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亡命徒:果然是个骗子
“你偷看我。”虞夏回以一个陈述句。
贺闻清目光平静,承认得坦荡:“嗯。”
虞夏步步紧逼:“你吃醋了。”
这回,贺闻清没吭声了。
唯有视线无声地落在她身上。
她的外套弄脏了,脱下来松松搭在臂弯处,露出里面穿着的一条针织紧身裙,贴合着肩颈和腰身一路向下,领口处是小有设计感的镂空样式。
贺闻清眼神暗了暗。
虞夏看他一直不说话,以为自己调侃得过分了,却没料到,下一刻,一件厚重的男士西装外套落在她的肩头,直接将人严严实实裹住。
男人衣服上的烟草味浅淡,被洗衣香氛的味道压住了几分,并不难闻。
心尖如同被绵密的雨丝缠绕住了,虞夏正要说点什么,却听见走廊最尽头,靠近会场的地方有谈话声传了过来。
不大,却真真切切落入了他们的耳中。
“见到贺医生了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听到这三个字,虞夏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来由的紧张。
“没,刚刚还见他往这边走,有什么事吗?”另一女人答道。
男人说:“嗐,不就是刚刚那个汇报吗,外边有几家媒体想采访他。”
女人声音有些犹豫:“新人接这种场合的采访,不合适吧。”
“没什么合不合适,主要是你懂的,现在这个时代,流量当道,”男人啧了声,语气夹杂了点不屑,“本事倒是其次,有张拿得出手的皮囊是真的。”
女人噤了声,没再搭话。
听完这番言论,虞夏的心底莫名生出一丝躁意。
平凡者的嫉妒罢了。
她又忍不住看向贺闻清,却见他神情自若,仿佛谈论的不是他本人一般。
外边的男人等得不耐烦了,骤然提高声音:“怎么一转头人就不见了,媒体还等着呢。”
虞夏的思绪被拉了回来,突然清晰意识到了他们的处境。
如此正式的场合,一个是芜城电视台的新锐记者,一个是刚刚还在座谈会上大出风头的金牌口腔科医生,她的肩上披着贺闻清的衣服,二人姿势暧昧地逼近着。
“贺医生,”虞夏抿了抿唇,嗓音绵软,“我们这样好像不太好。”
明明是正儿八经的提醒,却听着莫名勾人。
男人浓烈的视线在她身上流连,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话音刚落,走廊口有脚步声响起,逆着光望过去,虞夏隐约看见几个飘忽的身影。
他们似乎打算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尽管她刚才表现得从容,但加速的心跳声还是暴露了她纸老虎的本性。
虞夏的手抚上自己的肩头,掌心处的西装面料质感柔和,她正要将贺闻清的衣服拿下来还给他,却不料手腕突然被扣住。
男人掌心力道极大,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控住她向一侧躲去,几步之后,贺闻清的身子也压了过来。
伴随着沉闷的一声落锁,视野顿时暗下。
虞夏怔愣了片刻,良久之后才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借着窗外的路灯,依稀能看见这里有很多货架,还堆叠着许多纸箱子。
贺闻清竟然拉着她躲进了杂货间。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之前男人还在喋喋不休:“算了算了,这边也没人,一会儿看到他了再说。”
语毕,门外的人又颇为暴躁地朝别处走去。
听到动静彻底消失,虞夏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缓缓落地,终于有空正视起眼前的这个人。
贺闻清将西服外套给了她,所以只穿了件衬衫,扣子一丝不苟系到最上方,隐约显出劲瘦的腰身。
他们挨得很近,而虞夏的手依旧保持着虚虚搭在男人胸口的姿势,男性躯体的温热隔着单薄的布料透出。
她有些耳热地侧过脸,想拉开一段空隙,不料后背抵着门,稍有动静就发出轻微的哐啷声。
听着实在暧昧又危险。
虞夏立马不敢动作了,反而是贺闻清倾身,将距离追平。
但他仅仅是将门锁咔哒一声打开。
虞夏略有不解地抬头。
贺闻清喉结上下滑动,语气不含一丝波澜:“……你先出去。”
确实,他们这个样子一起出去更加落人口实。
虞夏不作声盯了他半晌,果断转身,拧开门把手。
光线一瞬间如海水般涌进来,她掩了掩门,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去。
宴会场内人声鼎沸,头顶灯光炫目,仿佛刚才的呼吸胶着只是一场微妙的梦。
刚一落座,同事便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好奇发问:“哪来的衣服啊?”
会场不冷,这样穿着太过刻意。虞夏将身后的外套褪下,整齐叠放在腿上,稍一抬头,就见到贺闻清紧跟着从走廊出来。
领带微松,却不显得轻浮,抬手的时候衬衫袖口的银灰色袖扣格外显眼。
还是那副风清霁月的模样。
她的视线在贺闻清身上停顿了半秒钟,在人即将看过来的时候,反而轻飘飘挪开了。
她说:“一个好心人。”
……
晚宴结束,电视台的人坐商务车打道回府。车辆停在较为偏僻的一个露天停车场,没什么宾客往这边走。
虞夏跟着一个同事一块儿往停车的地方走去,远远瞥见一个颀长的身影。
这样低的气温里,路灯下,贺闻清一身单薄的衣衫,倚在他的车门处。
挺拔的身子微躬,姿态随性,却清冷而骄矜。
他没有抬头,而是敛下眼眸,不露半分心绪。掌心一点猩红的火光,时明时灭,脚边不可避免落了些烟灰。
虞夏不清楚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只是不疾不徐地掠过他,钻进商务车的后排。
落座后,她偏过头,隔着车窗朝外望去,却恰好见男人的视线投了过来,二人在晦暗的夜色中对视。
片刻后,贺闻清先移开了目光。
还有几个同事去卫生间了,人没来齐,车辆一时间还未发动。
等待的空档里,虞夏看见贺闻清一根又一根的烟抽着,另一只垂着的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那枚银黑色打火机。
虞夏低了低眼,果断拉开后座的车门,冷风瞬间倒灌进来,冲散了车内的暖意。
前排的司机师傅和同事纷纷回头。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事,”虞夏解释,“到时候我自己回去。”
“那你注意安全啊,这离芜城还是有点远的。”同事关切说道。
虞夏点头:“会的。”
说完,起身下车。
贺闻清依旧立在原地没有动,直到他的视野中出现了女人一截晃动的浅色裙摆。
虞夏一言不发站定在他眼皮子底下,抬起纤细的手臂,很轻巧地摘下了他咬在嘴里的烟头。
透过缭绕的烟雾,她看见男人的眉宇闪过一丝讶异,但更多的是翻涌的克制。
虞夏不太熟稔地将烟头熄灭在垃圾桶旁的烟灰缸上,扬唇:“送我回家吧。”
二人视线缠绕。
良久之后,男人的喉咙中哑出一声闷笑。
紧接着,嘀的一声,贺闻清扬手解开车锁,然后抬了抬下巴。
虞夏十分会意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贺闻清的车显然新买不久,车载显示屏依旧光滑明亮。在发动车的空档里,虞夏俯身滑动着屏幕,抬头看他:“我可以放歌吗?”
贺闻清拉过安全带,利落系上,视线不移:“请便。”
却见虞夏在还未得到他同意之前,便已经自顾自点开了音乐播放软件。
她挑的是一首不知名的粤语歌。
车辆发动,缓缓驶出停车场,伴随着略沙哑的女声腔调,虞夏向后仰靠在座椅靠背上,呼出一口气。
忙碌了一整天,现在都快晚上十一点了,这个点对她来说算是加班。
贺闻清开车技术很稳,没有过快的起步和急刹车,虞夏感觉自己就像是卧在一叶小舟上,沉沉浮浮。
也许是累了一整天,也许是车内的温度过于适宜,也许是这首歌足够舒缓。
总之,在贺闻清再一次透过余光瞥向她的时候,虞夏已经不知不觉睡着了,一声闷响,膝头的手机也滑落在地毯上。
她自然全无察觉,闭紧眼安静地蜷缩在座椅里,胸口小幅度起伏着,眉头微蹙,似是梦见了不太好的事情。
平时一副伶牙俐齿的模样,少有这片刻的乖顺。
贺闻清不自觉将车速降低。
很快就到了长青街的路口,趁着红绿灯的空档,贺闻清从车后排拿过毯子,盖在了虞夏身上,然后弯下腰,将她的手机拾起来。
也许是不小心按到了侧边的按钮,锁屏界面骤然亮起,一条早已发送进来的消息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他本无意窥探人隐私,然而只是迟疑了片刻,眼睛就不可控制地瞥见了消息的内容,因为不长,一条窄窄的消息框完全呈现得下。
发送人的备注是“妈妈”——
「什么时候回榆川?」
贺闻清的指尖凉了一瞬。
又是榆川。
那天晚上在摩天轮里,她还口口声声说着不会走。
果然是个骗子。
贺闻清眸光微暗,如同车窗外漫长无垠的黑夜。
他看向副驾驶熟睡着的女人,右手蓦地用力攥住方向盘,骨节泛白到失去血色,手背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贺闻清猛地调转车头,油门声轰鸣,轮胎与柏油马路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就像是亡命之徒孤注一掷地奔向末路的悬崖峭壁。
但他全然不在乎,只是朝着与虞夏家相反的方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