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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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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禾出了院子,并不急着去找人。

    她看着远处山峦一片郁郁葱葱之景,抬步慢慢沿着幽深小路走,她身上披着一身雪白毛领披风,长发在风中摇摆着荡若丝绸,若有若无的雪花飘散下来,沾上她的眉眼,衬得她冰肌玉骨,眼眸间透着冷淡,宛如山中神女。

    她好似感觉不到寒意,身姿绰约,缓缓往山上行。

    盛禾看着满山的葱绿和雪花,不由想起在陇西时的情境。

    那时她尚小,约莫七岁,那年的陇西下了好大一场雪,她那会儿求了小舅舅要学武,小舅舅本是不同意,但她那会儿仗着人小,便撒泼耍赖无所不用其极,她那小舅舅被逼的无法,便答应教她。

    不过她毕竟是女孩,年纪又小,小舅舅前几个月也只是糊弄糊弄她,许是想着小孩贪玩三分热度罢了,所以并未真教她什么,直到那场大雪。

    那场大雪下了整整三天,整个陇西像是被冰雪冻住了,街上无甚行人,商贾小贩都闭了市,但她那时心中纠怨太深,只能靠练武缓解,即便大雪垫了有她小腿高,她依旧雷打不动每日鸡不叫就起来练功,后来被小舅舅撞见,他满眼复杂,没说什么就走了。

    但自从那日后,小舅舅便开始教她真正的武功,而她也开始尝到这其中的辛苦磨难。

    寒暑春暖过了一年又一年,她如今终于回了京都,这个曾经让她恨意难平之地。

    她一路走走停停,并未留意路过的旁边亭子里的人。

    亭子离她不算近,但这山中此时静谧无声,连飞禽鸟兽都躲了起来,一眼望去周围应是一览无余。

    亭子被洁白的帘子挡住,里面的几人倒显得被雪花包围的亭子热闹起来,两人正在对弈,一身着紫皮狐裘的人品着热酒坐在一旁,还有一小厮站在旁边煮酒伺候。

    盛禾刚踏过旁边小路祁慕就注意到了,见她像是陷入什么思虑里对周围一切毫无所觉,他看了会儿转过头并未出声。

    直到她已经往前走去,谢凌才从棋盘上移开目光,抬头就看见了一少女背影,他将手中棋子一丢,叫嚷着道:“哎哎哎,这是哪家的美人,怎的独自来这山中闲逛,也没撑个伞。”

    贺景逸看他又要耍懒,无奈摇头,也不计较,顺着他看过去,看着已经走远的背影顿了顿,他转头看着祁慕道:“这女子好像有些眼熟,渊渟可见过?”

    祁慕瞥了他一眼,对此不言一词,只淡淡道:“走吧。”

    谢凌看二人也没说出什么来,他摸着下巴道:“一女孩独身一人到这山上,又不带伞路还滑,也太不安全了,你们先下去吧,我还是去英雄救个美,说不定这美人就以身相许了呢!”

    祁慕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便转身走了,贺景逸笑着拍了拍谢凌肩膀也跟着走了,他自是明白谢凌虽嘴上轻佻,但实则是担心这女子的安危的。

    不想过了许久谢凌身上濡湿着回来,一进屋就叫嚷着冷,他利索地脱了外袍,贺景逸笑看着他,看他喝了一大杯水才缓缓问道:“可是寻着人了?”

    听了这话,谢凌就觉得十分纳闷,“哎,也是奇了怪了,我沿路找上去,愣是没见着人,周围我都找了,也没看到,只能先回来了。”

    贺景逸低头想了想道:“后山小路众多,许是已经从哪里下山了吧。”

    普灵寺建在山脚,背靠大山,亭子就在普灵寺后面,并不多远,且后山向来有僧人修行,想来应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贺景逸又道:“今日人多眼杂,我先回府了。”

    谢凌也不留他,随意挥了挥手。

    盛禾并未走远,后又遇到了两个小僧人,便让他们带着走小路来到了觉木大师的禅房。

    觉木见是她也不意外,笑言道:“施主,多年未见,你心中可还依旧?”

    盛禾盯着他看了看,说:“你知道我今日要来。”

    语气笃定又冰冷。

    也不等觉木说话,她摊开手将玉递过去,那玉被她一路捏在手里,还带着她的体温。

    “你说过,凭借此玉可以帮我一件事。”盛禾不愿多谈,直接开门见山。

    觉木听出了她语气中对他的隐隐抗拒,虽是找他有事相求,却言语中不带半丝敬意,他虽并不在意,但看着眼前少女眸中的冷意,他心底暗叹了口气。

    盛禾对他若有若无的敌意不是假的,自小时候见了这老和尚,从他的眼神中她就知道,觉木有可能是看得穿她的来路的,那双好像可以看透一切的眼睛让她觉得无所遁形,颇不舒服。

    觉木道:“施主不想卜算一卦?”

    “不必,我的命我自有数。”盛禾闻言眼神一滞道。

    叹了口气,觉木问:“那施主想让贫僧做什么?”

    盛禾顿了顿,定定说道:“我要你帮我定姻缘。”

    觉木看着眼前少女坚定的眼神,笑了笑说:“施主的姻缘自有天定,且是美满良缘,施主不找贫僧也不会有何影响的。”

    岂料少女闻言并未露出欣然之色,反倒面色一冷,“不,我要你告诉我母亲,我命中带煞,对亲族尚且有碍,婚亲更是不易美满,隐有克夫之相。”

    听了这话,觉木沉默,半晌不语。

    门外一人也身形一顿,默了一会儿才缓步离开,刚出院子就遇一僧人迎面走来,僧人看到微皱着眉的锦衣男子道:“施主可是来见师父的?师父这会儿有客人,小僧去通禀一声吧。”

    祁慕淡淡道:“不必了。”

    说完继续缓步离去。他本是打算回府所以来和觉木说一声,走到门口听见有人叫交谈,正要离开,却刚好听见盛禾说的那些话,他一时怔愣。

    女子声名之重她不会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他知道盛云青夫妇近日有想为她结亲之意,此事皇族贵胄、世家大臣也都有猜测,毕竟这是她离京后盛云青第一次带着她回京,又正值她年芳十六,且夫妇二人也不急着回闵州,朝堂上的人都不是傻子,自然就有了想法。

    想和盛府结亲的人不少,这段日子定然有不少人向盛府二房下了拜帖,让他有些诧异的是她竟会如此决断的斩断所有的路,且他总觉得她此举不只是为了避开婚事这么简单。

    他见她第一面时就觉得那时她的样子很违和,像是带着一张面具,他从未见过她本人,更别说了解,但他就是有种直觉,这种直觉毫无缘由,直到今日他才小小的窥见她真正的样子。

    人前倒是孱弱温和的闺门小姐,只怕今天这个淡然决绝的少女才是真正的她吧。

    他一向对什么都没什么探究心,如今倒是有些想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说了话后,盛禾不再开口,等着觉木的回答。

    觉木眼中复杂,也不问因由,道:“施主可知这么做的后果?”

    她当然知道,此话一出,怕是她以后无人敢娶,就是亲人家族恐都会退避三舍,名声尽毁,以后也少不了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定定的看着觉木,并不回答,只问:“你只说帮不帮我?”

    过了好一会儿,觉木开口:“贫僧曾答应要帮施主做一件事,只要不伤天和性命,无所不从,但如今施主可是想好了,此言……”

    本想再劝言,但看盛禾一脸淡然坚定,觉木也不再多言,顿了顿道:“贫僧会完成施主所托。”

    盛禾这才露了笑意,她起身拘了一礼:“多谢大师,小女就不叨扰了。”

    送人走后,觉木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正要转身回屋,刚才的小僧叫住他,“师父,方才另一位施主来过,见师父有客人便走了。”

    觉木点点头转身进屋,他能猜到刚才外面之人是谁,他双手合十喃语道:“都是天意啊,且看天道吧。”

    过了申时,雪越下越大,像是要把天地都埋葬起来,到处白茫茫一片,路也被雪挡住了,前来听法会的人只好在普灵寺留宿一晚,等第二日雪停了再回府。

    第二日盛府用了午膳才坐上回府的马车,盛禾用午膳时便发现了李静的异样。

    一大早李静便去拜访觉木大师,她自然知道李静是想去问问她的姻缘的,虽说觉木大师只为有缘人算卦,但毕竟十几年前有过交道,且正是那时觉木的话,李静夫妇才决定带着她去戍边,否则便是她想尽办法也是无法去闵州的,正如前世的命运一样。

    想来李静也是想去试试,希望觉木大师能为她卜算一卦。

    她了解盛云青夫妇,待她良苦用心如珠如宝,李静常年身处战场,并不像普通妇人那样整日诚心礼佛,但对唯一的女儿的事是万分上心。

    此次李静积极要来普灵寺听法会,她就知道自己母亲来的真正缘由,而她也知道,这是个好机会。

    看着李静面色苍白,心不在焉的模样,她淡淡抿了抿唇,撇开了眼宛若未见。

    京都的雪将房子盖了一层又一层,路中间倒看不太出积雪的痕迹,马车外响起成片扫雪的动静,簌簌呲呲的声音一下下划进了马车里人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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