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山有大妖
新剧情展开。
“进入重点剧情阶段。”
“男主苏幽姒，祁州世家大族楚氏家主苏守俭的私生子，貌若好女。自幼长在苏守俭夫人慕若浮身边，因为出身和秉性低劣被其他同辈子弟百般欺辱。”
“直到五岁那年意外走失，在山中遇到了一只道行千年的藤萝妖。藤萝妖一时心软，救下了差点被冻死的幼童。”
“再相遇已是十年后。”
“苏幽姒为救心爱的女子慕南枝，求到藤萝妖面前，被拒绝后以身诱之，以凡人少年之躯怀上了藤萝妖的骨肉。然后在藤萝妖对他倾心后，利用她的力量一步步登上了苏家家主的位置。”
“最后在掌权成功地位稳固之时，苏幽姒剜去了藤萝妖的心脏。随后不仅用她心脏中残存的法力救回了心爱女子的性命，还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毁去已经成形的妖胎，凄厉死去。”
楚映仪代入剧情完毕，闭上眼，抬手放在胸口处。
那里心脏明明在稳妥地跳动着，她却感受到了近乎堆满整个胸腔的疼痛……脑海里，全是藤萝妖临死前看到的，铺天盖地的血色和熊熊燃烧的火焰。
不可置信。
绝望。
和仇恨。
定格到藤萝妖生命的尽头，却又只剩下了哀切的迷茫。她不懂，她这一生尊师重道、达济天下，对人对事从无亏欠，若是真有因果循环，何至于如此？
何至于如此……
藤萝妖本是仙门扶余宗的一位禀赋绝艳的大尊，元明歇，无情道修至半途时候觉得此道过于凉薄，于是改修了它道。却没想到还是阴差阳错，闭关失败，附在了姑苏城外一株百岁的藤萝枝上，遭了场情劫。
被剜去心脏后的她重新归位，修为大跌不说，更重要的是道心受损，不久后便殒落了。
系统看着楚映仪闭眼按住自己胸口不说话，着急得语无伦次。
“要不我们跳过这个世界吧？”
“实在不行，直接快进到藤萝妖归位也行！”
“或者我们早点让男主知道他七岁走失那年救他的不是慕南枝！而是——”
楚映仪微微发凉的指尖虚空放在系统数据上，打断它道：“不用了。”
剧情开始重启。
楚映仪选择了故事的最初作为进入节点：藤萝闭关失败，四散的神魂初初附着在姑苏城外一座山寺后藤萝枝上，残余的灵力带动藤萝枝提早化形，生出了神识。
这是化形的第一天。
楚映仪睁开眼。
她本来的面目和长公主楚氏相差无几，却有一双更加温凉清淡的茶色瞳眸。此时正站在夜色暝迷的石阶上，神色安宁，仰首看着从眼前寺庙里飘出的袅袅香火。
露水湿凉。
寺庙中清晨起床打扫落叶的小童第一个发现了她，惊吓得掉了手里的竹帚。
也不怪小童大惊小怪，实在是这深山老林的，距离最近的乡城姑苏都有足足十余里，向来没什么人烟。如今却突然在大清早，出现了个长得比话本里琼瑶仙子还好看的女人——
一定是妖怪吧？！
小童吓得腿软，握不住竹帚保护自己就算了，连跑都跑不动，顿时欲哭无泪。
他还小，真不够妖怪塞牙缝的啊，能不能商量下不要吃他啊啊啊。结果惨叫声还没传出，就看到女人已经动了。
楚映仪低腰，捡起竹帚塞回小童手里，然后朝他露出了个温柔蛊惑的笑容。
她本就站得比小童低上两阶，如今稍稍低腰，两人便能视线平齐。只见女妖伸出食指，戳了戳被自己的脑补吓呆了的小童额首，说道：“阿年是吧？”
嗓音也好听，跟人一样温柔香软。
小童这才看清楚女人怀里正抱着一株紫色藤萝，细弱干枯的藤蔓打着半焉的骨朵。
不是，她怎么知道他叫阿年的？！
小童双手握紧了竹帚长杆，满眼戒备：“主持师父和师兄师姐们就在院内，我一喊他们马上就会出来。女施主有何事，可以等主持师父醒来再说。”
楚映仪老神在在地重复道：“师兄师姐啊……”
她可是记得现在寺庙荒寂得很，现在除了小童阿年，就是一个捡回了阿年的老主持清圆。
哪来什么师兄师姐呢。
小童怕楚映仪看出来什么，努力镇定地挪动小短腿，拖着竹帚跨过门槛，缓慢地关上了寺门。随即撒丫子就狂奔。
呜呜呜，师父，好可怕！
楚映仪耳目清明，听着寺内的动静，抱着怀中藤萝枝，忍不住低笑出声。
没用多久，清圆带着害怕地攥住他衣角的小童，重新打开了寺门。老主生得持骨瘦清矍，捏着手里木珠，神态自若。
是福不是祸，是祸，既然躲不过，便也就受着就是了。
楚映仪就这样栽种进了寺庙。
百年岁月疏忽而过。
藤萝化形生出神识用了百年，楚映仪长在姑苏城外山寺，日日蹭香火供奉，听各家世事，又是百年。凭着艺高人胆大的玲珑心，还楞是用两百年修行装出了千年道行的派头，成为了临近山林信服的大妖，庇佑寺庙香火隆盛。
然后顺便完成了重要的剧情点：救起了五岁时走失，准确点说是被故意遗失的男主苏幽姒，然后在他性命无忧后送回了山脚。
再慢慢的，阿年小童后来成了白发苍苍的清志主持，而楚映仪的存在渐渐成了一种传说。
寺中僧人众多，楚映仪不曾隐瞒过自己是妖的事实，却也无意和这么多人打交道。毕竟么人妖殊途，基数大了总要遇到执拗的，懒生事端。
直到那日清志主持圆寂。
江岸红枫如火，扁舟已过重山，远远的有钟声传来。
清志和楚映仪坐在船头，煮了最后一炉茶。许是有了即将远去的预感，清志也免不了俗，叨谈起了往事，说初遇时他为什么那么肯定她是妖。
楚映仪长腿支起，仰首望着星河，渔灯下轮廓柔美，如羽长眸一贯慵慵散散的：“靠小东西敏感的直觉？”
清志闻言想叹气又好笑，喝了口茶，没再卖关子：“因为没有人气。”
他在楚映仪身上看不到多少人该有的气息，明明是温柔好看地笑着，却丝毫感受不到她真实的情绪，只觉得虚无飘缈。
楚映仪应他：“喏。”
话落两人很久没再说话。
清志手里木珠垂下。
寂静的夜色里，原本爬满了寺庙青砖石墙的烟紫色藤萝，悄无声息地全部开放。甜腻的花香如月色溪流，潺潺催人眠。
楚映仪起身熄灭了炉火。
大概是那夜藤萝开得太盛，翌日早醒的僧人就发现，寺庙里百年不曾消亡过的藤萝，一夜之间全部花开花谢，枯萎凋蔽了。
山中老人在传藤萝妖的离开。
没几年，原本固守山门的僧人也另谋去处走得七七八八，寺庙重归了荒寂。
嘉庆十三年，大雪封山。
山路难走加上山寺的落寞，已经少有香客冒着风雪来礼佛。偏偏这日来了个生得貌若好女的少年，鸦黑的长发，细长妖媚的眉眼，眼角一点泪痣将坠未坠，漂亮得雌雄莫辨。
滴水成冰的天气，他却穿着夏时的旧衣裙，赤着冻得通红的细瘦足踝，身上除了脸没有块好肉。
一双黑黝黝的眼珠子里冒的全是森森阴气。
跟只来讨债的厉鬼似的。
按见多识广的妖怪话说，就是，看着就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玩意儿。
这么个玩意儿却对自己狠得惊人，跪在积雪的石阶上，一步一磕头地上山，然后长跪在寺庙门口，摇摇欲坠不肯离去。
只为求见传说中的大妖。
留守的三俩僧人瞧得头秃，劝又劝不动，最后还是怕出人命，实在没法，拿了清志主持留下的信物，去后山找了楚映仪。
僧人来的时候，楚映仪正拿着木瓢在给小院花圃中的藤萝枝浇水。藤萝枝蔓生得细弱干瘦，零星只有几片发黄的骨朵。
那株藤萝僧人认识，据说百年前就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如今蹭着香火养了这么久，也不过保持着没彻底枯亡。
他收回眼，向楚映仪行了个佛礼，说明来意。
楚映仪不意外。
原剧情里元明歇是在动身动心后才随苏幽姒下的山。但其实苏幽姒从一开始目标就很明确，势必是要诱骗她同他一起回苏家，然后为他夺位救人的。
既然如此何必磨蹭，楚映仪将藤萝托付给僧人，干干脆脆地随苏幽姒下了山。
大妖来得太容易，苏幽姒反而满心犹疑。
他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无需代价就可以得到的东西，来之前就打听过，也想好了代价。这副皮囊、血肉，亦或者死后的魂魄轮回，只要它喜欢都尽可以拿去，只要让他得偿所愿！
然而楚映仪什么都没要……
但很快伤痕累累，走路一瘸一拐的少年就顾不上犹疑了，他想起了更重要的一茬。
要是这个妖怪现在就跟着他下山了，那他的苦肉计岂不是就暴露了？
要知道慕若浮虽然待他不好，但表面功夫做得极佳，逼死他娘亲将他接回苏家后，平日里给的吃穿用度完全是比照着嫡子苏清庭的标准。
谁不称赞一句苏夫人宽怀大度。
更别说还有对他母子心怀愧疚的苏父。
呵。
苏幽姒心中冷笑，面上却只显得更为乖顺可怜、感恩戴德。没骨蛇似的，不动声色地要将半边身子攀附到藤萝妖怀里——
下一刻却被及时躲开。
然后少年没收住脚，重重地栽进雪堆里。
再爬起来时，容色美艳的少年顶了一头的枯枝烂叶，尖细的指骨死死掐住渗血的膝盖骨，低垂的眉眼中是浓如稠墨的阴鸷狠戾。
可等他再抬首，泛红的眼尾只剩下了卑微的小心翼翼的试探：“您……是讨厌阿姒么？”
楚映仪蹲身，伸手揉弄着少年眼角泪痣，看他明明厌恶得指尖发颤，却仿若依赖的，将脸颊更深地贴近她的掌心。
心性、德行，根本不在一个段位上，元明歇也不怪乎会栽在他身上，委实运气太差。
这样想着，楚映仪突地展露笑颜，像条盯上猎物的毒蛇，慢条斯理地吐出鲜艳的信子，看上去依旧是貌美而散漫的。唯独嗓音苍老粗葛，激得少年要靠咬破舌尖，借着血气痛意，才能堪堪稳住面上柔顺依赖的表情。
“没有。”
“阿姒的这张脸，老身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