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衷情蛊
怎么，她看起来像是个磕破了头，还会讲道理的善良人儿？
然而看着少年布满祈求的眼，楚映仪似心有所动，还是主动朝他伸出了手。
然后——
她一只盖住少年大半张幽凉的眉眼，另一只握住少年埋在衣领间的手腕。
强硬扯出！
随着少年细瘦的腕骨被一点点扯出，他指尖上正扭曲挣扎的蛊虫也彻底暴露了出来。
而少年脸上原本哀婉堪怜的神色，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双漆黑的瞳子戾气横生。
对于十三奴的变脸，楚映仪既不惊讶，也不气怒。
她从少年手中扣下蛊虫，颜色温淡的眼眸认真打量了手里蛊虫的好会儿，才终于认出来品种：“衷情蛊。”
江湖传说中很稀有的一种秘蛊。
没想到真的存在。
效用么，总结来说，就是让自愿服下子蛊的一方，不自觉地被母蛊的寄主所吸引，逐渐沉迷，最后变得为他痴狂。
甚至在死后也会化为养料，全部寿数内力尽数流向母蛊。
听起来还蛮别致新鲜的。
在楚映仪拿走衷情蛊的那刻，十三奴眸里就盛满了杀意。
又骤然听闻楚映仪认出了他千辛万苦才得到的蛊，少年满身的戾气和压抑的惊惧，几乎要控制不住，挣扎着爬起来，就要扼断她的喉咙！
结果被楚映仪轻而易举地按持住，用被子裹成了茧，重新丢了回去。
又挣开。
又丢回去。
如此反复几次，十三奴身上伤口崩裂，血撒了一床，气力也基本耗尽。
少年不甘地咬紧牙关，脊背深深地压在被褥里，弓伏在床边，整个人因为疼痛和憎恨，眼尾一片狠戾锋锐的赤红。
而楚映仪散漫地靠坐在榻边，慢条斯理地重新给少年包扎了遍伤口。
随后她膝骨懒懒搭着自己臂，摸了摸十三奴的眼角。
还是凉的。
啧。
刚不是说了，这对衷情蛊娇弱讲究的很，必须要在双方自愿服下双蛊的情况下，才能起效；而服用子蛊的过程又痛苦万分，但凡有半点的抗拒和怨恨，都能让这对蛊虫随时死亡。
所以也就传得神乎其神。
实际效同鸡肋。
十三奴怕是都不知道这些秘辛，就想着直接将蛊用到她的身上，还将这蛊当宝贝似的守着。
但谁叫楚映仪兴致上来了呢。
她收回手，在少年侧过头来还想咬她之前开口，笑了笑，笑意间满是逗弄：“就这么不愿意啊？没关系，那就算是我强买下你的蛊好了。”
楚映仪半点不心虚，在“记忆错乱的疯女人”和“神志清醒的恶霸”两个人设间自由横跳。
这会儿她也不执着于自己口中所谓的阿棠了，在十三奴拒绝前，率先报了价位：“一百两黄金。”
“你不是想要自由么，”楚映仪提出的，是十三奴无法拒绝的交易，“五百两黄金为价，我就放你自由。”
“怎么样？”
闻言，十三奴果然安静了下来。
五百两黄金足够买下半座菡萏池。
但于十三奴而言，尚不算遥不可及，他这些年来刀口舔血攒下的钱财，七七八八加起来也足有三百两黄金出头。
虽然还是不够，最少能看见希望了。
至于等攒够了足额的赎金，楚映仪要是还不愿意放人怎么办的问题，十三奴掩藏在长发下的眼瞳湿冷阴鸷。
那就玉石俱焚，一起死。
只是他身囚于此，要如何凑满剩下的百两黄金呢？
两人安静下来，才听到窗外夜雨打竹林的响声。
楚映仪后知后觉地有了倦意，没再卖关子，直接做了示范。
她将手上新制的伤药在床头，又从袖口里取出把小巧精致的金叶片，也不计数，就随意地放在伤药旁侧，然后对十三奴道：“好好上药。”
直到楚映仪离开房间许久，十三奴才消化掉她临走时所说的话。
好好上药。
然后旁边的金叶片就是他的了。
这样训狗一般的方式，从诛月楼出来的十三奴简直再熟悉不过。
他冷笑着，还保持着弓伏在被褥里的提防姿势，然而盯着金片的眼里，已经布满了贪婪和反复拉扯的犹疑。
半夜里，雨水愈浓，廊外竹影风声婆娑。
在两人暂时达成交易后，楚映仪便将原本锁住十三奴的玄铁链加长了许多，以便让他在厢房里里外外活动。
一夜辗转犹疑后，十三奴终于还是在翌日天没亮时翻身起床，几近无声地走出了房门。
少年身形轻魅，赤足走在静谧的庭院里。
一手习惯地摩挲着腰间的短刃，一手握着夜里女子遗漏在屋中的明珠。
明珠光华柔润，随着身前陆离的影，短暂地照亮来路，雕兽的灰白瓦檐上，悬挂的制形精致的铜铃，随着风雨发出清脆的响。
没有多余的气息。
在注意到这点后，十三奴绷紧的神经不着痕迹地松懈了些。
楚映仪睡在院落曲廊的另一头。
她眠浅，回屋后好半天才生了些睡意，稍稍休憩。
结果没什么征兆地，她突然就短暂地醒了神，然后睁眼看见的，就是门上映落的少年身影。
屋外正是风大雨大的时候。
瞧着冷清寻常，实质上却再料峭锋利不过的杀手少年，索命似的，抓着明珠无声无息地站立在自己门前。
楚映仪突然就有些能理解，那些排上了诛月楼刺杀榜的人，为什么会那么惶恐了。
不过也仅限于此，不至于真的让她感同身受。
楚映仪坐起身来，没有点灯，被裘拥在腰间。
十三奴听闻屋内动静，却没有马上进去，而是猛然清醒。
疯了。
他在做什么，竟然魔怔般，拿着送还明珠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来继续讨要赏钱，试探楚映仪！
那瞬间眉眼瞳色薄戾的少年，险些没将掌心里的短刃折断，几乎无法容忍自己这一刻的异想天开和轻信。
然而想归这样想。
他脑海里又全是遇见楚映仪那夜，昏死前清晰映入耳中的女子那句“阿棠”。
如果……
十三奴抬手漠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收好袖里藏起的金叶片，特意发出些拖扯锁链的声响后，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手里明珠照亮女子一双散漫又沉静的眼。
和前几日里望着他却像是在看着其他人时候，那种混乱、眷恋又隐隐哀伤的眼神不同，女子这会儿的眼眸，只让十三奴蓦然想到了，曾经某次在任务途中，浮光掠影地看见过的有片月下的湖泊。
看似多情，实质并无深情。
少年垂下眼。
足够谨慎的情况下，尽力不惊动楚映仪地潜进她的屋子，再行一次刺杀也不是不可以。
但十三奴没有把握一击必中，便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惹怒她，江湖和朝堂的人对他的暗杀有多忌惮，他不是不清楚。
楚映仪瞧着清醒，其实还是倦的，撑着困意问道：“怎么？”
能怎么。
十三奴想，不论真情假意，如果楚映仪有半分在乎她口中的那个“阿棠”，那么就不是不能利用。
少年狭长漆黑的瞳眸里嗜着冷静的思索，手指动了动，却下意识记住了楚映仪的话，只微微拨开点衣领，露出已经上好了药的伤口。
面容半明半灭在明珠的阴影里。
十三奴皮笑肉不笑的，扯出点服软的姿态，完全不顾及自己那副能让人间清醒的嘶哑嗓调，在深夜风雨里，恍若罗刹撑着人皮降世，诡异渗人道：“我换好了药。”
少年心底讽刺。
赝品而已。
他继续淡淡道，“还喝完了冷掉的粥，带来了落下的夜明珠。”
没有浪费半点你的用心呢。
楚映仪听懂了十三奴的弦外之音。
她上道地起身，披着外裳从旁侧闲置的衣物里又拿出几枚金叶，递给十三奴，温柔地敷衍道：“嗯，阿棠做得真好。”
接着却没接过明珠。
楚映仪随意看了眼珠子，推了回去：“太大太亮了，不好存放，给你了。”
十三奴得偿所愿，接过金叶紧握在掌心，然而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冷漠的瞳子却瞬间变得更加阴沉了。
楚映仪在十三奴离开后又小睡了会儿。
翌日她依着往常习惯起身，不想开门望入的，就是双骤然清醒后难掩厉色的眼。
如今过了白露，几场风雨之后菡萏池迅速降温，楚映仪加过衣物，站在门口迎着晨风仍觉刺骨。
而少年却像是无感，支腿靠坐在透风的门墙之前，扶着短刃的指骨和半面墨衣被檐外飘洒进来的风雨浸染，沉默苍劲。
另只手攥握住曦光下已不大显眼的明珠，十三奴仰首定定地凝视女子。
等她回应。
回应什么呢：高高在上的怜悯？还是无关痛痒的疼惜？
虚拟系统凝聚的半大少年，站到风口，帮楚映仪挡住寒风，一起应景的想了下。
这个小世界以往也不是没有宿主接手过，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就是某个真傻白甜的宿主被男配十三奴的皮相和苦肉计迷惑，不管不顾地要用盛大的爱意融化他。
结果好不容易经过宿主十八番的虐身虐心的戏码，才将十三奴的戒心打消了点儿，就接着因为女主的出现，以及不得不走的对立剧情，两人关系又顿时回到了起点。
虽然最终还是白折腾了一场，但这种思路仍是大多宿主的选择。
毕竟宿主诛月楼少主的身份，就已经决定了，可以任意支配十三奴的生死，在这种情况下，完全可以直接命令他做替身——
哪能这么简单呢。
于是这条路被天脑判定成了bug，然后加了条设定：心甘情愿。
所以完整的重点剧情其实是：论强取男配双生子杀手，心甘情愿地做替身，的可行性分析。
做替身已经很憋屈了，还要心甘情愿。
关键词太多，各届宿主们都懒得吐槽。
想来想去，除了用爱意感化，把无情无欲的杀手变成恋爱脑，也没多少路子可走了。
想到这，虚拟的半大少年有些头疼地看向女子。
结果谁知道，楚映仪就比较直接了，上手就靠着绝对的武力值，将十三奴捡了回来。
然后也不管什么心甘不甘、情愿不愿的，强制让他当了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