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晦朔②飞絮
待少女被吸干了灵力,化回鱼形的时候,天色已晚。二人便心照不宣地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生了火坐下来,却是谁也没有睡意。
临照原本打定主意,死也不再和秋濯多说一句话。只熬到她找到挚友,救回烟罗,便早日分道扬镳,快快活活地回去继续做自己的邪道中人——跟秋濯相处了这些天,她甚至觉得自己变得不像是曾经的自己了。
这让她本能地觉得恐慌,这并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只可惜奔波了多日,加之又病过一场,内里早就虚透了,肚子不争气地轻轻叫了两声。
秋濯抬眸看她。
“饿了?”
“没有。”临照面不改色地否认了。
话音刚落,肚子就很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声音还不小。
“……”
四目相对间,临照默了片刻,十分有骨气地转过头去。
秋濯无声地勾了勾唇。
“我身上带了些干粮,你若不嫌弃,就先拿着垫一垫吧。”
片刻后,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所谓的干粮——每样都是仙门之中堪称顶级的美味佳肴,临照觉得自己应该对隐泉山的干粮有所改观了。
她瞥了眼秋濯,疑惑道:“玉霄君把干粮给了我,那你自己怎么办?”
“无妨,我带够了银票,只要找得到酒肆,就不会饿肚子。”秋濯无声地勾了下唇,“只是江阳这地方如今已然成了死地,有银票也不管用,我带着干粮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情况。”
“玉霄君果然是筹谋已久。”临照不觉佩服,下意识地道,“早就筹备得这般周全了。”
“鬼荼靡谬赞。”秋濯语气平静,“常在江湖之上,自然得万事周全小心。”
临照久久才“哦”了一声,低头去啃干粮。
“你尚未醒来的时候,夜衡君告诉我,隐泉山附属的仙门之中,有个小仙门,连正式的名号都没有,外人称为无名庄。”秋濯一边拭剑,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道。
“她说,曾有人见过我要找的人……”她艰难地斟酌了下词句,“出现在那里过。”
临照会意:“你想去看看?”
秋濯颔首。
临照又啃了口干粮,故意调侃道:“那我好可怜,又要被玉霄君拉去跑腿了。”
“……”
秋濯默然良久,淡淡道:“吃饭。”
离开江阳,二人便御剑直奔无名庄而去。
“玉霄君,你有想过吗,以你的身份,进入无名庄之后,怕是会引起轰动吧?”临照一边不紧不慢地御剑,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若再让他们知道你是去干什么的,惊动了你家掌门,咱们还要不要继续找人了?”
嘴上说着,她眸底却并无半分担忧之意。秋濯并不看她,淡淡道:“我会隐匿身份。”
“如何隐匿?”
“你记住,你我二人不过是闲游江湖的修士,路过无名庄,借宿一宿罢了。你不提待会我也要叮嘱你的,彼此间称呼要改一改,别叫人认出来。”
“你这话可未必骗得过去。我身为修习邪道之人,一出手岂不就会被人认出来。”
秋濯认真地想了想,严肃道:“那你就别出手了。”
“好吧好吧,那若是遇到什么险情,可就仰仗玉霄君多多照料了。”临照有模有样地躬身作揖。
秋濯莫名地有些想笑,极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道:“无妨。”
青山排闼,碧水云天。
无名庄虽只是座寂寂无名的山,却风光秀丽。既有山青花欲燃的壮美,也不失小桥流水人家的柔婉。
溪边蹲着一个纤瘦的身影,眉宇清隽,带着小家碧玉独有的温婉。
秋濯走上前去,微微欠身。
“姑娘,我们二人乃江湖中修习散人,云游来此。如今天色已晚,可否借宿一宿。”
无名庄也算是个小仙门,那浣纱女对这样的事并不意外,只站起身来,还礼道:“仙师有礼,自然可以,仙师请随我来。”
趁她走在前头带路,临照凑到秋濯耳边,悄声道:“玉霄君这话说得可是顺畅,莫不是从前经常做这样的事。”
“从前还在外门的时候,整日里要替师兄师姐们跑腿。有时候,去的远了,来不及在日落之前回山,就得在外借宿。”秋濯很自然地回答道。
浣纱女耳朵却尖,听得秋濯此言,转过头来笑道:“不知仙师从前师从何处?”
临照只低着头装聋作哑——她哪知道门派里的弯弯绕绕,一开口准露馅。秋濯随口扯了个门派,本想随便应付过去,那浣纱女又道:“那可否劳烦仙师给我家小妹看看,她已经十三,却未能与任何法器缔成契约。我家爹爹急得很呢。”
秋濯微微颔首:“自然可以。”
“令尊不必着急,隐泉山的内门大师姐玉霄君一开始也是不能与法器结契啊。”临照一边说着,一边故意去瞥秋濯,“可她现在不照样在仙门之中叱咤风云么?”
浣纱女笑着摆手:“承仙师吉言,若真能像了玉霄君就好了,只怕是画虎不成。”
秋濯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旋即便道:“后起之秀,后来居上,亦不是没有可能。”
浣纱女听得眉开眼笑:“仙师说的是,那就有劳仙师费心了。”
临照微微勾唇:“应该的,谁让咱们白吃白住了呢。吃人嘴短,自该尽力了。”
她这话是以调侃的语气说出来的,逗得浣纱女笑得花枝乱颤,好容易才止了笑道:“这位仙师当真有趣,不同于我从前见过的那些仙门子弟,一个赛一个刻板。”
临照便自然地接上:“可不是么,我正是看不惯他们那刻板的规矩,才脱离了门派,做了个散修的。”
“想不到仙师还是个性情中人。”浣纱女由衷地点头感慨。
临照还待再接两句,耳边却忽而响起秋濯的声音。
“你方才所言,可是当真?”
她愣了一下,转头看去,却见秋濯神情未变,甚至不曾看她,只双唇微动,那浣纱女似乎也并未察觉,只与自己聊得开心。
她瞬间便会意,一边应付着浣纱女,一边传音回去:“玉霄君所言是指?”
“看不惯刻板的规矩,才脱离了门派,做了个散修。”秋濯重复了一遍,“当真?”
临照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了。
片刻,她才轻嗤道:“假的。”
“玉霄君,脱离门派究竟意味着什么,你比我更清楚。你还真信这世上有人会傻到因为看不惯某样事物,就不惜断送自己的前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