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良人·桂花·月（四）

    屋内吵作一团，王昆忙去看林木子。

    林木子见王昆近身，掏出怀中的匕首，一削，却叫王昆躲开。便又射出去，王昆一闪，直直扎中了李柔的背。

    王昆忙跑到王爷小姐近前护着，害怕他还有匕首。

    林木子却立在那里许久，大喊一声，冲出了门，消失在了黑暗里。

    李势自从被桓温灭掉，东晋便与前秦南北对峙起来。

    桓温娶了李势的妹妹。

    李势的妹妹很美，所以不久桓温就只爱李势的妹妹了。

    桓温正妻特别喜欢妒忌，女人总会因为自己的男人喜欢别的女人而嫉妒更何况那女人那么美。

    于是，在天下初定，朝廷锐意北伐之时，已经成了杀手组织举足轻重的元老的林木子接受了他的委托。

    算下来，他和李势已经七年没见了。

    那日之后，他再没机会接近成都的宫殿，他有时候也会想起李柔，可总是什么也打听不出。

    一天早上，有个紫衣老人敲开了他的门，要他去一座府邸，刺杀一个干系重大的女人。

    蜀国公主。

    时间在七月十六。

    他领着三个和他一样老道的杀手，在子时潜入的府邸。

    那天很奇怪，月光出奇的好，胜似白日。

    几人卧在树上，等待行动的时机，前院正在召开宴会，只要护卫中武功最高的王昆前往前院，他们就会开始这场谋杀。

    王昆穿过凉亭进了前院，这时正是三更天。

    四人从树上下来，凭着假山，可以看见月自西向东照，映得园中草木一片光辉，正对面便是公主的院子。

    他们慢慢靠近，只有四百步的时候，看见婢女端着铜盆，一个年轻的妇人正靠着窗，对月梳妆。

    妇人的长发垂了一地，她不知在笑什么，铜镜里映出她的笑脸，比窗外的月色都白。

    只差五十步。

    林木子突然停下来看妇人，身姿婀娜，可惜即将做刀下鬼，也许可以让她死的漂亮些。

    “晴云！”妇人喊了一声，婢女应着，拿了一个深色木盒。

    一股桂花香味弥漫了。

    “是她！”

    林木子感到嗡的一声，像是刚从梦中惊醒，眼中的杀意和警觉一下子泄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不！绝不可能！”林木子呆立在那里，像挨了电，身上一层层震颤的酥麻，像水面的涟漪。

    你道那人是谁？正是那一天被林木子刺了一刀的李柔。那李柔是李势最小的妹妹，李势把她当做掌上明珠，因被林木子刺了带毒的一刀，危在旦夕，幸而有名医救治才免于一死。但也落了个不能见阳光的毛病，从此不在白日出现，见了七年凉月疏星。若不是李柔救她，那日林木子必死，可林木子只顾自己逃，竟错将匕首刺向她。只这一件，便是他堕入十八层地狱都还不完的愧疚。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房间里的李柔，何况今日又要杀她。

    这时李柔倒是开口了：“国破家亡，无心至此，今日若能见杀，乃是本怀。”

    这时林木子望了眼她镜中的脸，玉似的白色。

    他又望了眼天上的月，竟睁不开眼。

    他深觉此刻的月光亮无比，照的他无处遁形。

    主人（桓温正妻）很惭愧。

    杀手他们也很惭愧。

    于是提起剑，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众人也随他退了一步。

    他又退了一步。

    众人也又退了一步。

    一行人慢慢退着，消失在黑暗里。

    黑暗里，林木子仿佛闻见了，那难以挥去的桂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