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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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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十三奴也不是没想过要恩将仇报。

    楚映仪不过是出门端个药的功夫,再一踏入屋子,就被躲避在暗处的少年,簇拥着满身血肉狠狠地扑压在地上!

    恢复了片刻气力的十三奴,克制地喘息。

    摇晃的烛火中,少年瞳色冷戾而料峭,尖细的指骨攥握着把磨得锋利无比的簪子,死死抵住女子脖颈。

    两人顿时呼吸相闻。

    楚映仪谨记给自己立的新人设:貌美,人傻?武力值奇高的官家女子。

    因为遭受伏杀时意外撞破了头,跌下了悬崖,然后被江水裹挟着飘到了菡萏池。苏醒之后记忆错乱,将容貌相似的十三奴,误认成了自己大概率已经遭遇不测的心上人。

    就算偶尔清醒,她也不愿面对事实,自欺欺人地继续将十三奴当做心上人的替身。

    ——如此,楚映仪握住十三奴腕骨,随意地掂了掂,轻易地夺下簪子。

    随后她换了缀珠的一头对着自己,再将簪子塞回少年手里,眼里笑意无奈又柔软:“别闹,你现在打不过我。”

    自然是实话。

    十三奴能感受到一击不中后,自己迅速消减的体力。

    少年强撑着,却还是没能撑过几瞬,便朝旁侧轰然倒下,被女子顺手抱揽住,一起跌倒在了软榻上。

    比想象中还要轻点。

    但毕竟少年常年习武,楚映仪拨开压住自己半边身子的十三奴,甩了甩自己被压撞得微微发麻的手臂。

    随后在十三奴无力的杀人视线中,楚映仪动作缓慢,却毋庸置疑地掰开了他的牙关。

    喂入一枚药丸。

    像是考虑到她面前的少年“应该”是如同记忆里心上人那样,娇气而怕苦的,紧接着,她又添了一颗梅子糖。

    收手时楚映仪就发现指尖沾了肉腥。

    她顺势拿过桌案上的烛灯,照看自己的手指。

    余光中,她就见旁侧的十三奴像是长久未曾见过明光,一双比旁人更显幽深的漆黑瞳子,在烛光里下意识地收缩。

    少年唇甲上还残留了些尚未啃噬干净的皮骨,猩红狼藉。

    楚映仪移开些烛火,视线逡巡一圈,最后从床边不曾动过的粥菜扫过,落到了房间的角落。

    看清楚角落里,被开膛破肚后咬噬了大半血肉的灰鼠……

    楚映仪难得有了点儿棘手的想法。

    要让这么个不讲究的东西,做亓朝金尊玉贵教养出的储君替身,现在的剧情加分推衍都这么敢想的了么?

    想归这么想。

    楚映仪人却已经完全起身,吹灭了多余的灯火,又换了颗光华更为温润的夜明珠摆到案上代替照明。

    接着是换药。

    十三奴背脊上那道致命伤太过狰狞,楚映仪端详着一时没动,就在十三奴以为她被吓住了不会再碰时,她却突然俯身,朝着伤口轻轻呵了口气。

    “疼么?”

    楚映仪语带心疼,还不忘替身文学里该有的口头禅,接着补充了句,缠缠绵绵道心中白月光的名字,“阿棠。”

    十三奴微愣的眸色,瞬间重新变得阴冷。

    而楚映仪全当没看到。

    她毫无实际意义地呵完气,抬手取了备好的药膏,仔细敷在十三奴背脊的伤口上,止住血,重新包扎。

    随即是断了的肋、几近粉碎的膝骨。

    以及……

    被腕粗的铁环固锁住的足踝。

    铁环的另一头用玄铁链稳稳固定在了梁柱上,束缚住了少年的行动。

    而因为刚刚偷袭时的动作过大,十三奴劲瘦苍冷的足踝,如今已经摩擦出了鲜红的血迹。

    他却一眼未看,仿佛那点伤并不存在。

    这些伤势都被楚映仪一一妥善地换好药。

    等所有折腾完,夜已经很深了,楚映仪洗净手,喝了口桌边只余温热的汤粥后离开。

    等楚映仪离开许久,蜷缩在被褥里的十三奴不动声色地睁开眼,在黑暗里冷冷地盯着她喝剩下的粥。

    半晌,他伸出手将粥接到面前,一点点喝尽。

    ……温热又甜腻。

    另一边,都城邺陵。

    朝堂自大清早的就乱了套。

    亓朝用人唯才,不均男女,武将萧家之女萧太容本事突出,在锦衣卫领的实职,早些年为了抹平和储君亓侬舟之间的身份差距,没少逆流而上。

    这两年时局稳定后,她才逐渐卸下力来,退居幕后。

    然而就算已经是半隐退的状态,萧家女对于亓侬舟的司马昭之心,以及过去为此而折腾过的所作所为,依然恫吓着一众同僚,不敢相信她是真的会放手。

    也是因为这样,昨日发生的一切才显得这么不可思议。

    东宫大婚,吉时已到,储君亓侬舟迟迟未现身便算了,连已经换过嫁衣的新娘萧映仪,也随后不声不响地从婚宴消失。

    亓帝震怒。

    然而亓侬舟与萧太容却至今未归。

    不管朝堂如何乱,远离都城、隶属于江湖偏远之地的菡萏池,都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场秋雨淅淅沥沥下了几天。

    小城地处西南,人烟稀少,入了秋后天便黑得极早。

    楚映仪的新住处,是间用当出的耳坠钱买下的老宅,二进出的院子位于闹市,门前车马声络绎不绝。

    关上了门却还算安静。

    楚映仪眼睛受过伤,不大见得强光,不过菡萏池日照不烈,又多是阴雨天气,她从乱葬岗离开后,还没特意再遮挡过眼睛。

    然而这会儿,等她回到老宅走进小院,看到紧闭的厢房前,明显被动过的米粥,和被雨水晕开的血印后……

    楚映仪眉眼动了动。

    随即她从腕上解开墨锦。

    楚映仪用解开的墨锦仔仔细细地缠缚好自己的双眼,又仔仔细细地拉扯衣袖,挡好自己的每一寸皮肤。

    最后她再拿出新买的披风挂在臂弯间。

    这才进屋。

    而在进屋的霎那间,女子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门窗中对涌的风雨,以及少年浑身湿冷又滚烫的肌骨,给裹挟了住。

    楚映仪在满目黑暗中才险险站稳。

    就注意到十三奴一时没能达成目的,顿了顿后,接着又在拖着沉重的玄铁链,继续往她身上攀附。

    楚映仪不为所动,动作利索地抖落臂间的披风,囫囵笼统地将少年裹住,丢回了榻上。

    然后摸索着,她欲要抓住少年闹腾的腕骨制止。

    不曾想偏离了些距离。

    她指尖落到了十三奴的侧脸。

    楚映仪也就顺势捏了捏手下的软肉。

    少年顿时僵住。

    楚映仪神色却自如得仿佛无事发生。

    她遮眼的墨锦随着蒙蔽的视线,将十三奴从上打量到下,嗓音含笑:“喏,若是再让我看到没穿好衣物。”

    接着女子语调陡然阴森:“哪儿光,剁哪儿。”

    而话落,楚映仪就随即想起,面前的这位还是她口中放在心尖上的阿棠了。

    于是乎她紧接着,亡羊补牢般,蹙着眉语重心长道:“听话,冷。”

    十三奴:“……”

    等楚映仪算好时间再进屋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少年席地蜷坐在窗下歇凉的软塌边,正沉默地摆弄桌案上照明用的夜明珠。

    身上只穿着件雪白的里衣。

    其余从头到脚,他都用披风裹得严严实实,薄戾凌厉的一张脸埋在烛火照射不到的阴影里,看不清神色,脚边只露出了截固锁住足踝的玄铁链。

    听闻声响,十三奴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来人,待看清楚是楚映仪后,便漠然地转回了头去。

    楚映仪看不清十三奴的神色。

    但猜得到,少年此刻定然正在用那双冷峻的眼,兽类一般冷漠警觉地注视分析着所有。

    她也不说破。

    楚映仪走近,看着十三奴动作迟疑地把手里摆弄的夜明珠推给了她,又拿出个保存极好的旧布钱袋,然后从钱袋里面,取出一张张泛黄卷边的纸票,放到她的手边。

    纸票全是亓朝各大商行汇通币的凭证。

    加起来其实不少了。

    哪怕对于诛月楼的活招牌“血月”来说,作为这次救命之恩的报酬,也基本足够——

    但前提是对方就是来求财的。

    楚映仪当然不为求财。

    她坐到十三奴手边,见状,脸上还挂着虚浮的笑意,诧异又温柔地道:“阿棠做什么呢,我救你不需要任何的回报。”

    言语温柔。

    行动却堪称冷酷的,楚映仪就要将纸票推回去。

    被十三奴面无表情地按住。

    少年薄冷得刺人的眉梢眼角,此刻死死压垂着,用力攥握住指骨。

    半晌,他强迫自己卸去力道,松开手,又将那些纸票全部更深地推进女子掌心。

    随后才像是汲取够了再次开口的勇气,十三奴嗓音像是极少出声,艰涩低哑:“只买一年的时间。”

    “我……还有未完成的事。”

    这句话落,他终于抬首,看向楚映仪的眼神幽深又执拗,继续轻声道:“此后是杀是剐,都由你。”

    濒死前的不甘在此刻终于明晰,那些苦苦支撑着走到现在的执念,他无法放弃!

    十三奴话里的意思太跳跃,楚映仪反应了下,才明白他说的意思是:这些钱只是用来赎他一年的时间,让他在这一年里做完想做的事情。

    至于一年之后,如何处置都随她。

    大概是楚映仪一阵操作猛如虎,加上她深不可测的武力值,让重伤之后实力大打折扣的血月都觉得:她若是为了他那张脸,真打算要将他囚禁至死,他也无力反抗。

    而一把刀而已,诛月楼想要多少有多少,绝无可能为了他多费力气。

    眼看硬碰硬不行,十三奴如今竟少有的退了步,示起弱来。

    楚映仪这下是真的惊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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