雪，漠然道。
“我不需要你的照顾，我已经有禄安了，他对我很好，比你好一百倍，一千倍，不像你，总是喜怒无常，老是由着性子对我乱发脾气，不把我当人看，我恨你。”
其实楚咛不曾记恨过他半分，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三个月来，容竭对他的体贴和温柔。
可容竭却是真真切切记恨了自己二十多年，他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楚咛浑身冰冷地躺在太平间里的画面……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楚，每每想起还是会让他如坠冰窟，深夜惊醒，几番确认心爱的人正躺在他怀中安睡，才能再次入眠。
他没想到楚咛会突然跟他翻旧账，一下就呆住了，愧疚，心疼，慌恐，如潮水般将容竭淹没，酒意醒了大
半，这回连伸出手碰一碰楚咛都不敢了，眼泪无声地掉下，傻子般杵在原地，抖着唇道。
“我，我知道错了……对不起，楚咛，对不起……”
“都是我不好……我混账……啪！”
随着颤抖的话音落下，容竭蓦得抬起手抽向自己消瘦的脸，清脆的巴掌声突兀地响起，一个血红的五指印赫然出现在细致的皮肤上，可见用力之狠。
却感觉不到疼一般，喃喃说完一句，又是一声巨响。
“我王八蛋……我该死……啪！”
何禄安错愕地拧起了眉，在他的印象里，容竭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没想到……他竟然能为了楚咛做到这个地步。
—时连带楚咛离开这件事都忘了。
楚咛浑身一颤，反应过来后猛得回过身，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眸子。
容竭不知何时跪在了地上，脚上的棉拖鞋掉在旁边，双脚就这么赤裸地接触着冰冷的雪，零下十几度的天，一分钟不到就冻得泛紫了，他也不在意，闷着头左右开弓，一巴掌一巴掌往自己脸上扇，嘴角很快渗出了血。
“我该死……啪！”
“我该死……啪！”
“我该死……啪！”
那一下下，疼在容竭身上，抽在楚咛心上。
楚咛脸色刷白，条件反射地扑过去抓住容竭的手，阻止他的自残行为，赤红着一双眼嘶吼道。
“你干什么？”
“疯了是不是？”他浑身都在颤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在容竭面前掉了下来。
容竭怔怔看着他，知道他心软了，心里一喜，不管不顾地抓起他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招呼，宛若一个疯子，边流泪边道。
“楚咛你打我吧……只要你能解气……能原谅我……你打死我……打死我都成……”
“……可是你不能丟下我啊……你让我怎么办……”
“……没有你，我要怎么办啊……”
钱，地位，身份，他什么都可以舍弃，就连尊严都不要了，他只要这个人跟他回家……
容竭手劲大得惊人，楚咛被他抓着往脸上抽了好几下，才使劲将手抽了回来，肚子里的孩子受了惊，忽得踢了他一脚，腿一软，险些摔在地上，好在何禄安一把从背后扶住了他。
纵是这样，肚子还是钝钝疼了起来，楚咛呼吸急促了些，忍着没有表现出来，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一张英俊的脸上只剩下冰冻三尺的寒冷。
“容竭，你这样是没用的，我不爱你，你就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心痛。”
“你再这么纠缠下去，只会让我更加厌恶你，恨你。”
说完，他再看容竭布了红肿和淤青的脸，也不再看那双被心碎占据的双眼，转身对何禄安道。
“禄安，我们走吧。”
再不走，他就走不成了。
“嗯。”何禄安应了一声，温柔地拦过楚咛的腰，走向一旁的车。
容竭哪里肯让他离开，当即就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想要追上去，可是腿脚都冻得没了知觉，还没站稳就狼狈地摔了回去，眼看楚咛被何禄安护着上了车，眸子一片灰暗，绝望地吼道。
“不要走，不要走……楚咛你不要走……”
“我不许你走一一”
回应他的，是远去的汽笛声。
那个人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天上飘起了细细的雪花，落在容竭的头上，身上，睫毛上，一点一点卷席走他的体温，他颓败地跪在地上，突然低低地哭了起来，修长却泛着青紫的手颤抖着捂住了脸……
“我不相信……”
“你明明……就是在意我的……”
难道刚才那滴眼泪……也是假的吗……
……说不定，就是假的……是他花了眼，也不一定……
楚咛都说了，他从来没有爱过他，以前的迁就何容忍，只是因为他少爷的身份。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还要让他活过来呢……？
容竭已经感觉不到冷了，他缓缓倒在地上，麻木地望着白茫茫的天空，睫毛随着落到眼里的雪偶尔颤动几下。
他知道自己这样下去不行，也许会冻死在这里，可他一点都不在意。
反正那个人都不要他了。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容竭的目光渐渐失去焦距，闭上了眼睛。
如果现实是一场噩梦，他宁愿永远沉睡不醒……
楚咛不见容竭还好，一见容竭那个样子，情绪就失控了，刚才一直忍着没有表现出来，等上了车就不对了，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眼泪无声无息地往下掉，慌里慌张地掏出手机给容呈明的心腹王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容竭在哪里之后，就呆呆看着窗外，宛若一尊精致的雕塑。
他一晃神，脑子里就会清晰地映出容竭憔悴的脸，眼角的淤青，嘴角的鲜血，还有颊上刺目的红痕，他的手脚都冻青了……
他的少爷……
车厢内的分明很温暖，楚咛的身体却在微微发抖。
何禄安唤了他好几声，楚咛才回过神，眼睛是对着他的，目光却没有焦距，整个人萧索而黯然，没有一点生气。
“禄安，我又伤害他了。”
“你说少爷……他会恨我吗。”他轻声问，更像是自言自语。
何禄安皱了皱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叹了口气：“别哭了，对宝宝不好。”
“他恨我才好，他恨我，以后就不会来找我了。”楚咛又看向窗外，呢喃道。
肚子从刚才就开始不舒服了，这会儿逐渐演变到难以忍受的程度，楚咛闭上眼睛靠在真皮椅背上，紧抿着唇，英眉轻拧，右手轻轻按着圆滚的腹部，终是没忍住，难受地哼了一声。
“你怎么了？肚子疼吗？”何禄安立刻就发现了他的异常，握住他的手急切道。
“没事……已经习惯了。”楚咛摇了摇头，没睁眼，轻声回了一句。
可能是因为快要生了，这两天肚子时常会坠痛，他性格坚韧，难受也不会说出来，不好意思叫何禄安平白担心，一向是忍忍就过去了。
只是没想到今天这疼痛来得这样剧烈，令楚咛都觉得承受不住，冷汗迅速冒了出来，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昏迷，口中无意识地低低喃着什么。
“ 少爷 ”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何禄安双眸暗了暗，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对着前面正在开车的司机催促道。“老王，开快点！”
话语落下，黑色suv立刻加速向医院驶去。
与此同时，何家别墅。
“呃……”
—道痛苦且隐忍的闷哼在二楼主卧内低低响起，裴蕴绞着被子躺在床上，垂下的两片纤长睫毛无意识地颤
动着，贝齿咬着毫无血色的唇，竟渗出了血。
他缓缓睁开湿红的双眼，眸子里出现几许茫然。
肚子……为什么这么疼……
难不成老天爷嫌他得了心脏病还不够，还要往他肚子里塞个瘤子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