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4.
家里派了司机来接,谢令诚打电话确认位置,通话结束将手机塞回裤兜里,发觉玩偶丢失,当即在原地止步,左翻右翻愣是没找到。
梁菁清楚玩偶于表哥很重要,急忙要和他回去找。
当年事故发生后谢令诚随父母返家,过了一段时间梁菁到阿姨家探望他,彼时那只玩偶就已经存在。直到今时今日,梁菁仍不知晓这只玩偶从何而来,只知道这是谢令诚多年来随身携带的物品。
他不信佛法,不信上帝,却偏偏信缘,尤其玩偶背后的意义与缘分有所关联。
即便成果是自身努力所得,不迷信旧传统的人却我行我素地将成功归功于一只生硬呆板的玩偶。
梁菁单方面认为,谢令诚如今不一定还相信这些,就只是习惯了这个物件在身边。
纵然心中焦急,可理智勉强战胜了私心,机场人流量大,梁菁尚未完全痊愈,避免她与人群接触,谢令诚决定先行送梁菁上车。
将人安置好,不顾她的坚持,谢令诚利落回身,沿着来时的路寻找。
于是,几分钟之后,谢令诚看到那个碰见过三次的女生捡起了他的玩偶,瞬时放下心头大石,松了口气,缓缓接近她。
像在沉思又像在发呆,许是冷风迷了眼,谢令诚看见她擦了擦眼角,在他出声前她先抬起头望他。残余的晶莹在她眼里逗留,折射出星点光芒,再兼机场灯光洒下,她上了妆容的白皙脸庞映入眼帘。
谢令诚如释重负地朝她笑,以和善且不逾矩的开场白打开他们的正式会面。
前两次见面他们没有和对方说过话,三次皆匆匆一别,如今总算有理由好生打招呼了。
若干年后,谢令诚回想此刻,始终坚信是triangel促成了他们的第四次见面,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未遗失过它,偏偏抵达海城时无意间丢失,而拾到它的人却是时远。
很俗套的说法,但他打从心底地相信。
谢令诚视线定在温时远身上,随着她站起的动作,他的眼睛也随之上移,不近不远的距离,他仍旧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橘子香气,怡人得很。
温时远生得高挑,除掉脚下的高跟鞋,保守估计也介于一米六八至一米七二之间,谢令诚略低头,平静地汇上她目光。
也是这样近的距离,谢令诚才得以看清她的容颜,美丽偏柔且没有攻击性的长相。
伦敦街头初见,她戴着顶鸭舌帽,披发掩去了精致五官,音乐会再见亦是如此,在室内也不脱下帽子,只叫他分辨出是先前见过的东方女性;第三次飞机上昏暗,又保持着安全距离,遑论看清脸。
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看很失礼,谢令诚移开眼,转而去看她手里的东西,摊开掌心,“幸好被你捡到了,不然我大概找不回这玩意了。”
温时远笑笑,把玩偶交还给他,玩笑说,“你放心,机场工作人员不会私吞乘客私人物品,不见了东西可以去失物招领处找找。”
triangel躺在谢令诚手心里,他捏捏小人儿的帽子,故作轻松的口吻说,“我的意思是谢谢你,因为这东西对我来说蛮重要的。”
温时远没忍住好奇心,问他为什么,是谁送给他的。
谢令诚只答了前一个问题,因为这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玩偶除了掌管缘分,似乎也掌握着人的兴衰,“总之,有好运。”
“谢先生,你看起来不像是信这些的人。”
谢令诚反问,“那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像?”
温时远被回击得猝不及防,顿时失语,答不出来。同时,她在心里嘀咕,不仅如此,你也不像是伶牙俐齿的人。
温时远歪着头看他,等他下话。
“其实从来没有一条法则规定人一定要相信什么,有的时候也许只是一份执念或信仰。我信缘分,也信人定胜天。”
谢令诚将triangel妥善安置在外套口袋里,拉上拉链,掌心覆在那上头,感受失而复得的余韵。
抬头正想告辞,温时远突然探出手帮他拂掉粘在衣角的羽毛,谢令诚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收回了手,浅笑盈盈地望他。
谢令诚道谢,鬼使神差地从裤兜抽出手机,解锁的同时边问,“你喜欢听音乐会吗?”
拙劣的搭讪方式。
换个人问的话,无需时间思考,温时远立即唱反调,但这次她说实话,“有空的话会去听一听,喜爱程度自然不及谢先生你。”顺道恭维一番。
谢令诚闻言,听出她话中意味,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点开微信,“方便加个微信嘛?”
温时远有点懵,他搭讪手法不仅拙劣还唐突得毫无理由,上一秒在讲音乐会,下一刻就转移到交换联系方式了。
以前追过温时远的男生无一不是情场老手,有千百种花样向钟意的女生献殷勤,即便是情窦初开的恋爱新手也会做足功课,绝不会贸然行动引起对方反感。
谢令诚兴许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但遇到索要联系方式的陌生男性温时远难免联想到其他,当即有些不知所措,又产生了些许……新鲜感。
后来温南星知道此事,露出一副洞悉真相的模样,一针见血:有这种情绪证明你也心思不纯,否则拒绝跑人就完事了,哪里会内心戏这么多。
看她呆呆的样子,谢令诚忙为自己的行为找补,“有一位青年钢琴家半个月后在海城办小型音乐会,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把售票员的微信推给你。报我的名字,七折。”
温时远回过神,连声答应,“好的好的,你扫我?”
谢令诚:可以。
这些年在温家衣食无忧,经济独立后温时远肩负起自己的日常花销,对于钱财管理十分上心,能省则省,把钱全部攒起来。温行卓打趣她是个小富婆,有自己的一家小银行。
门票七折省下来的钱不多,但不蹭白不蹭。
温时远把手机递上前让谢令诚扫,边问,“谢先生会去嘛?”
滴的一声,谢令诚转过手机,答道,“如无意外,会的。”
温时远瞄他手机页面,像相识已久的朋友一样和他一来一往地聊天,假如忽略客气的口吻的话。
“哦,但是我不一定有时间,怕辜负你的好意了。”
“没关系,你工作性质特殊……”
温时远的微信设了权限,黑漆漆的朋友圈动态框率先入眼,谢令诚向上看,用户昵称令他正欲点下发送交友邀请的动作僵了僵,但很快恢复如常,他摁了下去。
温时远立时收到消息通知,爽快地接受新朋友发来的请求。
“那个……”
听闻谢令诚迟疑的声音,温时远抬眼看他,谢令诚将疑问道出:“你叫时远?”
她微信昵称不是网名,是规规矩矩的时远二字。
温时远恍然,这才想起他们至今尚未正式介绍过自己,她伸手到他面前,“谢先生,我姓温,名时远。”
谢令诚绅士般握上她的手,意简言赅,“谢令诚。”
而这时,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望见联系人备注,温时远匆忙向谢令诚道别,“再会,谢先生。”
“如果有下次见面,希望你不会再喊我谢先生。”
温时远讪讪地笑,“好,下次见。”
此时此刻,他们都不知道会不会再见,却已经在为下次会面做约定。
机场出口,温时远一眼望见泊在不远处的熟悉车辆。车上的人等了她太久,给她打去的电话也如石沉大海,恐怕已经濒临发飙,于是她下意识加快脚步,靠近车子时回了头。
尚且还看到谢令诚远去的背影,模糊不清的情绪蔓延开,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倒像……
不等她想出个结果来,一个为数几十人的旅行团浩浩荡荡地出现,乌泱泱的人群阻断了她的遥望,温时远惟有移开视线,由着司机帮她把行李放到车尾箱。
与她料想的差不离,甫上车,后座的温家三小姐就出声埋怨,“你去干什么了,耽搁这么久。你的同事好像早就出来了。”
温南星乘坐的航班早温时远四十分钟抵达海城,这会儿她正掰着手指算她一共晚了几分钟,浪费了多少可用于休息的时间。
温时远双手合十作致歉状,说出口的话却和动作不符,“我也早和你说了不用等我,你自己先回去,是谁非要等我一起的。”
温南星瞪过来,冷哼道,“对对对,是我的不是。”
“旅游旺季难打车,想着接你一起回家免得受累,我还错了……”
汽车启动,温南星前倾身子轻拍司机肩膀,“斌叔你评评理,我心疼妹妹我错了嘛?”
斌叔为温家尽忠三十年,看着她们长大,也见惯温家小辈打打闹闹的日常,早已对温南星的娇纵习以为常,姐妹之间拌嘴更是平常事,何况到最后温时远总会主动让步。
斌叔笑而不语,抬眼透过后视镜去望温时远。
温时远笑弯了眉眼,挨近温南星并挽着她胳膊,撒娇似的口吻说,“哎呀你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我拿你最喜欢的坚果巧克力向你赔罪。”
温南星冷笑两声,“呵呵,你哪是小人,你是我祖宗,我唯一的责任就是伺候你。”
这是温行卓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每次她们惹他生气,向他认错的时候,他就这样口不对心地冷嘲热讽,纵使嘴上不饶人,可眨眼就消了气。
他的语气神态温南星学了个八成,但从来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言归正传,温南星问她,“刚刚干嘛去了?”
温时远暗自琢磨片刻,说,“朋友丢了东西,我正好捡到就还给他。”
滴水不漏的说法,于是温南星没多问,和她聊起今次出国的所见所闻。
温时远的四婶婶——温南星的母亲出自珠宝高门,温南星自小耳濡目染,幼时便展现出别于同龄人的时尚见解,又因姓氏的缘故,无论在家在外均是众星捧月的一道风景。
这次受邀参加慈善拍卖会,是温南星头一回以独立身份出席,被主办方奉若座上宾悉心照料,大大地满足了温三小姐。前两年她同温行卓一道去过,亮过相,见识过,但那终究是小叔的主场。
温时远是这方面的边缘人,温行卓几次三番提出带她结识圈中权贵她都不乐意去的,对温南星总结的心得亦不甚在意,默默当倾听者聆听姐姐的牢骚。
回到家,温时远敷着面膜在泡澡,享受个人空间带来的心灵慰藉,长途飞行后得以短暂放松自己,不自觉回想今天这一天下来所发生过的事。
温时远捂嘴打哈欠,挺直腰探出手去捞洗手台上的手机,翻看“朋友”的朋友圈。
谢令诚的作风与他的喜好职业如出一辙,朋友圈排版简洁且富有艺术格调,未设查看朋友圈的时间范围,最早一条可追溯到六年前。
值得她多思的是这条朋友圈发布的日子,是八月一号。
那是一幅画,主场景是黄昏的海滩,岸边有一道红色身影,像是一个女孩。
微信封面则是隐没于暗夜的林中古堡,一簇烛火点亮阁楼,月圆星灿。
温时远点击头像,居然是张自拍,不过像素堪忧,不知道是他故意放大了图片抑或原图本就如此,总之只看到他额前碎发和半边眉眼,身后是星辰漫天。
盯了半晌,温时远没忍住,动手保存图片。
夜间保养时温时远走到窗边抬头望天,今日十五,圆月皎洁,零星几点光围绕其左右,美则美矣,却不似图片中那般叫人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