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摔死他了
黎婉清凭着记忆回到皇帝给她安排的住处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好在,每一条长廊都点上了宫灯,她不至于摸黑。
她看见师父在门前的回廊上来回踱步,不由得奇怪。
“师父,你干什么呢?搁这转来转去的,消食吗?”
华神医一听到黎婉清的声音,脸上的焦急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气急败坏:“你这臭丫头,还好意思问为师在干什么?你说老夫在干什么,老夫在这等了你几个时辰,你说说你,小姑娘家家的,天黑了都不晓得回来,你要是丢了让老夫怎么跟相国交代,你今天不说清楚你去哪里,干了什么,就罚你今夜饿一顿,长长记性。”
黎婉清吐吐舌头,上前挽住华神医的胳膊,左晃晃右晃晃,声音娇嗔甜美:“师父辛苦了,是清儿不孝,让您老人家等这么久,您放心吧,我这么大个人,丢不了 。”
华神医心里很受用,脸上却仍佯装怒意:“哼,老夫不吃你这套,你今天不交代清楚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此事不能善罢甘休。”
黎婉清见华神医态度强硬,并只好将七皇子悲惨的身世,以及今天惨遭五公主殴打的遭遇,添油加醋的叙述一通。
讲的那叫一个听者伤心,见者流泪。
华神医听完,一阵唏嘘感叹:“果真是天家无情,那孩子委实可怜。”
黎婉清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师父,您是没瞧见呐,十几岁的小子,穿的衣服又破又旧又不合身,这哪像个皇室子弟,便是寻常人家的儿郎,家中长辈也不忍这般苛待。”
“还有呢,师父,你看。”说着献宝似的,将方才放置在地上的篮子展现到华神医眼前。
华神医顿觉眼前一亮,惊喜出声:“哟,这西红柿种的好,又大又红。”
“师父,您尝尝。”
华神医拾起一个,在衣服上随意擦了擦,放在嘴边咬上一口,口腔顿时被西红柿充斥,甜滋滋的蔓延到心底。
“不错,皮薄肉厚汁水足。”他满意的点点头,又咬下一大口。
“师父,您猜猜这些都是哪来的。”
“哪来的?你别告诉老夫是那孩子种的。”
“师父明智,不愧是您老人家呐,还真是那孩子种的,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就那点俸银早被那些个心黑的太监收入囊中,没办法,他和那嬷嬷只好自给自足咯,他那院中种了可多蔬果,又好又新鲜。”
华神医沉思一番,随即吩咐黎婉清:“老夫待会回房给你拿些伤药、治风寒之类的,你明天顺便带过去。”
“这一老一小的在宫中生存不易,咱也不知道何时出宫,我等会给你爹捎个信,叫他置办些御寒的冬衣,火盆和炭火送进宫。”
“师父英明,不仅医术好还是个大善人。”黎婉清顺杆爬,这马屁拍的人心花怒放:“师父慈悲心肠,连毫不相干的人都关怀备至,那您看您徒儿这晚饭……”
“罢了罢了,看在你一份孝心的份上,这罚就免了。”华神医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摆摆手,临走还不忘将那一篮子西红柿提溜走。
“哎……师父,你倒是给我留一个呀!”
“砰”
回应她的是紧闭的房门。
第二天,黎婉清随华神医去皇帝的寝殿。
华神医为皇帝检查伤口,涂抹药物,黎婉清则是从旁协助,打打下手。
待一切处理完毕,二人行礼告退。
走出正阳殿后,两人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出发,一个回景央宫,一个去清和殿。
黎婉清进入清和殿后,环视一圈,不见少年的踪迹。
她又步入后院,依然寻不见人影。
“唉!”找寻无果,正当她思索着离去之际,一道若有若无的叹息传进耳朵。
四周都找寻过,除了院中那棵梧桐树。
她将目光锁定,抬头向上。
那茂密的树叶之下,唇红齿白的少年,坐在一根有成人胳膊粗的树枝上,姿态慵懒闲适。
唯有眉宇紧蹙,似弯月张弓。
奇怪,他在思索什么?
连她进来半天都没发现。
“殿……下。”她悠悠呼唤。
“啊……”
回应黎婉清的是一声惊慌失措的惨叫声和跌落在地的少年身影。
黎婉清瞪大眼睛,嘴巴惊讶的张开成一个圆。
我的老天爷,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她惊慌失措的上前,扶起摔的狼狈不堪的少年。
她不好意思地道歉:“哎呀,殿下,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儿啊?我不是故意的。”
少年痛的面容扭曲,脸色惨白惨白的,紧咬着下唇,双手死死捧着右腿,缓了半天才回过劲来。
“放手。”少年黑眸盯着那只抓着自己臂膀的手,声音虚弱无力的示意。
黎婉清讪讪地抽回自己的爪子,她心中有愧,此时也不好意思违背他的意愿。
少年紧咬牙关,一瘸一拐的朝着石凳慢慢地挪过去。
黎婉清担心他走不稳,双手在他身后虚虚的张开呈保护姿势。
尽管他已经把所有的重量都放置在左腿上,右脚只虚虚地支撑一下,那短短的几步路,还是用尽了他平生最大的力气。
好不容易才坐上石凳,他暗自松了口气。
豆大的汗珠自额角滚落,他刚想用袖子擦拭,眼前便出现了一方绢帕。
他欲开口婉拒,绢帕已经塞进他的手心里。
他有一瞬间的愣怔,心慌意乱的捏着那帕子胡乱擦拭一番。
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扑进鼻子里,他又
黎婉清在怀里掏啊掏,掏出跌打损伤的药瓶。
“哎哎哎……你要做什么?”少年吓了一大跳。
一个没留神,就见黎婉清跪坐在地上,一只手已经掀开了他的袍子,另一只手欲要卷起他的裤脚,他赶紧伸手阻拦。
黎婉清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表情扭捏:“我只是想帮你擦药,你昨天伤了右腿,今天我又害你右腿伤上加伤,只怕伤势更严重了,我必须要亲自为你上药,直到你痊愈为止,要不然我良心不安。”
少年心中腹诽:遇上你我是真服气!!
“你不必如此,树是我自个儿要爬的,摔下来也只能怪我自己。”
如若刚才不是想的太出神,也不会……
他心中懊恼,谁能料到想什么就来什么。
他这不是做贼心虚嘛。
“要不是我喊的那声,你也不至于从树上掉下来,我必须对你负责。”黎婉清这话说的掷地有声,令人难以反驳。
那句要对他负责的话,令少年面颊一热,他慌不迭地站起身。
“你一介未出阁的女子,莫要说这种话,自古男女授受不亲,若被有心之人传扬出去,于你的名声有损。”
黎婉清撇嘴,小声嘟囔:“小古板,思想这么顽固。”
少年耳朵尖,听到她的嘟囔,心下喟叹。
他想了个折中的法子,随即期期艾艾的问她:“你可擅厨艺?我与嬷嬷现今皆行动不便,你可愿……”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他察觉到自己的这个要求委实强人所难。
丞相府的千金应当自小被千娇百宠的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吧,又怎么可能如他这般上不得台面,干那等粗鄙之事。
想到这,他不由自惭形秽的低下头。
“可以的,我可以的,这也算将功补过了,你就放心好了,包在我身上。”
“真的?”少年猛的抬头,眼睛亮晶晶的迸发出欣喜。
“自然是真的,走走走,殿下,我扶你进去,你且去榻上安心等着,今儿晌午的吃食,我一准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少年的寝殿不大,足以称得上简陋,甚至远不如黎婉清这个臣子之女的住所奢华。
她随意在屋子四周扫了一眼,屋子里除了一张老旧的床,还有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以及屋子正中央的一张圆木桌,几张木凳,便再无其他了。
果然是陋室,黎婉清没有兴趣的收回了视线,整间屋子实在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黎婉清将手中还未涂抹的药瓶交给少年,叮嘱他千万不要忘记擦药后,就出去忙活了。
少年见她踏出屋子后,还顺手把门带上。
他摸摸胸口,心跳有点快,心里隐隐期待,今天的午膳该是何等滋味。
他小心翼翼地褪下裤子,如他所料,右腿的伤口加剧,从原来的一大块青紫变成血迹斑斑的模样,看着格外狰狞恐怖。
果然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早知如此,昨天就不该跟嬷嬷撒谎,说什么被石头绊了一跤。
今日谎话应验,好巧不巧刚好摔到石头上。
真是报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