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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音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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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盛云青交了兵权后,盛府这些日子才慢慢从风口浪尖上平静下来,却不想,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这日,一个守门的下人急匆匆跑进东院,不一会儿,老太太身边侍奉的甘嬷嬷亲自去了大门,带着一个牵着孩子的妇人进了东院。

    府宅之内,一丁点事情也瞒不住什么,盛禾刚从梧桐苑出来,一路走过,见下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些什么,一见了她,又纷纷闭嘴行礼。

    回了苑里,刚关上屋,小晴就小声道:“小姐,奴婢刚才听她们说今日一早一个女子牵着一个孩子来了府上,应该是王氏来了吧。”

    盛禾端着茶,眸光闪动,却未言语。

    其实知道王氏这人是个意外,上一世,直到盛家被押入大牢,王氏这个人都没有出现,只在最后安文帝下旨,盛家不论男女老少满门抄斩,那时她站在人群中看着被压跪在台上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听着台下百姓愤怒又快意的叫骂声,心里毫无波澜,眼神空洞,唯有死寂。

    直到看到一个妇人模样的女子,手里牵着一个女孩,面上看着很复杂,眼神里透着的情绪让她一时怔愣,那妇人站在义愤填膺的人群里很是惹眼,没等到开始行刑便牵着孩子走了。

    醒来后,她常常在深夜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前世的每一个细节,突然有一天,她想起了那双悲伤的眼睛。

    她不相信那样的神情会是出于一个陌生人的怜悯,又想起她当时看得方向大约是在盛非那边,还有她身边的那个女孩,看起来五六岁左右。

    一年前,她传信给了惊蛰,让他查一查盛非,果不其然,没多久,惊蛰就传了信给她,盛非果真在外有了孩子。

    王氏是云中有名的歌姬,身世低微,但一手琴音很是惊艳,客人都叫她“音娘子”,慢慢地,这个名号就传开了,云中离京都近,于是在京都她也小有名气。

    虽说音娘子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但对于盛府这样的家族来说,是断不会接受的,盛非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在知道有了孩子后抽身跑了。

    王氏用这些年攒下的积蓄从青楼里赎了身,带着女儿和一把琴走上了寻人的路程。

    后来惊蛰找到了她,盛禾便命惊蛰让人“引”着她一路到了京都。

    东院里,暖阁内除了王氏母女,只有老太太及两个老嬷嬷,老太太坐在上首位,一双老沉沉的眼盯着眼前的妇人。

    声音有些暗哑,“你说你是来找谁的?”

    “回老夫人,民妇是来寻三老爷的,民妇是云中人士,三年前三老爷去云中务事时与民妇有了孩子,可是后来三老爷突然就离开了云中,民妇带着孩子寻了许久,近日才到了京都,那日无意间在街上见了三老爷,问了人才知道他竟是盛国公府的人,民妇实在无法,更不愿孩子没有父亲,所以才厚着脸皮找了来。”王氏身份虽卑微,说话却不吭不卑。

    听了话,老太太已经彻底拉下脸来,甘嬷嬷见了,呵斥道:“大胆!三老爷岂是你一个无知妇人可以攀缠的!”

    王氏也没被吓住,倒是她身边的小女孩被吓得躲在她身后,她摸了摸孩子的头,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道:“老太太,民妇虽不是什么高门小姐,却也绝非污蔑他人之人,这是三老爷给我的玉佩,说是他从小贴身的物件,您可以验看。”

    老太太接过甘嬷嬷手中的玉佩,看了看,脸色已是阴沉如雨,过了半刻,她看了看有些害怕的女孩,问道:“这孩子这么大了,为何以前不见你找来?”

    “回老夫人,在云中时三老爷只说自己是出身于南边的商贾之家,又说他姓李名成非,他走后,民妇一路去了南边,孩子还小,身子娇弱,我只能走走停停,就这样寻了两年多,却一直没找到李成非此人,后来在一茶楼内,民妇拿着玉佩问了些走南闯北的行路人,那人说让我往北方找找,于是我又一路来了北边,直到进了京都,见到了三老爷,才知道自己这些年竟是找错了地方。”

    老太太皱着满是褶子的眉头,神色暗暗,开口道:“老三现下不在京中,我也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辞,你先带着孩子住下,等老三回来了再好好说个明白。”

    王氏拉着女孩道:“是,老夫人。”

    老太太用眼神对旁边一个老嬷嬷示意,老嬷嬷会意,朝老太太福了福身身,随即对王氏道:“请随我来。”

    王氏也不多说,径直跟着她去了。

    待人出去关上了门,甘嬷嬷才谨慎道:“老夫人,这妇人说的话怕是真的,奴婢刚才看了那玉佩,确实是三老爷的,且奴婢记得,差不多三年前三老爷的确去云中处理过一些老债事,待的时日还不短,差不多有一个月。”

    老人冷哼一声:“我一见那孩子就知道怕是八九不离十,那孩子眉眼间有几分老三小时侯的影子。”

    “老夫人,那现在可怎么办?把王氏留在府里怕是瞒不住三夫人。”甘嬷嬷有些担忧。

    “不把人扣下,难道放她出去宣扬吗!不中用的东西!下贱人生的果然也是个下贱东西!”

    老太太一脸怒气,上次那事以后,她就警告过盛非,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盛非当真和他那贱人娘一样,都是低贱的下等人,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

    见老太太铁青着脸,甘嬷嬷想了想小心道:“老夫人,要不像上次那个舞姬一样处理?”

    老太太看她一眼,冷声道:“那舞姬孽种还在肚子里,这个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个处理法?!”

    几年前盛非在京都也招惹了一个青楼舞姬,自老爷子去了后,老太太向来不大爱管盛非,虽知道盛非荒唐,但却不知他竟在外留了种,直到那舞姬大着肚子上了门,那时盛府乱了一阵,三夫人张氏可不是个乖顺的性子,南院里闹得不可开交,但总归是把事情摁下了,又明令警告了知情的下人,因此那事处理得还算无声无息。

    过了片刻,老太太冷冷道:“马上让人把那没用的东西给我叫回来。”

    甘嬷嬷垂头恭谨道:“是,老夫人。”

    两日后,盛非匆匆回了府。

    盛禾和母亲本是一大早想去晨昏定省,不想还未出门,老太太院里的人就来说这两日不用去请安了。

    盛非赶到东院时,张氏正向老太太一边哭诉,一边叫骂着站在下方的母女,崔氏站在老太太身边,除此外,屋里只有几个在老太太身边服侍的老人。

    老太太本想着悄悄处理了事,却没瞒得过张氏,一大早又被张氏一嗓子嚎得心烦意乱,她气极,一张老脸面色涨红,沉沉呼气说不出话来。

    看到王氏母女,盛非心下一咯噔,他先向老太太问了安,佯作什么都不知,问道:“母亲,您派人急急叫我回来可是有什么事?”

    老太太看他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儿,更是怒火中烧,指着他鼻子道:“你不知道什么事?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不清楚吗?”

    不待人反应,哭花了脸的张氏几步走到盛非面前,一把推了他,厉声问:“盛非,这个女人是谁?”

    盛非瞄了眼自始至终站在一边没说话的母女,他本想下意识否认,最终还是没说话。

    见他如此,张氏发作起来,一边哭喊一边叫骂,“盛非,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这些年来我哪里对不起你啊……”

    庆安国重礼教,在外养歌姬生子这样的丑事,虽说治不了什么,但要是传扬出去,于一族名声有损,若是名门望族,受到指摘更是无法避免。

    盛非这事若放在以前,要是传扬出去,对盛府来说顶多是名声上不好听,但现在皇帝对盛家的态度不明朗,若是这时候惹了皇上的厌,怕是对朝中的盛均和盛云青二人不利。

    况且盛家现在已经没了最大的底牌,要是再得罪人怕是会雪上加霜,工部侍郎这官职虽不是多高,但却是极为重要,张氏是工部侍郎张大人嫡女,自小颇得宠爱,要是知道女儿受了这样的侮辱,恐怕心里不会痛快。

    张氏一个深闺妇人自然不懂这些,但老太太却不是傻的。

    她拉着脸,大声呵斥道:“吵什么!当我是死的吗!”

    张氏被这声吓得一抖,不敢再叫嚷,她松开盛非,站到一边抹着眼泪呜咽。

    崔氏见老太太动了怒,忙递上热茶,小声劝慰:“母亲别动气,小心身子。”

    一直安静站着的王氏看了看众人,主动开了口道:“老夫人,民妇并非贪慕荣华富贵之人,作为母亲,我只是不愿让无辜的女儿跟着我吃苦受累,民妇不求什么,只求老夫人和三夫人给我一方之地就好。”

    张氏见她开口,狠狠盯着她道:“你休想!一个青楼女子,也想进我盛家的门,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她好歹是侍郎家嫡女,若是让一个青楼歌姬入了门,和她共事一夫,怕是她真就成了笑柄了,便是自己的一双儿女也是抬不起头来,思及此,她更是悲从中来。

    她又转身对着老太太哭拜道:“母亲,媳妇自进了盛家,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又替盛家育了子女,可是盛非却这样对我,母亲,你要替媳妇做主啊……”

    声音凄厉,听得人心里不忍。

    老太太对这个媳妇还算满意,平时嘴巴甜,也安分,没有主动闹过什么幺蛾子,虽说有些善妒,主动给老三安排了几个暖床丫头,却都是自己的陪嫁丫鬟,且这么久以来,三房除了她自己所出的一子一女,也再无所出,老太太自然知道这其中猫腻,但张氏聪明,很会哄得人心,老太太也愿意当瞎子,乐的睁一只眼闭只眼。

    她被吵吵得头疼,看了眼站在一边,一脸无所谓的盛非,她气得眉心直跳,闭了闭眼,干脆眼不见为净。

    崔氏见老太太已经很是不耐烦,上前扶起张氏,柔声劝道:“三弟妹,你先起来吧,母亲向来疼爱你,定会有决断的。”

    盛非自进门时看了王氏一眼后,便再未分给她一个眼神,更没有问她一句,甚至自她进了盛府,也无人问过她的女儿半句。

    王氏在一旁冷冷地扫视了下众人的神情后,她低下头,目光闪动,不发一言。

    事情闹得虽大,却也仅在这一方屋里,门外守的也都是老太太的心腹奴仆,这事倒也没传出去什么,只屋里几人知道。

    最后到底怎么处理的,除了屋里人谁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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