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去漠南
陆瑾辰的吻充满了爱怜和柔情,这让周许感觉整个人都要化了,她身子发软,头无力地向后仰着,一点点地软倒在了床上。
陆瑾辰看着她闭着眼睛,双颊酡红,身子轻轻颤抖的模样。
他攥紧了手里拳头,克制着心中那熊熊燃烧的火焰,闭上眼,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周许的额间。
周许缓缓地睁开了双眸,见他俯下了身子,一只手撑在了自己的枕边,一脸宠溺的笑容看着自己。
她羞怯地拉上罗衾(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去。
陆瑾辰看她似乌龟一般躲起来,无奈又纵容地笑了。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清浅叫道:“郎君,暮食已备好。”
周许一下着急了,立刻掀开罗衾,坐了起来,正欲下床,陆瑾辰摁她坐下:“还有时间,你慢慢收拾。”
周许把头发梳理好,又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这才安心地走出了房门。
王昶坐在客栈前堂的空座上,看着那两人春风满面地走了过来。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眸底染上了一丝伤感,却只能强忍下内心的酸涩。
以朋友的名义爱着一个人,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有多喜欢就会有多心酸。人这辈子,总要有那么一个人,永远的地留在心底,深深地埋藏起来。
看周许此刻神采奕奕的模样,看样子病是全好了。王昶不动声色地从她的身上收回目光。
待两人坐下后,王昶扬唇一笑,佯装生气地说:“等你们都半天了,磨蹭什么呢?”
周许笑着扬起下巴,“你若着急,可先吃,等我们做甚?”
“是是是,你们是有情饮水饱,我可比不得。”王昶妥协。
晚间在客栈房间,周许听完了陆瑾辰的叙述,这才明白他们为什么能偶遇了。
按计划,陆瑾辰从长安出发已有十多天,按照正常骑马的速度,路程早已过半。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在潼关欲过桥到河对岸风陵渡口时,连续几日天降大雨,这在前朝时期就已修建的桥梁,居然被汹涌澎湃的河水给冲毁了。
他等了几日,仍然无法渡河,无奈只能绕道商洛再北上。结果两拨人在桃园镇相遇了。
经过了这次偶然相遇,陆瑾辰得知周许千里迢迢也要追随自己去云州后,他知晓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他变得从容了许多,不再似之前那么患得患失,紧张担忧。
原本他想让周许掉头回汴州,看着她一副不容商议的模样,只好妥协。
周许开心地看向王昶,嘚瑟地说:“亏我有先见之明,日夜兼程,不然哪里能有如此巧遇?”
王昶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不再出声。
陆瑾辰看着她灿烂的笑颜如三月里的桃花,艳丽夺目,令人移不开。
次日清晨,东方曙色初现,日色微明,一行人两辆马车向北驶去。
湛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洁白的云彩,初夏的阳光洒满大地,炽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灰尘的味道。
云州府练兵场的一角,有一排木牌建立的射箭场。士兵们默契地排队站好,拉紧弓弦,目光专注地瞄准目标。
赵言舟站在旁边,一个一个指导纠正他们射箭的动作,嘴里说着,“右手以食指,中指及无名指扣弦,食指置于箭尾上方,中指及无名指置于箭尾下方。”
然后放箭,箭矢呼啸而出,有人准确地射中了目标,引起了一阵欢呼声和掌声。
远远站在墙边的王姝,看着站在练兵场上的赵言舟,挺拔的身姿,一身清正威严凛然的气度,嗓音如人,不卑不亢,像悬崖峭壁上长年累月在风吹雨打下巍然挺立的岩石,坚实峰嵘,刚硬冷峻。
婢女看着王姝目不转睛的模样,疑惑地问:“小娘子为何不上前去找赵郎君?”
王姝嘴角扬起,“不要打扰他,我站在这里等他忙完。”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三排练习射箭的士兵全部练完。散场后,陈绪走上前来,指着站在墙角的王姝,意味深长地对赵言舟说:“人家小娘子等你许久了,你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赵言舟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王姝见他要走,急忙快步赶上前去,“赵郎君请留步!”
赵言舟脚步一钝,缓缓转过身来,见王姝步履匆匆地走过来,微微曲身行礼,赵言舟拱手。
“赵郎君明日是否要去朔阳县?可否允我一同随行?那里有几户孤寡老人腿脚不便,我给他们送去风湿药膏。”
“这有何不可?一起,一起!”一旁陈绪见赵言舟迟迟不声,抢着替他回答道。
“如此便多谢二位了!”王姝行礼后,姗姗离去。
赵言舟皱着眉看着陈绪,“既是你答应她的,故而你来负责。”说完,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倘若不是你长了这张俊脸,就你这臭脾气,还有女子能看上你?”陈绪摇了摇头。
次日曙色初露,东方泛白,天际仅剩寥寥几颗晨星,还在闪烁着隐约的光芒。
王姝带着药箱等在了州府门口,赵言舟和陈绪各自牵了一匹马出来,还有一起去朔阳的几个官兵,大家各自一匹马。
王姝见到赵言舟,欣喜上前,赵言舟眼神淡漠,漫不经心地说:“我的马今日有恙,恐无法承载两人,陈绪可载你一程。”
王姝微微一愣,眼底满是失望的颜色,默默地走向了一旁的陈绪。
昨夜一宿微雨,那条通往朔阳县的道路被夜露淋湿,夹道的青草在晨风里摇曳,草尖上露珠滚动,闪烁着耀目的光芒。
王姝坐在陈绪的马前,看着前面跃马扬鞭的身影,情绪低落,忍不住问了一句:“赵郎君一直都这样冷淡吗?”
陈绪一怔,反应过来,笑着说:“嗨,他这人平日里就这样少言寡语,不喜与人亲近,但做事认真严谨,待自己和别人都严格。他对谁都这样,小娘子别往心里去。”
王姝微扬的嘴角隐约透露着些许安慰。
赵言舟这次来朔阳,和县令雷帆一起到了下面的几个镇子,看着积极参与团练的百姓,心里颇感欣慰,对县令雷帆更是真诚地夸赞了一番。
雷帆只是叹了口气,说了句实话,“是百姓们被回纥人抢怕了。”
赵言舟听了下,轻叹了口气,安慰着:“慢慢会好的。”
在朔阳县最偏僻,最靠北的一个村子里,赵言舟看到了王姝。
她在一户家徒四壁的农人家中,刚给卧床的老人贴了膏药,再三叮嘱老了翁,贴膏药的方法。
老翁老泪纵横的模样,让赵言舟内心为之动容。
当红艳艳的太阳落在了西山的顶上,远方的一道道山脊清晰可辨,橘红色的余晖倾洒下时,赵言舟,陈绪和王姝一起回到云州州府。
赵言舟看着王姝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陆瑾辰,周许和王昶一路从长治到了太原,继续北上,终于到了雁门关。
一行人到了雁门防御使府外,在门前等了片刻,防御使门大开,出来一个着素色圆领长袍的大汉,叫了声“贤侄”,上前一把搂住陆瑾辰,想来那就是雁门防御使冯悦。
冯家世代将门,先祖在前朝便是领兵大将,后来被唐收服,照旧是大将,中间朝廷各种波谲云诡的政变,冯家依旧屹立不倒。皇帝对冯家评价是“忠臣也!”
冯悦和陆瑾辰的父亲陆放是旧识好友,在陆瑾辰孩童时还抱过他,这见面让两人都唏嘘不已,感叹时间飞逝。
周许看冯悦很顺眼,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浓眉大眼国字脸,一副忠勇报国的面相。
冯悦在府内书房,听说了陆瑾辰此次来云州的目的,眉头紧皱,一脸忧心地说:“贤侄对于当前回纥现状了解甚少,此次行动极为冒险。”
陆瑾辰顾虑地看向周许,只见她一直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尖,低垂的眼眸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冯悦把他目前了解到有关回纥的情报都交代了。
崇德可汗,其父已死,因母亲是大唐的佳仁公主,深受中原文化影响,属于亲唐派部落,可惜实力太弱。
牟羽可汗,颇有才能,英勇善战,但为人自负残暴,冲动易怒,屡屡侵犯我大唐边界。育有二子,对自己妻子极好。目前他的实力在回纥部落中最强。
比栗可汗,和登里可汗一直属于中立派,但不排除有左右摇摆的可能。
冯悦诚恳地说:“贤侄此次若能说动比栗和登里,那自然一切顺利;但若是牟羽已经联合了他们,那贤侄此去无异是狼入虎口,要三思而后行啊!”
陆瑾辰微笑着说道:“待我见到崇德后,形势应会明朗些。”
“贤侄不去云州城吗?”
陆瑾辰摇了摇头,“云州城里人多眼杂,万一泄露了消息,只怕会徒生是非。”
“既然贤侄心意已决,我不好再劝,我也只能替你准备好行装,让府中最熟悉回纥地形的士兵给你带路。”
陆瑾辰起身拱手行礼,冯悦拍了拍他的肩膀。
确定第二天一早就出发,这一晚,陆瑾辰,王昶和周许都久久无法入睡。
“我和你一起去回纥!”王昶看着陆瑾辰,眼神坚定地说。
“不可!太危险了!”陆瑾辰一口否决。
“就是因为危险,我才想和你一起去面对。说不定真的可以帮到你呢?我知道从小你和皇兄都比我强太多。长大后,我也都是活在你们的羽翼下,我也想能为你们做点什么。这次如果要我袖手旁观,我绝对做不到。而且万一你有事,你想让我一辈子带着愧疚的心活下去吗?”
陆瑾辰看着他坚毅的眼神,长叹了口气,轻笑着:“你长大了!”
王昶微微一笑,“能让我和你一起面对困难,这才是真的把我当成兄弟!”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陆瑾辰打开门,原来是周许。
王昶识趣地边往外走,边扭头说着:“表哥,今晚我俩抵足而眠啊!”
陆瑾辰无奈地笑笑。
周许走近,从袖带里拿出了几包药,放在桌上,“这里有迷药,有泻药,还有两颗南诏的神丹,你都带着,万一可以用上呢。”
陆瑾辰含笑着点了点头。
周许上前抱住了他的腰,喃喃地问:“我送你平安符带了吗?”
陆瑾辰抱紧了她,用手摸了摸她的青丝,“一直都带在身上。”
周许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神柔情似水,爱意满满,仿佛一静的大海,倒映出她的身影。
她忍不住红了眼眶,“你一定要回来,不要让我等太久。如果你没有回,我也会一直等,等到你回来为止。”
陆瑾辰看着她明净湿润的双眸,心里充满了不舍和依恋,他点了点头,微笑地说:“我一定会回来,我怎么忍心让你一直等呢?傻女子!”
次日清晨,万籁俱寂,东边的地平线泛起的一丝丝亮光,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
陆瑾辰带着王昶,林秀,林云,江枫和冯悦派遣的数十名士兵伪装成一个贩茶叶和丝绸的商队,从雁门关出发,经过云州最北边的朔阳镇前往漠南。
周许没有送行,自己躲在了房门口,听着所有人走远了,她才红着眼睛出现。
生活就是一场修行,给我们离别,才会感知相聚的喜悦;给我们磨砺,让我们变得坚强,给我们苦,才知道什么是甜。
云州府的练武场,士兵们正训练得热火朝天。赵言舟看着他们统一的步伐,整齐的招式,看上去是很有气势,但是如果对上回纥人,还是不够灵活。如果能实现小股作战,还需要再改变下阵法和招式。
陈绪带兵好几年,平日就喜欢钻研阵法,听到赵言舟说了自己的想法,当即两人便琢磨起来,又画图,又演示,后来干脆拉一帮士兵演练起来。
正练得火热时,有人来传话,“州府外有人找赵司马,说是他的朋友。”
赵言舟来了云州后几乎日日泡在练武场,哪里来到朋友,他正狐疑着,陈绪一把拍着他的肩膀,拥着他,“走,我们一起去看看,谁这么大胆竟敢欺骗你?”
两人一起走到大门口,赵言舟一眼看到那个站在树下,一脸璀璨笑容的人。午后温暖的阳光穿过头顶的扶疏枝叶,将斑驳的细碎光影洒落在她那光洁的额头,她那雪白的肌肤泛出珠玉般的光泽,令她愈发显得光彩照人。
赵言舟疾步上前,一把抱住了这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
陈绪瞬间看呆了,这还是我们沉默寡言,不喜与人亲近的赵司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