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滚
奢华而不失典雅的房间内，一位高大而憔悴的男子躺在床上昏睡，纤细的针头扎在手背脆弱的血管中，乳白色的营养液缓缓输入他的身体。
正是被王舟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容竭，他已经昏睡整整三天了。
十分钟后，容竭缓缓睁开了双眼，就在这时，王舟推门而入，四目相对，他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睁圆了眸子：“少爷，你终于醒了，老爷担心坏了……”
容竭看着王舟，再看看周遭熟悉的环境，用了几秒钟的时候反应过来，他回到了容家。
而楚咛不在他身边。
又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回忆起三天前发生的一切，双眸暗了下去。
“楚咛呢……”一开口，嗓音哑得惊人。
“少爷，那种贪慕虚荣的人，都已经背叛了你，你就别想他了。”王舟走到了床边，身后跟着一位家庭医生。
年轻的男医生伸手探向容竭的额头，似乎是想检查他的烧退了没，容竭面无表情地侧头躲过，抗拒地推开了他的手，“别碰我。”
王舟见状皱起了眉：“少爷，你昏睡了整整三天，高烧四十度差点就醒不过来了，还是让医生帮你复查一下吧。”
容竭没表态，静静看着上方，过了一会儿，哑声问道。
“是容呈明让他离开我的吗？”
即使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大，而且就算是容呈明做的，王舟也不会承认，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万一有奇迹发生呢。
“这件事老爷没有插手。他只不过在背后搞了些小动作，让你早一点看清楚咛的真面目而已。至于离开你这件事，是楚咛自己的意愿，他看你没了钱没了身份，脱离了容家，肚子里的孩子就算生下来也讨不到好处，自然就早早转移目标了。”王舟面不改色地说。
“他也真有本事，大着肚子都能找到新的金主。”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在怨我，怨我以前对他不好，所以才离开我。”容竭神色麻木，低声辩解。
双手无声地攥紧被褥，导致手背上的针头深深扎进肉里，血液倒流，染红了乳白色的营养液。
惊得一旁的医生赶紧上前，强硬地分开他的手掌，将针头拔出来止血。
王舟不忍地叹了口气，“少爷，你想开点吧。以你的身份，要什么人没有啊，只要你顺了老爷的意思，选个门当户对的小姐结婚，你在外面养多少小男孩儿都行。楚咛年纪都那么大了，他哪里配得上你。”
“他那么好，是我配不上他才对……，如果上辈子，从一开始我就能对他好一点，他肯定就不会离开我了……”
“这是报应……”
容竭还是不愿意相信楚咛说的，他从来没有爱过他。
以前肯定是有的吧，多少肯定是有一点的……只是因为他没有珍惜，所以他就不愿意再给他机会了。
王舟听不懂容竭说的什么上辈子，只当他是烧糊涂了还没清醒过来，担忧道：
“少爷，别提他了，你睡了这么久肯定饿了，你想吃什么，我吩咐下人去做。”
“我不饿，你告诉我，楚咛在哪里，我要去找他……”说着，容竭撑着虚软无力的身体坐起来。
王舟将他按住，“我的少爷啊，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要去找他？要不是那天我及时把你从外面带回来，你就冻死了！”
即使是楚咛打电话告诉他容竭在哪里，但就这么将他丢在雪地里也是够狠心的。
“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外面找，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找……”容竭咳了两声，将他推开，掀开被子下地。
“楚咛在医院，似乎快要生了。”王舟说。
这句话成功地止住容竭的动作，他愣了两秒，眼圈一下就红了，“对……算算时间，我们的宝宝就要出生了……我要去陪着他，我答应过他的，要陪着他等宝宝出生，我不能食言……”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外走，这次王舟没拦他，看着他高大而削瘦的背影，残忍地问道。
“少爷，你要以什么身份去呢？楚咛现在已经有新情人了，我听说他们很快就会结婚了。”
“……”容竭脚步一顿，脸上岀现几许无措。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为自己找到了借口。
“……那是我和楚咛的孩子啊，他一定需要我这个父亲在身边陪着的，我就看他一眼……”
容竭说什么都不听劝，再加上容呈明吩咐过，拦不住就不用拦了，让他再去楚咛那里吃点苦心，估计很快就会死心了，于是王舟没再阻止他。
眼看着容竭光着脚往门口走，走到半路又折了回来，神色恍惚地进了浴室。
他的手脚都在那天冻伤了，肿大了一圈，颜色是廖人的青紫，有的地方甚至化了脓，热水淋下来又疼又痒，动作也变得很笨拙。
不过容竭自己是没怎么注意到的，他一心只想着要将自己收拾得干净些，那样楚咛就不会嫌弃他脏了。
头发洗了两遍，将身上的沐浴露冲去后，仔仔细细地刮了胡子，发型吹成了一贯偏爱的背头，抹了些发胶。
然后从衣柜里挑了一套比较显精神的衣服穿在身上，里面是灰色的高领羊绒衫，黑色长裤，外搭驼色大衣，脚踩皮革马丁靴。
镜子里的人高大而苍白，虽然瘦了很多，右颊上的淤青也还没完全退去，但收拾过后仍然不失俊美，只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一点光彩。
容竭试着对着镜子笑了笑，希望自己在见到楚咛的时候，留给他的印象能好一点。
可那笑容怎么看都很僵硬。
……失去了那个人，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就作罢了。
楚咛在华顿医院的vip病房。
去之前，容竭准备了很多东西，有水果，糕点，还有花了两个小时煲亲自的排骨粥，都是楚咛喜欢吃的。
在厨房的时候心不在焉，不留神烫伤了手。
挺疼的，不过比起心上的伤口，根本就不算什么，连包扎一下都懒得去。
就这么拖着受伤的手去了医院，遇上下班晚高峰，堵了会儿车，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容竭提着东西匆匆上了电梯，一颗心七上八下，因为快要见到那个人而急不可耐，真到了病房前的时候，反而停住了。
深深吸了两口气，摆出一副笑脸，一鼓作气推门而入：
“楚咛，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排骨粥。
话没说完，容竭提着保温桶的右手僵在半空，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画面，眼圈红了，笑容凝固在嘴角。
楚咛穿着条纹的病房躺靠在床上，身上盖着纯白的被子，何禄安坐在一旁，正拿着勺子喂他吃东西，两人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气氛很和谐。
反倒是他带着满身寒气突然闯入，破坏了温馨的氛围，显得突兀又多余。
何禄安和楚咛皆是一愣，神色渐渐变了，楚咛看着他沉默了一秒，淡漠道。
“你来做什么？”
容竭吸了口气，牵强地笑道：
“……我知道你快生了，我来看看你……”
“我买了些水果和糕点，都是你喜欢吃的，还有排骨粥，你如果饿了可以当点心……”
他掂了掂手中的购物袋，有些局促地说着，提着东西正要走向床头的柜子，就被男人温润低沉，却充满不耐的嗓音打断了。
“拿走，我不需要这些东西。”楚咛皱眉，冷漠的态度比对待一个陌生还不如。
容竭身形僵了僵，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闷声道。
“……我知道你恨我，可你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我的……我作为父亲，多少也要尽点责任，这些东西，你还是收下吧。”
他不等楚咛同意，自作主张将东西放到了床头柜上。
也就是这时候，楚咛注意到了容竭右手背上的伤口，原本只是烫出了一片水泡，不知道什么时候弄破了，脓血湿漉漉地淌在手背上，粉嫩的肉露出了一大块，看上去触目惊心。
手指也不再是白皙修长的模样，因为冻伤而看上去笨拙又丑陋。
这么漂亮的一双手，竟是变得不成样子了。
楚咛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放在身侧的右手狠狠掐了一把手心，勉强控制住情绪，狠心冷下脸质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故意弄成这样到我面前来装可怜吗？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心软的，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容竭一时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才反应过来，无措地将手放到身后蹭了蹭，本就惨不忍苦的伤口顿时变得更加严重了。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们说好的，要一起看着宝宝出生……我只是想来陪着你，等真真出生我就走，以后我会控制住我自己，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
卑微的语气令楚咛心如刀割，一下就唤起了他最珍贵的某段回忆……
在那个简单温馨的小窝里，容竭拥着他躺在柔软的沙发上，轻轻抚摸着他的肚子，亲昵地吻着他的嘴角，对他说，我们的宝宝叫真真吧……容真，我陪着你等他出生，一起将他抚养长大，我会努力给他最好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容竭眼里有光。
楚咛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一个残忍的刽子手，他多希望容竭能别那么爱他……就能少受一点伤。
他快要撑不下去了，他多想用力抱住眼前的人，大声告诉他，不是这样，事实不是这样的，我爱你，我爱的人一直是你……
可是他不能。
“我希望你现在就消失在我面前，永远不要出现。”楚咛一字一句说道，不长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整个人都在微不可见地颤抖。
何禄安见状担忧地起身抚了抚他的背。
容竭脸色苍白地杵在原地，眼里满是慌乱无措，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就被打断了。
“滚啊！！”楚咛胸口不正常地起伏着，双眼赤红，桌上的东西被他一把扫落，保温桶掉在地上发出砰得—声巨响，水果糕点滚了一地。
快走啊……我都这样羞辱你了……快走啊……
别再来了……
“好，我出去，我出去，你别生气……”
容竭看他这么激动，生怕他伤到自己，手忙脚乱地将东西捡起来装回袋子里重新放到柜上，沉默地转身往外走。
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住了，犹豫了一下，沙哑道。
“……我就在走廊上守着，你要是需要的我话，就叫我一声。”
作者有话说
更新辣，嘻嘻！
你们觉得白严比较惨还是容竭比较惨？我觉得容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