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幻·终
强大的真气，满地匍匐的劫奴。
仇恨的强敌，昔日的童年旧忆。
还有我的哥哥，那个讨厌的，不停说话的骷髅头。
怨恨，嫉妒，遗憾，愤怒，一切情绪如烟云散去。
前尘似梦，像阳光下的七彩泡沫，怦然破碎。
时间倒流，关鸣柁再次听到了那句话。
“总之皆有可能，你说是吧——关，鸣，铎！”
宫炼秋微笑着说。
轰隆——
雷声大作！
关鸣柁如梦初醒，他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失去了一切反抗意识，只疲惫地看着眼前劫奴，无力地说：“你，弄了什么幻术，为何如此真实？”
宫炼秋道：“心之一字，衍化无数可能。关鸣柁，你心境的缺陷太明显了，要篡改你的意识没有一点难度啊。”
“我……我是在什么时候中招的？”关鸣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种程度的幻术绝无可能轻易动用，究竟是……”
宫炼秋笑道：“当然是在，一开始。”
“唉！明明是稳操胜券的局面，却偏要向敌人解释来龙去脉，告诉他是如何失败的，这种事情我实在是不愿意做啊。
“但……考虑到其他观众的感官，我只好多费唇舌，向诸位解释明白了。”
他宛如一个完成戏剧的指挥家，在演出结束后，向舞台上的演员优雅行礼。
“亲爱的劫主，你难道不觉得我的存在很奇怪吗？像你这样一个自尊脆弱，谁都不信，没有朋友，没有安全感的人，怎么会对区区一个劫奴另眼相看呢？”
“是啊，为什么我会对你有好感呢……”
宫炼秋摸着自己苍老的脸：“看看我这张脸，你不觉得眼熟吗？”
关鸣柁仔细盯着这张面孔，死水一般的心灵泛起波动。
“这，这是我老去后的脸？”
“对。”宫炼秋打了一个响指，揭破真相，“准确来说，这是属于关鸣铎的脸。当你看到这张脸时，心便开始矛盾分裂，一方面你让我成了劫奴，另一方面却对我照顾有加，使我的地位更在劫奴之上。”
他笑着说：“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在你我见面的第一个刹那，你的心灵就被我种下了一颗种子，直到现在，这枚种子发芽了。有形的真气可夺人寿命，无形的心却在暗中致人于死地。”
关鸣柁抬起眼皮，就算现在有人杀了他，他也不会有丝毫反抗。
“我有些想起来了，这是心魔大术的手段。只有这种窥视人心的魔道手段，才有这种诡异莫测的变化，让一个人丧失全部斗志。”
“对极了！心魔，可是无孔不入啊。”
关鸣柁说出最后的问题：“处心积虑，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宫炼秋一声叹息：“我实在是贪图你这一身魔道真传，要练成这劫阴冥绝功太艰难了。可我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软，见不得人死。想练吧，又下不去狠手，最后想来想去，也只好苦一苦你了，反正你现在要这一身功力也没用了。”
他转身看向另一旁：“怎么样，三位？这出戏没让你们失望吧。”
一个白骨构成的人形生物，对此毫不在意：“我不在乎你的布局，也不在乎你要得到些什么，我只在乎……他。关鸣柁，要让我来杀！”
“没问题。”
“还有一件事……”骨魔剑修举起右手剑，剑脊上的一颗黑色珠子裂出大量细痕。
“这颗珠子就要破了，你动作快一点。”
“好，我马上就完事了。”
骨魔身旁，忽然有大片阴影聚合，形成一道漆黑人形。
“我说这心魔大术的效果怎么这么强烈，能让一个道子候选失了心智，原来是有一颗心魔舍利啊。”
阴影边的砂砾迅速变化，构成一具人形傀儡。
“美美美，真是美妙的人心，好一出精彩的戏剧。淮临章，看来这次打赌，是宫炼秋赢了。”
阴影笑道：“何妨让他赢一局，他赢了，我们也不吃亏啊，元济。”
这边出现的存在，竟是昔日排布隐魁榜，邀请关鸣柁离宫的两人。
那边，宫炼秋已有了动作。
“世人皆知，劫法以人为种。譬如种树，为劫主身上真气分出一枝，而后种于人身。殊不知，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遁其一。若分去的枝叶足够强盛，也可夺去母株生机。”
他一掌印在关鸣柁腹部气海，源源不绝地抽取庞大真气。
“劫主，放开心神，将劫阴真气尽数灌输于我！”
“好。”
关鸣柁不作任何抵挡，将一身苦修的真气平白送给劫奴。
庞大的劫阴真气入体，宫炼秋没有任何压力，他表现得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甚至还有空为一旁观看的三人解释。
“其实许多人对劫法有着误区，总是认为只要有足够多的劫奴，将功法推至大成也不过弹指间。这种想法大错特错，实是大谬！如果修行是靠人数来堆积的话，那高人岂不是遍地都是？”
宫炼秋身上渐渐散发出幽蓝的光彩，有慑人的压迫感传出，浑身气息逐步提升。
一体·体根境·圆满——大成——极限。
砰！
眨眼，气息更盛，瞬间破开瓶颈。
二气·虚气境·初成——小成——无缺——圆满——大成！
极限！
轰！
再破！
他直接突破了至住气境！
在气息极盛时，真气已被抽空，修为稳定下来。
随着宫炼秋身上的幽蓝光彩消失，慑人的威压收敛。不过瞬间，他竟已跨越了一重大关，两重境界，从体根境一跃晋升为住气境！
与此同时，他的形貌也发生了惊人变化。
一片片皮肤宛如陶瓷龟裂，脱落，露出内中洁白的胎体。
宫炼秋张开手臂，迎风大笑：“试想，劫种以吞阳寿而生，那阳寿却是劫奴在青春少年，生机最为旺盛之时，时日一长，劫种又岂能不受影响？
“劫主好似老农，摘下果实后，任凭果树继续生长。可这一次次的吸去阳寿，劫种在无形中受到了极多的浸染，除了劫主气息外，更多的是劫奴的气息。如果不是劫主功深，恐怕真气早就归属劫奴了！”
他笑得猖狂：“关鸣柁，我告诉你，凭你这一身驳杂气息的劫阴真气，永生永世也无法突破三花境！
“你不是你，我不是我，到头来你自己都不承认自己，真气都不是自己的，你还修个什么！
“但是，经由你身转化而来的真气，却菁纯无瑕，正合玄妙，独存我之烙印，这就是欲用其利，先挫其锋的道理。
“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宫炼秋旧皮蜕下，生出了全新的肌肤。他的五官和之前迥异，双目若星，鼻梁高挺，眉湛墨痕，柔美俊朗不失英气，皎然似玉树，风姿胜芝兰。
他莹白如玉的脸庞好似有光，此时张开怀抱大笑着，脸颊隐隐凸出一个酒窝，有一种狂然妖异的气质。
“哈哈哈呵呵呵……”
有苦笑传来。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关鸣柁的修为落在住气境初成，面容迅速老化成中年模样，满头黑发半染白霜。
啪！
就在此时，莫争先剑上的心魔舍利碎裂，被风一吹，如沙消散。
“天魔舍利既碎，关鸣柁也解开束缚了！”
宫炼秋朝着恢复心智，满心杀意的关鸣柁鞠躬。
“多谢劫主馈赠，我去稳固修为，接下来的舞台换人主演了。”
莫争先瞳孔闪烁着锐芒，他的眼中不存其他，只有敌人。
他轻声道：“半生仇，今朝雪。司无行，来看我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