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林四郎
小溪,花海,双角山。
一行人信马由缰,走过花海。
如今已是十一月,南方却无雪,花亦未凋零,眼前小溪潺潺流过,绿如玉带。
远方的山并不似北方巍峨,却枝叶繁茂,青如玉簪。山有双峰,故名双角山。
据说古时越人于此采石,此地有美玉名曰绿珠。
石崇勒住马,问身后的林四郎:“带笔了吗?”
林四郎笑道:“我是剑士,只带剑和酒。”
石崇道:“也行,酒给我。”
五人下马饮酒,以美景下酒,以歌行令。
“我本汉家子,将适单于庭。”石崇唱道。
林四郎道:“你一个男子,怎么专写女人歌?”
“女人本是可爱的,我喜欢女人,尤其喜欢女人的幽怨。”石崇道。
林四郎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剑可以杀人,酒可以醉人,我却不明白女人的好。”
石崇笑着说:“世上男人不喜欢女人的原因无外乎两种,要么他喜欢男人,要么他还没遇见让他心动的女人。”
林四郎忽然盯着石崇笑了:“那你觉得我是哪种?”
石崇拿过酒来喝了一口:“我看……”
他仔细端详起了林四郎,当年徐州见他时,他穿着破烂,头发乱如野草,整个人显得那么颓废。如今他一身精干短打,鬓角齐整,胡须也长了。
石崇瞧着他的脸,那脸让他想起他在洛阳的朋友潘岳。
他对林四郎道:“像你这样的美貌,本来应该不缺女人爱。”
林四郎大笑:“那你的意思是我喜欢男人喽。”
石崇摆手:“非也,我看你倒像是心里住着一个女人,却不敢说。”
林四郎道:“这你也看的出?”
石崇道:“跟我就不要瞒着了,说说吧。”
林四郎忽然顿了顿:“可我的故事并不精彩……”
林四郎的人生并不像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一样顺风顺水。
他出生在那个混乱的时代,从小和父母失散,长久的不去回忆童年使得他忘记了自己的姓,只记得自己排行老四。
他一个孩子,缺乏最基础的是非教育,为了生存下去难免什么都做,乞讨,抬尸,哭丧。这些并不光彩的职业使他获得一个绰号:忘八老四。
同样他也偷盗,刚开始他的手法并不熟练,因此常常光顾监狱。
他也因此和衙门的差役很熟。
每一次他放出来时差役会语重心长的说:“好好做人,不要再进来了。”
过几天他又被抓时,差役又总会用颇为无奈的语气对他说:“你衔接的挺好啊,牢房刚刚打扫出来,忘八老四,我说你手艺不行能不能不要干这一行了。”
他则总会耸耸肩:“我忘八的名声早传开了,打工是不能打工的,就只能偷偷东西维持生活这样子,这里挺好,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而且管饭。”
差役也总是摇摇头,拿他没办法。
总不能因为他一个小乞丐偷了几个饼子就拿板子打死他。
毕竟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会去当忘八和小偷呢。
就这样浑浑噩噩活到十四岁,他的身体虽然营养不良,但已经出落的很高了,干活麻利,奏乐哭丧挖土抬棺一条龙。
他的手很快了,见惯了底层人的苦难,他常常偷富济贫,他并不觉得不对,只要能弄到钱,他就会换成饼子分给和他同样遭遇的小乞丐。
分的时候一个不注意,也会把自己的一份分出去,他也因此心甘情愿挨饿。
如果不出意外,他会这样活完自己短短的一生。
可是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
他在热闹的社火上偷了一个中年男人的钱包,因此认识了他以后师傅。
尽管时间久远,但他至今还记得。
男人捏住了他拿着钱袋的手,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跟我走。”
他带忘八老四走到了一个茶摊,给他上了四碗饭,告诉他,吃完就可以走。
他知道是男人在试探他到底是不是饿着肚子。
于是咔咔两下吃完,抹了抹嘴,把钱袋还给男人,抱拳道了声谢。
男人把他喊住:“好快的手,可惜是个贼。”
他笑了:“不止做贼,还做忘八,只要能弄来钱,什么都干。”
男人说:“那有没有兴趣学一门正经手艺。”
他问道:“什么手艺?很挣钱吗?”
男人道:“以后挣不挣钱不知道,但是有四菜一汤,米饭管够。”
他道:“好!只要管饭。”
师傅要教他的是剑,他让忘八老四拿起剑刺了刺。
看了一会儿,告诉他,他是使剑的料。
又问他的名字。
他说不知道,别人都叫他忘八老四。
师傅对他说:“那这样,为师我叫林北,那你叫林四郎吧。”
说着又告诉林四郎,旧社会已经让他变成了鬼,在学剑之前,他要把林四郎这个鬼变成人。
师傅教他识字,教的第一课叫《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
从此白天练剑,夜晚上课。
剑法是一位西汉的叫虫达的古人所创。
书也不姓孔孟,姓马恩。
他听不懂,但觉得很厉害。
师傅常常给他讲一个故事,叫做《套中人》。
他不懂,却觉得有些意思在里边。
时间总是这样残酷,在你受苦受难的时候,仿佛一天就是一年,而在你觉得痛快的时候却感觉一年就是一天。
林四郎待在山中,个子渐渐高大了,身材也胖了不少。
有一天师傅问林四郎:“你来我这里有几年了?”
林四郎道:“不知道,总感觉时间过得挺快的,想必也有一两年了吧。”
师傅笑笑:“算下来过了今天就整四年了,也是你毕业的时候了。”
林四郎总觉得时间过得快,但不该这么快,一时间很惊讶。
“是时候离开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师傅说。
“可是……”林四郎刚流露出不舍的神情,师傅打断了他。
“不说矫情的话,你的剑法我是看在眼里的,只是文化上老感觉欠点,我问你《实践论》会背了吗?”
“啊这……”林四郎有些懵了。
“也罢,你来我这里四年好歹算是认了几个字,不会被骗了。至于道理,你就去这人世间再好好悟吧。师傅要去找一位故人了。”师傅说。
于是林四郎收拾好行囊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