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执鞘
淄在嗡嗡剑鸣声中慢慢将眼睛睁出一条细缝,远处一道模糊而熟悉的身影处,传来介于哀嚎和欢呼间奇怪的叫声,道道剑痕如狂风骤雨激斩落下,墨银色的铠甲即使如此远观仍尽显威态,淄怔怔出神了许久,出自永夜城的他可以说从小就是听着剑圣林慕的传奇故事长大的,自然一眼就认出了登圣剑铠,也自然知晓林羡主动挨打的疯狂举动正是那绝世武技特别的修行方式。
淄仰慕黑袍剑圣已久,林羡作为剑圣之子,修炼登圣剑铠的情景无疑为淄涣散的意识打了一剂提神醒脑药。一股阴寒的气息萦绕在淄的周身,随着淄的意识彻底清醒,这才注意到一道幽蓝色的灵体,披挂着异域风情的长衫轻甲,近在咫尺。一张被全力挤出友好神态的笑脸映入淄的眼帘。灵体形态本是阴森鬼寒,偏偏高大叔长得极其板正,仿佛把憨厚老实二字码在了脸上一般,加上那略显浮夸的笑脸,多少对淄造成了一些些的视觉冲击。
淄是至纯至性之人,少于城府却识人极准,即便着着实实受了些惊吓,淄仍然笃定面前灵体形态的高大叔并无敌意。
高大叔心底暗自夸奖淄的沉着冷静,嘴上还是先从头到尾再次解释了一遍自己的身份,包括高大叔的称呼也包括寄宿平川剑内的灵体身份。再这之后自然是叮嘱淄千万不要随意动弹,以淄现在的身体状况,小命虽然保住了,但必须细细疗伤方能确保不留下什么后遗之症。
关于林羡是如何化险为夷,高大叔亦是不厌其烦一一道来。
淄听得入神,不由自主张口想要搭话,未曾想气息一变那尚且极其脆弱的身体立刻抽痛起来,连带着的是一阵阵的头晕目眩,內腑翻涌。
高大叔慌忙在一旁提醒淄稳定心神保持清醒,淄的情况也终于渐渐稳定下来。不知道是情绪的波动还是身体的疼痛,淄挂着两道浅浅的泪痕,小声呢喃道:“传闻,剑圣林慕修有一副登圣剑铠,千军难破,摧之弥坚……我的老大是那位传奇的儿子,做他的侍卫,我是何其荣幸啊。”
“以万刃之斩击,修千军不破铠,那不是传闻,小子,那是真的。你看那边那道背影,恍惚中是不是有点点那个传奇的影子啊……”高大叔和淄一同望着远处林羡的身影,像是夕阳下山头的两块岩石,静静将面前叫人感触颇深的光景收入眼底。
远处,剑痕如洪,罡风席卷,身处其中的林羡蓬头垢面,一身血污,每当一道剑痕袭来,便会在他身上留下一道细长的伤痕,几颗血珠飞溅而出随即被搅碎在下一道剑痕斩击当中。
细碎的伤害将林羡全身刮得像是一张剪纸画,然而再细看一些就会惊异察觉先前令淄与林羡二人陷于绝境无从还手抵抗的剑痕现在也就仅仅在林羡的皮肤上留下这样浅浅的划痕,虽仍有见血,却都是片刻愈合的浅伤。
墨银色的甲胄总在斩击触及林羡的瞬间适时出现,剑痕就像投入湖心的一串碎石,化作了登圣剑铠上流转的几抹光华。
古朴威严的铠甲已不似初次凝结时那般虚幻,在承受了殿内无数剑痕的斩击后,它反而变得凝实了起来,在林羡身上维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登圣剑铠,说到底是内力所幻化的防御武技,因而不会因为连续的战斗而磨损,反而在我的肉身强度有所提升后随之进行了自我升级。可惜,随着我逐渐适合了这种强度的攻击,这些剑痕已经无法对我造成威胁,登圣剑铠似乎也就停止了升级。”
林羡喘了会儿气,熟练地将身上已经破成抹布还沾染了血污的衣衫丢到了一旁,随即从纳戒中取出数个药瓶,冰凉的药水直接浇淋在了遍布伤痕的身躯之上。
“嘶——呼——”林羡咧了咧嘴,这种又痛又痒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受,他从纳戒中取出最后一套干净的衣物穿在了身上,自言自语道:“有登圣剑铠相助的话,再与大哥切磋,或许真有胜算。可惜如果我想在此更进一步的话,还需要更加强大的攻击来锤炼我的肉身。”
林羡拍了拍自己大腿,苦笑道:“最强的防守武技果然只能在挨打中精进吗?千辛万苦,学来了老爹的绝技,没想到非得玩命才能继续修行下去。”
“罢了,这武技为我带来的防御提升,也对得起我所受的这一番折磨。”似乎随着肉身强度一日千里,林羡感觉自己的感知也变得敏锐了许多,像是得到了某种心理暗示,林羡觉得到淄可能已经苏醒,便小跑着回到了稍远处淄养伤的区域。
看林羡步伐沉稳的同时身姿却轻盈,生前能跟剑圣林慕扯上关系的高大叔一脸欣慰夸奖道:“此番修行除了初步掌握登圣剑铠,臭小子你的肉身强度也已经突破到了同龄人中凤毛麟角的层次啊!”
林羡想都没想竟然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感激地对高大叔说道:“晚辈林羡,在此谢过高大叔指点,得您指教,方能修得父亲失传的绝技。”
高大叔没料到先前没心没肺的林羡忽然来上如此一出,被感动得两眼泪汪汪说道:“好啦好啦,你个臭小子,怎么忽然这样客气,这是想折煞老夫吗?要感激的话,就感激那个未来时空的你自己吧,他算是救你一命了。更重要的是潜心修炼,将来做个心怀正道的人,这才承得起你老爹生前对你的盼望。”
林羡朝着高大叔再行一礼后收起了客客气气的姿态,后者也确实比起装腔作势的腔调更看重发自内心的情感。
林羡点头道:“的确,未来时空的我这次实在是帮了大忙了。但还有一人,我当致谢意——”林羡轻轻绕开高大叔,俯身看向淄,关切地问道:“醒来了,好点了吗?”
淄每次开口说话就会吐出鲜血,只能眨了眨眼示意暂时不需要担心自己。高大叔来到林羡身边宽慰道:“放心吧臭小子,老夫替你检查过了,你的小侍卫来自永夜城,从小修行的就是以强化肉身为目的的功法,这份靠他自己往日里刻苦修炼得来的抗击打和恢复能力也是在这次危难之中保住了他的性命。”
林羡从纳戒中选出了几副比先去药力略微强了些的方子,以内力催化一番后喂着淄缓缓服下。
淄的年纪虽然比林羡还小些,却有远超常人的坚韧品质,如利刀割嗓的苦药他就这么微皱着眉头一点点服用了下去。
林羡替淄擦去外伤不太严重区域的血渍,又替淄翻了翻身,换了个更加舒服些的姿势躺着,最后重新搭建了一副固定用的木板支架。这一过程中,淄因为疼痛倒抽了好几口冷气,但看气色的话已经比先前半条命捏在阎王手里的样子要好上许多。
“我已对登圣剑铠的基本要领了解一二,此地剑痕已难对我有威胁,我这就抓紧时间取得黑剑平川,你再修养一些时间,我便带你出去。兄弟,我欠你一命人情。”
淄的嘴角向上敲了翘,林羡自是知道他想说些什么。兄弟间的默契有时就在不言之中,林羡朝淄比了一个大拇指,扭身再一次朝着大殿里黑剑平川所在的地方走了过去,这一次,林羡手中纳戒闪烁,无数柄厄龙匕首被他夹在指间,墨银色的登圣剑铠一层层交叠浮现附在林羡身上,一切准备完毕后,林羡深深吸了一口气:“上次摸平川剑还是小时候老爹放桌子上给我玩,可惜那时候既拔不出鞘也拿不动剑。没想到再次见面已经是发生了那么多故事之后了。”
“平川,将来你由我执鞘,由我出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