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纠缠的缘分
午时,陆瑾辰回府,刚下马车,江枫来报:“安乐公主和阿郎已经到了。”
“阿辰,快来,让娘好好看看。”一个妆容华丽,钗钿精致,一袭深绿色的华贵衣裙,宝相庄严,仪态万方的中年女子走了过来,握住陆瑾辰的手,上下打量了半天,痛心地说:“瘦了,离开长安吃苦了。”
陆放过来,拍了拍陆瑾辰的肩膀,欣慰地说:“好样的,在洛州干得不错!”
提到洛州,陆瑾辰又想起周许,勉强地笑道:“不是我一人之功,是所有人的功劳。”
陆放爽朗地笑了:“我儿能够虚怀若谷,不骄不躁。我心甚慰!”
“好了,你们父子一见面就谈公事,阿辰,清儿也来了。”李瑶拉过站在一旁的郑婉清。
“清儿见过表哥。”这女子声音似莺声燕语,千娇百媚,年纪二十上下,皮肤白皙,眉眼精致,身着红色披风,腰身丰腴,腕缠细镯,一举一动散发迷人的魅力。
陆瑾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安乐公主挽着陆瑾辰的手臂,边走边说道:“阿辰,这次清儿来,你可得好好陪陪人家,不许像往年一样。”
陆瑾辰脚步一顿,犹豫了片刻,拱手致歉:“阿耶阿娘,儿辰突然想起朝中还有事需和圣人商议,先行告退了。”
“去吧,男儿事业为重。”陆放挥了挥手。
看着陆瑾辰疾步离开的背影,“什么事这么重要?马上都元日了,还忙!”安乐公主不满地说。
周家院内,周晏之刚回,走进西厢房,一进院内就看见院子中间的两个雪人,一个工工整整,可爱滑稽,一个松松垮垮,缺胳膊少腿。
周许和赵言舟在小厅里下棋,周许棋艺一般,不爱全盘统筹,不爱算计,下棋很是随性,开始踌躇满志,到后面就后劲不足。
赵言舟无奈地笑笑,周许平时就爱随着性子,和这随心所欲的棋风不谋而合,看来“棋如其人”的说法真是相当经典。
赵言舟棋技高她很多,不过是陪周许玩玩,周许下棋不好,眼力劲还是有的,输了几局和了几局。
周许便看出他在放水,扔了棋子,“不下了!”听着像是在赌气,
“怎么不下了?”赵言舟带了几分宠溺的语气。
“你说你这个人吧,赢棋了不见你高兴,被杀了一大片也不着急,下个棋还装深沉。”周许理直气壮地说。
“怪我?”赵言舟笑着问。
“赢了棋应该拍手叫好,输了棋应该唉声叹气,悔不当初,争子时应恨不得动手,这样下棋才够尽兴!”
赵言舟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受教了。”
周晏之在门口听了半天,被逗得哈哈大笑,“她的一番歪理你还受教了?你还有没有一点原则了?”
赵言舟起身,笑着说:“阿许就是我的原则,她说的都对。”
周晏之啧啧啧几声,摇了摇头,同情地拍了拍对方肩膀:“你已经无药可救了。”
赵言舟看了看窗外,“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周晏之点了点头:“过几天元日,你家中人少,不当值时,你就来我这里住几天。”
赵言舟听了,高兴地点了点头。
有句诗“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此刻陆瑾辰也在下棋,在皇宫内殿里和皇帝下棋。
皇帝看了看时辰,“已经戌时了,你暮食都吃完了,还不回家?”
陆瑾辰想了想:“要不我搬去贤王府吧。”
皇帝耐心地劝着:“你说你早不搬晚不搬,姑姑一回来你就搬走,这马上就元日了,你想闹得鸡犬不宁吗?”
陆瑾辰叹了口气:“那节后搬。”
晚上亥时,陆瑾辰回到府里,直接经垂花门进内宅,刚进院门,看见厅里还点着烛火。
果然是安乐公主坐里面等他,陆瑾辰走进去施礼,“母亲这个时辰还未休息,是在等我?”
“哼!你还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那你在外面忙什么?”安乐公主一脸不悦。
“儿辰真的是在和圣人议事。”陆瑾辰一脸平静。
“我也不和你绕弯子,清儿明年就二十一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娶她?”
“我从未应允过要娶她!”
“清儿到底哪里不好?温柔娴静又大方,在我身边尽心侍奉了这么多年,是我们家耽误了她。”
“我一直只当她是妹妹,决无男女之情。阿娘如果觉得愧对她,尽可收她为义女,待她出嫁时,我们可以准备丰厚的嫁妆,但如果要我娶她,那我宁可终身不娶!”
“你这个逆子!”安乐公主气急了,一巴掌打在了陆瑾辰的脸上,这一巴掌带了情绪,用了十足的劲,陆瑾辰的脸上瞬间泛起了一掌红印。
“表哥!”门外郑婉清倒吸了一口气,连忙进屋,走上前欲用帕子抚摸陆瑾辰的脸。
陆瑾辰退后一步,对着安乐公主施礼:“天色已晚,儿辰就不在这里惹母亲生气,母亲早点回房休息。”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打完脸,安乐公主心里也是极其懊悔,但是又放不下面子,没想到陆瑾辰竟然直接转身走了,安乐公主一只手直摸着心口,另一只手指着远去的陆瑾辰,嘴里念叨着:“反了反了!”
“姨母,你消消气,都是我不好,让你和表哥之间产生了这么大的嫌隙,都是我的错。”郑婉清潸然泪下。
看着这张泪眼朦胧、楚楚可怜的脸,安乐公主痛心地说:“你这个傻孩子,说的什么胡话,阿辰不听我的,明天我就去宫里找圣人,让他给你做主。”
郑婉清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
陆瑾辰出门后,漫无目的地走在安静空旷的街道上,不知不觉来到了周府门口,停了下来,知道自己和她再无可能,却还是忍不住想去看她。
跟在一旁的林秀忍不住低声说:“郎君若是想见她,可从后院进去。”
罢了,越看越放不下,陆瑾辰舒了一口气,闭眼睛,径直走了。
这一晚,陆瑾辰在贤王府过夜,第二日起身时,林秀看着郎君脸色还未消退的红印,拿出了一块绢布,陆瑾辰默默地带上。
众官员看到陆瑾辰遮着面,心里好奇却无人敢问。
唯有皇帝看了,隐隐猜到了,摇了摇头,内心真是同情这个兄弟。
很快皇帝就同情自己了,刚下朝,就听着对面姑姑喋喋不休地说了半个时辰,说自己命苦,自己儿子对母亲不敬,还敢威胁母亲,说郑婉清孤女身份可怜,人又孝顺,要皇帝替自己,替清儿做主。
皇帝耐心性子听完后,看着面前说得口干舌燥的安乐公主,长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姑姑的执念,我都清楚。我身为帝王,应有尽有,但不能随心所欲选择自己的婚姻,我不遗憾,自古帝王的婚姻都是和众多关系牵扯着。但是阿辰不用,凭他的能力,只要有我在,他永远是御贤王,永远没有人可以小看他。既然如此,姑姑为何不让他自己选择爱人呢?”
“清儿哪里不好?温柔贤惠。”
“清儿好是好,但不是阿辰心中所爱,即使她再好,又有何用呢?能和自己心爱之人厮守终身,这是每个人心中所愿,姑姑,如果你真的疼爱阿辰,就让他在感情里得偿所愿吧!”
安乐公主听了,久久没有出声。长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了。”说完转身离去了。
陆瑾辰一直在偏殿等着,圣人和他母亲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他走了进去,抱拳行礼:“多谢圣人的一番恳切言辞。”
皇帝看了看他脸上的红印,叹了口气,“你我兄弟二人,何需言谢!至于清儿,我让皇后留意个好人家,寻个机会把她嫁了。”
陆瑾辰舒了口气:“让圣人担忧了。”
安乐公主回陆府,刚下马车,等在门口的郑婉清赶忙前搀扶。
安乐公主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可人儿,拍了拍她的手:“清儿,你等了阿辰六年,他都没有回心转意,终究是他辜负了你。他不值得你再这样等下去,姨母替你做主,给你嫁个好人家。”
郑婉清听了,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姨母不要清儿了吗?我不想嫁人,就让我在姨母身边侍奉吧。”
安乐公主安慰着:“姨母可以收你为义女,让你陆家人身份出嫁,绝不会让旁人小瞧了你。”
郑婉清哭着摇了摇头:“清儿可以不嫁表哥,也不想嫁旁人,就让清儿陪在姨母身边吧,求求姨母了!”
“你这孩子啊!”安乐公主叹了口气,“回去梳洗下,瞧着眼睛都红了。”
郑婉清回房看着镜中的自己,已经到了桃李年华,却连婚事都无法定下来。
“小娘子为何不愿当安乐公主义女?这可是上等的荣耀啊!”婢女不解地问。
“你懂什么?当了义女又如何?只是一个头衔而已,还不得嫁给旁人,一旦嫁人了,不能侍奉在跟前,过了几年谁还记得我?”郑婉清取下头上的发钗,理直气壮地说。
“那小娘子还是想嫁御贤王吗?”
“当然,陆家是中原屈指可数的名门望族。只有嫁给了他,我才是这个家里真正的女主人,而不是寄人篱下的孤女。”
“可是御贤王的态度强硬,我们也没有办法让他回心转意。”婢女一脸担忧。
郑婉清轻蔑一笑:“谁说我没有办法?”
汴州,宣武节度府后院,还有两日就是除夕,下人们正忙忙碌碌准备着辞旧迎新。
魏氏正查看着还有哪些没有采买的物品,周通走了过来,“阿许的院子可有仔仔细细清扫完了?”
魏氏无奈地笑了:“其他地方都不重要,阿许的小院自然是要首个打扫干净的。阿郎想看就去看看吧。”
周通穿过连廊,走到南边一处院落外,院墙外有千百翠竹遮映,推开院门,一丝冷风吹来,墙角的梅花乍开,走进来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小路。
周通顺着石子小路走到院子一角的石桌旁,看着桌上铺满了厚厚的积雪,回想起以前阿许总坐这里和自己下棋,周通正惆怅着,下人来报:“长安家中来人了。”
周通一听,疾步向外走去。
修竹亲自带着两个精干的下人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在元日前到了汴州。
看到浑身散发着寒气的三个人,魏氏吩咐着:“你们先下去休息会,暖和暖和,修竹等会再来把长安的事细说下。”
有三封信,周通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周许的信封,周许在信里说她和晏之兄长一切都好,每每换季,总想起阿耶阿娘,出门方知爷娘好,希望阿耶阿娘一定要保重身体,等着她回来。
周晏之的信则是一如既往地汇报了工作,说他们一切都好,因阿许在洛州立下大功,特意向皇上求了一把上好的弓箭,送给阿耶。
周通看了信,差点激动得老泪纵横,魏氏在一旁劝着:“好了好了,下人们都看着呢。”
最后一封信是赵言舟写的,坦诚地说了他和周许在已经长安见面,因自己担任了羽卫,在长安要任职到明年年底,言辞恳切地希望周许可以留在长安等他一起回家。
周通被最后一句打动了:“世伯,我知道您无比疼爱呦呦,我会把呦呦看得比我的性命更珍贵。”
“哎,这些孩子们,罢了,想留就留吧。”周通欣慰地说道。
看完信,周通这才拿起放在桌上的宝弓,打量了半天,果然是把好弓,古朴又精致。
修竹在一旁说:“听闻皇上问小娘子要什么赏赐时,小娘子说我阿耶喜欢射箭,要是能得一把上好的弓箭是最好的。皇帝这才专门赏了这把弓剑。这个银钗也是小娘子专门吩咐带回的。”
魏氏看着眼前鎏金錾花空心银钗,笑着说:“没白疼这丫头,还记得我呢。”
周通大气地说:“不愧是我的女儿,够了解我。”说完,迫不及待地去了靶场。
魏氏笑着:“瞧你阿耶那高兴劲!”
周归远看着阿耶阿娘欢喜的模样,感叹着:“也只有阿许能让他们这么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