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春事了
“没有。”
“阿姒的这张脸，老身很喜欢。”
“不是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么。”楚映仪涂了鲜红蔻甲的指尖冰凉柔腻，缓慢划过苏幽姒脸皮，微微眯起的茶色瞳仁里是半点不加掩饰的恶念和对少年血肉的觊觎，演绎着世间最常见的妖祟模样。
嗓调嘶哑，尾音幽幽。
“那就……为老身孕育妖种吧。”
苏幽姒猛然攥紧指尖，射向她的目光阴毒狠戾，再无一丝柔顺依赖！
而楚映仪就维持着那样的居高临下，毫无触动，赤蔻轻佻地抬起少年的脸，眸色淡漠地候着他的答案。
所以，一开始就被发现了啊。
苏幽姒眼中的阴鸷收了些，回忆着自己从上山起的全部细节，可惜还是没想出来是哪一环漏了馅。
不过想不出来也就算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幽姒舔舔血腥弥漫的颚弓，明明低眉顺首的姿势，狭长的眼里神色却是上挑的，布满兴致昂扬的疯狂：“好啊。”
本来么，光靠一张脸就未免太不保险。
她主动加码，他怎么能不接？
如此想着，少年已经用细长的手拂开了肩领，露出其中玉质伶仃的漂亮脖颈，就势仰躺在了枯叶荒草丛生的雪地。
乌黑的发，含笑的脸，朱色的唇。
娇美若期。
还真是，干脆啊。楚映仪尾指扣下，截断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的系统。
下一刻她脚下藤萝枝蔓横生，随即肉眼可见地遮掩天日。
蔓内温暖昭昭，花香甜腻。
有那么几条打着花骨朵的枝，悠悠攀爬而上，从玉白细瘦的腕肤至嶙峋天成的脊骨，抚过放肆起伏濒临弯折的颈段，垂进珠水湿濡艳色无边的眉鬓……
骤雪初融，春事了。
两人进入苏家队伍临时落脚的姑苏城。
城内日头耀眼，正逢穿过闹市，身侧都是商贩的吆喝声，游客摩肩擦踵，偶尔也可以看见长衣佩剑结伴而行的男女修士。
但就是在这么繁华吵闹的路段，两人也足够显眼。
少年一身半旧的夏时裙裾，眉眼美艳，唇色姝丽，却骨瘦凌厉，看向四周的眼神蝎尾毒刺般暗藏高傲阴狠，并不会让人误认为是女子。
而与之恰恰相反的，少年身边不紧不慢就着他脚步的女子，淡紫色烟萝襦裙，外披纤尘不染的雪白裘衣，露出的姣好容色长眉如羽，一派的疏婉柔软。
要换了之前，苏幽姒早被那些打量的眼神瞧得杀意浮动了。这些贱民平日连接触他的资格都没有，如今也配这样看他！
但此刻他身上还残留着半晌前的余味——
仿佛每块骨肉都被细细拆卸了，然后用香腻的花瓣妥帖熨烫过，慵懒舒适得连气怒都提不起。
不过路过的那几个对藤萝妖侧目的修士，还是要敲打下。
苏幽姒并不担心楚映仪会暴露。千年的大妖，连苏家压箱底的老祖宗都不一定能敌，遑论面前这些没多少底蕴的散修。
但她如今是他的。
苏幽姒不动声色继续沿途留下暗号，下一刻像是被人绊到了般，虚不受力地“下意识”撞进了楚映仪怀里。脸上是羞涩的歉意，嘴里也似乎说着对不住的话。
唯独楚映仪才能听到的气音里，少年唇齿伏近耳边，一字一顿：“腿软。”
才被放出来，气得数据本来就在爆炸的系统：！
……它听见了什么不该小孩子听见的话？！
楚映仪没看系统。她揽抱住少年，如少年意地温柔将他扶稳，低头同他亲昵耳语，内容却是：“阿姒，小心身子。”
说着，茶色眸羽意有所指地看向少年肚腹。
苏幽姒笑意岑岑的眼顿住，笑意淡了些，却仍是挂着羞涩痴恋的神情。路人不远不近看过去，只觉得两人身量相近，一美艳，一清婉，如璧人般配。
慕南枝正好这个时候赶到，被师兄李启明扶着，身后是苏家同门。看着这一幕，她苍白秀美的小脸怔住：“阿姒……”
声音不大。
但苏幽姒太熟悉她的声音了，竟瞬间从闹杂的人群中分辨出来，然后下意识地推开了楚映仪。
少年神色有些慌乱，不过迅速就镇定了下来。他走向慕南枝，代替李启明小心扶好她，不大赞同地道：“慕姐姐怎么出来了？”
眼里全是在意和担忧。
慕南枝看清了苏幽姒推开楚映仪的动作，和他眼中对自己一如既往的在意，不知怎的松了口气。伸手用手背摸了摸少年瓷色细腻的额头，一触即离，然后用玩笑的口气，叹息道：“还不是因为你太不让人放心了。天这么寒，怎么能还穿这么少。”
无可奈何又宠溺。
说着，慕南枝就要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少年围上，绝口不提他的装扮如何不雅如何给苏家丢脸。
所以这才是他的慕姐姐啊，全苏家唯一真心待他，只关心他安危的慕姐姐。苏幽姒享受般地听完慕南枝对他的念叨，及时按住她的手，将披风重新仔细给她围好。
“阿姒不冷，真的。”
直到苏幽姒一再保证，确定少年的确不冷后，慕南枝才看向楚映仪，迟疑地问道：“这位是？”
慕南枝身后的同门大多是苏家年轻这一辈禀赋最出色的修士，与苏幽姒没什么交情，只是碍于慕南枝的请求才出来找人，早已注意到了刚刚和苏幽姒在一起的楚映仪。
气息殊异，美丽异常。
随慕南枝的问询都看了过去。
苏幽姒几分疏离地站到楚映仪身前，跟同门修士介绍道：“她叫……她叫阿萝，是我前日独自上山狩猎时收服的妖族。”
妖族两字他放得极轻。
外面不是好说话的地方，众人默契地没再多问，回到了暂居的院舍。慕南枝因为身体虚弱，不得不先行回屋休息。
慕南枝将将离开，苏行则便咬牙切齿地指着楚映仪，脱口而出道：“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是你收服的妖族！
要知道时下祁州仙门林立，魑魅魍魉横行，好的禀赋可遇不可求，丹药名器的辅助又有限，不少人就把主意打到了其他种族，尤其是妖族身上。
甚至由此衍生出了“驭妖”一道。
但修为低劣的妖族野性未驯，并不好用；而修为高的又基本脾性高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极难收服。
面前这女妖已经化形和生智，修为起码得有几百年。
苏幽姒禀赋几何，全苏家谁不知道！
连品性也是一等一的卑劣，这女妖怎么可能看上他？
苏幽姒闻言看向苏行则，嗤笑：“各凭本事的事情，怎么不可能？”
“哦，阿弟你是想说，就算她能被收服，也不可能是被我收服的是吧。”
站在金色的树影光晕下，少年身倚梧桐，细长的眉目全不似刚刚在慕南枝面前的乖巧，美艳懒散得刺人，微微歪首。
“可惜了……”
苏幽姒站直身子，朝楚映仪轻慢地伸出手，另只空闲的手若有若无地放在腹边，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啧。
楚映仪走向少年，将手掌放进他手心，下一刻就被暗自握紧。
苏幽姒撩开女子云发，露出她脖颈侧方纹路繁复的驭妖阵。
驭妖阵做不了假，如果不是绝对的修为压制，就只能是大妖自愿。
事实胜于雄辩。
苏幽姒视线移回到苏行则身上，假惺惺地叹气，继续道：“可惜了，偏偏就是我收服了她。”
抛下同门，苏幽姒回到自己的院落，很快就发现自己的顾虑又多余了。
藤萝妖根本不通世事，看不懂他的苦肉计：看不懂一个因为出身在本家“备受欺凌”的私生子，为什么能住最好的院落；看不懂其他随行的苏家人对他的鄙夷厌恶。
虽然也可能只是懒得计较罢了。
而更合苏幽姒的心意的是，大概是不喜欢像某种陈列品一般供人指摘，藤萝妖随后直接选择了隐匿行踪，除非他特意将她唤出，竟然再无其他人能看到她。
明明日头下风雨里，她就那样明晃晃地踱步随在他身侧。
她的修为远比他以为的还要高深让人惊喜不提，如此还给了他一种独享藤萝妖的幽妙愉悦感。
但代价也不是没有。
夜色如水，明月高悬，新栽种的藤萝花枝爬满高墙，深紫的花蕾缀在粗褐的蔓上，满院幽香。
小窗灯已歇。
屋内春色摇晃。
食饱餍足，楚映仪随意披着锦衣，尚未完全消除妖化的长发绸缎般曳地，赤足走出屋子，坐上花架下的秋千。
不会儿，容色嫣艳、唇齿朱润的少年也出了门，踩着青石走至墙下，仔细挑了花枝折下。足踝上铜铃随他脚步声响清脆，站到女妖身后，试图用花枝为她挽发。
楚映仪由着少年动作，涂了鲜红豆蔻的指尖覆盖到少年腹部，一点一点的轻叩。想了想，她又如世俗凡夫般，将耳覆了上去，嗓音粗噶，笑意幽慢：“阿姒你说，这里会不会已经有了妖种？”
当然不会有。
苏幽姒并不愚蠢，凡人妖族或者精怪孕育子嗣没什么不同，皆要耗费自身血肉生机。对于这种亏本买卖，他自然是要动些小心思的。
只是为了不伤阿萝的心，这就没必要告诉她了。
于是少年只是露出了同样期待的神情，缱绻地亲吻藤萝妖的指尖：“嗯，会有的。”
一边说着，少年一边手上动作不停，顺当地定好角度插起花枝，为花妖挽好了发。随后手下适时用力，推动起秋千。
秋千摇啊摇，摇落一地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