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她的世界里
周墨清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抱任何希望的热情会得到言初的回应。那种感觉,永远也难以忘却。所以今夜,当他和顾森在昏暗的灯光下,缭绕的的烟雾里,含糊地再一次讲起时,仍然激动得无法抑制。
藏在枫树叶子里的记忆,又再次回到那个喧嚷的秋天。
在言初偶尔有兴趣研究几道压轴大题时,周墨清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想看着她写。她面对数学题悄悄犯难的时候,出于对她自尊心的保护,只要她不张口求援,他就悄悄琢磨最简便的方式,准备等她请教的时候,直接拿出来,一鸣惊人。大多数时候,言初在经过一番斗争之后都能顺利地解出来。周墨清看着觉得奇怪,因为她写题用的时间不过也就比自己少用五六分钟,但是考试的时候却一笔不动,而她明明有能力做出来前几道,数学和物理的成绩根本不至于低到这种程度。
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周墨清决定试探性问一问她。结果她轻描淡写地回答:“理科考试多麻烦,我想保留精力去答下午的英语,写点基础题混个及格就可以了。反正其他的科目总有出色的可以拉回来。”
周墨清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还是手上多抓点优势好啊……
周墨清对于教会她鲜少解不出来的函数题,总有一种成就感和使命感。尽管言初本来并不算笨,让她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几句话的事,但周墨清却乐此不疲。
高中的生活总是紧锣密鼓的,高一也无法幸免,课业一繁重起来,忙碌地让人透不过气。记得有个难得清闲的课间,言初没有掏出日常写东西的本子,只是无所事事地在草稿纸上面随意地涂画,勾勒出一个简单的图案。他们俩坐在一块闲聊,周墨清问她一直以来在那个本子里都在写些什么,她漫不经心地当着他的面翻动这纸张,像是在拉着他走进自己的世界里。他不由自主地被那奇特的感觉吸引,瞥见那里面是一篇又一篇长短不一的字句,辞藻自然却美得惊艳。
周墨清忍不住接着问她:“你写这么多首诗,都是写给谁的?”
言初回答说:“写给一个很久以前就见过,相处不久,没办法忘记的人。但是他现在一定已经不记得我们早就见过了。”
说到这里,她情绪有些许低落,周墨清一看,发现不对,赶紧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除了写诗,你还有什么爱好吗?”
言初眼里的忧伤很快被新话题一扫而空了,她开始讲起自己学乐器的事情:她从幼儿园起就被妈妈哄着逼着学古筝,开始她只觉得很有意思,可是她刚入门,重要的是要打好基础,于是她每一天要面对的不是一下子就抓住她耳朵,吸引着她的演奏级曲目,而是永无休止、单调得令人发狂的单音节练习曲。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动摇了学古筝的决心,哭闹着要就此放弃了。每每她吵着要不去上古筝课,就会被妈妈痛打一顿,然后甚至连脸上的泪痕都没能擦干就被拉去上课,是妈妈的眼光长远,足够严厉才让她坚定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决心,每年参加考级,捧回家来的证书一摞又一摞,也总是在学校举办的各种活动里大放异彩,成为自带主角光环的人物,久而久之,她喜欢上了古筝独特的韵味,整个人也被熏陶得愈发沉静。寒来暑往,不知不觉古筝已经陪伴了她十一年。
那时候她妈妈还想让她试试动静结合,还送她去学过三年的国标舞,但她继承了爸妈手脚不协调的基因,怎么也不能融进拉丁舞激昂的音乐和充满律动的节拍,后来妈妈看她实在是太不适合跳舞,就把这门课程暂停了。可是拉丁舞对于她的影响并没有就此从她的生活里淡出,在本来就带着傲慢气息的舞蹈班里,由于舞姿并不出色,她也不是长相很讨喜的小孩,性格又孤僻不太爱搭理别人,所以一直不讨老师喜欢,因为总是跳错,经常被老师阴阳怪气地讽刺几句,同学们也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之下,暗暗挤兑她,在休息的时间聚在一起做游戏却总是没有她的位置。
虽说小孩子们的行为大多都是无心的,但言初会记得很久,并且因此不太喜欢告诉别人自己学过跳舞这件事,她害怕在大家面前露怯,不想再回忆哪怕一点点那些带着嘲弄的眼光……
直到她学习成绩慢慢提升上来,才完全从阴影里面摆脱出来。
上了初中,她又迷上了钢琴,妈妈就给她找了小城里最有名的老师,每逢寒暑假她就抽空去学,虽然没学多久,但是最起码可以看着谱子弹不是很难的曲子,偶尔还能自己想一个旋律再弹出来,配着自己写的诗唱几句。
听着这些,周墨清不禁暗暗头痛起来,好不容易和她聊起天来,但是话题似乎总能让她一次次回想起不愉快的事情。
她反问:“那你呢,你有没有什么爱好或者特长?”
周墨清满不在乎地说:“我的爱好就是待在家里打打游戏,也喜欢埋头研究研究难题,特长嘛,倒是学过几年吉他,不过没你这么有毅力,考到五级就放弃了,你要非得问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家里不是那么严格要求我一定要学好点什么,记得当时我学弹唱的时候,因为唱歌跑调,歌词都是念下来的,后来老师看不下去了,改教我学的指弹。我有个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顾森,他会打鼓,我俩还合奏过一首曲子呢。”
言初听到这,笑起来,好像想到了什么。
二人短暂地沉默了一小会,言初突然开口问:“散文、小说、和现代诗集,非要选一本来看的话,你选哪个?”
周墨清想了一下,认真地回答她:“我觉得我会看散文,因为散文的文字很美,虽然有时候我可能读不懂,但是我很喜欢那种文字唯美的感觉。”
言初听到周墨清这个理工男居然对文字有如此感性的认知,感觉十分新奇,有点疑惑地问:“你平时应该不看书吧?”
周墨清十分诚实地回答说:“除了语文课本以外,我几乎没有别的阅读量了。”
言初这下直接转变为震惊了,她无法理解,自己一周不翻书就觉得索然无味,有人只读语文课本,那应该是什么样的一种生活!要是换成她,估计早就抓狂了。她告诉周墨清,也许他可以在闲暇时间看看闲书,就当是个积累也好,对语文的学习有很大的帮助,会拔高一个人的文学素养。
已经是日落的时间了,言初望着天边绯红的流云,拿起写诗的本子,随手从笔袋里拿出一支笔,起身要到走廊上看晚霞,没等周墨清反应要不要跟上去,她就已经走出了教室。
盈满了夕阳的走廊,她站在班级门口正对的窗,目光紧紧追着快要消散的云霞。窗外斜着伸过来的树,在窗台上投下一片又一片橘红的影。
在这样一天中最柔和的时刻里,言初身上的冷清和孤僻被削弱掉了,周墨清看着她低头在本子上写下一行什么,思维突然断了一下,竟然一时接不上刚刚的场景,他明显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潜滋暗长,陡然充实起来,不可忽略地变得有些沉甸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