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药人
玉诚很照顾巴眼，看着巴眼恢复了行动能力，他很开心，当天晚上在进行剑法的练习时进步飞速。
很快，只有五位亲传弟子和几个道童以及十多位杂工就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不会说话的傻道童的存在。
道童位同于记名弟子，所以巴眼经常听到别人喊她小师妹。当然这么喊她的人很少，大多数还是叫她傻子。
巴眼沉默地抱着扫帚，从杂物间来到清风观的前院开始今日份的清扫。
她挥舞着扫帚，一会落叶和灰尘被她扫到一起。但是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那里一直有叶子落下。
脑子难以复杂思考的她走过去，她扫走一片叶子，就看到另一片叶子落下。然后她再去扫，每次叶子都在她扫完上一片后准时落下。
一直在这棵树下扫了有一柱香的时间，突然巴眼停下了动作，她静静等待着叶子自己落下。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她并没有等到。
看来这里扫完了，于是她准备去其他的地方继续打扫。
“喂，小傻子！”
巴眼对这个声音十分熟悉，那是玉辰的声音。她循声望去，玉辰正笑着，靠坐在刚才那棵会不断落叶的树上，一条腿屈膝坐着，另一条腿顺着树干自然垂下。
她身上没有穿着其他亲传弟子的都会穿的青色道袍，而是十分扎眼那身紫红色道袍。
“……”
巴眼傻愣愣的三只眼睛看过去。对方正戏谑着举着一片树叶，除了她手中那片，树上再没有其他叶子了。
巴眼停下离去的动作，站在树下等。
“这清风观有些不对劲，不是，你是真傻啊？”
玉辰挑了挑眉，看着那木讷如同石雕一样站在那里的样子，顿觉无趣。
轻巧地跳下树枝，她弯下腰把手中树叶在巴眼上面的两只眼睛前逛了逛。
“看到叶子了吗，待会啊，我把它扔到乾坤殿去。”
说完这话，玉辰嘿嘿一笑举着叶子在前面走，巴眼抱着扫帚，呆呆地迈着小短腿紧跟在后面。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两人身边的环境从阳光明媚气通顺和的前殿来到偏僻的乾坤殿。
巴眼感受着越来越阴森寒冷的环境，她紧了紧身上来自玉琪师姐的袍子。
混乱的脑子不允许她思考过于复杂的问题，比如乾坤殿轻轻摇晃的幽绿色白纸灯笼…
比如她每踏出一步，殿内阴暗潮湿的空间就会就会从四面八方不停地传回来影影绰绰地杂乱脚步声。
还有会突然出现在她身前，又突然消失的白色人形纸衣。
这些没什么可怕的，一种障眼法罢了。
“哒哒哒”
巴眼努力瞪大四只眼睛，仔细地观察着每一块青黑色泛着油光的地板，寻找着玉辰和她说要丢到这里的叶子。
她不知道玉辰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就如同当初她也不知道对方怎么出现的。
只是幽绿色的蜡烛光芒实在难以照破这里的黑暗，越向里走越黑，腐臭的气息夹杂着铁锈的味道越浓重。
直到伸手不见五指，巴眼感觉，她可能迷路了。她向来路看去，一点光线都没有，幽绿色的蜡烛也不见了踪迹。
四只眼睛滴溜溜地上下左右观察着，可惜，什么都看不到，方向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啵唔…呀唵…”她尝试张开嘴发出声音，
不明意义的话语没入黑暗，没有得到回应。
巴眼茫然地站在原地，之前那些奇怪的东西也没有再出现。仿佛这里只有她自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凉风刮起巴眼的鸡皮疙瘩
“悉悉索索，渣渣”
嗯？
巴眼疑惑的向着突兀的声音走去，
“咔嚓”
她抬起脚，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
干枯稀碎扎手的感觉，这是玉辰扔到这里的叶子！
巴眼急忙用双手摸索着将碎掉的叶子全部捡起揣进了怀里。
“唔”
突然，天地反转，她脑袋一晕，踉跄着跌坐在地
“啪！”
她的扫帚狠狠打在了她的脸上，打的那道伤疤发出阵阵刺痛。
“嘶～”
她抓起自己的扫帚。疼痛感冲散了一些眩晕感。
她再次站起来，四只眼睛再次滴溜溜转起来。
这次有光了，她看着那朦胧氤氲的火光，抄起扫帚抬脚靠过去。
“啵～！”
强烈的光线刺痛了巴眼的眼睛，她急忙闭上眼，几滴泪落下。
“奡餎鱙蔌擵雍。”
四周好像有奇怪的说话声响起，巴眼缓缓适应着周围的火光。
她四只眼睛打量前后左右，昏黄的火光来自墙壁上仿佛烧不尽的长明灯。
这是一处奇怪的地方，四周散落着粗粗的铁链，时不时有若隐若现的惨叫声从某些特定的方位传来，犹如雾中看月，不得清晰。
刚才的黑暗完全不见了。只有厚厚的忍不住捂住鼻子的腐臭味和铁锈味，甚至盖住了长明灯散发出来的诡异的香味。
她咽了口吐沫，顺着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向着刚才那道听不懂的奇怪声音的方向走去。
一股恐惧的情绪开始在心头蔓延，她甚至看到墙上的长明灯都和她一起颤抖起来。
抱紧扫帚，她加快了脚步。
“啪嗒”
一只手拍上巴眼的肩膀
“小师妹？！”
“你怎么进来的？”
声音突兀的从背后响起，巴眼看到那是决明子的大弟子，玉风。
他轻蔑地看了眼她，这傻子茫然的眼神，把用一张少一张的符箓用在她身上，多少有些浪费。
玉风不着痕迹地收回贴在巴眼肩上的符箓。
玉风皱着眉拽起巴眼的胳膊远离他向身旁门房禁闭的丹房，他掐指算了算时间，此时正是成仙丹炼制的关键时刻，阵法不能说关就关，这傻子暂时还不能送出去。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罢了，估计你也是误入。真不知道你怎么闯过困阵的。”
玉风面色平静，他还不至于跟一个傻子生气。
不过既然来了个好用的工具人，他也不能放着不用。
随后他拿出一个碗，将一颗漆黑的丹药化成丹水，递给巴眼。
“你去里面，把东西给那个人喝了，我就不追究你擅闯乾坤殿的罪责。”
巴眼不懂罪责什么的，只知道对方让她干活，她呆呆地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碗药水，顺着玉风指的方向，钻进一个土牢中。
这里的味道最是难闻。
她难受的闭上三只眼睛，只剩下胸前那只留下看路。
绕过脚下凸起的尖锐骨刺，还有一些粘稠的黑色液体。她看到了玉风说的那个人。
“呼哧～呼呼呼～”
那个人像一个破烂漏风的风箱，粗大的锁链锁紧了他骨瘦如柴的身体。虽然没有力气动弹，但是他努力的喘息着，想要活下去。
“啵唔…呀唵…”
巴眼小心的把药碗送到对方宛如死了一般的嘴边，轻轻向他口中倾斜。
那人没有反抗，十分配合地吞咽着丹水。
单手端着一干二净的药碗，巴眼露出了一个笑容，不过看着对方那凄惨的模样，她学着她爹的样子，在对方脑袋上轻轻拍了拍，然后在男人平静中藏有悲伤的眼神中，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塞进了他的嘴里。
再次冲他笑了笑，巴眼转身离开这个让她不舒服的地方。
“你给他吃了什么？”
走到土牢门口，玉风高大的身影死死挡住了她，阴影下的巴眼后退两步。
玉风眉头锁起，撞开挡路的巴眼，冲进去掐住那个男人的嘴，忍着恶心用手去抠。
巴眼看着挥舞着手挣扎着阻止玉风的男人，她心里有些难受，赶忙上去拉住玉风的衣袖，又掏出一块黑乎乎的糖块焦急的呜呜乱叫，展示给玉风看，示意，那只是糖。
“吐出来！你个药人还敢不听我的！”
见药人忤逆自己，玉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手指并指成剑，猛地一顶男人的胸前剑凸。男人呜呜呜地吃痛，然后哇地将那块融化了一半的糖吐出来。
玉风脸色一沉，从袖子中捏出一根黑色不断蠕动的东西，向着男人一甩。
那东西在贴在男人脸上的一瞬间，侧身裂开一道口子，漆黑的粘液从中涌出，不一会，密密麻麻细小的触手钻出来。
随后那东西张开细密层叠的牙齿掀开男人得皮肉开始寻找着什么。
“唔唔～！”
男人麻木的忍受着痛苦，在巴眼不解的目光中，他竟然感激地冲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尽管那个笑容很难看。
这好像…不对…
看着男人身上的皮肉不断起伏，巴眼心里不知道怎么的上前一步，拉扯起有她三个巴掌宽的铁链来，仿佛这样能让他的痛苦减弱一分。
“好啊！你个傻子还敢有动作？”
“砰！哗啦啦！”
玉风抬起一脚，脸色厌恶地在地上蹭了蹭，他好像并没有发现，这土牢比巴眼身上可脏多了。
“咳咳”
尘土翻飞，呛得巴眼呕出一口血，恰好溅落入滚落到一旁的药碗中，猩红的血液如同盛开在雪地上的梅花。
巴眼捂着肚子贴紧墙壁，胸口的黄金小方块微微发烫。她害怕地看向玉风，宛如在看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你居然还敢这么看我？谁允许你私自给药人喂东西的？”
挥袖子的手一顿，玉风冷漠地瞪了巴眼一眼。如果不是他师父特意说过，他更想直接拿这个傻子喂了黑太岁。
那只黑色的蠕虫从男人的鼻子钻了出来，它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懒洋洋地回到玉风的袖子里。
而那个男人再无生气，玉风冷哼一声，手一挥，墙上的贴着符箓的锁链犹如长蛇一般灵活地卷起男人拖在玉风身后。
巴眼听到动静，她忍痛抬起头，正好看到那双眼含热泪的眼睛，男人用最后的力气气若游丝地张大着嘴。
‘囡囡’
没有声音，这是巴眼根据对方的口型在心里想的。
巴眼瞳孔猛地一缩，她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囡囡，爹终于…”“囡囡，你…”“你亲爹早就被我杀死了哈哈哈！！从最开始我就是骗你的！！！”“囡囡…”“囡囡”
他为什么要这么叫自己？他是谁？什么亲爹？
再看过去，男人已然没了呼吸，眼中满是毫无遗憾的解脱。
脑海中那些杂乱的记忆又开始翻江倒海地闪来闪去，她痛苦的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假的，不要去想。”
一个苍老的声音出现在脑海里。“次啦”带着血和毛发的头皮被巴眼痛苦地扯下来。
剧烈的疼痛再一次冲散混乱的头脑。
而在那股混乱的痛苦折磨下，她成功的晕了过去。
玉风没有理会突然发疯的傻子，在他眼里傻子和疯子没什么区别。
拖着断气的药人，打开丹房的门，一股浓重的血气裹挟着丝丝缕缕的草药香。
看着眼前嗡鸣作响的铁锈色丹炉，玉风手指一抬，血腥的符箓闪烁过微光，八根锁链听话地揭开沉重的炉盖，
“砰！”
男人整个被扔进了丹炉，随着几声沉重的闷响，丹炉的盖子压紧。
玉风面色凝重而虔诚，口中念念不断，手中不断排出印诀。
这个密室不设有丹童，只有两个邪祟一般的符箓不断喷出火焰，再在玉风的指令下调整火候，
“奡餎鱙蔌擵雍”
原来这些含有抱怨情绪，意义不明的话语是它们发出来的，玉辰眸光闪动。
咒语声越来越快，丹房热浪翻涌，一切好像到达了顶点。
“就是现在！”
玉风面色一喜，双手猛地拍向丹炉两边旋转而出的两个犄角。
瞬间燥热的气息外泄，一股弥漫着肉味的药草香从丹炉中传来。
他激动得跳上丹炉顶，双手颤抖着掀开炉盖。看到炉内弥漫的玄黄之气，
“成了！终于成了！！”
“哈哈哈哈！我玉风也是能仙的人了！！”
仰天大笑欣喜欲狂的玉风突然背后一热
“谁？！”
转头去看的他瞬间被鲜血蒙眼，就在他慌乱的用手去摸他的兵刃时
“碰！”
扑通一声，一道巨大的力度传来，猝不及防的玉风猛然被推进巨大的炼丹炉中，和炉内没来得及清理的各种药渣来了个脸贴脸。
“咳咳咳！呸！”
惊喜猛然变成惊吓，玉风面色阴晴不定，他祭出三张雷符，但是奇怪的是符箓仿佛变成了普通的黄纸，软绵绵地从袖口滑落。最重要的是也没有引来天雷。
玉风奋力挣扎着，各种印诀掐出，没有用，都没有用！
他面目开始狰狞，申请开始慌乱，这一刻法术失去效果的他和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区别。
随着炉内越来越热，他的心境开始崩毁，求生的本能驱使他，把自己炼制的丹药一颗颗塞进嘴里，包括那颗还在蠕动的成仙丹！
感受着充盈的力量，他狞笑一声，悍然跳起，怀中没来得及封装的阳寿丹散落在地。
“咚咚咚”
玉风头破血流地撞击着头顶的盖子，只要撞开盖子，他就能活！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丹炉已经被各种纹路不同的符箓封死了。任凭他再怎么撞击，也只是让丹炉轻微变形，打不破这专门用来炼人的丹炉，何况，玉风仅仅是个外丹丹修。
很快玉风的惨叫声从丹炉的通风口传出，火苗吞噬玉风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那一抹贪婪的紫红色，果然是你！
玉辰！！！
在强烈的不甘中，玉风成仙了。一股恶心的香味传开。
丹炉仿佛遭受不住里面庞大的力量，轰然一声，整个乾坤殿突然炸裂。
腐臭血腥味和肉香混合在一起，随着爆炸一同弥漫在乾坤殿的废墟上。
……
阳光终于照进乾坤殿，一双轻快的脚步踏过废墟和四溅的肉泥，来到爆炸中央，掀开数不清几道划痕的炉盖，看着白烟飘飘，新鲜出炉的五颗光润如玉的成仙丹，他用黄纸裹住，揣进自己怀里。
突然，他哼声一笑。
顺着视线看去，几张长嘴的符箓正和一条张牙舞爪的黑太岁撕咬在一起，而它们争抢的对象，赫然是昏迷不醒的巴眼。
“干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