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不当初的吻
陆瑾辰一向都是雷厉风行,离开不到一刻钟,江枫就过来了,守在周许院里。
她刚开始还全当没看见,后来到了夜阑人静时,江枫还是默默地站在房檐下,一声不吭。
周许忍不住劝他:“你也去歇会,不用整夜都守在这里,我这院子安全得很。”
江枫微微低下头,拱手行礼,“这是属下的职责,不敢有负郎君所托。”
周许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进屋了。
第二日清晨,一开门,周许一眼就看见清浅守在门口。
白日只要她离开自己院子,清浅必定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夜晚换江枫在小院的屋檐下守一整晚。
陆瑾辰这几日都没来,周许心里烦闷得很。阿橘从赵府回来,“赵郎君近来天天酗酒,每日醒了就喝酒,醉了就睡,几乎没有吃东西,整个人狼狈又憔悴。”
周许凝视着窗外,迟迟未语,好像在凝神思索什么,突然站起身往外走。
出了周府大门,清浅一只手拦住她,“小娘子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赵府!你让开!”周许径直往前走。
清浅直接拱手拦在周许面前,“郎君吩咐,不可让小娘子再去找那个人。请不要让属下为难。”
周许此刻生气又愤怒,质问道:“陆瑾辰派你们来,不是保护我,是为了监视我吧!”
清浅只是默默地低下头,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她面前。
周许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去年在潼关,她日日夜夜地跟在自己身边,春去夏来,从未叫苦,从未祈求。
周许无力地闭了眼睛,转身回府。
夜里,阿桃过来服侍周许睡下,窸窸窣窣了许久,“周许”洗漱完,更衣上床躺下。
“阿桃”吹灭了房间的烛火,在夜幕的笼罩下,关上门,端着洗漱的盆,从从容容地江枫面前走过。回到偏房,在此处等了许久的天远带着人从偏房的后门离开了。
丁冲见周许深夜到访,悄悄地把她带到了赵言舟的房间。
周许看着一手拿着酒壶,趴在桌子上酣睡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为何不扶他去榻上睡?”
丁冲红着眼眶,“郎君吩咐,他睡着时不许任何人吵醒他。”
周许走上前,摇了摇他的手臂,没动,再使劲推了推他的身子,“醒醒,快醒醒!”
赵言舟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抬起头,只见一个梳着双平髻,身着浅绿色衣衫的女子站在面前。
他笑着说:“我一定是在做梦,呦呦竟然着女儿装来见我了。”
丁冲端来一盆水,“郎君洗洗脸,清醒清醒,不是做梦,是周小娘子来看你了。”
赵言舟不可置信地把脸埋在水,又匆忙抬起头,一把抹去脸上的水渍,使劲地眨了眨眼睛,欣喜若狂地说:“呦呦,真是你来了,太好了!”
周许看着面前这个眼里闪着光的人,“现在醒了吗?如果清醒了就好好听我说。”
赵言舟连连点点头。
周许平静地说:“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 。去年夏天当我得知你已娶妻时,我和你此刻的心情一样,万念俱灰,一病不起。当时我甚至想就这样睡过去吧,不醒来就不用面对现实,面对失去你的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赵言舟忏悔地低下了头。
“那时我经常做梦,有一次像是在雾中行走,我远远望去,只是迷蒙中一片,辨不出方向和吉凶。当时我心里只有忧惧和怀疑,但别无他选,只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走向前。可当我就这样走下去后,我发现,原来每走一步,我就能把下一步路看得清楚一点。我也知道你现在很迷茫,不知道自己人生的方向。可与其将自己继续囚禁在不快乐的牢笼里,不如勇敢地踏出第一步。我希望你能走出去,多看看,学会放飞自己的心,说不定走着走着,你就找到路了。”
赵言舟一直垂着眼,看着桌面,沉默而忧伤。
周许抿了抿嘴,轻叹了一声,“说实话,看见你现在的模样,我真的很心痛。你还是原来那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吗?还有你的父母,你想过他们吗?”
赵言舟抬起头,看向她,轻声问:“我现在的模样,让你很难过?”
“是,我很心痛。在我心里,你一直是英姿飒爽,神采飞扬。所以请你不要再继续颓废了,好吗?”周许看着他,恳求着。
赵言舟看着眼前如秋日晴空一般明净的眼眸里饱含期冀,终于坚定地点点头。
周许长舒了一口气。
为了不惊动江枫,这一晚周许睡在了偏房。早上她端着洗漱盆,在阿橘的掩护下,正欲悄悄混入自己房间。
清浅眼尖,一眼看出端倪,周许尴尬地说:“我昨晚是在偏房歇下的,真的。”
今日早朝, 皇帝十分愤怒,云州刺史王毅八百里急报,吐槽回纥可汗牟羽这几年兵强马壮,时常犯边。在边贸强行买卖,劫掠粮食财富,乃至强占了一些县镇。今年刚开春,就抢粮食甚至抢到了云州城郊,导致云州司马杜若无法忍受这样长期的骚扰惊吓,直接辞官了。
云州虽是下州,但作为北部门户,离着回鹘、吐蕃各部都很近,属于军事重镇。近来回鹘又不太平,刺史王毅虽是文官出身,但忠心又机敏,否则换做一般人早就不堪其扰走人了。
云州司马杜若走了,本来司马一职并非至关重要,但现在云州不太平,国家又处于休养生息阶段,不能轻易发兵。
朝廷为了稳定军心,彰显对云州的重视,对刺史王毅的支持,这个担任司马的人选必须好好斟酌,要胆大忠心,又要能带兵。
朝中大臣纷纷推荐人选,没有一人入了皇帝的眼。
下朝后,正在皇帝发愁时,有宦官来报,“神威将军求见!”赵言舟来了。
周许一早听丁冲来报,说赵言舟已不再喝酒时,喜出望外,这段时日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她兴高采烈地带着阿橘阿桃去逛市集,买了几本传奇和一堆的糕点。
刚回到家里,只见陆瑾辰一脸阴沉地走过来,一把抓住她,就往院子里走。
他的手如铁箍,勒得周许忍不住叫:“疼!”
陆瑾辰忙松开手,她忍不住揉着胳膊,“你怎么了?太过分了!”
“跟我来!”说完,他立刻转身走在前,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越走越快。
周许看出他心情不好,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
等她一进院门,陆瑾辰立即质问她,“你昨晚去哪了?”
周许有点心虚,犹豫踌躇地说:“我,我就在府里,不过睡在了偏房而已。”
陆瑾辰走近,拧紧了眉头,“说实话!”
周许扬起头,气鼓鼓地说:“是,我是去找赵言舟了。”
“你……”陆瑾辰怒气冲冲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你大晚上找他做什么?”
周许冷笑一声,“我倒是想白天去,可你的手下不让啊,我说我们见面只聊天了,你会信吗?”
“我不是说过你们不要再见面吗?”
“就算他只是一个普通朋友,我都不能关心关心他吗?”
陆瑾辰一步一步靠近她,低下头,口吻严厉地说:“不许你再关心他,否则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周许既生气又愤怒,“你既然对我这么不放心,不如干脆退婚吧!”
“你说什么?”陆瑾辰那双阴鸷的双眸如同嗜血般可怕。
“我说退婚!”
周许话音刚落,陆瑾辰突然俯下头,有些粗暴地吻上她的唇,以此宣泄心中的不满。
男人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紧紧地箍住她的腰,唇齿相交,舌头顺势而入,霸道且强势,瞬间就突破了少女脆弱的防线,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气息顿时紊乱,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唔……”周许被他强硬又带着侵略惩罚性的吻吓得哭了,两只手抵在他坚硬的胸口,拼尽全身力气想把他推开,奈何身体被禁锢,半分都动不了。
陆瑾辰本来只是想惩罚她,没想到她的唇如此美好,让人流连忘返,后来渐渐地变成吮吸舔舐轻吻着,直到嘴里尝了血腥味,才松开了她。
陆瑾睁开眼睛,唇角染着血,眸色变深,微微喘息地看着她。
周许那泛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一颗颗豆大的晶莹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翻滚着坠落下来。
看着她眼里的委屈,陆瑾辰心慌了,“阿许……”
“啪……”清脆而又响亮的耳光,无情地打在陆瑾辰的脸上,周许转身就跑。
他急忙去追,周许跑进室内,砰一声,门在他眼前重重关上,他拍着门叫:“阿许,阿许……”
周许用背抵着门,就是不让他进来。
陆瑾辰声音嘶哑,一字一顿地说:“阿许,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周许用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身体一寸寸地往下滑,眼泪顺着手指滴在了身上。
“阿许,阿许……”陆瑾辰拍着门,门内一片寂静。明明一掌就可以劈开门,他却没有胆量强行闯入。
陆瑾辰的额头无力地抵着门,轻轻地说:“原谅我,好吗?”
夜深了,周许以为他已经离开了,推开了窗户,默默地凝望着窗外的圆月。
两个人,一个缩靠在门前,一个倚靠在窗前,隔着不过丈许的距离,凝望着夜色,风露一通宵。
东边露出了一线鱼肚白,林秀从雾中走来,“郎君该上朝了。”
周许愣住,眼睛的余光看到陆瑾辰走了出来,他竟在门外枯坐了一夜?
周许别过脸,不去看他。
陆瑾辰向门外走了几步,又转过身,看向坐在窗前的女子,眼眸里的哀伤如浓墨一般。
“郎君,上朝时间到了!”林秀硬着头皮提醒道。
陆瑾辰这才快步走了出去。
今天早朝气氛很微妙,陆瑾辰罕见地一言未发,人虽站在大殿上,但他阴郁神情早已游离在外。
下朝后,皇帝急不可耐地把他召进内殿,看着他面色阴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样神色黯然?”
陆瑾辰仿佛才回过神来,“圣人召我过来所为何事?”
皇帝舒了一口气,“昨日赵言舟来大殿,本来欲重新担任羽卫,后来听说了云州的情况,他主动请缨,要去云州担任司马一职。”
陆瑾辰思索着:“云州多数兵在都督府和都护府手里。云州城内的兵力远不足以对抗回纥牟羽可汗。赵言舟兄长赵言枫驻守在颖州,长年也不在赵元身边。赵言舟上次好不容易脱离了险境,如果此时再派他去云州,万一有个闪失,圣人到时恐怕不好向赵元交代。”
皇帝大手一挥,“我原本和你有相同的顾虑,但是他本人要求去边城立功,男人嘛,驻守边塞,以命搏前程,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再说了,我实在是找不到比他还合适的人选了。”
陆瑾辰点了点头。
皇帝说完了正事,忍不住又看了看陆瑾辰被咬破的唇瓣,“你怎么回事?那是周许咬的吗?”
陆瑾辰抿了抿唇,没说话。
“你该不会对她用强了吧?这就是你不对了!”
陆瑾辰实在无心听下去,起身拱手告辞。
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几日,赵言舟无事便坐在院子里的榕树下,看着郁郁葱葱的大叶榕,摇摇曳曳,放眼望去满眼的嫩绿,满眼的生机勃勃,阳光洒在上面,灿烂无比……
难怪去年呦呦过来,哪都没去,只在树下静静地坐了一天。
赵言舟此刻坐在树下,侧过头,仿佛看到她就坐在自己身边,一双清澈明净的双眸含笑地看着他。
他嘴角微微翘起,呦呦,我会变成你希望的模样,永远守护着你。
因为有皇帝的特许,赵言舟的公验敕书很快下来。
临行的前一天,陆瑾辰上门,赵言舟目光冷漠地问:“不知御贤王到此有何贵干?”
陆瑾辰坦然直言:“因为阿许,我想和你来一场男人之间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