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司命⑩诡谲
临照下意识地追了上去，那白衣身影却如鬼魅一般，东躲西闪，没多久便没了踪影。
她没能追上，又对江阳地势不熟，只能悻悻然往回折。
原本静无一人的小巷却在此刻热闹起来。火光盈天，胆大的汉子们举着火把，将巷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看，这花妖又出来作恶了！”
“啧啧啧……这死状，跟以前的那些人简直一样啊。”
“咱们可得快些抓到这花妖，还咱们江阳一个太平！”
——少女躲在角落的暗影里，确保他们看不见自己，捂着嘴无声地落泪，身子瑟瑟发抖。
如果她真的作恶多端，肆意妄为，这些汉子没一个能活着回去的。
可从始至终，她连半分想要动手的模样都不曾流露，只等人群散去后，默默走回了小溪边。
溪边坐着个女孩儿，眉眼虽还未长开，却已是可爱娇俏的模样。她的身形在月光下有些虚幻，明显是只能在夜里化形的精怪，尚未得道。
“怎么样了？”一见少女回来，她便急匆匆地迎上去问道。
少女摇了摇头：“……还是和以前一样。”
“查不出来是谁做的吗？”女孩儿焦躁不安地跺了跺脚，“释荨姐姐，那我们走吧，不要待在这里了。我听到了，他们说要找什么隐泉山的人，要来除妖了！”
“我倒容易，可你不过是只堪堪得了些皮毛的小锦鲤，能逃到哪里去？”释荨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姐姐带着水缸嘛！白天我就窝在水缸里不出来就是了！”
“……阿姚，现在江阳有难，我从小是在这里长大的，不能不管。”释荨摸了摸女孩的头，眉眼温柔，“这是我的责任。”
“什么责任呀！你又不是神仙，留在这里等着他们冤死你吗！”女孩大喊起来，声音不觉带了哭腔，“姐姐，我求求你带我走吧！我不想看着你被他们冤枉死！”
“不会，冤有头，债有主。隐泉山偌大一个仙门，不会随意冤枉好人。”释荨眼神柔和，如一湾春水，“别怕，我心里有数。”
不远处，临照听得释荨此言，不觉微微蹙了蹙眉。
还真是天真。若真是冤有头债有主，这世上哪来那么多错假冤案。
她不觉脱口道：“你还是快走吧，如果他们认定了是你所为，没有人会听你解释的。”
释荨疑惑地回头，四下看了看。
“阿姚，你刚才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女孩摇摇头，一脸茫然：“没有啊。”
“没有吗……好吧，那也许是我幻听了。天快亮了，阿姚，你回去吧。”
女孩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跃入溪中，化回锦鲤的模样。
释荨望着空旷无人的原野，轻轻叹了口气。
“……是神明在指引我么？”
满地横尸里，释荨的面色苍白如纸。
白衣女子踏风而来，披帛曳地，肩上的白骨彼岸盛放，妖冶而华贵。
释荨颤抖着举起了手中的剑。
“是你所为……？”
女子满不在意地勾唇：“你自己都看到了。”
“他们已经去找隐泉山的人了，你如果现在去自首，还有可能……”
女子轻嗤一声，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释荨。
“他们知道是我所为？”
释荨一愣，来不及收剑回鞘，却见远方几道蓝光疾掠而来。
正是隐泉山的门下子弟，如临大敌般举剑指着她。
“妖孽，快快束手就擒！”
“……不是，不是我！是——”
释荨急慌慌地辩解着。可四下早已无人，哪还有白衣女子的身影。
“不是我，刚才真的还有别人……你们没看见吗？”
“妖孽！你再狡辩也是无用，老实交代，你到底是如何作恶的！”
“……不是我啊。”
“真的不是我……”
审问不出任何结果，为保万全，隐泉山的弟子们联起手来，在正午时分，以灵火灼烧尽了整株芙蓉树。
没了本体依托的释荨，不多时便彻底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灵火还在烧，溪边却忽而传来轻微的声响。临照凑过去一看，却见一条小锦鲤焦急地在水边徘徊着，不断用尾巴击打水面，试图将水泼到灵火上。
却只是杯水车薪。
一片芙蓉花瓣落在水上，恰巧轻轻盖住了小锦鲤。
“……阁下知道我为什么要屠尽江阳吗？”
周身的光影渐归于虚无，身后传来的女声，清清冷冷，不带分毫温度。
“这是你的回忆吧。”
临照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转身看向她。
“屠戮江阳，是想给那人报仇吧。”
“是。”少女眸底似有幽幽冷焰，映着她的神色，略带些狰狞，“既然他们那么喜欢冤枉别人，非得栽赃说是姐姐所为，那我倒也不介意让他们美梦成真！”
她略带凄然地笑了笑：“……这花篮是姐姐留给我的唯一遗物。带着它，姐姐就能亲眼看见那些冤枉她的人，不得好死了。”
“曾经在素星宫作乱，是因为你需要攫取足够的法力羽化。一旦成龙，隐泉山就再也没办法阻拦你了。”临照的思路在此刻异常清晰，“可你失败了，无可奈何之下，你只能直接对江阳动手。”
少女的眸色有激烈的扭曲，旋即又慢慢归于平静。
“阁下分析得很对。那阁下不妨猜猜，我为什么要把您带到这里来？”
“当然是让玉霄君有所顾忌，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你不是她的对手。是吗？”临照笑意浅浅，仿佛只是在和挚友拉着家常。
“可你千算万算，却没想过，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出不去呢？”
话音刚落，寒光一闪，杀招骤起。
临照出手极为犀利，她的动作很快，快到少女甚至没看清她的动作，胸口就重重挨了一记。可她不闪不避，猛地抬手擦去唇角的鲜血，冷笑连连。
“鬼荼靡，难道你真的就没有在意过任何一个人吗？”
“我很同情你，也很同情她，平白遭受无妄之灾。”临照冷然道，“可是既然我选择了跟随玉霄君前来调查此事，就不可能对你手下留情。”
“同情从来都不顶用。”少女一边闪避，一边讥诮道，“你的同情，是能让姐姐复生，还是能找出真凶？”
“那就真是抱歉了，今日我们注定只能是你死我活。”临照轻嗤一声，出手更快。
少女眸光一闪。
“是吗？”
“我能将你拖入回忆，你真的觉得我身无一技之长吗？”
水光倏而大盛，铺天盖地的浪涛直奔临照当头罩落。少女唇角露出的笑意乖巧甜美，却带着森然寒意。
“既然你不肯放过我……”
“那么鬼荼靡，我们一起沉溺在永远的黑暗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