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晦朔①琼琚
强烈的窒息感不断传来,甚至隐隐有增强的趋势,四肢百骸已经因为窒息变得麻木。
好难受啊。
人怎么可以承受这么痛苦的折磨呢?临照茫茫然地想着,微微睁开眼。
眼前一片波光粼粼,晃了她的眼。
逐渐增强的失重感让她的心跳不断加速,鼻腔里全是水,喘不过气。
她很想运起灵力,从这片无边无际的汪洋里挣脱出去,可却总是功亏一篑。这片水域里似乎总有种神秘的力量,让她挣扎不得。
在不知第几次失败后,她终于放弃了无望的挣扎,任由自己慢慢堕落下去,眼看着身体离水面越来越远。
耳边嗡鸣的声音渐渐远去,窒息感也慢慢淡化了。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眼前的景象也渐渐不清晰了。
要死了吗……
……要死了吧。
一道冰蓝剑光忽而划破了沉寂无波的汪洋,掀起惊天巨浪。
临照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白衣身影执剑来到她身前的模样——青丝随着水流散开,衣袂翩然,恍若谪仙。眉宇之间隐露焦急,似乎在呼唤她的姓名。
可她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溪边的树荫下,秋濯小心翼翼地将临照的身体放平,眼见她苍白的面色渐渐有了些血色,方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转向身后那人。
“多谢夜衡君救助。”
“不必。”明璨慢条斯理地收剑回鞘,“这鲤鱼精道行不浅,怨气又深重。你一人本就破不了她的迷障,我不过是顺路搭把手罢了,顺便也看看这妖物到底修为几何。”
那少女被缚妖索绑在溪边,脸色苍白,已然陷入昏迷。明璨淡淡道:“缚妖索会吸干她的灵力。待她化回原形后,死活都在你手中。素星宫不会插手,横竖是你们隐泉山出的事,玉霄君自己决定便是。”
秋濯面色变幻不定,欲语又止。明璨看了她一眼,道:“有话就问。”
秋濯心知这位夜衡君虽然年纪轻轻,见识却不少,便也不再迟疑,直白道:“传闻中鬼荼靡修为深厚,即便不能对付这鲤鱼精,自保难道也成问题吗?”
“鬼荼靡纵横邪道数年,若连这点自保能力都没有,如何扛得下明枪暗箭。”明璨的语气意味深长。
秋濯隐隐听出几分异样,还待追问,明璨却干脆地摆了摆手。
“我知玉霄君心中疑惑,可这个问题,你何不自己问她。”
“……自己问她?”
秋濯不解地眨了眨眼,却听得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
她猛地回头看去,却见临照缓缓坐起身来,眼神起初还略带茫然,旋即便警觉起来。
“你醒了。”明璨玩味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那我便先走了。”
“夜衡君不必避嫌至此,我与她不过萍水之缘罢了。”临照声音还有些虚弱,神智倒是清明,靠着树干坐定了,微微勾唇道,“临照还没谢过夜衡君救命之恩。”
明璨饶有兴味地回头看她。
“你如何得知是我救了你,而不是玉霄君?”
“若玉霄君一人便能救我出来,那夜衡君在此处又是为什么?”临照眉眼弯弯,笑得乖巧温良。
饶是明璨刻意想逗她两句,也被这句话噎得默了片刻,方才笑道:“素闻鬼荼靡伶牙俐齿,今日算是见识着了。救命之恩就不必谢了,这些年我手上的人命也不少,权当是抵了些孽债了。”
她说着就要走,临照微微眯眼,淡淡道:“我身为邪道中人,作恶多端。救我性命,岂不是更加造孽?”
她本也无意与明璨争个对错输赢,只是一时被激起了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不愿因着救命之恩将来便要向明璨低头。谁料明璨闻言,却轻笑一声,神情似有异样,道:“你当真觉得我会这般好心?”
临照一愣。还尚未反应过来,明璨便已消失不见。
她立时运起灵力检查了一遍,体内没有禁制,也没有什么异样。既然暂时没事,她本也就是个不会过多纠结的人,便放下了警觉,转而去看溪边被缚着的少女。
少女依旧深陷昏迷之中,双眉微蹙,颊边犹有泪痕。临照静静看了片刻,想到先前看到的一切,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情绪变化却被秋濯敏锐地捕捉到了,疑惑道:“你同情她?”
“……不是。”临照微微摇了摇头,试图甩开心底的杂念,“只是在想,你们仙门在剿除邪道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万一是冤案呢?”
“什么冤案?”秋濯不解地看她。
临照默了片刻,忽而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和秋濯谈及这个话题,下意识地便移开了目光,换了个话题道:“你相信每个作乱的邪祟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吗?”
秋濯默了片刻,眸光微微闪烁。
“抱歉,我无法告诉你我的答案。”
“因为我自己也没有答案。”
临照微微勾唇,笑意依旧完满无缺,却莫名觉得眼底有些酸涩。
“……抱歉,我不该这般没有分寸。只是我想知道,你会怎么处置她?“
她指了指溪边躺着的少女,再次扯开了话题。
秋濯不假思索地道:“待缚妖索吸干她的修为后,她会化为原型,且终身无法再得道。届时放她回去就是了,想来她也无法再作乱。”
临照诧异地睁大了眼。
“我还以为……玉霄君会带她回山门,让你们掌门来处置呢。”
“……那倒不至于,这等事务,不必劳动掌门出手。”
秋濯眸光微闪,挪开了目光。二人一时间都没什么话说,气氛静默得近乎死寂。
半晌,秋濯轻轻笑了下。一片寂静里,她的笑声仿佛是自嘲。
“我能为了找寻一个叛门者的下落而去跟邪道之人做交易,鬼荼靡,你该不会真的觉得,我是什么铁面无私的包青天吧。”
“人啊,都有私心,也都有妄念。很多事情,明知不该妄想,可就是无法控制。”
临照猛地回头看她,只见阳光明媚,却照不透她眸底的阴翳。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深重的绝望,仿佛能把一个人活生生拖进深渊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