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道童
清风观东南角的一处偏僻居所，大通铺，算上巴眼在内，是清风观七个道童的休息的地方。
脑袋昏昏沉沉的巴眼缓缓睁开眼睛，听着四周穿衣洗漱的响动，她瞬间清醒，四只眼睛迅速闭上两只，只留下脸上那两只正常睁开。
减少的视野让她隐隐有些不安，但是这个不是什么大事。伸手揉掉眼角的眼屎，她就听到
“傻子醒了？”
“嗯……嗯嗯。”
巴眼憋红了脸努力回应，之前明休说话，她没有回答，对方带着其他人把她堵在大门外三天。
那种湿冷睡不着的感觉不好受。
七个道童五男两女年岁不一，但是相差也没有太大。
说话的明休，他是他们七个里年纪最大的，有十五岁。
明休对着铜镜熟练地扎起头发，透过镜子，他怜悯地看着巴眼，但是没有多说一句他不该说的话。
“醒了就赶紧动起来，师父让咱们去大殿集合，还有你们，可别误了时辰。”
扎完头发，他把镜子让给身后排队的明开明惊。
明休的话，屋里其他道童自然明白，纷纷加快了整理着装的速度。除了慢吞吞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巴眼。
卯时三刻，七个童子从高到低排成一列向大殿赶去。巴眼站在队列的最后面，看着蒙蒙亮的天，摸了摸空空的肚子。
仿佛是感觉到有人掉队，排在第六位的明景偷偷减缓脚步，向后面的巴眼靠近。
他没有回头，手迅速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粮，悄悄塞到巴眼怀里。
然后看着距离拉得有些远的前面五人，他小脸一急，好像才发现自己掉队了，又急匆匆地加快脚步，赶忙跟上。
巴眼摸出干粮，这是半块有些发硬的饼子。她感激地看着对方，看着越走越远的道童们，脸色苍白的她边咬着饼子边奋力追赶。
她知道明景，他总说他自己是个好人，这也不是对方第一次给她留饭了，唯一让她不解的是对方为什么这么做。
她呆愣的目光闪过一丝清明，看着那比她高半头的背影，她不知道好人是什么意思。但是心里想着，或许明景口中的好人就会像他这样做吧。
看着灯火流光的早课大殿，巴眼连忙舔干净嘴角的饼渣，学着其他道童的样子拍拍独属于道童的衣服，抬脚跨入门坎。
……
大殿雕梁画栋，巴眼看着上面好像记载着看不懂的故事。目光向下，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上左右立着两排长长的香烛架子，再向里看明黄色的围帘一半束起一半耷拉着，半遮不遮地掩住靠墙而立的三座小山一般的高大雕像。
巴眼好奇的看着他们三个，一个青年一个中年一个老头，看不清他们的具体面容，色彩浮动之下是一团团成丝成缕的白色半透明的丝线。
“人都到齐了，开始吧。”
听到决明子平淡的声音，巴眼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在明惊和明伤一起敲过大钟后，殿内七个道童四个亲传弟子加上决明子开始今日的早课。
巴眼一下一下认真地敲着木鱼，聪明如她都发现今天的早课氛围过于凝重了。如果是之前，她应该已经开始昏昏欲睡才对。
她悄悄睁开后脑勺的眼睛，观察着殿内其他人的表情。
奇怪，玉风居然敢不来早课，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吗？
胡子拉碴的玉昭师兄依旧一副虚脱的样子，魂不守舍，巴眼知道，对方经常这样，喜欢读书认字的明杜说，玉昭师兄这个叫神游太虚，是一种很厉害的功法。
玉诚师兄还是那么朝气蓬勃，认真虔诚地确保每一个字都没有读错。
玉琪师姐表情文静，还是那么稳重。
最后是玉辰师姐，她今天罕见地没有穿那件扎眼的紫红色道袍，一脸轻松和之前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决明子，经文从她嘴里念出来总给巴眼一种奇怪的割裂感。
对于巴眼肆无忌惮的目光，决明子当作没看见。
唯一给出正面反应的是玉琪。
正在诵经的玉琪所有群觉，眼睛带着笑意向道童那边轻轻一瞥，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诵经。
一段时间过后，诵经声缓缓停歇，余音绕梁之下，清冷的光投进早课大殿，不断点头的巴眼被冷风吹得一阵哆嗦。
“……好了，你们先退下吧。”
面色异常平静的决明子冲着一侧的道童们挥了挥袖子。
看着起身向大殿外走去的明休他们，巴眼也站起身，就要跟在他们身后离开
“你留下。”
走到门口的身体僵住，这应该说的是她吧？她悄悄看着身边同样起身想要离开的玉辰。
但她不能和玉辰比，她还是按照决明子说的，乖乖退回殿内，就站在大门左侧，宛如一个门神。
“哼～！”
拂尘挥动，早课大殿大门轰然关闭。扬起的风让两侧烛火摇摇欲坠。
决明子脸色变得阴沉，他走下蒲团，负手在他的四位亲传弟子面前走来走去。
“啪！”
脚步停下，玉琪赶忙低头。决明子骇人的气势瞬间压迫着在场四人，他那锐利的目光就像他身后的三清雕像，无悲无喜地审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咕噜”
巴眼轻轻吞咽着口水。
决明子平静的声音突兀响起，划破了寂静。
“玉风死了。”
“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一块破碎的玉牌被他扔在地上，上面红色的字迹写着玉风二字，随着时间推移碎掉的玉牌像是活了一样，抓住红色的名字开始啃食起来，不一会玉牌重新变得完好，而上面突起的名字化作一股青烟飞出。
决明子大手一张，捏在手里。转头将他们的十情八苦收在眼底，他眉头轻皱，听到玉风死亡的消息，在场最惊讶的人居然只有玉诚？
他一时气笑了，他收徒弟是让他们自相残杀的？
“哼～！你们可真是我的好徒弟！不说是吧？”
“师父！唔唔唔～！”
看着玉诚那张让他头疼的脸，决明子冷漠的脸一跨抢在他开口之前一张符箓拍出，堵住他的嘴。
被符箓封住嘴的玉诚愣在原地，然后手舞足蹈地撕扯着封印，但是任凭他怎么扯，都扯不掉，一脸天真无辜的他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动静。
决明子转怒为悲，他感慨地看向徒弟们，开始诉说往昔种种
“玉风，他从那么大就来到我门下…他喜欢炼丹，我就教他炼丹……想着以后我走了他也能有个活命的营生……”
“还有你，玉琪，我记得那时候你才十岁，天灾无情人有情……你自己小时候遇到太多不平事，所以你缠着我想学剑……我还记得问你为什么只学剑，你小脸第一次露出仇恨的表情，说只有剑才能报仇，只有剑才能杀人！”
“玉辰天赋极佳，是符箓一道难得的天才人物，我也知你心不在此，我与你也只是教授与传承的关系。”
“玉昭，唉～不提也罢。”
“我决明子，今岁满一百零三，你们想干什么，能耐如何，志向如何，为师都看在眼里！
“为师知道你们等不及了。知道你们恨不得我马上去死，但是！”追忆感慨的表情瞬间凝固，决明子语气怨恨起来
“我不记得我有教过你们残害同门，更何况陪伴我最久我视如己出的玉风！”
“咔嚓！”
气愤的决明子踏碎一只木鱼，突然看向瑟瑟发抖地玉昭，他面色一喜
“怎么玉昭，你知道是谁闯入咱们清风观，捣毁乾坤殿然后杀害了玉风？”
玉昭颤抖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抖动，随着他呕了一声，一颗带着口水的长毛触足蠕动着的肉丹被他吐在决明子向前压低的身上。
看到这一幕，一旁被封住嘴的玉诚瞪大眼睛，惊讶的呜呜直叫。
巴眼目光惊恐地看着那个会动的丸子，这玩意和之前她吃的丹药一样也是活的。而跪坐在地的玉琪玉辰同样惊讶万分，她知道她们都没见过这种东西。
“呵呵呵～，有意思。居然是傀儡丹。”
决明子枯瘦的手指揪下顺着衣服往里爬的傀儡丹，手掌猛然一攥，被挤碎的肉丸没了动静。
玉昭也不再神游天外，涕泪横流地开始诉说他的遭遇
“师父，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哦，你慢慢说，仔细说。”
看着决明子逐渐稳定下来的情感色彩，巴眼在一旁偷偷支起耳朵。
“半个月前，我从红儿那里往回走，到半山腰，就是山下那些砍柴打猎的凡人留下的小木屋那里，我突然一阵内急。”
“于是我找了个隐蔽的树丛，……我就看到大师兄还有另一个人在商量什么，他们唠的很开心，但是和我屁关系没有，我提起裤子继续往回走，结果，我眼前一黑，醒来就被那黄袍人和师兄捆进屋里去了。”
“跟我绑在一起的还有几个模样很惨的凡人。”
说到这里，玉昭的表情变得愤恨
“师父，师兄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你知道我会耍一些皮影木偶戏，但是师兄他不一样，他们耍肉傀儡！”
“我打不过那个穿黄袍的，被他们逼着喂下那个恶心的邪祟，随后我身体就不听我的使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