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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坠入火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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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靠近!那些植物会杀了你!”

    “你。”

    薇薇就像着了魔一样,向着那棵长着奶油黄树皮和粉色叶子的垂柳靠近了一步。

    “是……你……”

    那棵树嘎吱嘎吱地呻吟,风拨弄着垂下的粉色树帘,发出沙沙声,如同悲痛的哀叹一样。柔和通寂的声音让我浮想联翩,我几乎都相信这阵风是在传达什么信息。

    别靠过来!

    薇薇移得更近了。“是你,对吗?”她哽咽着低吟,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处在崩溃……或尖叫的边缘。

    我努力从草地上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视觉强化魔法指示盘,希望能找到其他朋友的位置,但上面什么都没有。视觉强化魔法在坠落的时候就死机了,还是说我一直都忘了打开?天袭者号的爆炸声依然萦绕在我的耳边,我已经没法好好思考了。

    泽妮思蹲得非常低,腹部都贴在草地上了,蹑蹄蹑脚地爬向那只石头兔子。她试探着伸出一只蹄子摸了摸,又立刻缩了回去,就好像摸的是融化的岩浆一样。那只面相凶狠的石头兔子雕像仍然一动不动。

    我重启了视觉强化魔法。它瞬间在我眼前弹出了一条消息:检测到新广播。我注视着指示盘,整个指示盘都是红色,就好像整片森林都是敌对的一样。

    身后,我听见灾厄叫着:“瑞吉,你在这儿!看到生命之花了吗?”

    “没有,”瑞吉回应,语气带着讽刺,“他不应该穿着隐形斗篷吗?”

    泽妮思走过去,轻触了一下石像。石像晃了一下,摔了下去。她瞪大了双眼,出于本能防御性地向后跳了一大步。

    风开始变大了。树叶间摩擦的声音就像在闹鬼一样,让那棵悲伤的柳树听起来宛如在啜泣。

    “这……怎么可能……是你?”薇薇问,声音听上去几乎就是一个小孩子了。

    泽妮思站起身,靠近那个摔落的兔子石像,脸上浮现出一种怪异的悲伤。她低下头,用牙齿把它捡了起来,摆回原位。“厄运兔,”她终于开口说,“被一只鸡头蛇变成了石头,对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来说,是个不错的结局。”

    只有鸡头蛇才能逆转自己的魔法,我想起来了。那只把小蝶的爱宠变成石头的鸡头蛇肯定早就死了,就算是老死,也够死上好几次了。他就一直站在这里守护着——不动如山。

    泽妮思向天使兔鞠了一躬:“厄运兔,小蝶永远的保护者。”

    风刮了起来,就好像要撕碎那棵树一样。树枝像鬼魂般悲鸣起来,充满了无限的痛苦和哀愁。

    “我在这儿,”生命之花喊出声,用脑袋把兜帽甩到了一边,“大家还好吗?”

    “对,多谢关心,”狮鹫嘟囔。

    扭曲的奶油黄的树连连发出嘎吱声,细小的蓝色藤条在它盘杂交错的根旁晃动。又一次,轻柔哀痛的风声哀嚎了起来,仿佛在说:

    别过来!

    薇薇又向前走了一步。

    “别过去!”泽妮思吼出声,冲向了薇薇,用前蹄使劲一击把她打到了斜坡下。

    蓝色的藤条忽然从地表猛冲出来,掀起一阵尘土和草屑。几条扭曲、危险的常青藤冲向了自己的受害者,其中一个蓝色藤条碰到了泽妮思。

    忽然就到处都是血。

    斑马的身体就像血红色冲击波一样爆炸开来,仿佛身上每个条纹都被剥离出身体一样,留下了满身喷涌着鲜血的豁口和碎肉。

    藤条紧紧追着薇薇,而泽妮思满身是血地摔在地上,呻吟不已,血流如注,身下迅速积起一滩深红的血泊。

    我没时间思考,本能做出了反应,绝望地驱使着那股最黑暗的力量。泽妮思的血从草地中飘起来、汇聚、打着旋。如果我能用血液制成匕首,那也能用它们制成石膏。我把泽妮思周围的血旋转起来,包住她的整个身体,结成了血痂,只让她的嘴露出来,从而能够呼吸。

    “……屠笑草……”她虚弱地呻吟,“……别过去……”说完,救了薇薇一命的斑马便失去了意识。

    现在,弥漫在森林里的阴森之气仿佛在我的心里找到了攀附之地,恐惧逐渐变得显而易见,令马窒息。

    猩红色的能量光芒包住了薇薇,把她举了起来,更多藤条从地面破土而出,想要够到她。而刚刚袭击了泽妮思的那些藤条,已经把注意力转到了我的身上。

    我愣了片刻,就这么瞪着那波翻腾的蓝色浪潮鞭笞着林地的地面。我能听到枪声,但不是灾厄的枪声,我能分辨出他战斗鞍的声音,他也更清楚有比用子弹去杀藤条更好的办法。枪声来自瑞吉,那只狮鹫迅速反应,没有浪费片刻的工夫。

    蓝色玩笑可真是个有趣的名字,她是怎么得到的呢?

    先天缺陷,敬心曾经严肃地告诉过我,她的母亲在怀她的时候碰上了屠笑草,幸运的是,她俩都活了下来。

    泽妮思了解这个威胁,而且也完全理解。有时候,我把自己当成一只陆马,条纹只是巨大的伤疤。

    这种植物,利用泽妮思在十马塔随口说过的一句话反过去对付她。突然间,我明白了这种植物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了。这就是一个玩笑——一个病态、扭曲、恶毒的玩笑。而整片无尽之森,就是这种灵活、极具侵略性、会变形魔法的施虐狂植物的老巢。

    蓝色的藤条在地面上拖拽滑行,撞击着阻挡在我和它们之间的一面闪光力场,是薇薇的护盾魔法。藤条击打在护盾上,没法穿透,于是又穿回到了地里。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被恐惧支配,质问着自己。在星克镇后,我一直把自己想成怪物。我有大声这么说过吗?如果真的这样,会被屠笑草利用吗?塞拉斯蒂娅在上,我之前有没有说过自己没心没肺?

    “小皮!”薇薇尖叫出来,烟雾弥漫的空气变成了一种有趣的猩红色,闪着微光,就仿佛我正透过一个闪烁的红色气球看着世界一样。我用悬浮魔法包住自己,升到空中,向下一看,蓝色常春藤一下子从我刚刚站的位置钻了出来,周围的草地已变为一片蓝色的波浪。

    生命之花开始奔跑,飞驰进森林,角上闪烁着猩红色的能量,把我、薇薇、还有泽妮思的身体举在自己前面。薇薇扩大自己的护盾魔法,包住了我们所有马。丧火飞在我们头上,在树枝间灵活穿梭,紧跟着我们。

    “你刚刚做了什么怪事?小皮,”生命之花对我喊,很难判断是什么语气。他从一根被黑绿色苔藓覆盖的圆木上一跃而过,圆木下方的地面下一瞬就裂开了,蓝色的藤蔓眨眼间便包住了圆木,伸张着,“那是什么魔法?”

    “最后的一招,”我告诉他,薇薇没有浪费任何时间,飞快地用治疗绷带把泽妮思缠成了木乃伊。血从斑马的嘴里成股涌出,我能看到薇薇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更多的蓝色藤条在我们前方破土而出,像大网一样在树木之间编织。

    “交给我!”瑞吉叫喊,朝前方射击。她把手枪衔在嘴里,两只爪子各持一把卡吉的地狱犬之刃。

    恐惧贯穿了我的全身。&34;不要!&34;我吼道,&34;不要让它们碰到你!&34;

    那只鹰爪狮鹫冲向它们的时候,我的心脏都仿佛停跳了。

    “我来处理!”我喊出声,用魔法裹住她兄弟的武器。瑞吉点点头,松开了利刃,让我的魔法来引导哥哥的遗物为我们杀出重围。在我念力的控制下,尖刃呼啸着划过空气,斩断了那些蓝色的藤条,开辟出一条道路。

    生命之花冲过破碎的藤蔓屏障,跃过被斩断的蓝色常春藤。我们周围都是奇形怪状、邪恶无比的树和色彩诡异的植物。有些树上长满了鼓起的黑色苔藓,凸出来形成了一些可怕的轮廓。然而我无视了它们,继续警戒着那些可恶的蓝色藤条。我之前见过屠笑草,小蝶卧室里就有一些枯死的蓝色藤蔓。而这类恶心的东西,在森林里到处都是。

    到处都是……但屠笑草可能是最糟糕的。我回头看向我们刚刚逃离的那片空地。那块地方就是一个陷阱,而小蝶(我确信那棵奶油黄的垂柳就是和平部的部长)就是它的诱饵。更可怕的是,也是它的受害者。小蝶说过什么变成树的话吗?也许开过玩笑说自己是刀子嘴豆腐心(having a bark worse than her bite)?妈的,也许她只是说过一句自己想离开。【译注:两处双关,狗吠(bark)有树皮的意思,而离开(leaves)是树叶的复数形式】

    黑色的树枝在我们身边高速掠过。烟雾越来越浓了,生命之花咳嗽个不停,速度放慢了,一阵狂风突然改变了风向,卷来了滚烫的热浪。我们先前一直在朝着烈焰跑,前方森林深处,明亮的橙色火光正在茂密的树木之间闪烁。

    “我们不能走这条路,”我把卡吉的匕首还给瑞吉的时候,她说。生命之花开始改变方向。

    三道雷云在我们上空飞速掠过,闪电在飞行轨迹造成的烟雾上劈啪作响。我眼睁睁看着闪电天马飞越我们,又迅速散开,以一个急速回旋折返回来。

    “真他妈见鬼,”灾厄低声咒骂,用后腿去踢战斗鞍上的操纵杆来切换弹药。

    他们真是世界上最不会潜行的刺客了。

    但他们其实并不是刺客,不是吗?除了头脑中的小马以外,没有其他小马这么叫过他们,她完全混淆了他们的身份。不,闪电天马从来就不会偷偷摸摸。转念一想,英克雷有哪一次这么狡猾了?低调行事从来都不是英克雷的处事方式。

    英克雷自始至终都贯彻着同一个战术思想:威慑与恐吓。过度展示他们的力量和支配权,用恐怖的宏伟气场展示非凡的力量和高超的技能,从而瘫痪、消沉并击垮敌军。英克雷也许抛弃了云宝黛茜,但仍然有着与生俱来的战斗意志,正如云宝黛茜给自己塑造的形象一样。闪电天马之所以是他们最好、最富盛名的追猎者,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和其他英克雷士兵不一样的理念。恰恰相反,是因为整个英克雷都崇尚威慑与恐吓,而闪电天马是他们之中将这种理念贯彻得最好的。

    他们把我们逼到地面上,想给我们制造恐慌,从而在杀掉我们前就削弱我们的力量。

    烟雾就像微型匕首一样扎进我的眼睛里。生命之花又咳嗽了几声,嗓子发出不小的咕囔声。我们不能再继续跑下去了,况且也不可能跑赢闪电天马。但在这片被诅咒的森林里迎战他们,比任何时候听上去都还要疯狂。

    而且这片森林还没就此罢休,甚至用不着过多久又会使出新的花招了。

    闪电天马被浓烟赶了下去,在树梢的高度飞行。他们可以追踪我的标签,但并不会帮助他们追踪到我们其他任何一个伙伴。在无尽之森,他们装甲的瞄准魔法也一点用都没有。

    三个闪电天马放慢了速度,离得更近了,足以让我辨认出那些凝结尾迹末端的小马。他们穿着改良版的英克雷魔法动力装甲,鬃毛从头盔上的矩形开口中露了出来,随风飘动,透明的呼吸面罩也露出了他们的嘴。装甲剩余部分有着熟悉的甲壳设计,只是他们装甲更蓝一点,还有闪电般的金色彩纹。

    生命之花强迫自己跑起来,试着让我们与那片屠笑草的空地拉开足够的距离。当一些黑色的暗影突然从我们之间的一个树梢一跃而出时,三个闪电天马(三个?不是有五个吗?)几乎就快够着我们了。是一群爬行动物,就像微缩版的龙一样,有着皮革的翅膀和邪恶的利爪,长着怪异的有喙的头,红色的双眸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有一个径直飞向一个闪电天马,仿佛是一只嬉戏的小鸡一样。那个英克雷精英飞行员没有退缩,也没偏离方向,然而那个生物也没有。但最后一刻他们并没有撞在一起,那道雷云尾迹猛然停滞,在那个生物飞过后,那个闪电天马直直掉了下去,变成了石头。

    鸡头蛇。

    “喷流(jet)!”剩下的两个闪电天马一齐叫了出来。

    火红鬃毛的闪电天马领队当机立断,一个翻转踢在自己的凝结尾迹上,这一击使烟云朝着那只鸡头蛇释放出一道闪电。那个生物发出一声痛苦万分、震耳欲聋的尖叫,扑扇着翅膀逃离了,黑烟从它烧焦的鳞片上袅袅升起。

    又有四只鸡头蛇从树上俯冲而下。我听见灾厄开火了,他的目标落在了地上,发出另一声难听的哭嚎,满身鲜血地扑腾。第二只想扑到灾厄身上,却被一道金绿色的闪光给击翻了。丧火把自己爪子刺入多鳞的危险猎物上,喷出了野火。

    我从薇薇的鞍箱中取出一瓶治疗药剂,小心把它倒进了泽妮思的喉咙里。泽妮思的嘴里全是血,我制作的血茧破裂了好几处,那里裹着的治疗绷带被深红色的血液染得发黑。

    闪电天马领队飞过头顶,她锈褐色的鬃毛在风中飘扬。她飞过我们,又一个回旋绕着我们飞了回去。粉色的射线从她的战斗鞍里喷涌而出,越过树木和灌木丛。一些魔能光束击中了薇薇的护盾,激起圈圈涟漪,让我想起了蝴蝶记忆球里的中心城的天空。

    薇薇的魔法在重压下崩溃了,但我们已经冲到了茂密的树蓬下,天马现在不能射中我们了。护盾消失之际,我们再次被不祥的噼啪声以及前方的烈焰高温所包围。

    瑞吉掏出了枪,朝着两只鸡头蛇倾泻着子弹。她解决了之前已经被灾厄打伤的那只鸡头蛇,又击穿了正绕着闪电天马旋转的另一只鸡头蛇的翅膀。瑞吉用另一把枪指向了那只鸡头蛇,但还来不及开枪——那个怪物的脑袋一下子爆炸了,喷出一阵血雾。砰!这发射击并不来自我们任何一个,也不来自我们视野内的闪电天马。英克雷最出色的狙击手是未现身的两个闪电天马之一,虽然处于我们的视线之外,但仍然在悄悄地行动。

    和丧火纠缠的那只鸡头蛇扭动挣扎,想转过头让自己与那只野火凤凰眼对眼。丧火的爪子刮伤了它的鳞片,但不能穿透坚硬的兽皮。

    再次,我真希望铁蹄能在我们身边。这个前铁骑卫成员肯定会让闪电天马把我们视为真正的威胁,而他也会让对付屠笑草一事轻松很多。我怀疑,他也会很享受替阿杰一个亲密的朋友复仇。

    薇薇又在我们身上施展出护盾,眉心渗出汗珠。她的压力越来越大,正是闪电天马想要的效果。我看见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流下,很可能不是由于刺鼻的烟雾。“天杀的,我们得停下来和他们战斗,”我叫道,听见了战斗以及开火的声音,“逐一击破,还记得吗?”

    “我们得回去,”薇薇告诉我们。

    “什么?”生命之花叫出声,打乱了我的思维。回到那片充斥着折磨与死亡的变幻空地?

    薇薇转身看着我,泪眼朦胧,但充满了决心和恳求:“我们必须得去救她!”

    去救谁?……噢!我意识到薇薇在说要救谁后,眼睛不由得瞪大了。

    上方,魔能光束的奏鸣打断了我的注意力。我们在树林里飞奔时,我能瞥见灾厄正和那个火红鬃毛的闪电天马进行空中作战。

    灾厄的护甲和战斗鞍上到处都是焦痕,左后腿蜷缩在身下,似乎十分痛苦,然而那个英克雷精英还没有完成致命的一击。她很明显是一个比灾厄更出色的飞行员,一直绕着他滑翔,预判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但是森林对辅助瞄准魔法造成了干扰,没有了装甲里的瞄准魔法,她的射击准头很明显比不上灾厄。对那个闪电天马十分幸运的是,灾厄并不想杀掉她。我知道他是在尝试把她的火力从其余伙伴上移开,并把她引到一块薇薇或生命之花能够用魔法击昏她的地方。

    一个由鳞片和羽毛组成的飞球越过我们,那只鸡头蛇终于设法挣脱了丧火,把自己的石化之眸转向了丧火的脸。

    丧火喷出一团野火,把那个生物的眼睛融化掉了,直接蒸熟了它的大脑。

    我正试着把第二瓶治疗药水灌进泽妮思的嘴里。她的喉咙已经不再出血了,结了一层像深红色皮肤一样的血痂。她呼吸很杂乱,但比刚才要平缓一点(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生命之花下方的地面突然崩裂开来。一个地狱犬在生命之花身下的土地一跃而出,铁蹄牺牲时的那段恐怖痛苦的记忆又一次涌上了我的脑海。地狱犬的时机差了一点点,他的头盔直直撞在生命之花的腹部上,把独角兽顶了起来,朝着空气挥舞着巨大的利爪。生命之花的魔法崩溃了,我们都掉在了地上,而他自己顺着地狱犬的防弹背心从后背滚了下去,倒在地狱犬身后的碎石地上,惊愕不已。

    我一下子释放出念力,在掉进林地一堆长满叶子的植物里时包住了泽妮思失去意识的身体,没有让她摔在地上。一株植物扇了我一下耳光,我缩了一下,一只眼睛因疼痛而紧闭,我连忙转过身看向身后。

    那个地狱犬惊讶地眨了眨眼,花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转过身,把爪子抬到那只踉跄的独角兽上方。说时迟那时快,地狱犬的胸部、颈部和右眼猛然喷射出血花,瑞吉不知何时冲到了他的身后,以扳机最快的速度用灾厄造的双枪开着火。每发穿甲弹都射穿了地狱犬的护甲和硬皮,只有三发没成功。地狱犬直挺挺地倒下了。

    泽妮思的身体倒在我面前的蕨类植物里,但多亏我的魔法,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我不知道薇薇落在了哪里。闪电天马的狙击枪声响彻天空,我真希望那只天马是在瞄准鸡头蛇。

    大概十米远的距离,又有三个戴头盔的地狱犬从土里钻出,开始朝我们冲来,用四条腿全力疾驰,背上还系着魔能步枪。

    地面也许会略微震颤,但这就是它们在撕碎你之前,你能得到的所有的警告了。我的心猛然一抽,有个地狱犬就在我的正下方。

    我竟然还没死,我愣了一会才意识到,我现在本该死了。

    生命之花重新站起身,冲着我的方向跑来。我觉得我能听见薇薇也在做相同的事。头上,丧火已经放弃进行猎杀,在树间盘旋,试着去找自己最喜欢的炭黑色独角兽。

    鬼怪不存在,只不过是地雷罢了。

    这是小呆对那个闹鬼农场的推测。一瞬间,我想起了地狱犬在马波里基地的战术。那三个地狱犬出现在那么远的位置是有原因的。

    “停下!”我吼道,“退后!有地雷!”我用念力包住了自己和泽妮思。

    三个地狱犬停止了冲锋,掏出武器蹲伏在树后面。生命之花把斑马隐形斗篷的兜帽甩到头上,消失无踪。

    “小皮,别动!”瑞吉命令,“你动了,它们就会被你引爆!”

    紫色的光束射穿了我的强化中心城警卫护甲,刮中了我的体侧。护甲挡住了大部分魔法能量,但不能阻止烧灼的疼痛。当我意识到这一击射中了我的可爱标记,说不定还造成了永久的损伤后,我感到的可不仅仅只是身体上的疼痛了。我声嘶力竭地哀嚎了一声,我从没喜欢过自己的可爱标记,但一想到可能就这么失去了它,哪怕只是失去一侧,对我的灵魂都是深深的创伤。

    我能做的,就是拼命抑制住自己的冲动,不去脱光护甲看看地狱犬到底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我激烈地对后面的瑞吉尖叫:“我们不能待在这里!”我们不能停下来,我们需要行动得非常非常快。

    “只需要飘起你们俩,”瑞吉叫道,顺势冲到一块大石头后躲避地狱犬的射击,“我会扑过去抱住你们……”

    上空传来刺目的爆炸,烟雾弥漫的天空变得更加闪亮,吸引了所有角色的注意。一个有橙色尾巴的锈褐色身影重重撞上附近一棵树,冒着烟。

    “灾厄!”薇薇尖叫。丧火飞了过去,注意到了她的声音。一个烧得焦黑的爬行怪物突然从附近一棵树上扑到了丧火身上。野火凤凰猛然转身,看向袭击者,下一瞬便变成了石头。那个石头凤凰一下子掉了下去。

    薇薇绝望地叫了出来。瑞吉在空中一个急转身,迅速瞄准。只有鸡头蛇才能逆转自己的魔法。“不要!”我咆哮,声音穿过茫茫的烟雾,“不要杀它!我们需要它活下来!”最后几个字被我的咳嗽打断。

    已经三个朋友失去了行动能力,我们要输了!

    如果算上脑袋里那只现在只会惊慌地蹦来蹦去,叫着:我的可爱标记!我的可爱标记!的那只小马,就是四个。

    那只鸡头蛇张开翅膀,穿过树林飞向我们。那个怪物一进入我们的视线,就被一团从薇薇角上发射的魔法击中。它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一头撞上一个树干,又无力地从树干上滑下去,掉入了一堆紫色的蕨丛中。

    其中一个地狱犬不停射击,压制住了瑞吉,另外两个移到更近的树后。当他们同伴离开掩体时,他们共同开火了。这时候,他们下方的地面突然蠕动起来,一根蓝色的藤蔓从地面钻了出来,缠绕在最后那个地狱犬的脚踝上……

    地狱犬一下子不见了,他的头盔和步枪都掉进了树丛中。在他原来的地方,站着一只满脸吃惊、眨着眼的陆马雌驹,她飘逸的紫色鬃毛瀑布般地披在质朴的珍珠白皮毛上。她没有可爱标记,我头脑里的小马一下子停下来瞪着她。

    那只陆马眼睛睁大了,伸出了舌头。

    两个地狱犬转过身,看见了那只明显偷偷溜到了他们身后的小马。他们不假思索地朝她扑去,利爪寒光四射。

    凭借本能,我用念力把那只新变出来的小马推了出去。那两个地狱犬滑稽地撞在了一起,而那只小马似乎了解到了自己的处境,转身跑进森林,大哭起来。

    那两个地狱犬重新站了起来,动身去追。更多的蓝色藤条撕开地面,想要够到他们,但那些地狱犬跑得太快了,藤条并没有成功拦住他们。

    我眨眨眼,不禁脑补出一副图景:一个地狱犬偶然和自己兄弟说“有时候我希望自己是只小马”……或者诸如此类的话。我知道这个笑话是什么了,几乎都有点滑稽了。哈,哈,我们让你的亲朋好友去追杀你。几乎有点滑稽,但仍然他妈的非常病态。

    先天缺陷,屠笑草在敬心好朋友的母亲怀孕时袭击了她。说不定还害死了她,还永久伤及了她未出生的宝宝。不堪的画面涌进我的脑海,那些植物很可能在她生宝宝的时候让她难产而死,在本该是她最快乐的日子里夺走了她的生命,让蓝色玩笑永远也无法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

    我发觉自己恨透了那些植物,不仅仅是害怕它们,而是对它们深恶痛绝。

    瑞吉的爪子抱住我的护甲,一下子让我重回现实,泽妮思被抱在她另一只爪子中,被她的袋子顶住。我们身下的地面飞速掠过,随即在一阵融化的魔能中爆炸。

    瑞吉和我们落在了距爆炸中心十几米远的位置。生命之花又立即出现了,独角发着光,开始在泽妮思身上施放医疗魔法。我意识到我们完全失去了闪电天马的踪迹。

    “……糟透了,”我呻吟,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他们不趁现在发动突击?

    “你!会!让!她!恢复!”薇薇咆哮,用魔法把那只几乎快要失去知觉的鸡头蛇对准那个半陷入地面、丧火形状的石头,威胁着要勒死它。鸡头蛇发出哀怨的叫声,丧火的身体慢慢变成肉和羽毛,外部的石头似乎是流下去的一样。

    “别让……让……那个混账跑了……”

    灾厄呻吟着从自己的树上掉下来,皮毛被烧焦,有的地方甚至完全烧光了,露出了红肿的皮肤。他的帽子被烧毁了一半,鬃毛还在冒烟。我最好的朋友此刻无比痛苦,我一看见眼前的场景,神经就万分同情地悸动不已。我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喘着气。

    “操他妈的……居然改装了‘袭焰(buccaneer blaze)’……”灾厄咬牙切齿地抱怨,薇薇飞速奔向他,绕开了那些潜在的雷区,那只鸡头蛇拖在她的身后。烈焰的高热正压迫着我的皮毛和血肉,我无法想象灾厄的创伤在这种环境里会恶化得有多么严重。

    我小心翼翼靠近灾厄,仿佛我的接近会对他造成更多痛苦一样。“你还……”我停下了,放弃去问这个全小马国最蠢的问题。我转向了薇薇:“他还好吗?”炭黑色独角兽正拿出一瓶超级力量恢复药剂,是我们的最后一瓶了。我有点觉得泽妮思也许会更需要它,但还是把这个问题压制住了。我只能选择相信薇薇,并假定生命之花拥有让我们的药剂自愧不如的治疗法术。

    瑞吉落在我们旁边。“没有那些羽毛朋友的踪迹,”她说,“但烈焰离这儿不到一百米远,红眼的狮鹫正在推进大火。我觉得,闪电天马正在重组队形。他们还没和我们迎战,森林就先干掉了他们的一个,他们也许会在这块地方攻击我们的时候重新思索一下作战方案,毕竟这里也会吸引红眼的部队加入混战。”

    感谢塞拉斯蒂娅!我们需要时间休息,即使非常短暂。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在高温中消耗的体力几乎和战斗时的一样多。烟雾刺激着我的双眼和喉咙,让呼吸都无比艰难。我们和闪电天马的对战已经变成了三方作战,而无尽之森赢了。

    我真想直接走到他们面前挥着休战旗,对他们说:你好?你们看,我知道我们都想在无尽之森里这样做——希望能用环境来打击对方或类似的战术——但我们都傻透了。想想看,也许我们可以停战一会儿,直到我们都逃出这片杀马的森林?

    很显然,永远也不可能发生。他们不需要其他小马也能逃出无尽之森,只需要向上飞就可以了。妈的,如果他们愿意,也许可以等我们自己出去。也许这才是我们再也看不见他们的原因——他们已经自己想到了这一点。

    妈的。

    我们蹄下的地面闪闪发光。薇薇已经把护盾的范围延伸到我们身下的土地里了,保护我们免遭屠笑草的偷袭。目前为止,它们再也没有攻击我们了。生命之花觉得可能是地雷的爆炸把它们吓跑了(尽管他并没有用专业的术语来解释——它们寻找目标是通过感知振动或类似的东西)。我自己的浅显理论是,它们正在避开那些逐渐接近的火线。风向又变了,把烈焰吹离我们,但火焰仍然又近了一点点,我们偶尔还能听见红眼焚烧部队的呼喊。即使处于逆风,火焰也会在夜幕降临之际抵达小蝶……树的位置。

    “那些……那些可怕的藤条,”薇薇低声说,紧紧抱住我。我竭力遏制住想推开她脱下自己护甲,看看自己大腿的强烈冲动。但薇薇需要支撑,我知道如果自己的可爱标记被魔能毁掉了,看得再多也不能起到什么帮助。薇薇更重要,我的朋友更重要,况且,我真的想知道事实吗?

    “它们把她困在那里,困在……在山丘……丘顶端,让她眼睁睁看着她的小马国发生了什么,眼睁睁看着它被污染,被毁灭……”她的眼睛盈满泪水,注视着我的眼睛,“小皮,它们逼着她看!”

    我抱紧了这只曾是我偶像,又是我最好朋友的善良独角兽。我禁不住去想:两个世纪以来,屠笑草一直把她作为诱饵,把受害者引到那块空地上,然后在她的面前折磨他们。我敢肯定,它们是故意想做这么残忍的事。植物怎么能变得这么邪恶呢?

    “它们在折磨她,折磨小蝶!”薇薇把脸靠在我的脖子上,我抱住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不远处,浑身缠满绷带、涂满药物的灾厄,正病怏怏地教着瑞吉切下她杀的那个地狱犬的爪掌。“咱们也许能用得上这些爪子。”天马朝我们的方向瞥了一眼,他才应该是那只抱住薇薇的小马,而不是我。但现在,即使轻轻碰一下也会让他感到难忍的灼痛。这个想法又把我的注意力引回到自己可爱标记被射中的那阵灼伤上,一种我竭力不去理会的痛苦。

    更远处,生命之花尽自己所能照顾着泽妮思。斑马还没有恢复知觉。我听见丧火发出一声哀伤的啼鸣。我相信那只野火凤凰一直追随薇薇的足迹,已经开始享受成为一个治疗师了,但不像小呆或铁蹄,泽妮思和灾厄丝毫不能在丧火的辐光中治愈。于是,她只好看守那只被五花大绑、被眼罩遮住眼睛的鸡头蛇——薇薇的囚徒。

    “我……我们必须得去救她,小皮!”薇薇带着哭腔,摇晃着我,“必须去!”

    我希望自己能告诉她点什么。我也想救小蝶,但怎么去救?怎么去救一棵树?如果真要说什么,一把火烧了它可能都会是一种仁慈。

    “我们……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向她承诺,对自己没能力去做别的事保持沉默。

    生命之花站起来,盯着身下几乎认不出是斑马的泽妮思。“她的状况很不好,但还算稳定,比我预料的要好,”他回头看着我,“你最后做的事救了她的命。”他皱了皱眉,补充说,“但她仍旧处于休克的状态。最好的状况是,能否醒来,取决于她的造化了。”

    “最坏的呢?”灾厄问。

    “最坏的……”生命之花顿了顿,看着我们,似乎是在考虑到底要说多少,“我会一种魔法,你可以当成薇薇骨骼再生咒的对立面。”我们几个点点头,而薇薇只是紧紧靠着我。“我可能不得不用一次那种魔法来减轻她头骨的压力……溶解掉她部分的头骨。”他又毫无必要地补充:“这样会很冒险。”

    我和薇薇静静转过头看着泽妮思。她的绷带已经完全被血浸透了,深红的生命之液干涸成暗黑色的血痂,让她看上去就像土地上一个小马形状的瘀伤一样。我的眼睛移向薇薇,她比我更清楚生命之花的诊断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状况相当糟糕,而泽妮思和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可能不会太久了。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想看见她回到符纹镇的那个“家”,和她的女儿在一起,帮助她的部落,教他们医疗与生存的技巧,还有……

    一段记忆在脑中飞掠而过,我停下了自己的思路,集中精力,尝试重新抓住刚刚那个来自过去、挣脱了束缚的碎片。

    瑞吉完成了自己可怕的工作,把哥哥的匕首猛地敲在护盾上,那个利爪制成的刀刃深深滑入刀柄里。“应该是卡吉在这里,而不是我,”在我们来得及误解她的话之前,她抬起头,满脸悲伤,“卡吉在这种天杀的荒郊野外表现得比我更棒。”

    瑞吉娜的声音充满哀伤的怀旧之情:“卡吉确实对这样的环境十分感兴趣,如果让他领路,我们会去小马国最糟糕的地方。辉煌谷、中心城、白尾树林(whitetail wood)……然后,当然,也包括操蛋的无尽之森。”

    我拼命想要抓住那段记忆,但它似乎已经消失无踪。我沮丧地跺着地面,很确信它十分重要。

    “小皮?”薇薇试探地问。

    默默叹了口气后,我转向了瑞吉:“我……我很抱歉,关于卡吉的事。”

    狮鹫没有直视我。“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了,”她生气地说。

    “白尾树林?”薇薇问,注意到了那个我们听都没听说过的地名,不过与其说出于好奇,不如说是担心瑞吉娜的情绪。

    瑞吉的喙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对,卡吉曾把那里称为小马国污染最严重的地方。”

    “唔还以为似中西城,”灾厄含糊不清地咕哝。我们转过身,看见被裹成木乃伊的天马朋友站在一片大叶子上,风刮着纱布的尾端,他嘴里咬着那个变成小马的地狱犬掉下来的能量步枪。

    “森么?”他无辜地问,注意到了我们的凝视,“路隔要嗦的话。”

    我翻了翻白眼。身边,薇薇拼命压制住一阵狂笑。

    “中心城的环境独一无二,”瑞吉告诉灾厄,“呃,的确是,但白尾树林的毒素完全够任何家伙喝上好几壶了。”青年狮鹫微笑着耸了耸肩,承认自己并不知道:“至少卡吉是这么说的。”狮鹫把卡吉的刀从地里拔了出来,擦了擦,把它和它的双胞胎一起套回腰带里。她的眼睛再次转向被她刚刚肢解的地狱犬。

    “嘿,你们来看看这个玩意,”瑞吉喊着,用爪子托着死去地狱犬的头盔。我趁机从薇薇身边溜走。接近的时候,我似乎能隐约听见一种跃动的节奏从头盔里传来。

    见鬼,刚刚我重启视觉强化魔法的时候,哔哔小马就发现了一个并不熟悉的广播频段。我插入耳机,调到那个新频道。我听到了一种怪异、跃动的嗡嗡声(随着头盔发出的声音抽动)。嗡嗡声中还有另一些音符,是一种奇怪的合成声,以不和谐的模式循环播放。若有若无的频率让我一下子想起老奥尔尼的英克雷阵列。

    镜耀,也是班上的尖子,专攻神秘科技,灾厄曾经说过。闪电天马正用附魔的声响来控制地狱犬。这是闪电天马的另一个计划。他们知道我们会料到他们从上方袭击,但并没有料到下方。

    我告诉了其他伙伴。

    “那么我们得回那个农场,”瑞吉说,“解决掉那个发射机。”

    灾厄吐出衔着的魔能步枪:“或者,你知道,直接把他们头盔都摘掉就好。”

    “对,之后他们会变成一群刚摆脱小马精神控制,重获自由意志的极具侵略性的生物,”生命之花镇定地点明,“远没有之前那么‘危险’。”

    “咱的计划烂透了,又是这样,”灾厄摇了摇头,透过闪闪发光的护盾盯着下方的草地。

    我已经等不及了。

    “小皮,”薇薇倒吸一口气,“你在做什么?”

    脱光护甲来看可爱标记,这就是我要做的,我从来没有这么疯狂地脱光自己的衣服。我甩飞了装甲马铠,伸头去看我的体侧。

    不。

    我的毛皮已经烧焦了,血肉扭曲,满是血泡,就像螺旋钻一样扭曲。毁灭性的魔能之前穿透了我可爱标记上面的一些马铠,吞噬了体侧差不多一半的袖珍哔哔小马可爱标记。

    “不,”我没有吼出声,虽然觉得本该这样。仿佛一个腐蚀的铁钩刺进了我的肚子里,又向外猛地一扯,也一并剥除了我的情感,只剩下隐隐作痛的黑暗空腔,永远也无法愈合。 这种感觉并不理性,我知道另一面上依然有可爱标记,但我就是不能让脑子摆脱这个想法。

    我听见薇薇倒抽气,她的声音听上去出奇地遥远。灾厄咬紧牙关忍着自己的痛苦,向我走来。“小皮……”他开始了,想说一点觉得能他妈帮上忙的话,但我用蹄子对着他甩了一下,让他退开了。

    “你敢给我说可爱标记不重要!”我嘶声说。我不该这样对待灾厄,但完全遏制不住自己的悲伤,完全不在乎。

    废土袭击了我的肉体和灵魂,为我打上了深深的烙印。腐质扭曲了我的内在,改变了我。我甚至都重新长了一条腿!然后是哔哔小蹄加上粉雾对我所做的一切。但更重要的是,废土夺走了我的纯真……把我的灵魂切成一片一片。然而总有废土无权从我身上夺走的存在,它不能夺走让我独一无二的存在,无论看上去有多么不特殊——而对我可爱标记的袭击,感觉正像如此。

    我转向薇薇:“你能治好吗?告诉我能治好!”

    薇薇吞咽了一下,眼中流露出的悲伤以及漂移的神色泄露了真相。尽管如此,她还是说:“也许……如果切掉受损的皮肉……”我任性地无视了她的神色,以及那种否认的眼神。

    “那就做!”我坚持说,几乎把屁股贴在了她的脸上,“快点!”

    “小皮……别这么……”薇薇想找个理由推辞,“看看我们所处的环境。”

    “我不在乎!”我尖声地说,视线模糊了。我意识到自己在哭,什么时候开始的?“快切!”

    薇薇站了起来,表情变成了令我不愉快的决绝。“不!”她厉声说,“在,这里,不行。”她转过身告诉我,“如果你想让我把你切成碎片,得等到我们都抵达安全的地方后。”她补充,“至少还得是相当卫生的地方。”

    我有种想揍她的冲动。

    我知道我这么想是错的,但似乎我所有的痛苦和空虚都在她的拒绝之下化为了愤怒。

    “哇,”瑞吉说,注意到了我态度的变化。

    我转身对着薇薇,举起前蹄,张开嘴正想冲她嚷嚷,给她另外一次机会去……

    一阵魔法闪光打断了我。体侧的疼痛消失了,腿上的也是……连同其他任何部位。仿佛我的身体被融解掉,只留下一个飘浮的灵魂一样。我没意识到自己摔在了地上,只发现了我的视角现在向一边倾斜。

    “有马需要静一静,”生命之花说,角亮了起来。是麻醉魔法,就是他把这个魔法教给了薇薇,不是吗?

    所有伙伴都盯着我,我感觉更加怒火中烧,我现在甚至想对着他们的脸,一马踹一下(胡萝卜风味,头脑中的小马古怪地提议)。

    灾厄移开目光,全神贯注地把魔能步枪绑在自己的战斗鞍上。

    薇薇侧身,用鼻子轻轻蹭着我。“我们真的很遗憾,小皮,我们都理解,”她递给我一个古怪但慈祥的目光,“我知道你用了多久才获得可爱标记。要是不发泄你的悲痛,反而可能会……憋坏你。”

    她躺在我的身边,并没有碰到我,用陪伴支撑着我,无论我想不想要。我的愤怒和伤痛并没有消退,但做了几次深呼吸后,我愤怒的焦点开始逐渐从薇薇身上消失,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世界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被无尽的泪水淹没。

    我在薇薇的地面护盾上嚎啕大哭,眼泪落在护盾上,轻轻地劈啪作响。

    “接下来,”生命之花平静地建议,把治疗魔法注入泽妮思和灾厄体内。我的天马朋友现在动起来再也不感到疼了,泽妮思仍一动不动,“看看我们能做什么来救那一位。”

    我的愤怒已经重新变成那种悲伤、空虚的感觉。这种转变足以让头脑中的理性接管主导。是的,我的可爱标记不见了。就这样,我从来都没理解或关心过它。毕竟,它并不比把可爱标记四个字作为可爱标记好多少,而且我仍有它的双胞胎姐妹呢。

    我感到有点羞耻。瑞吉正在抗拒的是失去自己真正的双胞胎兄弟、真正的家庭成员的苦痛,但她表现得比我失去大腿一个蠢透的图案理智得多。

    我感觉头昏眼花,脱水很严重,视线仍然模糊,但已经停止了哭泣——我不能用自己前腿来擦干眼睛。森林的高热熏干了我的眼泪,让它们变得又热又咸。我在烟雾里咳嗽,喉咙疼痛不已,想知道那些火焰现在有多近了。我不能站起身自己去看,但劈啪作响的声音比先前更响了,听上去离得也更近了。无尽之森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沐浴在一种不健康的橙色光芒中。

    (当然,在薇薇帮不能动弹的我重新穿上衣服的时候,还是有点小小的、挥之不去的尴尬。她和灾厄不打算让我就那么毫无保护地躺在无尽之森里。只让我躺在自己护甲边上对他们来说还不够。)

    绯红与猩红鬃毛的白色小马转过身去,发光的独角指向了森林。树林一处形成了一团红光,但我现在和地面平齐的视线很难看清它是什么。随着它越来越近,光芒也越来越强。

    一个穿着闪电天马装甲的天马石像飘出蕨丛,被包在生命之花闪光的红色魔法中,落在我们面前的护盾地面上。

    喷流,他们是这么叫她的。

    “呀,”灾厄似乎重燃了希望,也许他的计划并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薇薇用念力举起那只被绑的鸡头蛇。“现在仔细听好,”她低声说,声音同时充满温柔和威胁,“你把这只小马复原,并且承诺不再把其他无辜的生物变成石头,我们就放你走。”如果那只鸡头蛇不接受这个条件,会有什么后果完全不言自明。

    生命之花疑惑地扬起眉毛,用口型问着我们:放它走?我想咯咯直笑,至少也点一下头。生命之花很明显不了解我们的薇薇。

    鸡头蛇服从了(至少第一个要求是)。毫无生气的坚硬石头流了下去,变成了一只乌木色皮毛、蓝紫色鬃毛、身着蓝色装甲的天马,困惑地不断眨着眼。在雌驹来得及反应过来周围环境的突然变化前,生命之花就上前一步,用独角指向了闪电天马的头盔,举起她的面罩,碰上了她的额头。

    红光一闪,闪电天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灾厄的记忆如洪流般涌入她的脑海。

    不远,我听到了叫喊声,红眼的焚烧部队正在接近我们的位置。

    “呀,”灾厄又开始嘟囔,这次语气带着反感。

    生命之花全神贯注,把魔力施放到乌木色闪电天马的脑袋里。薇薇释放了那只鸡头蛇,后者立即愤怒地尖叫着逃走了,扑扇着皮革翅膀拼命远离那面逐渐接近的火墙。

    瑞吉娜飞到空中,冲出了树梢,又立刻回到了地面上:“呃,皮皮?”

    “是小皮,”我纠正。这个名字说出来有点诡异,就好像不是从我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那些闪电天马通过标签跟踪你?那么他们互相也有标签可定位,对吧?”我不觉得自己喜欢瑞吉这个太过随意的猜测,“所以当他们姑娘从石化状态中解除后,他们也能收到她的标签信号,对吧?”

    噢,糟了。

    红眼军队和闪电天马都会在几分钟内赶到这里。我们需要转移,我需要转移!然而现在,我能挪动蹄子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生命之花角上的光芒消退了,记忆魔法已经完成。他摇摇晃晃地回来,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暮光闪闪居然能在一天内这样做五次?”他虚弱地自言自语。

    喷流站起身,眨眨眼,晃了晃身子。乌木色的闪电天马看向我们,大睁双眼,脸上很明显露出内心激烈的斗争。困惑、沮丧和厌恶的表情争相在她的脸上出现(这是我们能看出来的少数几种表情)。

    闪电天马雌驹展开翅膀,一言不发地逃走了。

    “靠,”灾厄说,盯着喷流刚刚还在,现在已经空空如也的位置,“咱估计咱蠢透了,竟然一直希望她能一下子加入咱们。”

    “她并没有攻击我们,”我指出,“意义也非常重大。”

    “棒极了,现在你们谁能带上你们的军师和斑马,我们得离开这里,”瑞吉咆哮,检查着枪里的弹药。她飞入空中,拨开树梢,差点和四只天马划过上空的雷云尾迹撞在了一起,太晚了。

    锈褐色鬃毛的闪电天马飞速越过瑞吉娜,连珠炮一样地用粉色光束轰击她,那些光束似乎一接触到狮鹫就立即爆炸。瑞吉重重撞在了一个树梢上。

    我发现自己被薇薇夜莺可爱标记同样颜色的魔法力场包住。如果我同时失去了两边的可爱标记,头脑里的小马毫无意义地沉思,我的魔法光辉会变颜色吗?薇薇把我飘离地面,驱散了自己的护盾法术,开始奔驰。生命之花紧紧跟在她的身后,把泽妮思飘在前方,很快就跑到了我们前面,明显比薇薇更擅长跑步,经过我们的时候还顺便把泽妮思毫无生气的身体也放在了薇薇的背上。我看见他绯红与猩红的尾巴在我们前面飘动,从斗篷下露了出来,片刻后,他凭空消失了。

    我颤了颤,生命之花的魔法已经在失效了,我开始重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了。我挥了挥哔哔小蹄,感觉自己动作不像小马,更像布娃娃(还是那种有自己笔记本和羽毛笔的布娃娃,一个小小的声音告诉我)。我笨拙地扭动,在哔哔小蹄的自动地图上标好了瑞吉坠落的位置。我们会回去找她的,我发誓,在天黑之前。但现在,我们需要远离那些烈焰。

    一个披斗篷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们前方的树林里。一开始,我只能看见斑马隐身斗篷,还想知道生命之花为什么突然停下来掉头了。但斗篷下的身形完全不一样,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那个身影站了起来,兜帽向后滑落,露出了一个戴头盔的白毛地狱犬的脑袋。他举起自己的魔能机炮,用一只诡异的红眼睛瞄准我们(白化病的一个明显症状——智慧!),扣下了扳机。

    白化地狱犬的射击打偏了很多——是一个不稳定的能量球,以一道弧形向上射了出去,随即爆裂成全方位的魔法烈焰——看不见的生命之花此时冲向它,独角朝前。即使全速奔驰,生命之花也没有力量穿透地狱犬皮毛下坚硬的兽皮,但还是撞飞了怪物。白化地狱犬不断翻滚,最后四肢伸开躺在地上。

    生命之花自己的动作也并不优雅,他仰面躺着,兜帽掉落,斗篷裹在脖子上,四蹄以一种尴尬的姿势在空气中乱蹬。

    闪电天马飞越我们头顶,散开冲向不同的方位,长着锈褐色鬃毛的雌驹径直向上飞去。

    生命之花翻了个身,挣扎着站起来,却被斗篷绊倒了。白化地狱犬的动作更快,一个翻转站了起来,冲向自己魔法高射炮掉落的位置。

    我也许行动迟缓,但并不是完全无助。小麦金塔飘到前方,我透过左轮枪的瞄准镜瞄向了那个地狱犬。没有辅助瞄准魔法,击中一个高速移动的目标天杀的难,但我已经不是刚出避难厩的菜鸡了,我可是有过大量的练习。

    砰!砰!砰!

    没打中地狱犬,前两枪完全打偏了,第三枪打在了他刚捡起来的魔能武器上。那个地狱犬要么是自己动作比自己反应的都要快,要么是没注意到我的射击,他直接把炮管指向了薇薇,扣下了扳机。

    那门炮开始劈啪作响,被一层不稳定的能量裹住。地狱犬一下子把它扔得离自己越远越好,那门魔法高射炮落在一堆长满苔藓的蕨类植物里,翻滚着,在叶子之间弹跳……

    咔咔咔——轰!!!

    闪烁的魔法之刃从我身边划过,有一片刺穿了薇薇的鬃毛,一束白色的鬃毛飞旋而去,但凭借纯粹的运气,森林保护了我们。爆炸炸毁了好几棵树,但庆幸的是并没有任何小马受伤。

    “当心!”灾厄吼道,“快散开!”

    薇薇稳住身子,带着我朝一个新的方向跑,远离其他伙伴。我回头一看,瞥到了生命之花,他终于重新站起身,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奔。

    有什么蓝色的东西从天空上竖射下来,整片森林都爆炸了。

    冲击波击中了我,我感觉自己内脏就像果冻一样,它把我们粗暴地掀离地面,重重将我们猛推向前方。一道劈啪作响的带电烟环紧随着冲击波向外绵延,我们身后,一个蘑菇状的烟云传来阵阵咆哮。

    在我撞到地上前,我的身体就感觉被轰出了瘀青。我默默感激女神薇薇先前就给我穿上了中心城警卫护甲。

    闪电天马从蘑菇云中喷射而出,朝着倒下的敌对目标开了火。我们之间的空气瞬间充满狂乱的粉色光束。我抑制住呻吟,一个翻身滚到被高射炮炸毁的树木残骸后,用作掩体。

    闪电天马飞越我们的时候,我惊愕地意识到刚刚的爆炸甚至都不算是攻击,而是一次飞行表演,但怎么会……我知道天马,甚至陆马都有自己天生的魔法(唔,呼!你有见过萍琪派吗?)。毕竟,天马能在云上行走,也能操纵云朵,但是刚刚那种已经远远超出这个范畴了。我迫使自己重新评估“威慑与恫吓理念贯彻得最好的部队”真正意味着什么。

    我奋力支撑住自己,咳嗽不止。我的咳嗽又湿又烫,尝起来像铁锈。我用哔哔小蹄擦了擦嘴,低头一看,发现屏幕上全是血。

    “不妙。”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移向一团糟的泽妮思。她的血痂再次破裂,又一次令我心惊地流着血。我绝望地重新使出黑皮书的魔法,竭力减轻血液的损失。

    我盯着哔哔小蹄已被血染红的屏幕,用库存管理魔法找到了鞍包里最后一瓶治疗药剂。我给泽妮思服下,又试着去找薇薇。瑞瑞的裙式护甲应该能保护她,她应该还活着。

    生命之花,我意识到,距爆炸中心更近。我确信薇薇现在应该也在找他。恐惧中,我脑海里冒出一个场景:薇薇遍体鳞伤,蹒跚地走向被斗篷遮掩,流血不止的生命之花。

    我恨死自己的想法了,一下子晃走脑里那番恐怖的图景。我不会让痛苦和绝望阻止我,正如不会让无尽之森或闪电天马获得胜利。我有自己的命运,自己的任务,还有需要帮助的那些朋友,需要拯救的那些独角兽,需要清理的那片天空。不能自怜,不能自悲。尽管让废土和英克雷对我使上各种烂招吧。我已经走了这么远,已经挺过了吠城和中心城,那些还是在我不知道自己目标的情况下办到的。现在又有什么能阻止我?我要……

    (酷炫!)

    ……酷炫。是的,起作用了。

    内心理性的部分告诉我,如果闪电天马有一个在记忆魔法生效之后飞走了,那么他们可能都会这样。然而他们也可能继续执行任务,直到把我们都撕成血淋淋的碎片,如果有必要,把整个无尽之森夷为平地。

    我想让自己大脑理性的那个部分闭嘴。

    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在任何天马从空而降,做出另一次花哨的飞行表演前,用小麦金塔的一发子弹礼貌地射穿他的面罩。

    只要我找到苹果杰克的左轮枪掉落的位置。

    我抬起头,想透过树叶之间……管它是什么爆炸造成的大豁口……找到那只完全是自走飞行炸弹的天马。然而,我只看见灾厄又开始和一个闪电天马进行空中对战了。这次是一只有海蓝色鬃毛的铁灰色雄驹,他的战斗鞍安置着一把反器材步枪,是他们的狙击手。

    如果说靠近烈焰有什么好处,那就是浓烟会让那个混账无法发挥自己的优势。他仍然是一个比灾厄更出色的飞行员,而他的准头和灾厄也几乎不相上下。

    一道熟悉的红光从森林中迸发出来,一下子包住了那只铁灰色的闪电天马,立即把他从优雅的空中战斗机变成了一个小马形状的笨重麻袋。灾厄停了下来,盘旋在空中,看着那只被麻醉魔法瘫痪的雄马落入森林之中。

    魔法来自生命之花!意味着他没事,而我们已经成功制伏了两个闪电天马。我感觉自己想要欣喜地叫出声。

    然而只是咳出了更多血。我跌跌撞撞向前走,搜寻着同伴,蹄子踩在了什么硬邦邦的金属上。是小麦金塔!谢谢您,露娜。我开始感觉局势已经在反转了。

    我找到了薇薇,她正努力拯救那个穿着斑马斗篷的白化地狱犬的性命。她当然会这样。

    地狱犬被爆炸波及,闪电天马很明显不在乎毁掉自己的工具。他的腿完全被炸飞,左膝本应在的位置只留下血淋淋的碎肉和碎骨。地狱犬痛苦地呜咽,在极度震惊中颤抖不已,身下的草地被血浸透。

    我靠近他们的时候,薇薇正用一根棍子和一根老旧的医用橡胶管制作止血带。

    “她……经常这么做吗?”生命之花低声问,突然出现在我的身旁,对薇薇救助敌军的行为大为震惊。

    “一直如此,”我回复,摇了摇头。我有点想对薇薇发火,我们可都有自己的伤,但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薇薇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生物受苦而无动于衷。这是一个美德,她自己的美德……即使偶尔会令我感到非常郁闷。

    “生命之花,泽妮思……请帮帮她……”我指向自己的斑马朋友,暮光学会的独角兽迅速跑过去。生命之花肮脏不堪,斗篷和皮毛沾满了污垢和鲜血,但出马意料地没受到爆炸的波及。

    灾厄飞在我上方,四处寻找。“嗨,小皮,看见勇射掉到哪儿了吗?”我摇摇头。勇射?所以,闪电天马的狙击手就是那个当时在狙击新秀比赛里把灾厄挤到第二的天马,我早该猜到的。

    “好准头,咱想在魔法失效前把他交给生命之花,如果那个家伙刚刚没有想着怎么射死我,很可能已经拿下我了。”

    怎么?我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勇射用他花哨的特技就能拿下咱十几次,但不像堕天(skydive),他太想只用一发子弹解决掉咱了,所以打败他的是他自己。”

    我皱着眉,而灾厄飞走了,继续自己的搜寻。勇射听上去不像是能用记忆魔法策反的角色。我把自己的注意力拖回到泽妮思和(奇迹般毫发无损的)生命之花上。我靠近他们,跪在了自己昏迷的朋友面前。生命之花已经止了血,正在释放恢复魔法。

    “有……有多糟?”

    “我们真的需要把这位姑娘从战区转移出去了,”生命之花皱眉说,“我几乎用完了我会的每种魔法,用来阻止她生命的流逝,这些多出来的创伤根本没起到什么帮助。”独角兽摇摇头,“如果她还醒不来,薇薇就要挂号了。”我花了片刻才意识到他指的是进行魔法手术,溶解掉泽妮思一部分头骨,减轻肿胀的大脑所受的压力。薇薇是我们唯一一个非常了解药物,并能对此作出明智选择的小马。

    我们应不应该拿泽妮思的生命做赌注,让生命之花施放那个法术?或者说,我们应不应该拿她的生命做赌注,不让他施放那个法术?

    “你是怎么在爆炸中幸存的?”我问,换了一个自己能更好理解的话题。

    “我找了个掩体,”独角兽解释,“我钻进了那个地狱犬爬出来时挖的洞里。”

    一个闪电天马——有着橘红色鬃毛的云白色天马,飞越我们头顶。我推断出她就是堕天,那个先前踢了自己尾迹,并用自己致命的“袭焰”击倒了灾厄的天马。她总是在闪电天马队伍的正前方,我怀疑她就是他们的领队。她停下来,盘旋着,又飞速冲向高空,消失在泽妮思上方的漫天烟雾里。

    不。

    “快跑!”我吼道,用魔法裹起仍在流血、惨遭不幸的斑马。大脑忽略了自己身体现在不允许跑步的信号。

    锈褐色的模糊身影一个俯冲抓住了我。灾厄把我抱在蹄中,飞速在树林间穿梭,几根纱布在他身后飘扬。片刻后,我们身后的世界在一团炽热的蘑菇云中爆炸了。电闪雷鸣的烟环追上了我们,电流嘶嘶穿过我的身体,让我一阵惊厥。我的魔法崩溃了,泽妮思再次以足以碎骨的速度摔进了森林之中。(女神在上,照这种速度,我们会杀了她的!)我和灾厄掉进一大片高茎紫色蕨丛里,球茎状的植物在其间生长。我们粗暴地在植物中翻滚,树叶像鞭子一样抽打我们,好半天才停下来,灾厄半压在我的身上。

    我狂咳不已,血溅在蕨丛和草地上,感觉内脏破碎了。视觉强化魔法向我发来了严重的内伤警告。

    那些植物茎干上的球茎,每个都有雄马脑袋那么大,懒洋洋地向我们转过来。一道魔法屏障突然隔在我们与植物之间,下一瞬,那些植物便用尘土飞扬的粉末喷着我们,是孢子。我转过身,看见薇薇正向我们疾驰过来,独角发着光,她的护盾让我们免遭了女神才知道是什么的恐怖命运。

    火红鬃毛的闪电天马从自己的爆炸中冲了出来,旋身飞向薇薇,凝结尾迹燃着烈焰。那些球茎植物转向迎面而来的独角兽,球茎打开了,再次喷出粉尘。

    薇薇施放了另一面护盾,优雅地停了下来。当我意识到她施法的速度有多快之后,不禁一阵惊叹。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同时施放两面护盾。

    “咱姑娘进步真大,”灾厄微笑说,应了我的想法,他仍半躺在我的身上,刚从短暂的触电状态中恢复过来。我把他推了下去,环顾四周,希望泽妮思掉落的地方离那些喷射植物够远,或者薇薇也用护盾保护了她。

    那个闪电天马飞越薇薇,她的尾迹让树木熊熊燃烧起来,在我们上空翱翔,也把那些球茎植物给点着了。燃烧的植物发出尖叫,扭动着倒了下去,火焰一下子蔓延到我们周围的蕨丛上。

    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了。

    并不是什么自走型天空炸弹的闪电天马,更像是一枚导弹——一个机械装置,金属表面被漆成了红色,“哐啷”一声重重嵌入地里。

    灾厄一把抱住我,带着我们飞离那些被火焰慢慢吞噬的蕨丛。他咳嗽着,吸入了一些它们散发出来的黑烟,头脑中的小马想起了早先时候对无尽之森烟雾的恐惧。我们再次着陆后,我开始呕吐,咳出了大块湿淋淋的血斑。

    “啊,小皮!”灾厄骂道,飞速拿出一瓶治疗药剂。我喝下药剂,感到魔法的温暖席卷过身体。有点点桃子和酒精的味道,告诉我这一瓶是灾厄从新苹果鲁萨的糖心那里买来的。药水开始起作用后,我一下子感觉自己内部不再那么难受了。

    剩下三个闪电天马飞了起来,盯着战斗中那个怪异的入侵者。

    导弹上的一个金属片滑开了,一座样貌奇特的炮塔滑了出来,炮筒上镶嵌着一颗钻石。它旋转着,瞄准了浓烟弥漫的天空。

    薇薇尖叫起来。

    我疑惑地朝她投去一道目光,以为是神秘导弹的什么东西把她吓到了,马上我自己也被吓了一大跳。她旁边的树被闪电天马的火焰尾迹点燃了,火焰在树枝上蔓延,燃烧的树叶一片接一片地落在她的身边。然而并不是那种场景吓到了她,那棵树长着奇怪的、鼓囊囊的黑色苔藓。而其中一块鼓鼓的苔藓,大概有一只小马那么大,正从树上剥离下来。

    那个苔藓生物四蹄着地,看上去甚至更像小马了,但它无骨的移动方式十分扭曲怪异,简直就像是从噩梦里出来的一样。

    最开始,我希望它只是在躲避火焰,然而眼角余光中,我能看见更多黑暗、畸形的身形正从树上落下来。

    灾厄拿起魔能步枪,在苔藓生物蹒跚向薇薇移动时射了几发。那生物一下子变成了五颜六色的灰烬。

    导弹发出咔嚓声,炮塔的钻石开始发光,在烟雾中投射出了一只红色的机械巨眼。眼睛来回眨着,似乎在看着我们,随即我们听见了红眼的声音。

    “恭喜,闪电天马,你们的战术十分优秀,”红眼和蔼地说。

    “哟,”一个闪电天马雄驹面无表情地说,“这种出场方式一点都不像超级大恶棍。”

    “红眼来救我们了?”灾厄低声问我,一片燃烧的树叶从我们身边飘过。

    红眼继续说了下去,一直保持着一种愉快的声调,就好像我们正在一张餐桌上喝着茶吃着苹果切片分享故事一样:“不幸的是,实在过于优秀了,我都已经感到厌倦了,坦率地说,对你们正在追踪的那只小独角兽,我有自己的打算……”

    操死我算了。

    “……所以我打算把比赛场地弄平整一点,”导弹发出一股脉冲,视觉强化魔法告诉我,地狱犬控制广播刚刚已经被完全关闭了。

    闪电天马来回盯着天空的红色眼睛和下方的导弹。火红鬃毛的云白色雌驹叫了出来:“喷流不在这里,情况有变,战术撤退。”闪电天马开始飞向上空。

    “噢,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做,”红眼平静地说,闪电天马停了下来,就仿佛有什么东西拉住了他们的尾巴,“第一条规则,不能飞行。”

    “第一条规则?”一个闪电天马雄驹问。

    “去他的鬼,”火红鬃毛的雌驹驳斥,拍打双翼向上穿过烟雾和那只投射的红眼,一飞冲天。

    其他闪电天马等了一会儿,那些苔藓怪物开始以扭曲急促的步伐向我们移动。

    闪电天马的领队又穿过烟雾掉了下来,被一只暗绿色的天角兽重重击到了地上,被撞得失去意识,差点被摔死。

    灾厄转过身,对一个接近的苔藓怪物开火了,它在魔能下变成了一堆灰烬。

    更多的绿色天角兽飞出烟雾,落在我们周围的森林中。一面闪闪发光的红色天角兽护盾扫过头顶,在她们之间成形,把我们和闪电天马困在了里面。我突然又感觉自己回到了“陷坑”竞技场。

    “咱不觉得这个‘救援’像救援,”灾厄咕哝,检查着魔能步枪的电量。用实弹放倒那些苔藓怪物可不太方便。

    有什么东西像球棒一样在我的思维中挥动,我转身看向一只在护盾里的天角兽,她正站在闪电天马失去意识的领队身上,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在脑海里感知到了她的存在,这一波心智侵犯十分私密,而且非常讨厌。

    你就是红眼想要的那只小马,她的声音在我头脑里庄严而充满力量地回响。

    哟,我想着,他不会得到我。

    我们会看到结果的,不一会儿,她的声音就和其他十几个声音连在了一起,在我脑海里呢喃,用她们的声音淹没了我的思绪。

    她们都是绿色的,都是玛赛克和葛丝塔的女儿们。随着海啸般的声浪越来越庞大,我想知道绿色天角兽天生的心灵感应是否让她们更加稳定,更能……或更不能应付自己崔克茜女神的逝去。

    我强迫自己去思考。她们在干什么?为什么在帮助红眼?天角兽是怎么卷进来的?红眼向她们承诺了什么?

    雄性,声音回应,读取着我的思想,延续,生存,配偶!

    噢,聪明的雄马。

    这片充满声音的海洋越来越大了,现在并不只有几十个了,而是上百个。红眼已经成功说服接近一半数量的绿色天角兽为他服务,作为回报,他成为她们的新神之后就会创造雄性天角兽。她们大部分都在无尽之森,在大教堂。

    我听见灾厄用魔法步枪再次开火的声音,但我看不见他。我的眼前不断闪过天角兽所看见的景象。红眼堡垒石墙内部模糊的一瞥,全都重叠在一起,混乱得无法理解。

    薇薇移向我们,说了一点什么关于泽妮思的话,但我听不清。天角兽的思维压迫着我的大脑,让我很难与面前的现实世界保持联系。

    我们上方,闪电天马绕着护盾顶部回旋,越来越快,他们的雷云尾迹紧随着他们旋转,距离得越来越近。上方,红眼的那只红色机械眼在烟雾中若隐若现,观看着他们的表演。

    洪水般涌来的其他想法正占据我的脑海。

    然后,突然间,全部思绪都集中了起来

    飘起你的枪,脑中所有的声音一齐命令。

    我发现自己正举起小麦金塔。毕竟,这是一个简单的请求,我也发现自己非常想这么做,脑中的声音这样告诉我。

    瞄准那只独角兽。

    好……什么?等等,薇薇?不!

    附加在脑上的压力就仿佛是物理上的重压一样,上百只天角兽的重量推动我把小麦金塔的枪管转向了薇薇。

    瞄准那只独角兽。

    我抗争着,竭力夺回自己的意愿,左轮枪在空气中微微摇晃。但是那些天角兽已经下定决心要压制住我的意愿,将它淹没在她们自己的意愿中,直到我与它彻底分离。在我的头脑中,我的小马正在打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战斗,近百只天角兽蜂拥在她的身边,如山一样堆积在她的身上。

    小麦金塔在半空旋转,枪管指向了薇薇的脑袋。

    “小皮?”薇薇胆怯地问,终于看见包在我悬浮力场中的那把枪了,远离着小麦金塔,“你为什么要……?”

    杀了那只独角兽。

    头顶,闪电天马突然互相斜身,熟练地互相擦身而过,凝结尾迹在导弹上方形成了一个完全集中的焦点,释放出了一阵星形的电能爆破。

    红眼的放映机死机了,他的眼睛在天空消失。与此同时,我的视觉强化魔法也消失了,哔哔小蹄的魔能核心也崩溃了。

    酷炫!

    杀了那只独角兽。

    我的小马被埋在一座高高的天角兽小山下面,几乎被压扁,几乎不能呼吸,但她们不是唯一压迫着我心智的思维。

    坚强!毅力!智慧!

    这不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外来存在对我的影响了。黑皮书,小雕像。无论那些外来的思维是好是坏,我从不会让它们彻底控制我。只有影响,是的,但我决不会在它们面前失去自我。

    杀了那只独角兽。

    我头脑里的天角兽小山被轰开了,她们的影响被削弱了,我的小马给了她们所有马一个大大的蹶子。

    不!我猛地把小麦金塔的枪口从薇薇那里甩开,对着护盾内部的那只天角兽连开数枪,永远都不可能!

    砰!砰!砰!砰!砰!砰!

    开第二枪的时候天角兽就已经死了,但我在完全打空子弹之前都没有停下。事实证明,如果你把够多的子弹射进一个生物的脑子里,就真的就和斩首差不多。

    在我面前,薇薇看上去满脸错愕,她在颤抖……不对,等等,颤抖的是我。天角兽的思维依然留在我的脑子里,不过现在安静多了。一个接一个,它们从我的脑子里无声无息地消失。只留下最后一丝松散的意识。

    告诉红眼,她通过了。

    我颤抖得更厉害了,感觉心智被侵犯了,又痛苦又狂怒。我低下头,朝地面啐了一口,发出一声最纯粹的怒吼。

    上方的动静吸引了我的注意。

    薇薇在护盾边缘附近找到了泽妮思,我们三个在我因热衰竭瘫在地上之前成功与她会合。其他小马的状况也并不是很好。薇薇把自己最后一瓶水轻轻倒进泽妮思的嘴中,又把剩下的给了我。我毫无争论地接受了它,但我现在后悔了。

    我抬起头,看见瑞吉敲着天角兽的护盾,她已经康复了,但被困在了外面。

    “瑞吉,你没事!”灾厄朝她喊叫,他的声音听上去嘶哑刺耳。护盾内部的树现在都已经烧起来了。闪电天马的装甲有循环呼吸器,但我们正在死于烟雾。

    “我当然没事,”她喊了回来,“我带了够用的治疗药剂,才不是傻子呢!”是呀,什么样的笨蛋才会不带够量的药剂就去周游废土?

    在狮鹫再次说出任何让我怀疑自己智商的话前,我指示她杀掉坐在护盾外面如石像一样的天角兽。

    “小心一点,”灾厄警告,又咳嗽了一阵,“护盾崩塌后……这些火……”他倒了下去,狂咳不止,听上去像是要把自己的肺从嘴里咳出去一样。瑞吉机灵地点点头,飞走了。

    生命之花悄悄爬到失去意识的闪电天马领队上,把她身上血淋淋的天角兽尸体推开了。

    呼!一个蓝色装甲的闪电天马从我们前面的烟雾中落了下来。我辨认出了她锈褐色的鬃毛和红色皮毛的鼻子——是闪电天马的重炮手。我用小麦金塔指着她,尝试在刺眼的烟雾里集中注意力,尝试回忆自己是否重新装弹过。

    “小菜一碟,”她说,随意地用翅膀把小麦金塔从我的念力中拍飞了出去。

    一些不断变幻的黑暗身形走出了烟雾,蹒跚地走向她。“当心,”灾厄刺耳地吼道,那些苔藓怪物正逐渐接近那个闪电天马。

    闪电天马重炮手转过身,朝着那些黑色的苔藓生物喷射着粉色能量,一下子把两个变成了粉色灰烬。第三个非常巨大,庞大的影子投在了天马的身上。我意识到那个苔藓生物的形状很像一只蝎尾狮,一阵冰冷的恐惧从脊背上滴落下来。那些……那些植物怪兽曾是活生生的动物,很多都还是小马。那种黑色苔藓不知怎么感染了他们,吸收了他们,又变成了他们。

    苔藓怪物用曾是蝎尾狮蝎子般的尾巴猛击闪电天马的瞬间,她避开了。它本来瞄准的是她的脑袋,想要从她鬃毛露出来的那个狭长头盔开口里刺进去。

    锈褐色鬃毛的雌驹再次开火了,把大量粉色光束都喷在了那只苔藓蝎尾狮上。那个生物一部分被融为灰烬,可没那么容易死。苔藓蝎尾狮以不可思议的敏捷用一个很像爪子的突起猛击她的装甲,试图撕开她的面罩,直视她的眼睛。

    闪电天马踉踉跄跄,用翅膀勉强挡住了拍击,让对方没能成功打在她的脸上。她再次开了火,在武器能量耗尽前射出了最后一波粉色光束。

    苔藓蝎尾狮在一团绿色的火焰中爆炸。

    闪电天马跌跌撞撞地退回来,转向我们,在说出什么话之前就被薇薇的麻醉魔法击中了,更别说重新装填弹药了。她倒在了那个燃烧的怪物面前。那些黑色苔藓在本该是蝎尾狮嘴巴的位置裂开了一条大口子,无声地尖叫,绿色的烈焰一下子吞噬了它模仿出来的脑袋。

    丧火落在薇薇的头上,看上去甚是自豪。

    “很抱歉这样,”薇薇对倒地的天马道着歉。

    我们之外,生命之花重新站了起来,微微摇晃,一半来自记忆魔法的体力消耗,一半来自高温与烟雾的熏烤。暮光学会的独角兽跌跌撞撞地离开闪电天马的领队,走向一堆蕨丛,看起来就快要昏过去了。

    他靠近那堆蕨丛的时候,一个球茎植物突然冒了出来,把孢子粉尘直接喷在了独角兽的脸上。

    我惊叫出声,尖叫撕裂了我的喉咙,但声音被瞬间淹没。天角兽护盾突然崩溃,由堕天火焰尾迹引发的火焰迅速向外扩张,迎接着来自外面的新鲜空气。

    夜幕降临在无尽之森,我们设法远离了火焰。上方炙热的天空被一种地狱般的橙光笼罩。下方的世界在更深的黑暗中化为暗影。只有我们独角发出的光——薇薇和我的——照亮着前方的路。

    生命之花再次翻滚,干呕着。胆汁和污物从鼻子和嘴里流出来。他先前对自己施了一个净化魔法,尝试在孢子深入内部并慢慢杀掉他之前除掉它们。副作用非常不愉快,令他无比虚弱,但仍然比替代方案要好。

    我们飞速穿过森林。我把泽妮思飘在身边。薇薇正飘着那个受伤的白化地狱犬。那个怪物已经昏过去了,而薇薇坚持说:“如果我们留下他,他会被活活烧死。”

    灾厄坚持要绑住他,薇薇在这一点上让步了。我不确定要多好的绑法才能完全控制住那个长着削铁如泥的长长利爪的大怪物。

    地狱犬不断呻吟,泽妮思则完全静默。

    我们已经用灾厄的计划成功对付了闪电天马的三个成员:喷流、堕天和烈慧(strafewise)——他们的重炮手。她们没有一个加入我们,虽然烈慧承认“需要吸收的信息太多了,也有很多需要细细思考的事”后就和堕天飞走了。就算有什么停战的意味,也没有说出来。而闪电天马的两只雄驹,镜耀和勇射,还没有在我们的名单上。从我对他们了解的信息来看,我怀疑灾厄的记忆根本改变不了他们任何一位的想法。镜耀是他大哥的朋友和情侣,他还没有和我们直接交过战。勇射,另一方面……

    “哇,”灾厄吹了声口哨,把我从幻想中拽了出来。我们前方的森林长满了一种漂亮的植物,发着绿色的荧光。丧火飞到前面,在花丛中飞舞,欢快地歌唱。那些花沿着树上的藤蔓生长,在森林地面上蜿蜒分布。

    “对,”野火凤凰飞回薇薇身边,羽毛中插着一朵花,引得薇薇咯咯直笑,“它和你羽毛很般配。”

    “你们觉得它们是什么?”灾厄问,谨慎地飞近那片区域,“安全吗?”就我自己来说,我还没准备好把无尽之森里的东西当成安全的。

    “比其他植物更安全一点,也许,”瑞吉评论,“我来给你们说我没看见什么:没看见邪恶的蓝色藤条。”

    “因为……”那个地狱犬尖声叫了出来,把我们吓得够呛,薇薇惊得魔法溃散,把他掉在了地上。他一声不响地落在柔软的草地上,“……幻影花(phantasmal flower)对屠笑草来说似致命的。”

    “怎么致命?”生命之花问,成为了我们当中唯一没有把注意力专注在一个怪物刚刚醒了过来的小马,这个怪物可是一个以屠杀小马为乐的恶毒种族之中的一员。我不想和那个怪物交谈。脑里的小马尖叫着要把它发射到月球上。至少,把它发射到我当初把杀死铁蹄的那些家伙飘的那么高。

    “使用同样的超自然力量,窝觉得,”地狱犬说,看见灾厄急忙远离那些花的时候又叫出声,“它们无害,对狗,对小马都一样,但对屠笑草来说,它们就像难缠的拦路虎。”

    我们互相看了看。瑞吉最后耸耸肩:“好吧,要是你打算上演一场血腥恐怖片……”她没有说更多的话,飞进了无尽之森发着柔光的那片花丛里。

    薇薇用自己魔法重新包住地狱犬,把他抬了起来。

    “呃,薇薇?”灾厄问,想知道她在干什么,“咱知道不能把他留在火里,但现在为什么不让他离开呢?”

    薇薇给了灾厄一个甜蜜的微笑,慢慢转向地狱犬,“因为我们应该也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如果那些花真的像他说的那么无害,他也不会介意跟着我们。”

    “小马,”地狱犬开口了,在薇薇重新把他从地面上飘起来的时候问着她。他仍然被束缚着,但我注意到他现在并没有真想摆脱那些束缚,见鬼,他连试都没试一下,“为什么救我?”

    薇薇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你受伤了。”

    “小马才不会疗伤,”地狱犬反驳,“小马只会杀戮、破坏、掠夺。”

    “怪了,”薇薇驳了回去,“小马也是这么看你们地狱犬的。”棒极了,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用棍子胖揍这个地狱犬一顿呢。

    “嗨!”瑞吉叫着我们,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路,“那里有个……什么东西。”

    在灼热的橙色天空照耀下,我们向前走去,发现了前方有一棵中空的大树,几乎和小蝶变成的树一样粗糙扭曲,被厚实的藤蔓和上百朵幻影花缠绕。树下,多瘤的根与根之间,散落着古老而可怕的木制面具,面具上雕着恶魔般的面孔。树上挂着怪异的瓶子和烧瓶,还有骨头做成的风铃。幻影花沿着树皮分布,如同一块石头落入水面激起的涟漪一样绵延。

    等等……(智慧!)……我曾经见过这个地方,一个像这样的地方,在一个梦里。

    “庇护所?”生命之花充满希望地猜测。

    “或者是个死亡陷阱,取决于我们的运气。”

    “喝,”薇薇用往常对待病患的那种态度说,把瓶子举到白化地狱犬的嘴边,“如果你想喝那些闪闪发光的水,可能会先死于失水。”这棵中空的树是一个庇护所,一个由斑马魔法打造的家。薇薇那个瓶装啤酒是从冰箱里拿到的,冰箱里大部分东西都长满了霉菌,尽管并不是那种会走动的黑色植物。只有几瓶啤酒完好无损,理论上是安全的。“看,如果你想的话,我会先喝一口。”

    灾厄注视着那些闪闪发光的绿色花朵,它们的藤蔓几乎把这个古老的斑马之屋团团围住了,无论是外部还是内部,缠绕在所有腐烂的家具上,悬挂在天花板上,美丽无比,带着一种怪诞的宁静。

    在一堆曾是一张桌子或书桌的烂木板里,有一台已经死机很久的终端机。它的闪闪电池仍然存留着一点魔法,我希望自己能利用那个神秘科技装置想出一个重启哔哔小蹄的办法。

    “所以,你对这些幻影花了解多少?”灾厄问,薇薇朝他嘘了一声,眯着眼睛,看着地狱犬成功找到了一个借口不去喝那瓶啤酒。“怎么了?”

    “它们似斑马植物,用来制作能创造可怕幻象的药粉,”地狱犬告诉我们,“对窝们从来没有效,但捣碎它们,能做成很棒的发光膏。”他微笑着,露出了更多锋利的牙齿,“把它们涂在一个披着双头牛皮的老旧锯木架上,像木偶一样用绳子牵引,就可以观看小马尖叫着躲避无头鬼马。”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薇薇问。

    “怎么会有谁害怕那种玩意儿?”瑞吉好奇地问。

    地狱犬又笑了:“因为小马都蠢透了。”

    我们都瞪着他,除了正在忙着偷笑的瑞吉,灾厄嘟囔了些什么,好像是关于不该救他的,引得薇薇朝他投去一道阴沉的目光。

    最后,地狱犬回答:“不是所有狗都想杀小马,可能大部分都想,但窝们有一些只想安静地生活。”他皱着眉告诉我们:“其他的狗想和那些老小马、新小马和女神们开战,所以窝们离开了马波里,建了一个自己的家,用鬼魂和无头鬼马来吓跑小马。”

    好吧,这比直接开枪射我们好多了。

    “一直都是这样,直到李们小马开着李们黑色的大云船飞过来,把那个垃圾天线放在窝们院子里。让窝们安安静静坐着,让李们把那些垃圾头盔给窝们戴上。指挥窝们去李们想要窝们去的地方,杀李们想要窝们杀的……”

    我的蹄子扣在了脸上。棒极了,整个天杀的废土上,可能就这一小批友好的地狱犬,然后英克雷插了进来,利用他们的脑子搞事情。

    “……所有的,除了吠锯(barking saw),那条老狗有全废土最锐利的眼睛,但是又老又弱,最重要的是,几乎是聋子。他已经用自己的狙击枪收拾李们很多小马了,肯定还在农场里,射击任何一头扎进农场里的小马形状的东西。”

    好吧,这就是闪电天马之前躲在希望镇太阳能阵列那里,而不是那个农场的原因。“为什么他不直接射广播阵列呢?”我徒劳地试着用终端机做一些有用的事,顺便问了他。

    白化地狱犬对我怒目而视:“李没听见吗?他是聋了的老狗。”

    “呀,”瑞吉低声说。

    我沮丧地把终端机扔到一边,转而去解决斑马之屋角落里一个上锁的箱子。它是金属的,看上去和室内年久失修的木制装饰格格不入。不像那台终端机,我知道怎么对付一把锁。出于怀旧之情,我拿出了一根发卡和一把螺丝刀。

    薇薇再次缠着地狱犬喝那瓶酒。我怀疑地狱犬之所以拒绝,不是因为担心瓶里的液体是什么,而是在玩一种类似对小马撒尿的任性游戏。

    “薇薇,”生命之花说,轻轻把一只蹄子搭在她的肩膀上,“我们得谈谈泽妮思,她到现在都还没醒来。脑袋肿胀得越来越糟糕了,如果要用那个穿颅法术,现在就得用了。”

    那把锁灰溜溜地向我屈服了,我打开箱子,向里看了看。里面有块雕着铭文的石板、一段古老的录音、还有一块颜色怪异的麻点状石头。箱子内其他物品都已烂成了泥浆和灰尘。石板上的铭文是由一段小马古文写的,有点像斑马象形文字,但还使用了一些例如独角、闪电、马蹄铁和独角兽半身像的图案。我不知道它的内容是什么。

    瑞吉越过我的肩膀看了看,回头叫着,“嗨,你们有谁会读‘矫揉语(pretentious)’?”我嗤之以鼻,很确定这不是这个语言的正确名称。

    “呃……没有,”灾厄简洁地回答,生命之花和薇薇大步走上前。

    “‘当五者汇聚,第六者将在闪光中出现,’”生命之花读道。“是在讲谐律精华,”他说,“《谐律精华,指南手册》的一个文段,有轻微的变化,可能是原版。从石板的外观来看,来自公主姐妹的旧城堡。”

    “所以它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我仔细看了一眼箱子,搜寻着,最后在内部的角落里发现了齿轮形状的避难厩科技标志。

    “避难厩科技把最后一个避难厩建在了那座旧城堡的遗址下,”我沉思,“他们必须拆掉一部分来建造。”我飘出那段录音记录,真希望哔哔小蹄还能运转,至少,希望那台终端机能运转。

    “如果你们没马想要那块石板,暮光学会会很高兴回收它,”生命之花说,然后继续和薇薇谈论泽妮思的事了。

    “呸,”瑞吉呸道,“我要一块哑巴石头做什么?”真遗憾没有毒舌元素,头脑中的小马毒舌地评论。

    “咱更喜欢装饰品,这样咱自己就能看,”灾厄说,飞向一扇窗户。

    先前从脑海消失的那段记忆又在面前翩翩起舞了。“薇薇!”我转身面对她,“我觉得……”我停了下来,最好还是慢慢说,毕竟这个推测不能完全确定,“我相信,郑重强调,也许有一个办法能救小蝶。”

    美丽的独角兽睁大了双眼,闪烁着热切的希望。“怎么救?”她问,紧接着说,“现在能做吗?”

    “我看过一本书,《超自然档案》,里面记载了很多古老的疗法,其中一个就能逆转毒笑草的魔法影响,”我小心翼翼地说,“那本书我还放在r-7枢纽站里呢。”

    薇薇感激地笑了,但我自己已经开始怀疑这个办法的可行性了。“你觉得能把小蝶变回小马吗?”

    “不觉得,”我承认。我很确定屠笑草是《超自然档案》记载的那种植物变异的表亲,但它们也有很大的不同,甚至触碰目标的方式都大相径庭。那本书记载,毒笑草引起的转变会在一夜之间发生,但屠笑草的残忍效果是即时生效的。最起码,屠笑草的魔法更加强大。“也许不会,但我觉得那个配方是配制屠笑草治愈疗法的一个起点。”

    薇薇点点头,看上去很坚决,但仍然充满希望。

    真的有可能吗?真是一个好主意吗?万一疗法把小蝶变回一只两百岁的小马怎么办?即使她的身体恢复如初,她的心智还能不能完好无损?我不情愿地为薇薇担忧,却又惊讶于她的决心。

    “如果可以,我会去做小蝶需要我做的任何事,”薇薇平缓地说,“无论是死是活,至少她都不会再忍受无穷无尽的折磨了。”

    整个房间都静了下来。

    薇薇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向了生命之花:“现在你的独角不仅仅掌握着我朋友的性命了,也掌握着最伟大的小马的性命。”她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只有泽妮思才十分了解草药酿造和魔法植物,也只有她才知道如何从小皮书上的老配方创造出新配方。做你必须做的事吧,愿女神引领着你。”

    说完这些话,薇薇慢慢走向灾厄站的位置,后者一直看着她。她最后一步走得十分摇晃,灾厄连忙走过去紧紧抱住她,默默支撑着她。

    灾厄亲切地用鼻子轻轻依偎疲倦的独角兽,又转向了窗外,凝视着无尽之森散发着神秘之美的那片花丛。

    他脸上的表情慢慢僵硬起来。

    “呃,大伙,你们最好过来看看……”

    蹄注:已达到最大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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