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常嬷嬷
转眼已过开春，天气渐渐明朗起来，草木抽出新芽，让人看着顿觉神清气爽，颇有朝气。
盛府一大家子女眷陪着老太太用早膳，一顿饭吃得静悄悄的。
用完膳，众人陪着老太太聊天，欢声笑语好不和谐，大夫人崔氏看了看坐在一旁，面色柔和却沉默的李静，她有心想缓和矛盾，于是将话引子递过来。
“二弟妹，不如过两日和我们一起去挑挑料子吧，听闻你针脚极好，想来对布料也有了解，现下开了春，府上也该做些新衣裳了。”崔氏和善道。
往年府上的衣裳都是崔氏和张氏两人张罗的。
听到此话，上首位的老太太神色淡了淡，本有些热闹的屋子一下静了，三夫人张氏觑着老太太的眼色，装作不闻，埋头喝茶。
李静自然也看到了老太太的脸色，她知道崔氏是好心，所以也不愿连累崔氏，她笑着温和道：“大嫂，我才回京不久，也不太懂这些，我便不去了吧。”
崔氏也笑着道：“正是因为你刚回京才应去看看呢，我和三弟妹也不晓得你和二弟的喜好，更何况，便是你们无所谓，可小满正是女孩子最好的年纪呢，你这母亲可得替小满好好看看呢。”
听到女儿，李静犹豫了。
见她已有动摇之意，崔氏笑着问老太太：“母亲，您看媳妇说的可有理？”
老太太淡淡看她一眼，缓缓道：“你自己决定就好。”
她虽不喜李氏，却也不至于在这些小事上为难她。
崔氏得了话，看着李静道：“二弟妹，那边一起去吧。”
李静笑着点点头。
自听闻盛均与盛云青书房争执后，盛老太太对李静就一直冷淡，前些日子直接视若无睹，虽说盛均派人告诉她没什么事，但盛老太太可没那么好糊弄。
这兄弟俩自懂事以来从未红过脸的事暂且不论，就说盛云青居然自作主张上交虎符留在京都这事，李氏也脱不了关系，上交兵权的厉害性，老太太也并非全然不懂。
她虽一向不喜李氏，但这些年下来，心中也认可了李氏的确是最合适她的二儿子的人，李氏出生陇西李家，自小爱武习兵书，至少不会给常年镇守戍边的儿子拖后腿，却不想这帮着帮着，居然帮着盛云青胡来，如今只剩下个将军的空架子名号。
她心中不满，李静知道，所以这些日子她也不多言，尽量不在老太太跟前碍眼，她倒不是怕什么，只怕女儿受自己的牵连。
待长辈们走后，几个小辈被留在东院里跟着常嬷嬷练习绣工。
庆安国自来就有女子要亲手缝制嫁衣的传统，因着盛瑶和盛雪凝早已定下亲事，两姊妹婚期相隔不远，算下来距今还有差不多一年，如今开始缝制嫁衣刚刚好。
老太太请了以前宫中专管刺绣的老人常嬷嬷来指点几个小辈，盛禾与盛乐涵虽婚事未定，但已到适婚年龄，定亲一事左不过就这两年，因此老太太便让她们也留下来提前练着。
常嬷嬷演示了今日要学的绣法，便让几人以梅为题绣一方手帕。
一个时辰后，常嬷嬷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看几位小姐绣的帕子。
都看了一轮后，她停在盛禾旁边，少女坐在软垫上，仍低着头认真缝制手帕，常嬷嬷仔细看了看手帕上绣了半枝的红梅，心下诧异，红梅虽还未绣完，但已初现风骨，看着绣工虽有些生疏，技艺却已有风采。
小小年纪，有这样的绣工实属难得。
她转念想到十几年前，那时就听闻盛府二夫人李氏针线极好，想来是教过三小姐的，这样便也不奇怪了。
她心里暗暗点头，语气和善道：“县主绣工精巧，已经初初领会刺绣的精髓了。”
盛禾抬着头，温软笑道：“谢常嬷嬷赞赏，小女绣工不足，还劳常嬷嬷多多指点呢。”
常嬷嬷看她半点不骄，笑着点点头。
旁边的盛雪凝面色不虞，碍着常嬷嬷在，勉强忍着没发作。
常嬷嬷一一指点了几人的不足之处，让她们回去继续绣完剩下半面，明日带来她看后，便起身离开了。
盛雪凝待人一走，立刻走到盛禾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妹，常嬷嬷夸你绣工好，拿过来我看看呀。”说着，也不管人愿不愿，一把抽出盛禾手中的帕子。
展开看了两眼，脸色有些难看，冷哼出声，语气酸道：“我看也不怎么样嘛。”
盛禾微微垂着头，轻声道：“二姐，我绣的不好，你还给我吧。”
刁蛮的少女一脸轻蔑：“谁稀罕！”
眼珠一转，又道：“既然绣的不好，你还要回去干嘛。”
说着便走到桌边，端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水泼上去，洁白的帕子瞬间湿透。
盛禾定定的站着，毫无动作，脸上的神情看着有些“呆楞”，显然被她突然的动作惊到了。
盛瑶也被“惊”了一瞬，张了张口，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小晴本是同其他婢女一起站在门口候着，见到此情景，火上心头，忍不住走进来出声：“二小姐，您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
盛雪凝瞄了眼盛禾的表情，看着面带气愤的婢女，喝声道：“放肆！你是什么东西！主子的事轮得到你插手！”
看小晴还想呛声，盛禾轻声道：“小晴。”
闻言，小丫鬟面带不甘地闭了嘴。
盛雪凝心情好，也不和一个小丫鬟计较，带着全程没参与什么，眼中却透着幸灾乐祸的盛乐涵走了。
盛瑶担忧的看着盛禾道：“三妹，别生气，二妹被娇宠惯了，性子就这样，你以后让着她些便好。”
看少女依旧有些闷闷的神情，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就是我这个嫡亲姐姐，平日里也是要让着她的，否则吃亏的是自己。”
盛禾看着说话人，露出点笑意，缓缓道：“谢大姐宽慰指点，我知道了。”
回了苑子，盛禾看着小晴郁郁的表情，想了想，将她带到里间。
小丫鬟余怒未消，脸色还有些红，看着她低垂着的脑袋，她问：“觉得憋屈吗？”
小晴抬眼觑了眼面前站着的少女，小小的点了点头。
盛禾沉默，她知道面前的丫头是在替她生气替她委屈。
“小晴，你跟了我这么久，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小晴一脸迷茫，不知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她老实答道：“不知道。”
“为什么从来不问？”
小丫头一头雾水，“小姐，不是您不让问吗？自奴婢跟着您的那天开始，您就说过，跟着您什么都不要多问，也不要多嘴，听您的吩咐就行，而且温大哥也叮嘱过我，姐姐们也都知道这是小姐的规矩。”
听到此言，盛禾抿了抿唇，没有解释。
她刚醒来的那两年常常梦到前世，梦里多是那些沉重的往事和恩怨，第二天醒来心情往往糟糕，她一个人背着沉重的记忆谋划着局势，时时焦躁难安，戾气颇重，也不愿同人透露半句。
慢慢地，身边人便都知道小姐极不喜欢多嘴的人。
“而且……”
小晴又瞄了一眼面色淡淡的少女，言词吞吐。
盛禾随意坐下，问道：“什么？”
“而且……侍奉小姐的前面几位姐姐在小姐身边都没待多久，就被小姐丢去给玉娘了，其他的姐姐们都说是因为她们多嘴，问了小姐不该问的。”
“奴婢不想走，想一直跟着小姐，所以奴婢从不多问，而且小姐想做什么对奴婢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姐说什么奴婢就会做什么，奴婢会一直侍奉小姐。”
闻言，盛禾盯了她半晌，直看得小晴心里打鼓，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说得不对。
许久，盛禾移开视线，轻声道：“小晴，以后如果有什么不明白可以直接问我。”
”
小晴瞪大了眼，表情看着有些滑稽。
明艳的少女看着她，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微微弯了弯唇问：“现在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呆滞的小丫头终于回神，傻傻地道：“小姐，您怎么……以前您不喜欢别人问缘由的。”
盛禾似笑非笑的看看她：“你就想问这个？”语气一顿，还是解释道：“因为这里是京都，你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如果什么都不说，你怕是会坏了我的事。”
她想了想又道：“更何况以后很多事要你去做，未免日后麻烦，现在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听了这话，小晴一瞬间有些失望，还以为小姐是信任她呢，结果是怕她坏事啊…但她立刻就反应过来，如果不是全然相信她，小姐又怎么会愿意告诉她这些呢，想到此处，她又雀跃兴奋起来。
看着眼前的丫头情绪忽高忽低，完全没有在外面沉稳的模样，盛禾只好自己开口：“现在我要告诉你我要做的第一件事。”顿了半晌，才接着道：“我要让盛家把我们赶出去，或者说，让父亲母亲离开盛家。”
小晴没太明白，她疑惑道：“可是小姐，老爷没了兵权，已经不能回闵州了啊，而且您前些日子不是还说要让老爷夫人也留在京都吗？”
盛禾瞥她一眼，淡声道：“我说的不是去闵州，而是从族谱除、名。”
“啊？！”小晴懵了。
盛禾也不多解释，开口道：“以后你自会知道缘由，从今天起你只要记住这一条，听我吩咐就行。”
小晴下意识点了点头，好半刻才消化了小姐的话。
她低头想了想小姐自回京以后的言行，终于大致明白小姐这些日子的反常了，原来小姐是故意给盛府那些人欺负她的机会。
突然她又想起手帕一事，张口问道：“小姐，那手帕怎么办？常嬷嬷不是说明日要给她看吗？”
盛禾看小丫头这么快就明白了，心里满意，其实小晴这丫头挺聪明，只不过是她藏得太多。
她放松了身子闲闲道：“那就再绣一方，你去拿针线来。”
小晴此时知道了小姐要做的事，憋屈尽消，也不觉得小姐受欺负了，乖乖起身出去找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