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幻·觉
“铎儿！”
老妇人挥舞着手杖，“啪”地一声打在关鸣铎后背。
知了——知了——知了——
趴在树上的蝉，高亢地鸣叫着。烈日炎炎，空气都被炙烤得扭曲。
这是一个分外炎热的夏天。
关鸣铎站在院子里，接受着来自母亲的训斥。
母亲的手杖一下接着一下打在身上，后背被打出了红印，传出火辣辣的感觉。
“我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
关鸣铎仿佛回到了最无力的幼时，他小声说：“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错了还不改，改了下回还犯！”
老妇人手杖挥得越来越快，打得越来越痛。
“今天我必须让你长长记性！”
“嘻嘻嘻……”
关鸣铎狠狠瞥了一眼，发出笑声的是一个男孩。
那是他的哥哥。
别人家都是疼爱幼子，他家却是偏疼长子。
从小到大，哥哥总是吃最好吃的食物，穿最好看的衣服，玩最好玩的玩具，以及…父母长辈们最投入的疼爱。
关鸣铎不认为他在嫉妒自己的哥哥，他只是想夺回父亲母亲的关心。
“哼。”
他撇过头去，不去看那个笑得欢快的哥哥。
每次惹祸，大人们都是惩罚自己，而哥哥安然无恙，这实在是不公平。
“嘻嘻嘻嘻……”
讨厌的哥哥蹲在自己面前，即便自己低着头，也能看到那张厌恶的脸。
“你是不是觉得不公平，为什么咱们两人同时惹祸，母亲总是打你呢，而不是打我，反倒会给我买好吃的呢？”
幼小的哥哥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因为，我的资质比你好啊。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被魔宗的大人物钦点为道子候选了哦。”
“我是注定要成为大人物的人，哦，我忘了，你应该还不知道什么是道子候选吧。”
哥哥轻轻捏着自己的脸，凑到耳边，说出令关鸣铎此生印象最深刻的话。
“道子啊，就是魔宗的大人物哦。只要一句话，就能轻易杀掉成千上万个像我们这样的人。而我啊，你的哥哥，未来就会成为这样的人哦。”
哥哥的笑容变得愈发可憎，关鸣铎心里的怨愤像火焰一样燃烧了起来。
“弟弟啊，我们的父亲，母亲，长辈们，都是庸俗无聊的大人。明明知道我做错了事情，却不敢惩罚我。毕竟他们的未来，成为人上人的未来，可都寄托在我身上呢。”
关鸣铎捏紧了拳头，嫉妒，他嫉妒得发狂。
如果，如果……
如果这一切都是我的，那该有多好……
说不定，说不定他死了……
对！
只要他死了，这一切都是我的！
我的！！
哥哥的话像锥子一样钉进他的心灵。
“嫉妒吧，怨恨吧，埋怨吧，我所拥有的东西，你都想拿去吧……”
哥哥的眼神深深留在关鸣铎眼中。
“杀掉我，然后取代我！”
声音变得扭曲起来，哥哥幼小的身体流出了血液。
衣服变得破破烂烂，身上也多了许多血痕，他的脑袋破了一个大洞，里面“汩汩”流出了红的白的液体。
“就是在那一天啊，你忘了吗？咱们在山上玩，你狠狠推了我一把啊……”
关鸣铎的记忆倏忽来到几天后的下午。
那天格外闷热，蝉叫得格外吵，就像那时他“咚咚”剧烈跳动的心脏。
在亲眼目睹哥哥滚落山崖，摔得头破血流之后，“轰隆”一声，暴雨倾盆，掩去所有痕迹。
那是他此生见过的最大的暴雨。
那时的他是什么心情呢？
释放，后悔，恐惧，担忧，害怕……
种种复杂的情绪，唯独没有对哥哥死去的忏悔。
“嘿嘿嘿……”
哥哥身体上渐渐冒出了蛆虫，眼神变得空洞。
“说起来……你的名字也是属于我的啊，关鸣铎。
“你，真的叫关鸣铎吗？
“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你不会真认为自己叫这个名字吧。”
名字？
我不是叫关鸣铎吗？
不对！
我不叫关鸣铎，这是属于哥哥的名字。
因为我和哥哥生得几乎一模一样，所以父亲和母亲在一夜的商量后，决定于是让我伪装成哥哥，成为道子候选，来逃避魔宗的惩罚。
“你成功地获得了我的地位，我的资格，我的名字，我的一切。”
哥哥尸体上的血肉渐渐腐烂，发出了难闻的味道，那颗骷髅头嘴巴还在上下阖动。
“你过上了父母疼爱的日子，无论闯多大祸，他们也不会责罚你，甚至会用礼物来讨好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权势！
“你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
哥哥全身的骨头腐烂，在地上只留下一颗头。
“哈哈哈哈哈哈……我亲爱的弟弟，我的名字就是我留给你的礼物，留给你的惩罚。
“你获得了我的名字，从此就注定生活在被人拆穿的恐惧之中。你以为魔宗的大人物不知道吗？他们非常清楚，甚至比你还要清楚。你去过动物园，你知道那里的猴子是如何讨要食物的。对！没错！就是通过滑稽的表演来获得食物，你就是那只猴子。那上蹿下跳，费尽心机的模样，真是又滑稽又可怜啊。哈哈哈哈哈哈……”
扭曲的笑声回荡……
关鸣铎看着地上的骷髅，心中却提不起任何反驳的话语。
“遗忘了自己名字的你，也想突破三花境？你是不是太不把修行当回事了啊，这样半吊子的你，难怪会被绝一候选看不起啊。
“你猜一猜，他是不是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呢？
“关，鸣，柁!”
关鸣柁。
关鸣柁……
不喜欢，我不喜欢……
我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名字，为什么哥哥的字是象征宣布法令的“铎”，而我却是木头的“柁”。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关鸣铎，不对，是关鸣柁。
他心中的嫉妒，无时无刻不再焚烧着他。
即便是哥哥对他再好，但每当看到父母讨好的模样，就让他想要呕吐。
所以，我，杀了他！
所以，我，夺走了他的一切，包括名字！
但……
骷髅头仍在说话。
“但是你为什么不开心呢？你应该感到非常快乐，不是吗？偷来的东西，嘻嘻嘻嘻……你不配坐这个位置啊，你生下来就没有这种才能啊，失败者。”
失败者……
我，失败者……
剥离了重紫宫主人，履一道子候选的身份，关鸣铎的名字。
我，关鸣柁，又剩下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