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2.
那对情侣是华人,而店家是意大利混血,正热情地向客人介绍玩偶来历,奈何英语有口音,听得人云里雾里,女生似懂非懂地点头,男生打趣女友,“你是真懂还是装懂?”
女生瞪他一眼,手肘轻轻撞了撞男友腰部,要他噤声。
温时远站在男生右侧,右手五指虚虚张开抵在唇边作掩唇状,稍稍偏头低声问蒋冰冰,有没有看过tvb的冲上云霄,这玩偶在剧里出现过,牵引着主角们的缘分。
蒋冰冰说想起来了,但剧里似乎不是长这个样子。
温时远正想解释,另一侧,那位女生的斜对面站着一个年轻男人,对方声线温柔平和,代店家用中文讲述triangel的起源与传说。
——传说中爱神有两支箭,一支金箭,一支银箭,金箭是用来帮助有缘分的人们,而银箭则是专门用来破坏缘分的,于是爱神派出了一个天使来阻止银箭,守护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而这个天使便是triangel。
在意大利有许多制作玩偶的手工作坊,因作者及品牌不同,所以玩偶在造型上也有不同之处,受到《冲上云霄》影响,电视剧里该玩偶的作者因此广为人知。
说完,温时远回头,发觉那对情侣和店家,还有那个年轻男人都望着她这处,方才她和蒋冰冰说的那些玩偶的背景也被他们听了去。
店家学过中文一段时间,能理解一些他们说的话,目光在左右两侧的一男一女上徘徊,颔首道,“没错,你们说的对。”
温时远脸颊微烫,一抬眸,对上男人的视线,眼中满是对方俊俏的面容,她朝他客气莞尔,他也以微笑无声回应。
蒋冰冰惊叹道,“有了这个玩偶是不是就可以光速脱单?”
“well,虽然有些夸张,但你可以做实验试试看,我也想知道行不行。”
蒋冰冰有过一瞬的犹豫,最终败给理智,“唉,戏里sam有了它不还是跟belle错过了,人家有主角光环也逃不开有缘无份。我呢,还是现实点吧。”
温时远却不这么认为,“那是电视剧,剧情发展由编剧做主,何况后来sam也因为triangel邂逅了他真正的缘分。”
如果没有病痛折磨,如果没有第二季,那么这个故事才落得圆满。
那个男人在结账,店家找零钱给他时,他友好建议那对情侣不妨买下玩偶,无论信与不信,权当是一个旅游纪念品,再者,这小玩意似乎能给人带来好运。
男人气质不凡且彬彬有礼,一身正装,手里提着琴盒,蒋冰冰背地里跟温时远夸赞对方,自顾自猜这人的职业身份,多半活跃在音乐界或本身是个音乐老师,有内涵不说,还生得俊,不晓得有没有女朋友云云。
她们正排队付钱,闻言,温时远用力弹她额头,叫她清醒清醒,不过萍水相逢,竟连恋爱结婚这种事也编排好了。
柜台处店家让她们检查一下东西是否完好,货品出门,一概不接受退换。蒋冰冰反复仔细检查,温时远偏身掏钱包时,余光在橱窗边停留。
尽管天生没有音乐细胞,时远从小爱听音乐。
尚未被温家收养前,音乐是其中一个为她排忧解难的渠道。
从前孤儿院的堂屋是公共区域,放学后孩子们常聚在那里嬉闹,照看他们的工作人员会扭开柜子上的收音机,每当悦耳动听的歌声徐徐流出,音符于空中无形晃悠,时远便感觉自己霎时豁然开朗了起来。
但是,她最喜欢的还是在海边听人拉琴。
双脚埋在温热的沙堆里,瞧着日升月落,夕阳与星河伸手可摘,那是真正的天高海阔,是自由的味道。
原谅幼时的她不晓得如何形容那样的滋味,即使迎面吹来的海风宛如重重枷锁将人束缚,耳畔流淌的琴声却叫她甘之如饴。
某一天,琴声从她的世界里失去了踪迹,而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再没有一首曲子能使她静若止水的心重回昔日的滚烫。
音乐厅内,温时远在靠近过道、偏离中央的地方落座。
无论是看秀、看电影抑或听音乐会,只要在这等能容纳上百上千人的场所,她专挑边角的座位,与舞台保持适当的距离,能将厅内动静收揽眼底,而且还有安全感,有个人空间。
演奏过半,灯光缓缓转暗,几秒后复又亮起,舞台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生面孔的男人,身姿优雅挺拔,微微躬身,朝台下观众温和一笑。几乎是下一瞬,钢琴声甫一响起,他旋即收敛笑意,将手中的弓置于琴弦上,融入那道琴声,与之相呼应。
白灿灿的聚光灯照射在舞台上,从温时远的角度看去,置身于光影中的男人偏身面对观众,因神态专注,棱角分明的侧脸透着几分冷傲,与两小时前的友善大相径庭。
期间,前排有人低声议论,身旁的蒋冰冰也挨近温时远,悄声道,“omg,我猜对了一半!不是音乐老师,是杰瑞的特别嘉宾。”
英国久负盛名的钢琴家杰瑞于半个月前接受媒体专访,话中提到音乐会上将有一位特别嘉宾与他合奏,对方与他是忘年交,年轻并有天赋。
温时远的手搭在蒋冰冰手上,微微收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台上的人,“杰瑞有没有说过这位嘉宾叫什么?是哪里人?”
“名字没听说,但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德国那里的华裔。”
小提琴,德国……
温时远兀自出神,待一曲落幕,少顷,特别嘉宾低调地从舞台一侧的小门出来,避免观众视野被遮挡,他弯着腰走上阶梯,于前排落座。
他回身探出手翻转椅座坐垫,单手解开西服纽扣,漫不经心抬眸,发现有位女士正盯着自己看。
视线交汇,温时远如做贼被抓包般匆匆想挪开眼,可这样只会更加显得狼狈,于是她收起了躲闪的念头,坦然迎上对方的目光,弯了弯唇角。
他背着光,表情瞧不真切。
然而相隔几排座位的距离,借着舞台灯光的反射,这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士的神态悉数纳入谢令诚眼底,他不着痕迹地歪了歪头,随即抿唇,朝她颔首。
女士看过来,他礼貌回应,问好就此停止,一个回合就该结束,不应再有多余的反应,谢令诚坐了下来,注意力投到舞台上,欣赏好友的演奏。
周围的观众很识礼数,即便发觉杰瑞的嘉宾坐在附近也没有出声骚扰。
谢令诚手肘抵在座椅扶手上,两只手十指相扣横在身前,右方冷不丁地攀过来一只手,隔着西服轻握住他。他不得不望过去,右臂从扶手处滑下来,不动声色避开,用眼神无声询问那只手的主人何事。
梁菁天真烂漫地对他笑,然后示意他靠近,谢令诚倾身上前,但听梁菁在他耳边讲了些赞许的话,指他方才的演出。
谢令诚笑纳了,重新看向舞台,不再言语。
音乐会结束,所有观众不约而同起身鼓掌,很快,谢令诚身边聚集着许多有心与他攀谈的人,他一一回应,转过头去望后排,早已散了场的音乐厅只剩他们这处热闹着。
回程那日清早,温时远和蒋氏姐妹在酒店顶楼吃自助早餐,时间还宽裕,消灭了正餐,蒋冰冰起身去跟洋人厨师要了两份水果,回座位时顺便抽走了份早报。
蒋暖暖喝着咖啡,眼角瞄过去,疑惑怎么是旧新闻,往上一看,日期是昨天的,怪妹妹做事不仔细,总粗心大意。蒋冰冰回嘴,“昨天的报纸餐厅应该做回收才对呀,怎么还留着给客人呢。”
翻到娱乐版面,杰瑞音乐会的盛况见了报,蒋冰冰突然起兴,朝对面的温时远诶一声,“想不想知道那个帅哥叫什么?报纸应该有写的,我找找……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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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谢的德国小提琴家。
那晚毕竟是杰瑞的主场,其他人再亮眼也仅是点缀,因而报道里有关这位谢先生的篇幅并不多,寥寥几笔简单交代其姓名出处。
蒋暖暖不知道音乐会前她们二人见过这位男士,问蒋冰冰怎么对人家这么上心,难不成听了一场音乐会就春心萌动了?
不应该啊,飞一趟伦敦就改审美喜好了?蒋冰冰小姐分明喜欢制服系的,比如警察、律师,or机师等等。总之,搞艺术的不合适。
“nonono,本小姐坚定不移的制服控,但帅哥谁不爱看啊?是吧,时远?”
一手托腮,垂眸看报的温小姐点头。
蒋暖暖探头去看报纸上杰瑞揽着好友的肩与全体工作人员的大合照,评价道,这么看是挺上镜的,就不知道是不是照骗,而且,“那晚离得这么远,怎么看出来帅的?”
蒋冰冰一副欲指点迷津的模样,施主有所不知,我们见过。
见没见过不是重点呀,蒋暖暖敲打妹妹,说,“干咱们这一行的见人比吃饭多,三两天就飞一趟,难道每见一个长得好看的就得让人家住进心里嘛,那得多费心力啊?这样的话,飞一趟最快当天来回,一个本子都不够写名字的。”
反正擦肩而过后就各走各路了。
蒋冰冰不服姐姐这套说辞,搬出她和男友相识的过程来当反面教材。
“你俩不就是路人变情人?”
“那不一样啊。”蒋暖暖答,因为事不过三,到了第三回,就该留心了。
自然,这说法也不一定靠谱。因为由此衍生出来的三种可能性中的最后一种叫不切实际,简称想太多,而第一种和第二种分别是缘分使然以及有意而为之。
坦白说,蒋暖暖还挺信这一套的,她和男友在头等舱初相遇,当晚在机场地库再见面,对方帮她找回丢失的戒指,再一次是在酒吧同事聚会时碰上面的。
但是,姐姐和妹妹的经历不能混为一谈,只见过谢先生两次,连话都不曾说过就肖想其他啦?
蒋冰冰被姐姐怼得很惨,垮下一张脸望向温时远。
温时远领会,帮小姐妹开脱,“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冰冰没别的意思。”
中午的航班,得提前两小时集合。
闲话一番后三人离座,路过置放书刊报纸的区域,温时远搁下那份过期报纸,没有眷恋,跟上蒋氏姐妹的脚步,离开了酒店。
许是受到蒋暖暖的事不过三论影响,温时远摆脱脑海中混乱不堪的思绪,沉下心来,让自己回到原先淡如秋水的状态,并且强硬严肃地告诫自己:
巧合而已,那人不是他。
时远,十四年了,若他有心,早该回来了。
或许真如当年南星所言,他忘却了从前吧。
然而,伦敦飞海城的航班上,与谢先生的第三次会面不期而至。
飞机起飞前空乘需确保所有乘客系上安全带并将座椅调到默认高度以及打开窗户遮光板,温时远正要随同事一同检查时,有人突然掀开帘子,本该在经济舱的蒋冰冰进入头等舱区域。
和温时远一起工作的空少资历比她们高,虽职级上平起平坐,但多少有些前辈的气性,责怪蒋冰冰,“你在干嘛,办完事了?”
“我不是偷懒的,后头毛毯不足,ann喊我来取的。”蒋冰冰双手合十告饶,“哥哥,麻烦你帮我拿一下。我和grace说会儿话,三十秒,就三十秒!”
空少鼻孔出气,转身去给她拿东西了。
蒋冰冰挽温时远到帘子后面,从缝隙中望出去,叫她看看,谢先生正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看书呢。可真巧,又遇到了。
温时远嫌她大惊小怪,“有什么稀奇的,今天就咱们这一班机回海城呀。”
没叫时远起兴致,蒋冰冰自讨没趣,撇了撇嘴。
相识日子虽不长,却不难琢磨出温时远的实际性情,其实她和蒋暖暖才是一条道上的人,只不过她又比蒋暖暖稍稍好一些,不温不火,不是寒冰亦不是烈焰。
按常理,蒋冰冰和温时远本该处不到一块去的,但世事巧妙,她们就是投缘,在友谊里相互弥补对方个性中的不足。
蒋冰冰活泼跳脱,而温时远擅包容,绝对的理智,正如此刻,后者提了盆凉水往冰冰头上浇,熄了她的火。
折叠整齐的毛毯搁到蒋冰冰手上,要回工作岗位了,温时远替她掀帘,不远处洗手间出来一位容色娇俏的女士,信步走到谢先生身旁的位置坐下。
蒋冰冰扭头看时远,“那位和谢先生一起登机的,名草有主喽。”
“快走。”温时远打发人。
紧接着空少从她帘下出来,温时远合上帘子,缓步跟在其身后。
挂上工作时公式化的和煦笑容,临了不自觉望向那处,心里犯嘀咕,也许冰冰又猜错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