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魔主的子嗣
苏幽姒又一次在梦魇中挣扎醒来,双手痉挛似的,反复抓握松开盖住腰腿的被褥。
半晌,才从梦魇里铺天盖地的鲜血和火舌中清醒过来。
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他颤抖地将手指贴到自己腹部,直到如常地感受到里面的搏动,才失力般重新跌躺回床榻,无神地盯着头顶上方。
熹微的烛火陆离摇晃,不辨昼夜。
烛火?
昨夜发生过的一切涌入脑海。
“我说了,它不能留。”
……
“我会杀了你!只要我不死,必定会杀了你!”
苏幽姒瞳孔剧烈收缩,眼珠子僵硬转动,覆盖在腹部的手指突然颤抖的不成样子,然后艰涩地,用指尖再次去触碰岁岁的存在。
砰。
砰。
细微而平稳的胎动仍旧附和着惶乱的心跳。
是梦?
苏幽姒刚这样迟疑想到,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女子闲凉的嗓音:“不是梦呢。”
楚映仪换了身墨锦描金的华服,跪坐在几步外放置了玉案的软塌里,单手执棋,正自己同自己对弈。
长眉如羽,侧脸清婉沉静。
听闻动静,她侧首看去,疏懒地扬了扬眉眼:“既然魔胎已去,自然要接着种下孤的子嗣了。”
“只是苏家家主近年来怕是疏于承欢,还没有孤后院的任意一个美人来得适——”
意。
场面话还不及说完,就见原本僵滞地蜷缩在榻上的人,已经不管不顾地冲到了她的面前。
身上随手搭覆的朱红深衣,更衬得青年肌骨枯瘦苍白,伤痕累累。
苏幽姒蹲跪在楚映仪脚边,仰首怔怔地凝着她的脸。像是唯恐眼前人又会突然消散般,指尖下意识地已经攥紧了她的衣摆。
阿萝……
楚映仪顿了下,随即失笑,放下棋子,单手支颐,低首看着苏幽姒,毫不掩饰眼中的玩味:“就这么喜欢这张脸啊。”
这句话如同利刃,再次轻易地撕碎了苏幽姒全部的奢望和幻想。
苏幽姒眼中的小心翼翼、希冀和来不及升起欣喜瞬间黯淡下去,眸光重归沉寂破碎。
他松开手指,没有了摆出多余表情的力气。
由后知后觉的恨意支撑着,苏幽姒勉强站起身,沙哑道:“苏某一介卑贱的下奴,魔主要杀要剐,要如何玩弄,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何德何能,让魔主做到这种地步。”
向来仔细护住腹部的念头,也被狰狞的杀意取代,然而就算脑中已经混乱地充溢了,关于肚子里的孽种的各种利用价值,苏幽姒还是忍耐不住地红了眼眶。
恨不能立刻将被楚映仪碰触过的地方统统剜去!
她杀了岁岁,竟然还想让他为她孕育子嗣?
呵。
苏幽姒仇恨又厌恶地垂眉盯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宽袖里指尖死死掐进掌心血肉,用那点微薄的疼痛拉扯住理智,他继续面无表情道:“更不配孕育魔主的子嗣,还望魔主三思。”
楚映仪闻言走下软塌,站定在苏幽姒面前。
她身高不及苏幽姒,微微俯低身子的时候更显得人纤柔。唯独永远气定神闲的姿态,在夤骨深渊众魔物眼中印象深刻,令其不敢轻易放肆。
楚映仪伸手状似温柔地摸了摸苏幽姒肚腹,话里话外听不出半点对胎儿的重视:“不用三思,一个子嗣罢了,孤说可以自然就可以。”
话音一转,她继续散漫道:“你不是还想杀了孤么,那就好好孕育她,继续活下去。”
言外之意,胎儿死了他也得死。
人都死了,自然也就别想着报仇了。
苏幽姒闻言冷笑,终于放弃做无谓的挣扎,低下头颅应声道:“是。”
待苏幽姒离开后,才被楚映仪解除了禁令放出来的系统,再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虽然看不懂楚映仪要做什么了,但也直觉不是好事,半大的虚拟少年端的一副老夫子的架势,板着张脸严肃地提醒她道:“楚映仪,不能干涉因果。”
她在这个小世界用的是自己的本身,本来就已经被天道所抗拒了,还去徒惹因果,是嫌出局出得不够快么。
“晚了。”
楚映仪后腰半倚卧榻,皓白的手腕上若有若无的黑雾缠绕,眉眼笑意岑岑,对系统答非所问道,“你要不猜猜他现在肚子里是谁的轮回?”
少年有种不祥预感,舌尖发麻,久久说不出心里猜测的那个名字。
楚映仪笑意更深:“没想错,就是她呢。”
呢你个鬼呢!
少年闻言简直要气成条豚鱼,抓乱了头发在原地转圈,拼命思考要怎么圆回来。可她塞人轮回就算了,偏偏还塞的是身负大气运的元明歇!
要知道她们两个绝没可能在如今的天道规则下共存。那楚映仪这么做的目的……
少年想到什么猛然瞠目,有些发冷:“你想借苏幽姒的手来殉道!?”
殿内烛火将尽。
楚映仪取了银签细细拨弄,眉眼被火光照亮,温婉又冰凉:“由他开始,也由他结束,不很好么。”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只是她想继续看苏幽姒孕育胎儿的恶趣味这点,就不用告诉小东西了。
另一边。
苏幽姒强撑着回到偏殿,恶狠狠地在水池里洗刷了不知道多少遍身体,直到洗到周身泛出血来、洗到全身麻木,才踉跄地爬上岸,摔倒在地。
失力中像是有什么微光在眼前闪烁。
苏幽姒茫然地定住视线,才发现是几只零星停留在草荇尖梢的萤虫。
池底池边草荇横生,不过一夜过去却像是茂盛了不少。
他这时候还不知道——
魔域终日浑浑噩噩不见天日,又向来以强者为尊,久而久之,草木精怪这类天生对天光日月需求较高,又不适合修炼的种族,其实是极少能生存下去的。
除非被人精心用灵力养着。
几只萤虫不怕生,吸食够了草梢上的露水,便在根叶间翩翩飞舞起来,最后见旁侧的庞然大物不曾动弹,又大胆地停在了青年玉质瘦长的指骨上。
初初生出点儿神识后,它们正处于对什么都好奇的时期。
偏偏这地方到处都是凶煞的魔气,它们不过稍微往外飞了两步,就被吓得半死,只能赶紧又飞了回来,如今终于看到了殿内主人回来,一个个的忍不住飞上前“嘘寒问暖”。
“主人主人,你为什么躺在地上啊?”
“主人主人,你怎么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主人主人……”
苏幽姒漠然地想,他该碾死这几只不知所谓又吵闹的杂虫的。
但实质上,他却是不自觉的放缓了呼吸,甚至任视线再次模糊,也没再眨动眼睫。
他想到了很久没回忆起的画面。
当年阿萝在芜荑院,一日一日百无聊赖地坐在石阶上等他归来时,陪伴她的,是不是也只有这些萤虫?
想到这里,心脏又开始痉挛般地疼痛起来。
然而没为岁岁报仇之前,他绝对不能死。
是夜。
连守卫看清来人时,都震惊于苏幽姒的毅力和勇气了。
他们昨夜可是听到他的惨叫了,更是直到晨早,才看到他半死不活地从魔主的寝殿里出来。
魔主虽然看起来娇滴滴的,像是从人间闺阁里养出的贵女,实质上他们魔族在那事上没大区别,都是以修为论英雄。
魔主又眼光高,素了那么多年,可想而知昨夜的战况有多激烈。
啧。
这位美人是真的头铁啊。
苏幽姒抱着修补好弦的旧琴穿廊而过,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被认证为魔主的人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他现在进入楚映仪寝殿不会再被阻拦。
楚映仪在后苑。
身后武器架上,秩序井然地摆满各色世间罕有的名器。
她手持一把刻满了金红色暗纹的长弓,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射着玩。见苏幽姒走近,她随手便将手里弓递给他:“试试。”
不等苏幽姒反应,已经有眼力见的魔侍,接过了青年怀里原本带来的旧琴。
苏幽姒见状眸光动了动,脸上挂起了惶恐又低眉顺眼的笑意,连连拒绝,配着大开衣领的朱艳华裳,怎么看怎么是个没有半点威胁的取乐玩物。
楚映仪不意外苏幽姒弯弯绕绕的思虑,打断他的装腔作势,径直将长弓塞入他手里,柔冷有力的指骨压着手下瘦长的腕,快而准地射出一箭。
霎那之后,被缩地成寸放置到百米外的禁地高塔,应声粉碎。
苏幽姒漆黑的瞳看着粉碎的塔,瞬间变得深不见底,然而侧首凑到女子耳边的嗓音,却是不匹配的柔腻酣甜:“魔主,这也是传说中的落日弓么?”
说“也是”,自然是因为另一把就在苏幽姒自己手里。
那把曾经射杀了爱人的落、日、弓。
楚映仪闻言好笑:“落日弓算什么。”
她再次带动苏幽姒拉开弓弦,不忘说教:“你可是要杀孤的人,眼皮子不要那么浅。它名射神。”
射神射神,顾名思义,是专为凡人打造,用来以弱制强射杀神魔的神兵利器。
但光是这样还不够。
很快夤骨深渊上下就发现了,那个不久前撑着孕肚,还被魔主驱赶过的凡人男子,竟然真的讨得了她的欢心。不但拥有了自由进出魔域任意地点的权利,甚至还能随意支配她手下的魔军!
当然,代价也不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