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拦路雪花
像是特别小的时候, 电视机信号总不稳定,“呲啦呲啦”闪过竖线和雪花,等再恢复正常, 屏幕上已在播放下一个截然不同的画面。
赵新月的世界也忽然跳动信号错乱的波纹,让她失去全部的感官。回过神来, 她发现手里的东西都掉在了地上,而自己被白拓明捏住了脸,用力吻着。
唇齿被重重碾压,不受控地打开,呼吸混乱地纠缠在一起。白拓明从来不会吻得这么迫切,他过去不属于禁欲的人,但享受于掌控节奏, 他总是气定神闲地撩拨她,再一点一点蚕食。
白拓明不管不顾地亲吻, 到了此刻,他已不想再质问什么。他噬咬着她的气息,寻找是否有陌生人残留的痕迹, 带着这股迷乱的念头, 他动作越发粗暴。
赵新月于惊慌中奋力挣扎,却发现完全无法反抗, 不管怎么推, 白拓明都牢牢地把她桎梏在身前, 她力气大不过成年男人, 以前都是他让着她的。
她既无助又恼怒, 只能撕扯他的手背,指甲剪得太短未必是好事,还未找到嵌入皮肉的着力点, 就被一把握住了。
皮肤突起的触觉还残存在指尖,赵新月蓦然想起他手上的旧抓伤,有过前车之鉴的人,对熟悉的危险拥有本能警惕。
白拓明也在这时停下了吻,轻易将她的一对手腕反剪到身后。
“赵新月。”他叫了她的名字,高大的身影往下压迫。
她背靠楼梯扶手,尽可能地再往后靠一点,脑袋碰到冷硬的砖墙,那是头顶上的楼梯。赵新月退无可退,他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来,将她的额头抵住。
灼热的气息在鼻尖交融,白拓明腾出只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在你眼里,我算什么。”
他的声音很温柔,仿佛带着脆弱感,让赵新月一度茫然,不由自主地沉溺于其中,但她很快发现,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就在下一句,他充满恶意地说:“对你来说,只要能结婚,无论是谁都可以吗?”
赵新月感到浑身发冷。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并不意外,白拓明温和的外表下藏着残忍的一面。很早以前,
她站在他的书房外,漫无止境地等待他拼完图再出来,那时她就发现了。
心力交瘁的感觉在赵新月身边缠绕,她已经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分手这么久,他仍然会锲而不舍地出现,伤害自己。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总是可以若无其事的,太过分了,你这样实在太过分了……”
白拓明平静地听着,不仅不为所动,还柔声笑了笑:“我很过分么?”他嗓音富于磁性,似在有意无意地逗弄她。
赵新月闭了闭眼睛,刚要再开口,他微微侧过脸,又开始了亲吻,流连在她的唇畔,一下一下浅啄。
很像某种羽毛的触感,这一次变得极尽缠绵。白拓明缓慢地亲她,舍不得似的,轻柔的吻蜿蜒到她的鼻梁,眉眼,鬓角……恍惚间,他变回那个十足耐心的男人,慢条斯理地试探她的底线。
赵新月牙齿打颤,她似乎能窥见,从白拓明的内心里释放出的巨大黑暗,在逐渐将她吞没。
她提醒自己不要被吞没。
“你喝多了?”她压下恐慌,努力强硬起来,“我记得你对我说过,喝醉酒是件没品的事。”
话没什么作用,白拓明稍有停顿,轻哧一声后,宠溺地摩挲起她的后颈。真正让他停下的,是地上忽然响起的手机。
他若有所思地扭过头,眸色稍暗:“是那个男人?”
赵新月呆怔间,身后的手被松开了。
她在一瞬间脱了力,几近瘫软,可看到白拓明伸手捡起了手机,她心立即一沉,扑过去抢。
力气早在挣扎间消磨,赵新月不过是给人挠挠痒,他面色却阴郁起来,冷冷地审视她过分紧张的表情。这种时候,她倒是不再抵触与他有肢体触碰,投怀送抱般地在胸口胡乱扒拉。白拓明无动于衷地背过身,把手机翻转过来,它短暂安静过一会儿,又开始响,屏幕摔得跟蜘蛛网一样。
只是,在那支离破碎的画面中,显示的不是哪个男人,而是她领导的名字。
他略感意外,动作难免有了松懈,赵新月终于找到机会,一把把东西夺回去:“给我!”
赵新月喘起粗气,愤怒地瞪着眼前的人,手机
在争抢中无意被接通了,叶姐焦急的声音在狭窄的楼道里炸开:“赵新月,你在哪儿?要死了,赶紧来公司一趟!”
两个人都清楚地听到这句话,赵新月依旧梗着脖子,向来柔软的眼眸里有窜高的火焰在燃烧。
白拓明终于被这眼神震慑住,脸色微微发白。
对峙了有几秒的时间,直到那头“喂”了一通,她才沉着声说:“我马上就去。”
赵新月挂了电话,一语不发地去捡掉在地上的包。一些零碎的物品散落出来,她蹲在白拓明的脚边,把它们一一收拾回包里。
他下意识避让开,过了一会儿,也蹲下去帮忙。
“这么晚,你还要去公司吗?”白拓明问道。
赵新月从他手里接过一只钥匙串,冷漠地起了身,自顾自往楼下走。
白拓明头一次见到她能一边走路,一边利索地说出这么多话:“我和你早就没有关系了,你还要来管我去哪儿,跟谁在一起?是你不要结婚的,你明明已经这么选了,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我先提了分手,你觉得很不舒服?那我现在哭着来求你和好,让你也拒绝我一次,出口气行不行?”
赵新月的语气越来越重,说到激动之处,她忍不住抡起包,用力在他身上打了几下。她包里几乎什么都有,装得沉甸甸的,砸起人来非常痛。
白拓明在默然中顿了片刻,陪她一起下了楼,她走得着急,刚出单元门就险些滑了一跤,被他及时扶住。
她就像触了电似的把他一把推开:“别跟着我!”
白拓明没有再上前,站在原地,只是轻声说道:“你走慢一点。”
“你再敢来骚扰我,我就报警。”赵新月恶狠狠地说,她吃惊地发现,自己还是很想打他。这种想法愈加强烈,像身体里沉睡多年的小恶魔,突然间被唤醒了似的。
她极力按耐住,抱着自己的包赶紧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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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新月拦到出租车,终于可以给叶姐回个电话,询问具体情况。
她偶然抬头时,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凌乱的头发,抬手拨弄几下,接着便注意到,手腕处通红的握痕
。赵新月别开视线往车外看,尽量集中注意听电话,她以为,又是哪个在跟的项目临时掉了链子。
但叶姐向她提起的,是年初做过的一套运营方案,早在上半年就已全面结算完毕。那是个非常成功的营销案例,赵新月把它辉煌的成绩做成ppt,向很多潜在客户展示过,他们往往反馈出不小的兴趣。
她迅速地复盘一遍,在某个瞬间想起了什么,刚平复不久的呼吸不受控地深重起来。接着她就听到,叶姐用严肃的口吻告诉自己,项目本身没有问题,现在是财务方面查出了纰漏。
“纰漏。”赵新月重复这个词语,实际上,它突兀地跃入脑海,就像是一个不认识的符号。叶姐说的话,她半个字都没听懂,信号错乱的思绪中,只有一件事清晰地悬在那儿。
这项业务的甲方,是来自白氏集团旗下的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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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拓明从额头上拽下了黏腻的长丝,那块污渍灰扑扑的,横亘在手指间,感觉十分陌生。
他凝神看了会儿,意识到是蜘蛛网。
赵新月的小区约等于没有物业,那楼道黑洞洞的,常年无人打扫。她倒是乐在其中的样子,与从前住在酒店套房里的时候,没太大区别,或许她现在反而更加自在。
白拓明无声地扔掉纸巾,背靠扶手椅,往上仰起了头。
地下室的天花板不高,几盏沉默的射灯投下光,封闭而静谧,四处弥漫橡木与酒的气味。
回到家后,他一个人在酒窖里。
不再拼图之后,除了办公,白拓明很少在书房长时间待着。并不为酗酒,他只是觉得没有去处。而地下很温暖,像极了一潭温热的死水,只要不迈出去,就永远不会有事情发生。
高架桥上那阵冷冽的风,仿佛已是上个世纪的记忆,在男人的脑海里逐渐平息。理智回归后,他渐渐想起自己都做了什么,很抗拒,但一点一点地想着。
赵新月的脸浮现在眼前,她时而令人产生亲近的渴望,时而又变成完全不像他认识的样子。白拓明被异样的情绪包裹,在一种无所适从之中,渐渐重归警惕。
父亲这些年的感情纠葛没
有停过,倒是有很长时间都在独居,还是少年的白拓明曾去看他,熟悉又陌生的父子客套相处着。
“你要不要喝牛奶?”父亲试图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不知道自己叫错了几遍名字,“雪绪,我热了牛奶。”那是他母亲的名字。
那时,这对夫妻已离婚五年。白拓明同情地看着这个苍老的男人,他想,自己永远不会变成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