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暴雨
饭吃多了,自然要散散步消食,这洛州市集虽然规模和奢华程度比不了长安,但是也算热闹。
女人哪有不爱逛街的,周许一路走着看着,有无数想买的东西,比如各种零嘴,小摊上各种花哨的小玩意。
就在周许专心研究手中的惟妙惟肖的小泥人时,一人骑着快马从闹市中驶过,街道两旁的人纷纷避让不及。
眼看街头躲避的人群要挤到周许身上,陆瑾辰忙伸手搂住他的臂膀,把他带到自己的怀里。
周许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靠在陆瑾辰的胸膛,他的身上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好闻的熏香,似乎还能感觉到他的心跳,这是周许第一次和陆瑾辰靠这么近。
而陆瑾辰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周许护在怀里,小家伙如此纤瘦,头只到了自己的下巴,拥在怀里竟只有如此小小只。
陆瑾辰正想着,周许突然似清醒了一般,反应过来,慌忙从陆瑾辰怀里挣脱出去。
看着周许故作镇定的样子,陆瑾辰嘴角抿了抿,继续慢悠悠地跟在周许身后。
周许暗自舒了口气,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被外表迷惑,继续逛街。
陆瑾辰见周许又是一副东瞧瞧西摸摸,什么都想买的模样,到底是少年心性,对什么都好奇,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
陆瑾辰跟在周许身后,只要周许感兴趣的东西,他都默默地在后面付钱。
周许回头看了看,心里乐呀,当有钱人真好,随意挥霍。直到陆瑾辰两只手都提满了,这才回到了驿馆。
陆瑾辰把手里的“战利品”放在周许房间桌上,摸了摸他的头发:“这是你这段时间认真办事的奖励!”
周许转过头,撇了撇嘴:“我又不是小孩子。”
陆瑾辰莞尔一笑。
吃了美食,逛了街,买了自己想要的各种东西,周许很满足,晚上睡得也香。
但有人要炸锅了。汴州,宣武节度府后宅,周通领兵外出训练半个月后,才回到家里,听了从长安回来袁管家的汇报,周许跟着周晏之一起到洛州参与防洪涝清淤工程。
还未听完,周通瞬间跺脚,火冒三丈:“谁给她这么大胆子,跟着一群男子去洛州?你怎么也不拦着呢?”
袁木看着周通气极了用手指着自己,心想,“这是我能拦得住的吗?”
魏氏在一旁忙着给周通顺气,劝慰道:“阿许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这老袁想拦也拦不住啊!再说有晏之在,你也不用太担心,实在不行,你让孟霜和穆尘去把她接回来。好在洛州距离汴州也不算太远。”
周通坐下来,平复了下心情,吩咐袁管家:“你马上去把孟霜和穆尘叫过来。”
魏氏看周通紧张的模样,直摇头,一遇到周许的事,这人平时的机智、冷静和果断立刻全无,乱了方寸。
魏氏递了一杯茶给周通:“先别着急,如果此刻派人去,阿许不一定会乖乖跟他们回来,我们得先想个法子。”
周通拍了下桌子:“说我病危?”
“不可!”魏氏果断否决。
“难道要说你病危?”
魏氏凑近,在周通耳旁嘀咕了几句。周连连点头:“好主意,就这么办!”
转眼,周晏之来新安县已有半月,每天和其他几个随行人员一起,考察沿河堤岸水情,亲临田间地头,明查暗访当地居民。
白天忙碌还好,闲下来会担心周许,不知道洛州进展如何,阿许有没有惹祸,几次想回洛州看看,再一想,一来一回半个月都过去了,再等等。
周晏之原想等这一切结束后,能早点回洛阳,没想到等来的是一场大雨。
如果说新安县是一场大雨,那洛州就是暴雨的中心。
暴雨从半夜开始下,伴随着雷声,一直到次日白天还是没有减弱的趋势。
周许在驿馆房间,看着窗外,雷声响过,倾盆大雨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往下落,从屋檐上流下来的雨水在街道上汇成一条条小溪。
这是来洛州大半个月下的第一场大雨,周许有些担心,虽然这段时间堤坝上的水退了不少,但这场雨下得太急,不知道水涨了多少。
正想着,宋英来敲门,原来陆瑾辰召集大家商议。陆瑾辰欲带着魏工和宋英去堤坝,让周许和吴郎中留在驿馆。
周许也想跟去堤坝,陆瑾辰解释:“吴郎中年纪大了,而你年纪还小,你们就留在驿馆。”
周许简直要气笑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坚定地说:“我是年轻,但我又不是小孩子!”
陆瑾辰看着眼前少年倔强的眼神,最终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陆瑾辰穿好自己的油帽、油衣和水履,又亲自检查了周许的从上到下的穿着,伸手把周许头上的油帽又正了正,这才放心了。
陆瑾辰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周许总有一种想要保护的欲望,也许是受了周晏之的影响,一定是的。
在疾风骤雨下,这些雨具也只能抵挡一会。等到了堤坝,几个人身上都无一处干爽的地方。
幸而雨已转小,洛州刺史孟益也亲自带着援助的人到了堤坝上。
陆瑾辰打着伞,把人员改编为河堤巡查队,分成三班,宋英带领早班,魏工带领午班,陆瑾辰和周许带领晚班,要昼夜不停地在这个河堤上巡查,水位检测每个时辰都要记录,如果超过第三警戒线要赶紧来报。
陆瑾辰看着众人:“这段是堤上河,一旦堤坝决口,发生倾泻,半个洛州都会被灌,若真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所有人一起从堤上跳下去也不能赎罪。”
众人神色一凛:“属下明白。”
把人员安排好后,送走了孟益,陆瑾辰独自举着伞站在堤坝上,看浑浊的河水滚滚翻涌,雨线交织,洒在河水里,陆瑾辰心里一片阴霾。按照这个下法,堤坝或许还能挺一周,现在加固加高河堤还来得及。
回到驿馆后,陆瑾辰把巩固河堤的想法提出后,众人都赞成,只有周许问了一句:“如果一周后雨还是没有停,那该怎么办?河堤还能一直不断加高吗”答案肯定是不能。
陆瑾辰看着周许,问:“那你的想法是?”
周许肯定地回答:“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如果想要保住洛州城,除了加固加高堤坝,还要提前准备泄洪区。泄洪的地区要保证人烟稀少,地势平坦甚至有一块大洼地,这样才能尽量减少损失。”
宋英看看吴郎中,又看看陆瑾辰,没有说话。
周许看大家都犹豫不决,坚定地说:“泄洪只淹一处,不泄洪是淹每一处。”
大家都看向陆瑾辰,只见他皱紧眉头,似乎还在思索。
周许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缓和了语气:“我明白大家的顾虑,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走到泄洪这一步,但是泄洪区我们必须要提前准备,否则强降雨一旦持续,那洛州就真的危险了。”
陆瑾辰看向宋英,“宋司马觉得洛州附近,哪里最适合做为泄洪区?”
宋英思索了片刻,谨慎地说:“属下认为汴河下游的栾川县最为合适,在汴河边上,地广人稀,距离洛州骑马也只有半天的距离。”
周许点点头:“我看过地图,和我想法一样!”
陆瑾辰长舒一口气,下定决心:“泄洪区由宋英和周许两个人负责,你们今天就启程去栾川县实地勘察,其他事情我自会安排。”
周许回房间收拾完东西,刚开门就看见陆瑾辰站在门口,递给周许一包银钱和一块玉佩:“多带点银钱,万一不能及时赶回,记得找间好的客栈休息。”
周许不客气地接过银钱,笑了笑:“银钱就当是公费,那这玉佩是?”
陆瑾辰把玉佩塞到周许手里:“这个送给你,你带在身上,不要取下。本来我应该和你一起去栾川县,但这里实在离不开人。我答应过晏之护你周全,所以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凡事切莫逞强。”
周许看着陆瑾辰郑重其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好,我绝不会让你失信。”
周许和陆瑾辰一起下楼,宋英牵着两匹马等在门口,陆瑾辰上前在宋英耳旁低声说了几句后,宋英慎重地点点头。
陆瑾辰打着伞看着两人骑马的背影消失在雨雾中,这才返回驿馆内。
一路的小雨,周许跟着宋英骑马从官道走,幸亏栾川县距离洛州不远,二人终于在天黑前赶到栾川县客栈。
小县城里也只有这一家客栈,不出意外,周许见到了大半月前陆瑾辰派来勘察沿河堤岸的官员陈言主事,也是工部官员,还不到三十岁,陈言仔细打量了下周许腰间的玉佩,确认没看错。
陈言表现格外热情,想来大家都自长安来,尤其是身处在人生地不熟环境里。
听完周许说明了来意后,陈言殷勤地帮周许二人订房间,还拿出了这段时间在栾川县勘测的数据和详细的绘图。
周许和宋英看了绘图后,越发肯定可自己心中所想,最后达成一致,待明天上午一起去看看沿河堤岸。
夜晚,也许是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周许听着打在窗檐的雨滴声,滴滴答答,久久无法入睡。
这晚,陆瑾辰也睡不着,躺在河堤岸边一个简易的茅草棚里,时不时还有雨点飘在脸上。
陆瑾辰刚坐起身,有士兵来报水位,有的地段还好,但有个地段水位已经接近最高水位线了。
陆瑾辰走到水位最高的地段,黑暗中发现筑坝的人好像比白天的多了许多,原来是很多附近老百姓冒着雨自发地过来帮忙。
陆瑾辰什么也没说,只是和百姓一起搬运石头,筑高堤坝,忙忙碌碌到后半夜,终于在茅草棚里睡着了。
第二日早上,魏工过来接班时,陆瑾辰才醒,检查了河堤的水位后,才放心回到驿馆。
简单地冲洗后,陆瑾辰坐下来吃着面前的馎饦,想起那次自己勉强阿许吃完馎饦再离开,当时她脸上抱怨的小表情,生动又俏皮。
陆瑾辰自嘲地笑了,这家伙平日里对自己看似毕恭毕敬,但昨日提到泄洪区时,却丝毫没有退让,反而还据理力争,很是有想法。
也不知阿许在栾川县进展怎样,什么时候才能回洛州?陆瑾辰望着门外的雨滴叹了口气。
此时周许、宋英、陈言带着几个人正在汴河岸边。
如周许所料,这里水势更严峻,虽然堤坝是筑高了,但是堤坝外的地势远低于河岸,只因此处地势低洼方圆十里无人居住,所以没有造成恐慌。
周许抬头,天空还是灰蒙蒙一片,雨势虽减弱了许多,但仍旧没有停,再这样下去,不知道洛州还能撑多久?
晚上,陆瑾辰依旧躺在河堤岸的草棚里,正待入睡时,属下来报,栾川县来的急件。
陆瑾辰立即翻身起床,在昏暗的油灯下打开了那封信。
一看遒劲的字迹就是周许写的,信中提到,经过几天地形的考察,已确认栾川县的确最适合泄洪的条件,地势平坦,地广人稀,老百姓都向县城集中。近几天雨势不大,水位并未有明显增涨,如后续还有强降雨,完全可以考虑在栾川泄洪。最后写到待天气晴稳,再无洪涝威胁后,遂即返回洛州。
信末尾是周许、宋英和之前派去的陈言三人联名签署。
陆瑾辰颇感欣慰地看完信,语言清晰明了,言简意赅,全程只汇报工作,一句多余的话都无,刻板地很,完全不似她本人平日闲散的模样。
陆瑾辰躺下闭上眼睛,希望可以早日见晴,这样她也可早日回来。
也许是老天听到了陆瑾辰的心愿,第二日早上,连续下了一周雨居然停了,东边的朝阳透过厚厚的云层,倾泻而下。
堤坝上值守的人们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太好了,终于扛过去了。
陆瑾辰看着已经接近最高警戒线的水位,终于松了口气,只要不再下雨,用不了几天,水位应该可以降到安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