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年宴
自普灵寺回来后，盛云青夫妇便没再提过亲事。
小晴明显察觉到老爷和夫人的不寻常，刚回盛府的头两日，她还注意到夫人的眼睛红红的，又连着几日茶饭不思，老爷用膳也少了许多，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觉得应是与小姐有关。
法会那日盛禾单独出去后做了什么，小晴也问过，但盛禾只字未提。
用过午膳后，盛禾在屋子里走动消食，小晴一边挑动着炭火一边悄悄瞧她。
盛禾等了会儿，见她还是欲言又止憋着不开口，无奈转头盯着她道：“你想说什么？憋了这半天不累？”
半蹲着拿眼悄悄看她的小晴被盯个正着，她慢慢放下手中的火箸，仰头看着盛禾问：“小姐，老爷和夫人这些天有些不对劲，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与小姐有关吗？”
盛禾沉默了一瞬，启唇道：“你为何会觉得和我有关？”
“奴婢看夫人应是回来那日就不太对，正好小姐前一日不是出去了一趟吗？而且老爷和夫人现在的情状，与小姐在闵州生病时一样，那会儿老爷夫人担心小姐，也这样整日茶饭不思，奴婢就想许是与小姐有关。”
闻言，盛禾更是沉默，她在闵州曾生过一场大病，那时盛云青夫妇衣不解带的照顾她，李静自不必说，便是平日里杀伐决断的盛云青几日下来也是满面憔悴，胡子拉渣。
她不置可否，只淡淡道：“过段时日你就知道了。”
还有不到十日就是新年，盛府上下都异常忙碌，盛云青夫妇十多年来第一次在家过年，也帮着盛均夫妇每日忙里忙外，一忙起来倒没那么多时间想太多了。
京都现在最闲的恐怕就要数盛府的梦回苑了。
盛禾每日里大多时间都待在房里看书下棋，通常都是自己和自己对弈，若是盛云青偶尔闲下来，也会陪着她下两局。
这几日大约是她最后的清净了，因此她也乐得自在，全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过了两日，盛均独子盛承和盛非之子盛行彦从云阳书院回来。
二人是盛府小辈中唯二的男丁，前后只相差一岁，也都十二三岁，按理说盛行彦是庶子，庆安国一向重嫡庶之分，他是不能去云阳书院的。
但皇帝盛宠，言盛府子嗣少，这一辈中更是只有盛承一个嫡子，于是便特准了盛行彦进云阳书院。
二人这一回府盛府更加热闹起来，连着两日盛禾去给老太太请安，都见老太太一手拉一个笑得开怀。
盛禾对这两人没什么太大印象，毕竟两人还小，也一直在云阳书院念书，一年才回府一次，前世盛家灭门时，两人也才十四五岁，全然不知府中朝堂之事，直到盛府事发，二人便直接在云阳书院被抓去了大牢。
新年前一日，盛禾难得的清净提前被打破，只因一条衣裙。
除夕一大早，福公公便带着几个内侍到了盛府，跟着的几人手中抱着大箱子。
盛均夫妇左右扶着盛老夫人带着盛府众人迎接。
福公公一进府，见盛老夫人带着人亲迎，他急忙忙走过去先见了礼开口道：“福子请盛老夫人安。”
盛老夫人笑眯着眼道：“福公公，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旨意？还劳福公公今日走这一遭。”
福公公脸上堆着笑道：“盛老夫人，娘娘没什么旨意，只让奴才送了几套衣物过来，娘娘说后日便是年节宫宴，今年盛府难得团聚，娘娘心里高兴，便给几位小姐准备了年宴上穿的衣服。”
福公公向后招了招手，几个内侍列上前来。
“娘娘准备了四套衣裙，除盛三小姐的另外三套由其他几位小姐自由挑选，娘娘说盛三小姐这些年随着盛将军和夫人待在苦寒之地，想是吃了不少苦，娘娘感念将军，便替将军多照拂几分。”
盛老夫人笑着道：“三丫头这些年在戍边待的久，又懂事温顺，老身看着也多心疼几分，三丫头，快来谢娘娘恩典。”
盛禾一直站在人群靠后，闻言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对福公公柔和道：“请公公替我多谢娘娘赏赐。”
福公公又笑着与盛均和盛云青说了几句后便离了府。
盛禾自说了那句话后便退回去不言语，她站在后面，看着福公公进府后众人的表情和言行，自然没有错过盛雪凝和盛乐涵听到她有单独赏赐时瞟过来的眼神，眼中尽是嫉恨和恼怒。
若要算的话，两辈子加起来盛禾心里年纪已经不小，且又经历了这许多，她们的言语心思在她面前自然无所遁影宛若透明。
不过盛瑶倒是意料之中的沉得住气。
她瞥了眼盛均，皇后这么明显的想拉拢盛云青，他不可能不知道皇后打的算盘，也不知他心中是何感想。
见到盛非快速扫了盛云青一眼，呵，再是盛均是只老狐狸也没关系，她不愁没人送上门。
自皇后送来衣裙后，盛禾明显感觉到盛雪凝和盛乐涵对她的敌意，往年年宴皇后从不曾派人送衣裙来盛府，她一回来就送来了，且还单独为她准备，盛雪凝这千娇万宠的“大小姐”自然受不了，不过毕竟是新年，且身边总有长辈在，她也就是嘴上酸酸，盛禾面上装得温顺憋屈，心里对这局面却十分乐见其成，皇后此举无意间帮了她一把。
转眼就到了年宴之日。
盛府女眷由盛大夫人和二夫人带着分坐了两辆马车，盛瑶同盛禾李静坐在一起。
一路上盛瑶与她交谈了几句，但看她寡言的模样，便也不再多说话。
一到奉天门，马车就不能再进去，奉天门门口大大小小的马车停了一片。
一下马车，盛大夫人和二夫人身边就来了一群人寒暄，盛禾站在一旁，转头看了前面一眼，盛均和盛云青二人周围也围着人。
她正要收回目光，余光瞥见一抹墨色，她抬眼看过去，正撞上身着墨羽狐裘的俊逸青年淡漠的眼神，她面色淡然，旋即移开视线。
祁慕一下马车便一眼看到了站在盛家女眷一旁的少女，她今日身穿了一袭鹅黄色绣花长裙，外饰一件白色软毛织锦披风，她本就皮肤白皙，精致小巧的脸颊旁边簇着的白色软毛更衬得她面色如雪般净透，鹅黄色衣裙显得她全然一副百般宠爱长大的娇俏小女儿模样。
只一眼他便转头对身边人说些什么，想起刚才少女装作若无其事瞥开的眼神，他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嘴角。
和他一起下马车的谢凌看着他嘴角的弧度，只觉得一脸莫名，他抖了抖肩，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他了。
过了好一会儿，盛禾才随着盛府众人进了和安殿，殿里已坐了不少人，盛府的位置在最靠前的地方。
年宴是个结识相谈的好机会，平日里盛云青夫妇不太出门和众臣往来，看着趋之若鹜往盛云青夫妇身边聚集的人群，盛禾稍稍挪脚退去一边，找了位置坐下。
殿内烧了地龙，盛禾坐了会儿觉得有些热，便取下披风给小晴抱着。
小晴看着围在其他几位小姐身边的贵女们，再看独自坐着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自家小姐，心下有些闷闷。
年宴时辰将到，门外有太监扯着嗓子喊道：“长公主到。”
殿里静默下来，众人齐齐屈身行礼。
“免礼，诸位不必多礼，本宫来凑个热闹罢了。”
盛禾站在人后，抬头端看了一会儿，长公主已逾四十却依旧风韵犹存，传闻长公主醉心礼佛，不爱理凡俗之事，除了宫宴平日基本不见她参加宴会。
她前世也只见过长公主一面，且那时不懂这宫中腌臜，现在一想，她觉得有些奇怪。
长公主是先皇嫡长女，深受先皇宠爱，反观安文帝不过是个庶出皇子，她虽不知以前这二人关系如何，但安文帝一向厌恶自己的庶出身份，因此十分痛恨他的嫡兄弟，长公主自小集万千皇宠，她不觉得安文帝会对这长公主有好脸色。
所以现在的情形让她觉得不解，为何安文帝对这嫡长公主如此尊敬，便是他现在已经是九五至尊，也依旧给他这嫡出姐姐足够的排场和皇恩。
她不觉得这二人之间是姐弟相亲，皇室无亲情可不是空话。
小晴从未进过宫，也没见过宫中的贵人，现下第一次看见就被长公主那通身的气派震了震，醒过神后，她凑到盛禾耳边小声道：“小姐，长公主旁边的那位是谁啊？”
盛禾看了眼道：“永乐郡主，长公主的小女儿。”
小晴瞪着眼吐着气音道：“长公主不是已过四十了吗？怎么这郡主看起来好小啊。”
闻言盛禾心下觉得好笑，当然小，没记错的话应是比她还小几月，长公主刚过及笄就嫁了人，同年便产下一子，只可惜两年不到就早夭了，接着几年又诞下两子，后来几年就没了动静，这唯一的小女儿是长公主已过花信年华才有的，那时已是大龄产女，长公主拼了命生下来，甫一出生皇帝就亲封了她寓意美好的永乐二字，可以预见这小郡主从小受尽宠爱。
她上一世只远远瞧见过这小郡主一次，听闻她脾气了得，骄纵跋扈得让皇室宗亲都头疼，盛雪凝比之简直小巫见大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