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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拦路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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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拓明外公的手术有惊无险地完成。扛过了肺部感染和脑积水, 他在新年来临的早晨仍是昏迷状态,留在重症监护室观察,需要时间恢复清醒。

    白拓明暂时留在大阪的仲村家, 代签事务所的各种文书, 他的秘书也提早结束春假, 飞过去做助理工作。

    外公表面上是单纯的读书人,看似与世无争地做些文物保护的贡献, 实际背靠复杂的关系网, 跟几个国立机构有密切往来,还在暗中资助着议员。

    白拓明不想掺和太多, 慎重跟这群热情又拘谨的日本人打交道。他幼时生活在这片土地, 长大一点便转去纪市读书,往后的岁月里保留了过去不少习惯,会偶尔怀念故乡。如今在老宅院的客房,看着屏风上木刻的浮世绘,又觉得身处异国。

    白拓明其实没有固定想要停靠的去处, 但是他在这时候,脑海里浮现那家住过很久的酒店。赵新月在画面里只有背影, 她总是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前,安静地眺望窗外的江景和霓虹。他闭上眼睛,轻轻地把这个背影拧过来, 看到的是赵新月惊慌又痛苦的眼神。他走前狠咬她的那一下, 不知能让她记住多久,她最好永远别忘掉。

    他给赵新月打电话, 打不通,想起忘了输国际区号。等加上去,才发现自己再次被拉黑了。他一直觉得这样的行为实在幼稚, 黑名单能挡住什么,换个号码就迎刃而解的事。

    然而,想虽是这么想,白拓明把秘书的手机要过来,迟迟没有按下去。

    他希望赵新月可以在知情的前提下接受自己。就像他无力承诺婚姻,也绝对不会哄骗她,他们将来有这种可能。

    外面响起两下敲门声,沈煜去开门,仲村家的会计来了。

    白拓明的外公暂时脱离了危险。而以防万一,如果他突然去世,势必在文化界引起动荡,后事需要未雨绸缪。白母受不了这个,她每天躲在医院里逃避着现实,把这些全部推给儿子。

    沈秘书倒了茶,轻手轻脚退到门外,也就在这时,他拿回的手机上,跳出条新的消息。

    立春过后,天气有转暖的迹象,院子里种着

    梅花枝,一簇一簇地结着花苞。

    房间里的谈话结束已是很久之后,白拓明聊完送客,不经意在小花园的假山后瞥见自己的秘书,向来稳重的脸上正微微失怔。

    “发什么愣?”他叫住对方,沈煜这才回过神,侧身走过来,低低地一颔首。

    “他们查到了一份判决书……是关于赵小姐的。”

    -

    赵新月在活动室里找到赵媛星,她又是一个人伏在桌前写写画画,不小心就睡过去。

    活动室不是适合睡觉的地方,总有几个病人溜进来,叽叽喳喳地玩桌游。赵媛星却睡得很沉,干瘦的手肘下压着画纸,手指一侧被蜡笔染成蓝色。光线渗透松树的针叶,斑驳地洒在她脸上,那对阖上的眼皮呈现半透明的苍白。

    赵新月小心地把窗帘拉下一点,坐到姐姐的身边,看她画了一半的画。

    画纸上是大面积的蓝,赵媛星从来不按涂色框上色,她画的草地像一片海洋,太阳从冰河世纪冉冉升起。赵新月目光在画纸上停留数秒,垂下睫毛,偏头回复短信。温葵问她晚些时候是不是要去客户的活动现场,那儿正好离自己家很近,她们可以顺便一起喝杯奶茶。

    她打着字,感到肩上微微一沉,有个脑袋搭上来。

    “醒了。”赵新月稍怔后弯了弯唇,柔声说,“饿不饿,想去食堂吃拉面吗?”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脸,对上一双睡意朦胧的黑眸子。

    赵媛星含糊的嗓音飘入耳朵里:“做梦了。”她答非所问,对妹妹的话恍若未闻,半睁着眼道,“梦到以前的事。”

    “嗯?”赵新月乍没听清楚,等回过味来,表情仍是笑着的,心跳却不由加快。

    媛星换过几种对抗抑郁的药物,共同的副作用是健忘。这并不能简单地定义为是好还是坏,因为她在遗失一些重要记忆的同时,也忘记了很多不开心的事。

    赵媛星靠在妹妹的背上揉了半天的眼睛:“你还记不记得,读高中那会儿,跟我闹别扭?”

    “我有吗?”赵新月本来还有点紧张,没想到媛星说的“以前”是这个,她自己都不大记得了。她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

    想起不成熟的过往,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但是,当赵媛星接着说出:“因为我总想让你长大以后当律师。你很生气,说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她又略有出神,沉默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赵新月知道,姐姐生病之前,用尽全力撑起了两个人的生活。赵新月想,她曾经过得非常安稳,以至于那时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对很多事情不屑一顾。

    她收回目光,林高桥在这时发来简讯,说过两天会来看看她们。

    教室的另一边爆发出一阵哄笑声,玩桌游的病人不知什么原因闹起来,绕着桌子互相追打。她们也受到波及,被动地退身让道,直到护工闻声赶到,制止这场混乱。

    赵新月拉着姐姐往外走时,脸上已恢复柔和的笑容:“是我以前太不懂事了。”

    -

    大阪的老宅院,就像它的主人一样衰老,信号时好时坏,设备更新滞后,还在使用国内已淘汰的传真机。

    白拓明接过沈煜递来的判决书,纸页还发烫。入眼都是陌生的名字,他一目十行就扫完,没找到一处能与赵新月对得上的信息,直觉是那边传错了文件。

    “赵心心,”但是,秘书就在旁边,逐字逐句向他解释,“是赵小姐以前的名字,她跟您提过吗?”

    显然没有,白拓明重新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

    “赵小姐是遗腹子,父亲因为工伤去世。她生下来后,母亲带着两个女儿改嫁。”沈煜交待案件的背景,起初还是汇报工作的平稳状态,“她们那个继父——”说到这里,他的词汇忽然变得贫瘠,卡壳良久,才粗略地道,“……不是好人。”

    他没有过多描述,公文上写得都很清楚:被害人在对继女实施侵害的过程中被失手砸伤,失血过多而死。

    赵媛星杀人的时候,还差几个月就成年,已经可以承担刑事责任,检方起诉的罪名是故意伤害。赵新月是这个案件里的证人,她的证词多少起到作用,法院判了正当防卫。

    沈秘书一直以来,只是在完成上级给的任务,这时却也不能很好地控制,让自己的语调完全不乱。

    他沉重地抬眼看白

    拓明,白拓明不动声色翻着那几页纸,过了会儿,也只是淡淡地问:“她母亲还在世?她跟我说,父母都去世了。”

    沈煜默然几秒,给出了答案:“赵小姐的母亲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服药自杀。”他话音未落,愣了愣,看到白拓明忽然接起了电话。

    医院通知好消息,病人刚才醒了过来。白母紧接着也来电说了一遍。

    沈秘书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过于镇定的男人,片刻,白拓明整理了领带起身:“去趟医院。”

    他表面若无其事,只走几步,就碰倒房间中央的木刻屏风。

    “白先生!”伴随着惊呼,巨幅的浮世绘轰然倒塌,摔得四分五裂,带动周边陈设的一系列连锁反应。矮几上的古董茶具悉数粉碎,热气弥漫的茶水洒得到处都是。

    始作俑者顿住脚步回头,用略带困惑的眼神往身后扫了一眼,仿佛那一地的狼籍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这巨大的响声,并没有把他从恍惚中叫醒,反倒让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多年以前的飞机事故,白拓明在一个瞬间产生幻觉,那不过是刚刚发生的事。

    医院里同样不甚平静,一个不速之客正堵在特护病区的入口处。

    白父竟来看望病人,他从不知哪个国家的海岛度假回来,晒黑了不少,带着束鲜花,在走廊就被白拓明的母亲挡下来。

    白父低声跟前妻解释着什么,渐渐地没了耐心,觉得她总是这样不识好歹。但是,白母的保镖守在旁边,他也不打算硬闯。

    这是在公众场所,白母要面子,不会发太明显的怒火。她用别的方式发泄脾气,往前走一步,和颜悦色地用日语说:“我更希望,躺在里面的人是你。”

    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也混入一股硝烟味。仿佛预见了某种熟悉的开端,白拓明过去拦住母亲,阻止这场争执。

    “她刚说什么?”白父皱着眉头看向白拓明,希望儿子能充当翻译。他的日语水平可以应对普通交流,如果不是日常的语句,一说快就不容易听懂。

    他也最反感前妻突然间说起别的语言,在场的人都心领神会,只有他一个人不明白意

    思。

    白拓明挡在母亲的身前,心里同样翻涌起厌倦感,直到这种时候,自己依然需要为父母的错误结合买单。他比父亲高半个头,岿然不动地俯视父亲:“你走吧。”

    父亲冷冷地、却也无可奈何地看着他。

    他们一家三口在新年里,以这种别致的方式团聚,不欢而散。母亲这次没有多余的举动,仅仅是让自己的保镖跟出去,确保前夫离开了医院。

    在病房里,白拓明见到醒过来的外公。他浑身插满管子,眼皮沓拉成两道缝,面部浮肿得厉害。暂时说不了话,意识也不是完全清楚。母亲过去握住他的手,他毫无反应。

    医生安慰说,能醒来已代表情况在好转。尽管如此,他们给的探视时间并不长。白母出了病房,不是太好受地抱住儿子。

    白拓明用手轻轻将她推开,生硬地背过身:“对不起,现在心情不好。”

    “是因为你爸爸吗?”母亲倒没责怪,似乎从他嗓音里听出几分沙哑,歉疚而温柔地关心着,“还是因为外公?”

    很短暂的时间内,发生了不止一件事,白拓明一度理不明白,情绪里最煎熬的部分是来源何处。

    他唯一清楚的是,自己已经渐渐无力抵挡,被这些交织在一起的情绪淹没。

    并不是每一场空难,他都能成功地浮出海面,游上岸。

    白拓明再开口时,喉咙里的沙哑明显了一点:“我现在只想回国去找她。”

    “什么?”白母顿时吃惊极了,觉得一定是自己听力出现了问题。

    但是,她很快想了起来,她其实早在那个暖气坏掉的别墅里,就已经见过白拓明这副黯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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