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渡魂桥头
“传说数百年之前，这片大陆的草原上曾有支军队战无不胜，辉煌一时。那支军队由来自四大部族的最强战士组成，爪族轻骑擅长疾掠，甲族重骑负责压阵，羽族长弓专掌暗袭，重矢精通破城。四大兵种配合无隙，攻城略地开疆拓土，不为人知的草原势力百战成名，从此万国来朝。这支无敌的军队也因此得名‘万军’。
如果不是意外发生，他们甚至有可能跨越海洋，征服当时其他大陆。可惜在那个年代，有比人祸更无妄的天灾。
万军虽破城无数，却不滥杀平民百姓，反是输急眼的小国皇帝，做出了令人发指的决策。感染病毒的尸体被小国皇帝当作毒药投入河流，尸体的数量不够，便现杀奴仆，任尸体于污秽之地滋生病毒，继而埋入‘万军’行进必经的水源，草地。
病毒侵蚀之下，草原战士起初只觉气力消减，肌肉酸痛，还以为是水土不服的缘故。不料几日之后，病毒爆发，死于病毒的草原战士，尸骨漆黑腥臭，如被蛀虫由内向外啃食钻空。
小国皇帝趁机强征死士，对他们也将感染病毒不管不顾，追杀屠戮直至草原边境。
当时的‘万军’只需过桥渡江便可重回草原，草原王却只收到一封随风飘至的书信。
‘蚀骨之毒无药可解，逢人即传，染之必死。万军征时，王已相送，万魂难归，王不必迎。’”
……
“万军自焚殉国，在桥头留下了所有遗物。万军战功显赫，遗物之中不乏珍贵的战利品和奖赏。小国皇帝追杀而来，贪婪地将这些财宝搜刮入袋。没想到刚将遗物收入囊中，小国皇帝忽然就中了癔症，不断重复着万军亡魂前来向自己寻仇的话语，不多日便暴死途中。太医查验尸身，见四种伤痕共计五千六百八十三道。正合万军四大部族，出征之时点兵人数。”
……
鱼肠长老在冰雪区域带回了轻伤的龙星眠与龙采枝，异空间内大家都经历了未曾设想的变故，重逢之后龙明道像老妈子般向龙星眠嘘寒问暖。龙彻的情况也由龙明道说给了众人，龙采枝与龙星眠都表达了对龙默的哀悼和同情。药檀雪有些怕生，更多时候还是愿意与龙采枝交谈。几人相互交换了情报，整合了物资与战利品，龙彻统筹安排，杂七杂八的事项在他的规划下井井有条，众人对他阴暗狡诈的刻板印象改观了许多。
……
神兵阁所设异空间，冥河区域。
篝火旁，鱼肠长老，龙明道，龙彻，龙星眠，药檀雪，龙采枝围坐。
“万军征时，王已相送，万魂难归，王不必迎。”鱼肠长老的故事已经说完，众人却还沉浸在万军最后那段遗笔当中。
“咳……”鱼肠长老看着这群沉默不语的孩子，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局面，有些尴尬地说道：“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传说，我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
“虽然万军亡魂仇杀清算小国皇帝的轶闻无从考证其中真伪，但神兵阁早年间确实在与此传说对应的桥下发现了一种能够为亡故者锁住一魂一魄留在世间的砖石，砖石的材质翻遍神兵阁秘卷仍不得而知，神兵阁便将它命名为‘亡魂砖’。除却万军桥头，亡魂砖只在一处出现过。”
“之所以能发现这砖石中的玄机，是因为铺在桥面的砖石少了一块。”
“而那一块亡魂砖，正出现在十年前群王宴玉城之乱的废墟当中，由神兵阁保存至今。”
“神兵阁能查清十年前那场变故的真相，正是因为那块亡魂砖中封存的不是别人，正是死在那天的厄龙城人。”
“许是有人知晓了九宗杀局却无力相助，又恰好知晓亡魂砖的存在，便将其中一块埋藏在了玉城。
可惜当时只有一块亡魂砖被埋藏在玉城，只有最为脆弱的灵魂会被它吸附锁住。龙大道觉醒悼亡者之瞳，抽走了厄龙城人亡魂中的怨念力量，它们剩余的灵魂力量纯净而孱弱，由此被封存亡魂砖内，至今弥留世间。”
“考虑到厄龙城遭受玉城之难百废待兴需要休养生息。湛卢长老才提议将此事保密至今。这十年时间，让江湖再次看到了厄龙城抬头之意，老夫跟湛卢相信现在的你们有实力接手和保护这块意义非凡的亡魂砖。”
鱼肠长老每说一句，众人的眼睛便瞪大一圈，待最后一句话音落下，龙采枝在过于激动之后显得有些呆滞，喃喃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见到妈妈了……”
龙星眠与龙彻相互对视，少年老成的二人说出了各自顾虑：“神兵阁恪守中立，在这个节点将亡魂砖交予厄龙城，且不说厄龙城一定会想方设法复活亡魂，单是十年之前玉城之乱的真相大白天下，便必将彻底打破整个江湖平静的局面。”
“再者说，为何要将亡魂砖藏在武道大会异空间之中，又为何需要我们前去整个异空间最危险的冥河流域取亡魂砖，虽然听起来有些过分，但神兵阁其实也可以直接将亡魂砖交给厄龙城，不必大费周章设计布置这冥河区域重重关卡，难道这是为了考验我们吗？”
龙明道简单的脑回路想不到这些，他只关心：“那我三弟林羡的父亲林慕，母亲蔺鹿真，还有兽人克克，铁棍大仙这些外宗之人的亡魂……”
鱼肠长老耐心听完了所有问题后依次回答道：“你们的疑惑我由浅及深依次回答，首先是小姑娘和大块头你们俩的问题，老夫很遗憾告诉你们，剑圣林慕还有其他那些没有修炼厄夜慏噬大炎经，没有被悼亡者之瞳抽取力量的灵魂，恰恰因为灵魂力量太过强大而无法被仅仅一块亡魂砖所留住，虽然很不愿意这样宣布，但事实就是他们的灵魂恐怕早已永远消散于世间了。
不仅如此，小姑娘你也暂时无法见到你的母亲，这些厄龙残魂，都已魂魄缺损失去神志，在想到修复他们的办法前，不要试图用任何办法与他们沟通，因为代价很可能是残魂飞散！”鱼肠长老无比认真地警告道。
说到这里，鱼肠长老有些不自然地挠了挠头，似乎接下来要说的内容难以启齿。
“我铸造默悼时，以内力召出的渊冥离殇焰，你们知道它的来历吧。以神兵阁的规矩，我们不会毁坏亡魂砖但也不会将它交给厄龙城。比起真相，江湖需要的是制衡跟和平。所以这一切，并非神兵阁所布，而是我与湛卢长老的个人意愿，神兵阁甚至有可能至今不知道我们这里发生的事情！湛卢这家伙当年跟剑圣林慕情同手足，自然私下里不遗余力帮助厄龙城，而老夫为什么愿意与他合伙，冒神兵阁宗规重罚相助你们，便要从这渊冥离殇焰说起。”
“什么？神兵阁不知道这冥河区域？这怎么可能！”龙彻忽然警惕起来，悄悄将药檀雪护在了身后：“鱼肠长老，如你所说，神兵阁宗规森严，您一方面不计代价帮助我们，一方面却又秘密布置出这危机四伏的冥河区域，这样的行为不是很矛盾吗？”
一直表现得刻薄小气的鱼肠长老这次居然格外和善，脸上生疏地挤出一个自以为友好的笑容娓娓解释道：“渊冥离殇焰是我亡妻当年以身引火助我吸收的渊冥焰异变而来。当时我从盟内借出了一块亡魂砖，想的是万一遭遇什么不测，还能吊住我半条命。阴差阳错，这亡魂砖最后保下的是我妻亡魂。”
“这冥河区域，是数年以前我与湛卢长老所布，当时我试图与亡魂砖内残魂沟通，不料这一尝试进一步加速了亡魂砖内残魂凋亡的速度。为此，不得不建造这样一个巨大的法阵来固化亡魂精神。另老夫头疼的是，虽然我与湛卢合作，完美复刻了秘卷之中的固魂大阵，也暂时保住了两块亡魂砖内残魂，但秘卷之中并没有警告说此固魂大阵会自行吞噬周遭生气，腐化所接触的生灵，从而壮大自身。”
鱼肠长老终于说清了隐情，原来这固魂大阵不断壮大自身，已经形成了冥河区域进行自我保护，任何令亡魂感受到不安的外人进入冥河区域就会遭到区域内的亡魂生物攻击。
为了不让冥河区域继续扩大产生威胁，必须将固魂法阵的核心破坏掉。而这核心就是寄存着厄龙城以及鱼肠长老妻子灵魂的亡魂砖。
鱼肠长老面前众人除药檀雪外都修炼了厄夜慏噬大炎经功法，进入冥河区域并不会惊动厄龙城亡魂从而遭到亡魂生物攻击。鱼肠长老之所以先前那么在意药檀雪来自哪个宗门，也是因为只有玄药阁亲和万物的“天香仁心”功法不会招致亡魂的敌意。
而众人要做的，便是深入冥河区域固魂大阵中心位置，取回存有厄龙城与鱼肠长老妻子残魂的亡魂砖。
听到这里，连龙明道都察觉到了不妥：“此事不方便惊动其他江湖势力，加之亡魂生物也不会给我们造成危险，由进入异空间的我们在您指引下去完成的确没有问题。但如您所说，既然固魂大阵设置的初心就是保护好亡魂砖内灵魂，破坏大阵取走亡魂砖岂不是让他们魂飞魄散？”
鱼肠长老从自己的纳戒当中取出一盏莲花灯台，有些得意道：“问得好，所以老夫专门打造此特殊神兵，它叫作‘九莲挽魄天命灯’，没有任何其他作用，专门用于帮助你们这次行动，只要让此灯靠近亡魂砖，再以内力催动，它便会引渡亡魂至灯内，可保其中亡魂百年不灭！”
龙采枝担忧道：“长老如何保证此灯确有奇效。”
鱼肠长老笑道：“小姑娘，老夫就当你是关心则乱。你刚刚在质疑的，是神兵阁鱼肠长老我为拯救爱妻亡魂而锻打的作品。”
龙彻还是有些不理解：“神兵阁为厄龙城做那么多，值得吗？”
鱼肠长老缓步走到龙彻身前，踮起脚尖才勉强拍到后者肩膀：“小伙子，等你长大了会明白，真正的友谊是多么宝贵难得，也会明白如果能挽回失去的爱人，付出任何都在所不惜。”
……
冥河区域，由外向内共四段地带。
第一段，是最外圈的亡灵流砂，在这片地带几乎没有强大的亡魂生物，但流砂本身就是最大的威胁，它们形状规整，表层绵软光滑，承重能力极弱，亡魂生物或者高大叔那样的灵体可在其上自由行动，而正常人则会陷入其中，最终被流砂吞噬化作游荡此地的伥鬼。
第二段，是冥河浅层。在这里生成并居住着大量亡魂生物，它们本来只是误入冥河区域的
寻常魔兽或者原先就生长在那的植物，随着固魂大阵自主吞噬和腐化接近它的一切生灵，它们被改造成了没有神志，遵循法阵指示攻击外来者的亡灵怪物。
第三段是最为危险的冥河深层，任何进入其中的生命都会被剥夺五感，即不可出言，不可视物，不可闻声，不可嗅气，不可尝味。不仅如此，冥河深层的亡魂生物不再是众人认知内的生物被吞噬腐化形成，而是由法阵创造诞生的诡异存在。它们的身体结构甚至不能以常识来理解。它们的战斗方式更是连鱼肠长老都无法推测。
鱼肠和湛卢不是没有想过靠自己解决这些麻烦，他们的战斗能力绝对不输厄龙城一般长老，可最终还是在被剥夺五感后在第三段冥河深层吃了瘪。
在穿过冥河深层之后，便可到达固魂大阵的本体位置，而大阵中心正是众人此行需要取回的两枚亡魂砖。
既然不会遭受亡魂生物的主动攻击，对众人来说，更多需要注意的是冥河区域中像亡灵流砂之类的天然陷阱。“冥河深层剥除五感的情况虽然危险，但老夫的‘九莲挽魄天命灯’会给予你们指引，只要不迷失方向，保持冷静，不出一个时辰便可穿过冥河深层，抵达中心地带的固魂大阵。”在众人提问前，鱼肠长老已给出回答。
龙彻无奈道：“最大的危险不是可以预判的，而是未知本身。但对每一个厄龙城人来说，彼端同胞留存世间的最后一点魂魄便是我们不得不舍身前去的理由。”
龙明道看向龙彻的眼神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出自这个冷漠孤僻少年之口，后者久违淡笑道：“七爷的小玩具，姑姑的香油白糖，不只存在于你们的童年记忆当中。”
然而龙彻扭头看向药檀雪，忽然话锋一转：“药姑娘，此行何其危险我想你心知肚明。这是我们厄龙城人自己的事情，你就不要与我们同去了。”
药檀雪早已下定了决心，目光坚毅拒绝道：“你和明道大哥当初在巨型渊龙鳄嘴下救出了我，也不曾犹豫其中包含的危险。你们于我有救命之恩，此路同往，便是本医者对你们的报答。”
龙彻的眼神中明明流露出了感激，话却又和往常一样冰冰的：“别做拖油瓶就好，上次救你只是因为你跟龙明道在一块而已。我是不会在你单独面临危险时出手的……所以，千万要自己保护好自己……”
龙采枝在这些时间里已和药檀雪相互熟悉，轻声在后者耳边说道：“刀子嘴，豆腐心，人是好人，但活该没朋友。”
……
临行前，龙星眠最后向鱼肠长老问道：“收集亡魂砖内残魂之后，我们该如何返回呢？亡魂砖失效，法阵毁坏，冥河区域会发生什么变故？”
“直接捏碎玉佩传送离开异空间。虽然这会导致你们失去武道大会夺魁机会，但老夫已经打造一柄未来神兵‘默悼’给大块头小子了。出发吧，注意安全，切莫丢失传送玉佩，就算老夫来救你们，也没有十成把握护你们周全。”
……
随着众人消失在视线当中，鱼肠长老的身边，闪出一道黑影。
鱼肠长老有些吃惊：“纯钧长老，你刚刚一直在这里吗？”
黑影揭下兜帽，露出年轻俊秀的男儿面容：“嗯，放心吧，外头轩辕，赤霄，龙渊还有厄龙城那个肌肉怪，他们已经知道并同意你和湛卢这次自作主张的行动了。哼哼，当然惩罚是少不了的哦。”
“老夫——谢过各位长老！”鱼肠长老激动道：“老夫替亡妻谢过厄龙城主成全……”
纯钧随和地摆了摆手：“理解的啦，理解的啦。”
……
“只是你没告诉他们，剑圣林慕的亡魂并非消散于玉城之乱身陨瞬间，而是他察觉到了亡魂砖的存在，耗尽自身残余灵魂之力，牵引厄龙城残魂进入其中，而他自己则……”
“唉，剑圣之所以是剑圣，不在剑锋，而在剑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