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偶遇
赵言舟欣喜又激动地抱住周许,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直到她喘不过气才松开了手。
他目光柔情似水,直直地看向周许,深沉的眸底隐藏着难以觉察的情愫,透着欢喜,透着真诚,还夹杂着难以言说的爱恋之意。
“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没想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赵言舟自嘲地笑着。
周许见他深情凝视的双眸里,仿佛蒙上了江南水乡的烟雨,忧伤得让人心疼。
她垂下了眼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这一幕正好被从药铺回来的王姝撞见,她这几日很高兴,自上次从朔阳回来后,赵言舟不再似先前那般冷冰冰地置人于千里之外,待她虽还是礼貌疏离,态度却缓和许多。
她去药肆配了治疗伤口消炎的药粉,正欲给赵言舟送去,不料在州府门口撞见了这一幕。
她从未想过赵言舟竟有如此主动热情又小心翼翼的一面,仿佛他面前的少年是世间少有的易碎瑰宝一般。
她眼底闪过一丝的失落,还是勉强带着笑容,姗姗走近,“赵郎君,这位是……”
赵言舟脸上洋溢着笑容,温和地介绍:“她是我朋友,周许。这位是云州王刺史家小娘子。”
周许礼貌地颔首,笑着问了声好,王姝曲身回礼后,怅然离去。
晌午,赵言舟来到周许住下的客栈,得知了她来云州的目的。
他眉头紧锁,沉思了许久后,肃然说道:“眼下还不知御贤王何时能回, 即便是你带着清浅和孟霜,穆尘三人住在这里,我亦不放心。这里人多眼杂,再者恐有回纥细作出没。我住的官舍目前只有我一人,且在州府后院旁,静谧又安全,待我请奏了刺史后,你们就搬过来吧。”
周许和清浅面面相觑,孟霜和穆尘倒是赞同他的观点。
本来陆瑾辰临走前,欲安排她住在雁门防御使冯悦府里中,但周许拒绝了。她不想待在雁门,什么都不做。她想去云州城,去看看赵言舟。
冯悦只好安排专人护送周许到了云州城,并特意强调,如若愿意可随时回雁门,周许感谢了他的好意。
刺史王毅听完了赵言舟的请求后,爽快同意,还关切地询问若有需要,可随时找他。
就这样,在黄昏时分,赵言舟带着周许搬到州府旁的官舍。
陈绪是个自来熟的人,经过半日和周许的相处,发现他比赵言舟有趣多了,活泼,话多,能开玩笑,称呼也从周小郎君已经变成了阿许。
陈绪天性不受约束,此刻羡慕得紧,他早想和赵言舟一起住官舍,奈何母亲管得严格,久久不能遂他心愿。
周许看着这个官舍,不大不小,有七间寝房,一个庖厨,还有一个杂间围成了的一个院子。院子靠墙处种了一棵枝叶繁茂的榆树,院墙隔壁就是州府后宅。
寝房里,有床榻,有桌,有书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房间不大,却也干净整洁,暂时就在这里住下了。
次日,王姝命人拿了一些日常的用品过来。周许盛情难却,只好收下。两个人一起坐在院子的大榆树下。
王姝看了看周许,面容俊秀,鼻下隐隐有些浅浅的毛茬儿,脖子上微微的凸起,分明就是一个俊俏的小郎君,她终于安心了。
周许自离开雁门那日起,就开始抹了之前买的“黑科技。”从视觉上看,简直就是天衣无缝,没想到连作为医者的王姝都瞒过了。
王姝见周许面容和善,貌似随意地问:“周郎君和赵郎君是自幼相识的朋友?”
周许犹豫了片刻,点点了头,“算是。”
王姝松了口气,又尝试询问:“那赵郎君可有心上人?”
周许看着她羞涩的神情,泛红的耳尖,心里恍然大悟,只是这个问题……
“如果小娘子想知道,可亲自去问他。”周许小心翼翼地回答。
王姝见他一脸为难的神情,故作轻松地笑了,“今日赵郎君在练武场,想不想一起去看?”
“我可以去吗?”周许惊讶地问。
“你是我朋友,我带你去。”王姝微笑点头。
初夏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练武场的空地几乎要燃烧起来,空气中弥漫的热浪,让人喘不过气来,没有一丝风。
周许看着练武场上三五人的小战阵,如果论单兵战斗力,中原兵比起游牧民族士兵本就弱些,步兵在骑兵面前更显弱势。
但历史上,步兵战胜骑兵的例子也不少。
周许记得戚家军最出名的鸳鸯阵便是一种小阵型。
这种由十一人组成的小阵型,因左右人数、武器对称,长短兼具,攻防兼备,因此被冠以—“鸳鸯阵”。
这阵法可根据需要,随时变换队形。既可将纵队变成横队,也可将阵拆开,变成两小阵。甚至还可以变成三小阵。
由于它的灵活机动,能充分发挥团体协同作战的作用,才有效地抑制了当时倭寇强悍的单兵作战。
周许把后世鸳鸯阵的想法说给赵言舟和陈绪听了,阵中有长枪手,可远距离挑、捅;有短刀手,可近距离砍人砍马腿;有盾牌手,可掩护……阵型能变化,三两人可配合,八九人亦也可配合……
这想法和赵言舟想的不谋而合,但比他的更为具体。几个人都兴奋不已,觉得十分在理,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王姝看着赵言舟笑逐颜开,自信从容的模样,目光仿佛被吸引一般,不自觉的想要再靠近些!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陆瑾辰一行人前往漠南已有十余日,眼前就是阴山下辽阔的敕勒大草原,天空像个巨大的帐篷,笼盖着整个原野。天空一望无际,碧绿的原野茫茫无尽。
高崇是冯悦派来护送陆瑾辰的领队,他数次进入漠南地区,对地形很熟悉。
此刻他看着远处乌云涌起,从北边触手可及的阴山翻滚而来,天空压得很低,夜色愈浓。顷刻间风云隐没在夜色里,看不到一颗明亮的星。
高崇担忧地说:“今晚可能有大雨。”
这时一直在前面探路的林秀和林云回来禀告,在前面不远的斜坡下,发现一名女子,从着装看是回纥人。
高崇警惕地说:“眼见要到崇德可汗的部落了。唯恐是细作,最好不必理会。”
陆瑾辰犹豫了片刻,还是和王昶带着人走近,只见一名头发凌乱,鬓边插着簪钗,身着窄袖翻领长袍,下垂遮盖住双脚的女子,狼狈地坐在地上,看样子是腿伤了。
女子见有人走近,含泪的眼中满是惊恐,她挣扎着想站起,无奈腿伤起不来。
看着渐渐走近的人,她怯怯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不用怕,我们只是路过的商人。”陆瑾辰垂眸,看着女子的腿,“你腿受伤了?”
兴许是此刻男子轻柔细语的询问,让女子放下了戒心,“我独自一人离家,不慎从马上摔下,追马时崴了脚,马也跑了,我回不了家了。”女子带着哭腔说道。
“我给你看看。”陆瑾辰把手里中的剑递给了王昶。
“小心!”王昶低声嘱咐。
陆瑾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女子身边,单膝跪地,说了声,“得罪了!”伸手将女子长袍拉至脚脖处,看那里已是又红又肿,稍一碰,女子疼得直龇牙。
陆瑾辰叹了口气,“你这伤的时间太久了,需回家热敷才行。我给你一匹马,你可认识回家的路?”
女子连连点头,看着陆瑾辰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她心脏一阵紧缩,下意识屏住呼吸。
陆瑾辰吹了声口哨,一匹枣红色的马从坡上跑了下来。
陆瑾辰和王昶一起把女子扶上了马背,他摸了摸马长长的鬃毛,拍了拍马背。
女子骑在马上,马向前走了几步,她熟练地拉住缰绳,调转头来,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爽朗地说:“谢谢,我会记住你们,希望有机会也可以报答你们。”
说完她调转马头,双腿夹紧马肚,扬起马鞭,风驰电掣地走了。
高崇说得没错,当晚白茫茫的大雨倾盆而下,饱含雨水的乌云直垂到地面,草原上一片汪洋。
幸亏提前给马车披上了厚厚的油布,一行人在马车上躲了一晚。
次日清晨,雨后的草原,碧绿干净,草原经过雨水的滋润,焕发出勃勃生机,天空愈发湛蓝,云雾在半山腰游动,时有微风掠过,山野碧草,鲜花随风起舞。
高崇不敢懈怠,带着队伍马不停蹄,终于在午时前,看见了崇德可汗的部落。
崇德和母亲佳仁公主一早得到消息,早早地等候在了大帐外。
佳仁公主是陆瑾辰母亲安乐公主的亲姐姐,是陆瑾辰的姨母,也是王昶的姑母。因年轻时在长安城偶遇怀仁可汗,两人互生情愫后,执意嫁到漠南,生下崇德。可惜怀仁可汗几年前因病去世,佳仁公主自此再也没有回过长安。
这次佳仁公主见到陆瑾辰和王昶,他乡遇故人,她激动得频频落泪。
陆瑾辰也适时地转达了母亲和当今圣上对她的思念。
崇德很孝顺,一直陪在一旁安慰着母亲。
众人一阵寒暄后,陆瑾辰说明了来意,这也是崇德盼望已久来自大唐的支援。
崇德眉头紧锁,对陆瑾辰说:“就数天前,有探子来报,说牟羽屡屡派手下赫敕前往比栗的部落,和比栗之子额尔同进同出。”
陆瑾辰提议,“先派人前去告知比栗和登里,大唐的御贤王来了,邀请他们前来这里商谈,再看他们的态度。”
崇德点了点头,当晚写了两封信,第二日就派了两名得力的干将带着数名士兵前往送信。
漠南草原宽广辽阔,各部落之间距离不近,来回都要近数七八日。
崇德每日带着陆瑾辰和王昶到处熟悉草原的环境,短短几日陆瑾辰对军事地图上草原的地形了熟于心。
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双方实力差距过大,牟羽杀了遏捻后,实力大增已有六万兵力,崇德才两万,登里约两万,比栗约两万。
周许这段时间日日和赵言舟陈绪一起,鸳鸯阵法已见雏形,州府的官兵已经可以像模像样地对打,每日练武场都热火朝天。
周许见州府一直忧心回纥突然袭击,她把后世对付日本鬼子那一套都建议了,地道战,警戒树、警戒钟、拒马木,狼牙拍,称为“鬼见愁”的铁蒺藜,绊马索、绊马坑、各种陷阱……
陈绪激动地拍案叫绝,对周许脑洞大开的想法,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对这个聪明,机灵,鬼点子多的兄弟喜欢得紧,恨不得日日和他泡在一起,勾肩搭背,看得赵言舟直皱眉头。
王姝每每过来提供后勤补给,她见他们三人在一起时,赵言舟看向周许的眼神,深邃而炙热,满是关切和爱意,对他始终都是轻声细语的,对别人却爱搭不理。
王姝心里充满了酸涩,目光中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凉意。
很快,崇德派出去送信的人回来转达,比栗和登里不相信他们,比栗怀疑地说:“御贤王真在漠北吗?你不过是在欺骗我罢了。假如真在这里的话,那我可以见见他吗?”
陆瑾辰冷静地说:“如今我们寡不敌众,难于凭借军事力量取胜,过去我们曾与他们缔结过和平协约。不如我挺身前往,去劝说他们,说不定可以。”
“不可!”崇德和王昶,还有佳仁公主都不愿他去冒险。
陆瑾辰淡定一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首先我们要让他们看到大唐的诚意,当然是面对面谈更好。”
王昶阻拦着,“你不能以身犯险!”
陆瑾辰从容一笑,“我已决定,你们也不用再劝了。”
“我和你一起!”王昶看着他。
陆瑾辰心平气和地说:“如果我没回来,至少这里还有一个大唐的皇子,料牟羽也会有所顾忌。”
“表哥!”王昶焦急地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