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4.
这辆车是温时远二十一岁生日温行卓送的礼物。
让她去选,他来买单。年过而立的男人图省事,又或是工作不允许他花上十天半个月的时间给小姑娘挑选礼物,依他的说法是:没有人比你自己更懂你想要和喜欢什么了。
温南星陪她去车行看车试车,走马看花半个多月,温时远看上了宝马mini,她喜欢车型玲珑娇小的,适合女孩子日常出勤,款式又漂亮。但是温行卓嫌太小了,男人坐上去手脚伸展不开来,哪哪不舒服。
既然金主爸爸开口,自然要听听的,所以最后她选了大些的。
不过现在看来,还是小了,不然此时此刻她怎么觉得压迫感这么强呢。
初识风月,她不懂得后退,只呆呆地看他一寸寸逼近,那双干净漂亮的眸子朝她看来,他大约也紧张,快速眨了两下眼睛,然后视线下移,按在她后脑的手不知觉用上了力气,她离他更近了。
像电影里男女主角定情的桥段,时间蓦地慢了下来,他们鼻尖碰鼻尖,嘴唇轻轻相触,一瞬即离。
那种感觉太奇妙,温时远条件反射地握紧了他的手,心跳越来越快,她尽可能让自己平稳地呼出一口气,才不显得太青涩。于她,他已然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她潜意识里希望自己在他眼里是一个和他有着同等姿态的女人,而不是童年时的小妹妹。
谢令诚慢慢牵引她圈上他精壮的腰身,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而他再次垂首,偏头吻她的唇角,复又落到方才亲密接触过的地方。温时远被动地回应他,手臂从他肩下穿过,揪紧了他腰后的衣料,须臾,悄悄上移,勾住他臂膀。
三两个行人从车尾嬉笑路过,亲吻不停,谢令诚伸手盲目摸索门边调节座椅的按钮,凭感觉摁下一个,副驾驶的座椅倏地被放倒。温时远吓到了,细密的轻呼携着喘息流出。
本来在她后脑的手挪到了发顶,谢令诚轻轻抚摸两下以作安抚,“不怕,我在呢。”
他偏过头边听边看窗外的动静,温时远迷糊地蹭了蹭他肩膀,像撒娇的小猫。
半晌,待人们远离,谢令诚退回驾驶座,拉起她脚边刚刚掉下去的小毛毯盖住她,随手把她散乱下来的额头碎发理到两侧,露出一张染尽红霞的脸。
心动难耐,他又凑上去在她额头亲了亲,“回家了。”
mini在路上平稳行驶,快二十个小时没好好休息,浑身像散了架,又累又晕,温时远怀抱着一只猫咪抱枕,面朝着谢令诚假寐。
她是醉了,可他滴酒未沾竟也醉了,否则唇舌间何故有他的气息,他们都醉了。
次日醒来,环顾卧室摆设装潢,陌生的环境令温时远缓了几分钟才忆起昨夜的事。有别于宿醉清醒后忘记酒醉时所发生的事的人,她记得昨晚每一个环节,事无巨细明明白白。
酒吧借酒浇愁、他来接她、然后……
也是现在所处的房子让温时远打消了“那些是梦”的念头。身上还穿着旧衣服,酒气缠身,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并洗漱,温时远才走出房门。
屋子里静悄悄地,仿若无人。走到客厅,沙发摆放的位置背对着卧室,有人坐在那里,半仰着头倚在椅背上,温时远转身回房取了条薄被子。
许是他睡得沉,抑或她因没穿鞋而脚步轻轻,绕过沙发踱步到他近前再展开被子披到他身上,他丝毫未觉,仍旧睡着。
他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皱,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温时远微微倾身上前,用卫衣衣袖为他拭去汗珠,而后伸出食指去碰他眉间,描摹他的五官,一点点往下滑,顿在下颌处,收回了手。
昨晚在车上倦意来袭,她早早入了梦会周公,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整个人腾空而起,想来应该是他抱她上楼的。出了电梯,他好像问了她一句是哪一户和密码多少,她不记得自己怎么说的了,反正他们已经进来了。
他把她放到床上,转身出了卧室不知所踪,灯没关,白灿灿的光芒晃着她的眼,让她睡得不舒坦,醉后的一切行为不容她控制,没头没脑且铿锵有力地喊了声关灯。
温热的毛巾覆到脸上,她才意识到他是去弄毛巾给她擦脸了。
主人家晕得厉害,没工夫招待客人,把客人撂在客厅草草应付了一夜。
温时远再次伸出手,这次用了点力气,在他眉心处打圈揉按。刚打了一圈半,本来睡着的人陡然惊醒,猛地攥住了她手腕,看清是她后才松了松。
一站一坐,温时远问他:“为什么不去房里睡?”三室一厅的户型,两间房空着呢。
谢令诚摇了摇头表示无所谓,抬抬下巴指茶几上的空杯子,“半夜喝了杯咖啡睡不着,本来打算坐一会儿,结果不小心睡着了。”
说着,他低下头,手肘支在膝盖上两指揉捏太阳穴。
温时远坐到他身侧:“你又做梦了?为什么还会这样……”剩下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因为谢令诚握着她的那只手下滑些许,随后自然而然地缠上她的手指,同她十指相扣。
谢令诚想答话,谁知一偏头就看到她一副不甚自然、想掩饰什么的心虚模样,头部的痛感顿时消散了点,捏住她下巴转过她的头来和自己对视,手上摩挲她指骨,笑道,“怎么,酒醒了就忘记昨晚发生过什么了?”
温时远朝他皱了皱鼻子,“只记得你欺负我了。”
谢令诚笑出声,换了只手牵她,回她前一个问题,“没做梦,睡不好才头疼。”然后贴近她并且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怎么欺负了?这样?”
话罢,眼睛和温时远平视,慢慢往下看,盯着她唇瓣,发出一个音节,“嗯?”
温时远脸火辣辣地烫,滚了滚喉咙,躲避他灼热目光,视死如归般闭了闭眼,清清嗓子正想开口,稍一低头却看见他右手肘关节处的皮肤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如蜿蜒小径一路延伸至卷起的衬衫袖口里。
前一刻傲娇的眉眼变得清冷,眸里略有不忍、惊诧等的情绪掠过,轻提了口气,温时远颤着声音问,“……这是什么?”
谢令诚扣住她的手欲阻止她触碰,转念一想,有些事他最不应该瞒她,最终放开了她由着她去碰、去看、去追究这道疤痕从何而来。
“术后的疤痕。”谢令诚解释,抬眼打量她脸色,“手术完成的时候不长这样,如果你看了十有八九会吓到,现在比起那时已经淡了很多。是不是很难看?
温时远不应。手指沿着疤痕底端往上摸,停在袖口处,看他一眼,眼神代替言语告知他她的想法。
阳台门没合紧,留有一条缝隙,清晨的秋风吹起纯白的窗帘,也拂起她的长发。谢令诚喜欢她头发披在脑后露出完整的一张脸,抬手把飞舞的碎发一丝不苟别到耳后,“确定要看?”
“嗯。”
在温时远注视下,谢令诚单手解衬衫纽扣,由上至下,一个个慢慢地解。
温时远怀疑他根本不想让她看,因为他动作太缓,左臂从袖口退了出来,锻炼有素的胸膛□□裸映入眼帘,剩下的那只手却迟迟不动,她心里七上八下,如风狂雨骤中的一艘孤帆,难以靠岸。
自重逢后的初见起,他穿着打扮几乎次次相同,一身贴合身段的正装,偶尔不穿外套只留衬衣,总之都是能遮掩手臂伤疤的服饰。现在发现这道因事故导致的疤痕,她才想起昨晚他说过车祸发生后他昏迷了半年,以致与她断联十年。
于他,双手遭到重创无异于折断鸟儿赖以高飞的羽翼。温时远不敢想,十六岁的少年从无尽黑暗中醒来,被告知能重新提起弓的机会十分渺茫的那一瞬间,带给他的会是什么样的末日。
谢令诚一眼洞悉她心中所想,叹了一口气,张开手臂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上,“不许你胡思乱想啊,我现在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昨天也拉琴给你听了不是?一点没失水准。”
衬衫半只袖子还挂在右臂上,疤痕前后两端清晰入眼,唯独缺了中间的部分。温时远侧头靠到他胸前,偷偷擦了擦眼睛,手落下去抚摸那道将近二十厘米的伤疤。
“疼不疼?”
谢令诚想答她,当时昏迷着呢。话到嘴边变成温温柔柔的两个字,“不疼。”
温时远不信,这么大的伤口怎么可能不疼,术后治疗的过程中也定然不容易。不管如实作答或为了不叫她多思多虑而故作轻松的回答都惹她不满,谢令诚很是无奈,好在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三两句话后语气便明显松快了。
两人相拥片刻,壁上时钟指向七点,温时远说饿了,提议出去吃早饭,谢令诚嗯了声,淡然穿上衬衫。无意间瞥见他线条优美的腰腹,温时远心跳漏了一拍,懊恼自己总是慢半拍,反射弧超长,腾地站起来跑到库房去翻新牙刷和毛巾供谢令诚洗漱用。
谢令诚忍俊不禁,从她手上接过东西的时候刮了刮她鼻尖,嘲笑意味十足。
温时远常在外地,不工作时也宅在家里,很少外出吃早餐。近些年这附近老字号的早餐店都因店家年迈无人继承而结束营业,两人在公寓楼下逛了好一会都没找到钟意的早餐店。
既然如此,干脆回头去车库拿车走人。
谢令诚多年未踏足海城,开车带温时远兜兜风顺便觅食。这日子天已经凉了,温时远非要开车窗吹风,谢令诚无计可施,由着她去。驶出一小段路,余光瞄到她身子一抖,打了个冷颤,谢令诚腾出手拉她坐好,径直摁钮把车窗摇起来。
温时远也不逞能,背脊贴椅背,搓搓手又搓搓脸取暖。谢令诚笑了笑,手伸到她面前,温时远迟疑片刻,大方地把手中温暖传给他。
mini开过小学校门口,温时远透过后视镜往回看,眼睛亮了亮,扭头看谢令诚。谢令诚意会,在下一个路口掉头。
把车停泊在一旁,走去买白糖糕的路上太凉了,摊子又开在风口处,于是谢令诚就成了工具人给温时远挡风,一个只服务她的工具人。
老板好记性,认得谢令诚,同他掰扯了两句,才看到躲在他身后的温时远,亲切和蔼地问,“这是你女朋友?”
温时远探出头,看看老板又看看谢令诚,后者揽她入怀,笑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