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拦路雪花
车在视线尽头化作模糊的黑点, 手上的疼痛感向着掌心蔓延,火辣辣地燃烧起来。赵新月站在马路中央,过了好一阵, 心律才稍微有所和缓。
很久以前,两个人亲热温存, 白拓明也会咬她。他只有在这种不为人知的隐秘时刻,才不经意流露出占有欲。那动作要轻很多,更像含蓄的引诱。他给她的温柔交织着轻微的痛楚,这是极容易与热烈混淆的东西。
幽凉的风吹过,带走一部分潮热的不适感,她抬手看到被他咬伤的地方。手心手背整齐的两排牙印,没有破皮, 皮肤下浮起可怖的血斑,突出的边缘发红发肿。
赵新月打车回自己的出租屋, 这是她这些天来,头一次没有在晚上去陪姐姐。她终于感觉到疲惫,只想一个人休息会儿。踢掉鞋子倒头要睡的的时候, 林高桥的电话来了:“你在哪儿?”
她用没受伤的手拿着电话, 在黑暗里很缓慢地坐起身来。
林高桥得知顾太太找过她,立刻去了恩和, 以为会在那儿见到面。
“你没事吧?她对你说什么, 都别放在心上。”他问出她在家里, 好像松了口气, “我现在去找你好吗?”
手机的灯光照亮小小的角落, 赵新月侧头看着手上那圈齿痕,想到白拓明在咬她之前,伪装着深情落下的吻。
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心里也充满了愧疚,不知道律师是什么时候发现被盯上,却对此只字不提。
“你一开始就说,很担心以前的事影响到我,我早有这个心理准备。”林高桥回答她的疑问。
他们做律师的,在工作中也会遇到一些纠纷比较大的案子,因此而惹上麻烦,都是很正常的事。他对她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你不用多想,我来解决就好。”
赵新月沉默地听着安慰。
律师是可靠的律师,符合她的太多理想和期望,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只有感到更加惭愧。可是,过了些时候,赵新月还是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发现自己走神,还在想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知道白拓明的外公正在接受抢救,随时有生命危险,但是想像不到白
拓明是种什么心情。他也会焦急,也会难过吗?他应该不懂为人揪心的感觉是什么。他们从前聊起有关家人的话题,那个男人无情地说:“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和谁有血缘关系,都是没得选的。”
赵新月还记得第一次听到这种话时,认知受到的巨大撼动。而这些分明已与她无关了,她晃晃脑袋,希望能停止胡思乱想。
她最后对着电话另一头的人说:“对不起。”
赵新月无法确定,自己这种状态还能不能正常交流。她只有告诉林高桥,今天的工作很棘手,自己没事,只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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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拓明抵达医院已是午夜之后,外公的手术还未结束。
icu外的走廊很清静,母亲听进了他的话,把仲村家乱七八糟的闲杂人等全部遣散,以免干扰医院的抢救工作。
白母连助理都赶走,独自一个人,面带忧郁地坐在长椅上。她脸上的眼泪已干涸,眼角的妆容还完好,雪白大衣整齐地叠放在身旁。母亲与父亲斗法多年,练就了一种本领,无论内心怎样荒芜,出门在外也要维持基本的得体与从容。
他正要走过去问明情况,一个医生握着份通知书走向母亲,低声与她说了些什么。母亲惯常优雅地抬起头,带着股天然的傲气,手指接过了签字笔,却颤抖着任由它掉到地上。
外公在术中出现了其他的并发症,医院在进行例行的病情通知,需要签知情同意书。白拓明上前听几句,要过医生捡起的笔,直接写下自己的名字。
送走了医生,他在母亲身边坐下。如往常一样,她见到他,没有特别的反应。或忧或喜,看过一眼,都还是在之前的情绪里。
走廊里安静了一会儿,白拓明听到母亲对着空气说:“谢谢,儿子。”
说完这句话后,她挪开搁在他们之间的衣服,倾身过来,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这些年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两人始终留守彼此作为母子的那份羁绊。他们表面仍然融洽地相处着,但当中产生了一些改变,就像是房间里的大象,无人能忽略它的存在,都选择绝口不提。
白拓明感到非常
的不习惯,还是想躲,他努力地忍耐住了。他母亲正尽情地沉浸于伤心,依靠他,嗓音里透着股孩子气的脆弱:“你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外公了吗?今年端午的时候,外公在家中的院子里挂满了鲤鱼旗。我们家除了你,可没有别的男孩子……”
白拓明低垂眼帘,漠然听着母亲的话,扫了眼墙角的安全出口标志,心里有缓钝而麻木的空虚感。赶来的这一路上,他整个人仿佛被掏空,却又分外的困惑,很久都没弄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外公病危,还是……
怀里的母亲缓缓扭过脑袋。忽然,她眯起了双眼,从他另侧肩头捻下一根长长的黑色发丝。他扬了扬眉,也很快看清了。
白母立刻陷入沉默,若有所思了一阵,抬手在自己的水波纹卷发里扯出一根,追求严谨地与那根黑发做了比较。她知道儿子有女人,虽然沪市和纪城隔得远,风声还是能听到一些,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白拓明这次同样没解释。不过,到这时他终于正视起自己临走前对赵新月做过的事,带着点惊讶。他不想承认,在用力咬她的那一刻,心里满怀恨意,并且强烈地希望她也可以这样恨自己。这是黑暗的念头,一见光就如野草般疯长,白拓明警惕地挥散,企图像往常一样逃避着。
但是,它总会再锲而不舍回到脑海,像刻在医院门前柱子上的平假名,在黑夜里依然那样清晰。并且,让他心里来历不明的伤感更浓烈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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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新月平稳地度过了春节,这个年终于过完。
她在除夕之前,把媛星接到了自己的房子,住了几晚。大年初二,还是一起回到疗养院去。她非常习惯,在这种日子里接到客户的投诉:某某某还没改完需求,态度很敷衍,改着改着就联系不上人。
赵新月去解决这些事,能从中找到片刻的自在。当她被一群人需要,忙得不可开交,再复杂的心情都被慢慢冲淡,不会在胸口长时间停留。
她暂时没跟林高桥见面,他带着道之回宁市的父母家过年。这期间,他的父母知道了她的存在。
“等你什么时候有空,来家里做客吧
。”他没提他们是什么态度,但是在电话里语调轻快,似乎带着笑。
两个人原本还处于一种微妙的拘谨氛围内,在这句话之后,蓦然缓和了。赵新月安静好久,反应过来,也轻轻地笑了。
情绪最激烈的时刻已经过去,她能够更客观地判断,自己跟白拓明说过的哪些话,是认真的。赵新月由衷认为,跟律师在一起,会更开心。
她放下手机,悄悄地揭开手上的创可贴。牙印还是没有消退,残留着淡淡的一圈红色,她只能成天遮盖着它,糊弄姐姐,说是不小心划伤。
赵新月无法谅解白拓明这种恶劣行径,他外公是出了事,但这并不能成为他伤害她的理由。
国内外消息流通迟缓,她对他保留的最后善意,是为那个老人祈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