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盲者之国(上)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回到中心城继续你的学习了,你难道不高兴吗?”
“……石头。
我无法相信整场战争都是围绕石头打响的。宝石、煤矿。瑞瑞说过一些关于陨石的事,但当她发现我偷听到了后,立刻变得支支吾吾,无所谓了(说的好像很难想明白一样,我有时可能有点迟钝,但还不笨)。
愚蠢的石头。
我以前觉得石头很酷。我是说,我姐姐的可爱标记就是宝石,萍琪也曾生活在石头农场里。我和飞板璐、小苹花甚至还玩过一个游戏,我们找到了瑞瑞获得可爱标记的那块石头,然后我请暮光闪闪对它附了魔,这样我们就能开启或关闭它(她在玩偶聪聪那件事上还欠我们一次呢)。我们叫它命运之石,幻想它打开的那一天,我们就能得到可爱标记。暮暮的魔法让我们每只马都可以设一个通行口令来打开它。我的口令是‘愚蠢的石头’,这样我就能假装我是我姐姐了(我有一段时间改成了‘苹果派’,但很快又改了回来。无所谓了,反正我和我姐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像‘苹果派’一样亲密无间了,从各大部门成立后就没有了)。
我希望你不会介意我用你的小屋,我是说,你当然已经无法介意了,但我还是希望你不会。有时,我只是想远离那些喧嚣。这里是那么安详静谧,我真喜欢你的那些小花。
无论如何,我猜自己之所以在想石头的事,是因为上周,我们挖到城堡地下露娜公主的旧铸造厂后,发现了许多陨石碎块,全都碎得不成样子。他们把所有陨石矿质提取出来,又把剩下的残渣一并封存了起来。我总感觉有些遗憾,小马和斑马因为各种各样愚蠢的理由降罪于它。这不是石头的错,它只不过是一块石头而已。而我对此多少也能感同身受,这种由于小事而受责备的感觉(似乎有些时候,我做的一切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所以我让他们把较大的一块嵌入了基石里。或许是对什么东西致歉吧,我说不清楚。也许是让它感到石有所用,没错,我知道这很傻,它不过是一块石头而已。
所以……我猜愚蠢的不是石头。愚蠢的是小马和斑马。
我昨天就来到了这里,我想在无尽之森建起最后一座避难厩,所以想来这儿看看,尤其当战况日下的时候(瑞瑞说她能肯定斑马不会攻击无尽之森,所以我就想:‘为什么我们要把所有避难厩都建在我们觉得他们会袭击的地方呢?把哪怕一个避难厩建在他们不会袭击的地方难道有悖常理吗?’没错,无尽之森很危险,但也没有那么危险——你就住在这儿呢,我姐姐和她的朋友也常常进出此地。呃……不过是我又一个不了了之的想法)。
小苹花警告过我毒笑草不好惹,但那些玩意一直都那么……凶残吗?过去三天一直很不好过。月光柔柔(moonbeam)说它们是被我们施工的动静吸引过来的。他觉得要么是它们具有震敏性(这个词估计是他生造的),要么就是它们想和活物挨得近一点,但这根本说不通。那些玩意儿是植物,不是吗?然而之后,小苹花告诉我,你对她说过这种植物想博马一笑。哪有植物会想要做什么东西的?
对不起,我知道我在说胡话。我觉得我思路已经不那么前后连贯了,我只是想试着把问题解决掉。
我觉得……
我觉得我们已经失去信仰了。
这符合常理吗?就好像我们理应坚信的所有东西都已失去光华、分崩离析。就好像连空气都像是铅块铸成的。不……这不符合常理。就好像……我说不清,就好像所有的事都是那么现实。你懂吗,这感觉,就像你曾是一个孩子,一直仰慕着那些你视为偶像的小马,之后你却意识到她们并不如你梦想中的那么完美无缺,你意识到她们就像其他小马一样,也有不足和缺陷。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成长吧。
就好像我们已经忘了如何崇拜英雄。甚至更糟,我们已经忘了如何信任彼此、信任同胞。甚至连飞板璐……她都想用那些避难厩实验来让小马们回归原样。
我有一次告诉飞板璐,我觉得她是在尝试把小马变成我们小时候的那样。你知道她接下来说什么吗?她说:‘怀旧之情不过是白日做梦罢了。’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
我……唔……
我的信念也开始有些动摇了,或许我们就该把全部精力放在拯救小马上,或许这些事还轮不到我们来修正。然而,我们所做的一切,最终不会沦为无用功吧,就像飞板璐说的一样?
我真是搞不清了。有时候,那些实验让我感觉……我说不清……让我感觉不对劲。我知道它们不至于危及生命,我们已经确认过千百次了。但在那些纯粹只想求生的小马身上做实验,还是让我感觉不对。这难道不是错事吗?这其实并不是他们的错……好吧,不是他们大部分马的错(那些一号避难厩里的就不好说了)。我只是想救他们,给他们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就像那些石头,我想。
我甚至差点就告诉瑞瑞那些避难厩实验的事了,但最后还是没有,因为……呃……如果我说出来了,就是对飞板璐和小苹花的背叛。再说,我也不确定如果告诉了瑞瑞,她会不会做出正确的事。我真的不喜欢印象部,如果那就是她现在的样子……
……就像我刚刚说的,我们好久都没有像‘苹果派’一样了。有时候,相较于她自己,我姐姐给我的瑞瑞小雕像让我感觉更像她。
今天,我问了飞板璐,101号避难厩能否可以建成一个‘正常的’避难厩,但她和小苹花都坚持说那里的实验比其他的都要重要。
而且,我还是有点觉得飞板璐是对的。或许我们真有必要对小马们进行修正。来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出了问题,让之后的小马不会重新变得那么……那么……糟糕。但在实现目标前,我们得尝试多少次呢?如果我们失败了怎么办?这次,失败的代价可不只是一身的树汁和松针了。
……
飞板璐这段时间一直在怪怪地看着我,我觉得她也许已经知道我改变想法了。
无论如何……还是要为我冗长的信口漫谈说声抱歉。谢谢你让我借用你的小屋。还有,谢谢你的倾听。小苹花是对的,你真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泽科拉。
我们对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感到非常、非常悲痛,我希望你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你们最好过来看看……
我们一同向上望去,视线越过森林黑暗的树影。天空迷雾弥漫,散发着如同来自地狱般的橙红光芒,仿佛被下方绵延数里的烈焰引燃了一样。我们的视线汇聚在无尽之森血色天空中缓慢移动的巨大黑影上,它的周围不断喷发着壮观的闪电雷暴。它在向我们移动,但我们并不是它的目标。
阴日号。
时候还未到呢,天杀的秋叶上校,他决定自己实施攻击计划了!
“咱的二哥就在那艘舰上,”灾厄的语气有些阴沉。
我激动地跳了起来。可不好,他妈怎么会……?一阵突如其来的乏力传遍我的周身。这一天过得太漫长,太艰难了。我需要睡一觉,然而我却不能睡。
我们头顶,越来越多的闪电开始肆虐,系泊在阴日号上的四艘“猛禽”云舰开始脱离主舰,它们的小型雷暴云也随即从雷霆之首的超级雷云脱离而出。有两艘开始向前驶去,而另外两艘则守卫在移动围困平台两侧。
“好了,”我说,环顾着其他同伴,“计划有变……”我扫视着这些陪我走了那么久的小马(还有狮鹫)。我还是有点对自己即将脱口的话有些担心,但我的理智知道我们不得不走这一步:“……我们要分头行动。”
在他们提出反对意见之前,我匆忙解释:“英克雷现在正向大教堂进军,马上就会到达那儿,或许都用不了几个小时?”我看向灾厄,他对我的估测点头表示赞同,“我们不能一起杀过去,泽妮思不能被运来运去了,尤其在生命之花施法前。”尽管有千百般不情愿,我还是加上了一句,“那个地狱犬也是。”
薇薇默默表示赞同,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病患们。生命之花走到泽妮思的病床旁,准备施展穿颅法术。
“我和生命之花得留下,”她开口,说出了我本想说的话。她对灾厄凄凄一笑:“而你,我的挚爱,你得去那里。”
“丧火,”我指示,“好好保护他们。”野火凤凰啼叫着,挺直身体,用一只翅膀给了我敬了一个礼。
“咱不知道咱能不能做到……”灾厄承认,“尽管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尽管那么多小马都死于非命……咱也知道秋叶必须被推翻,但咱就是不知道咱能不能……”他看向我,睁大的眼中透着悲痛,“他毕竟是咱的亲哥哥啊。”
我想起了得知英克雷给灾厄下了追杀令后,荣辉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那时候,说白了,就是秋叶(他的亲哥哥!)亲蹄签下了我最好朋友的处决书。
“那你们最好带上我,”瑞吉淡淡地说。
薇薇用心碎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和自己血肉至亲兵戎相见,的确不是什么易事,”瑞吉说,“亲自解决自己哥哥……如果卡吉成了反派,我觉得我也做不到,如果你开不了那一枪,没伙伴会责怪你。”
灾厄注视着瑞吉检查她自己的配枪,那些他为年轻狮鹫改装过的枪。“如果这么说有帮助,你到底还是能亲自叫停他的谋杀行径。”我很惊讶,瑞吉居然把那些枪视为了灾厄的化身——让其能够做到他该做却做不到的事——差不多和她随身带着卡吉的匕首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小皮,计划是什么?”灾厄问,“咱们该怎么才能穿过大片的火海、以及无尽之森天知道有多少没使出来的烂招,才能抢在他们前赶到红眼的大本营?”
“我们不用赶路,”我简洁地回答,向天扬起一只蹄子,指向了阴日号,“我们要搭个便车,就坐那辆。”
我和灾厄、瑞吉作好了准备,生命之花的独角开始发光,准备创造奇迹。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我们想给阴日号充足的时间驶过我们,但又不至于脱离我们的视线。
“这是一次潜入任务,”我宣布,又因为大伙儿的抱怨而缩了一点,“嘿,这次有十成的把握,我们现在可是有两件隐身斗篷。”我指明道,算着白化地狱犬的那件和泽妮思的那件,“而我自己有加强型隐形小马。”
“那玩意儿只能连续用几个小时,”薇薇警告。
“的确,但我们完全用不了那么久,”我提议,“一旦登舰,我们就给灾厄顺一套英克雷动力装甲,而我就用那件斗篷。”
“嗷,该死,”灾厄嘟囔,低下头,摘下帽子,“那样咱就没法戴这顶帽子了。”他盯着自己忠实的牛仔帽。帽子的一半已经由于“袭焰”的摧残而付之一炬了。说实话,这顶帽子在他头上看上去不能再怪了。事实上,它让我感到后怕,让我回想起他曾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咱可喜欢这顶帽子呢。”
“我会帮你保管,直到你平安归来,”薇薇承诺,话语中透着一种微妙的执念,坚信他能够回来。
华丽的猩红色光辉笼罩住泽妮思,随即在她的脑袋上汇成一个光圈,让她看上去像一个熟睡的天使。我回想起了她营救自己女儿时长着蝠翼的样子。这些影像在我脑海中耐马寻味地拼合在了一起。
生命之花汗如雨下,拼命集中注意力。
灾厄把鞍包里的存货倒了出来(我确信整个树屋都没有那只鞍包能装,更别说灾厄还在树屋里搜刮了很多瓶子和成罐的风干草药粉末),他声称他想“轻装上阵。”
“你不会和你哥哥正面交战,但你肯定会尽力把他的战舰搬空,没说错吧?”
“没错。”
瑞吉早已准备充分,正倚着门廊抽起了另一根烟,薇薇对她大为光火。
“呵,是啊,”瑞吉翻了个白眼,“我是不该抽烟,会把整片森林烧成灰,牢底坐穿什么的。”
“你至少该对自己的健康负责,”薇薇评论。
瑞吉抬了抬眉毛,翅膀挥向了她决定协助的小马们,尤其是我:“可不是嘛,我爱做有益身心健康的选择可是出了名的。”
薇薇张开了嘴,反驳的话都到了嘴边,却又因为袭上心头的一阵悲痛而保持沉默:“已经太晚了,不是吗?”
“你是说抽烟这茬事,还是我跟你们跟得太久这档子事?”瑞吉吐了个烟圈,“就我看来,如果我中途退出,就好像在说我执意帮你们是犯了个天大的错,又好像在说卡吉犯了个天大的错一样。所以,呃……退出是不可能退出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退出的。”
但薇薇并不是在说瑞吉的鹫生选择。她转向我,脸上的恐惧无法自抑:“小皮……拜托……跟我说实话……”她的声音非常微弱,“那些火……还有多久会烧到小蝶那儿?”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已经烧到了,是吗?她已经死了,还是说……还是……”我心爱的独角兽挚友无法说出小蝶正被活活烧死的可能,但从她痛苦的表现中,一切都很明了,她在脑中不住想象小蝶正生不如死地被火慢慢吞噬的场景。对她残酷的一生来说,也是一个残酷的结局。我说不出,就我估计的最好情况,那些火在傍晚时分就已经烧到那儿了。或许是堕落的善良让我决定撒谎,但我不能告诉她真相,这会让她崩溃的。
我张开嘴正准备撒谎,但在第一个词蹦出来前就被打断了。
“无所谓,”瑞吉告诉她,所有马都看向了瑞吉,除了由于极度专心而无视周遭的生命之花。
“……”薇薇盯着她,嘴半张着,她的心似乎在我们面前碎成了粉齑,“……什么……?”
瑞吉看上去吃了一惊。“等等……”她看着我们,“你们不知道?”
“知道什么?”灾厄小心翼翼地问。
“那些火可不烧树,”瑞吉宣布。不止下巴,我的心也一同落了下去。她看着我们,摇摇头:“嗨,如果能给你们展示一下就好解释了,要不然我觉得你们根本不会信我。”
“你什么意思,火不烧树?”
“就是不烧呀,”瑞吉回复,“在你们把半死的我留在原地挂在树上跑路后,我顺便好好看了一眼。”她说这句话时,语气里没有一点控诉的意思。相反,她听上去兴致勃勃:“红眼喷火部队经过我所在的地方,我看见他们用火焰喷射器给一棵长满苔藓的树做火浴。我用我老妈的名字发誓,那火焰直接从那棵树中间穿了过去,就好像它根本不存在一样。”
“但……”薇薇语气里还是带着一点难掩的绝望,“但我们亲眼见过那些树在烧啊!那时候我们在和闪电天马队交战,记得吗?”她看向我,我可以感觉到她希望我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她的臆想。她希望我告诉她,瑞吉是对的,没有什么事好担心。我默默感谢在天的露娜公主,这次我没必要说谎了。
“那些燃烧的树是堕天搞出来的,”我提醒她,“并不是红眼的火烧的。”
灾厄摇摇头,看向瑞吉:“而你之前对这个只字未提……?”
“我去,我还以为你们都知道呢。再说了,我那时候完全被其他的怪事吸引住了!”狮鹫把烟头丢在地上,用一只后爪蹍了蹍,“那些树不会着火,但树上的苔藓极度易燃,那些苔藓马上就开始扭曲变形,剧烈摆动,从树上掉了下去,即使火焰已经烧完。我发誓那些声音听上去就像它们在惨叫一样,估计接下来我得做上好几周的噩梦了。”
“我去,”灾厄吹了一声口哨。
“那些火……不会烧掉……小蝶?”一阵激烈复杂的感情贯穿了薇薇。
“没错,”我低语,脑袋里的齿轮再次转动。我一下子睁大了双眼,我看过红眼对迂回魔法的研究报告。他的科学家一直在研究如何把迂回效应用到某种武器上。研究成功后,完整的记录都被清除掉了。泽妮思也给我说过她曾为红眼制作火焰喷射器燃料,但我怎么也不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至少……现在不会。”
“现在不会?”薇薇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充满希望。
“红眼可不是那种会浪费资源的小马,对不对,小皮?”灾厄问,很显然紧跟着我的思路,“他在净化无尽之森,但并不打算烧掉所有树,他需要木材。”
我点头赞同。
我可以从薇薇眼睛中看到一丝谨慎的光芒,她接下来的探险现在已经有了一条清晰可见的时间表了。泽妮思需要静养,而他们需要在红眼部队完成焚烧、把他们收割的魔蹄伸到屠笑草之丘前,想出一个办法来拯救小蝶。
“李们想要这个?”地狱犬突然打断我们的谈话,爪里拿着自己的斑马隐身斗篷。他没有被捆着,绳子散落在他的周围,“如果李们不给窝点什么回报,窝不会把它给李们。”他眼中闪着危险的光芒。
“对你慷慨的奉献,你希望能得到什么回报呢?”薇薇盯着地狱犬被她治疗包扎过的残腿,用交涉的口吻问。
“就要那几把爪制匕首,”地狱犬吼道,指着挂在瑞吉腰间卡吉的地狱犬之刃。
“去你奶奶的!”年轻的狮鹫一跃而起,抽出了配枪,如果不是灾厄用牙咬住了她的尾巴,她差点就要进入地狱犬利爪的攻击范围了,“这些,是,我,哥哥的!”
“窝想,在李哥哥占有之前,它们应该属于其他家伙吧,”地狱犬低吼着回答,不动声色,语气恶毒。
“你们都给咱消停会儿吧!”灾厄几乎要叫出来了,但又不得不咬紧瑞吉的尾巴,“要咱说,为什么不把你一枪干翻,这样岂不两全其美!”他转过身,用战斗鞍指向了地狱犬。
尽管缺了一条腿,地狱犬并没有变得完全无害。白化地狱犬的速度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快。他用臂膀挟持住薇薇,他的爪子——强劲锋利、削铁如泥——就抵在她的脸上!爪子接触处已经在她的脸上留下了血痕。薇薇吱地一声叫了出来。
“谁快?”他冷冷地挑衅。
我一下子把小麦金塔飘到面前:“把她放开,动作轻点,否则你会切身体会到生命的可贵。”
惊讶的是,缺了腿的地狱犬直直盯着指着他的五支枪,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薇薇独角闪了一下。地狱犬一下子软绵绵向后瘫在他的病床上,一根爪子在他倒下时划过了薇薇的脸。血液从伤口中涌出,把薇薇吓了一跳。
“别开枪,”她命令,蹒跚着向后退去,用蹄子捂住脸,那爪子差点就划到她的眼睛了,“小皮!用你的法咒,拜托了!”
我们早已用尽了所有治疗绷带和治疗药剂。除了我从黑皮书上学来的黑魔法,没有什么能治疗薇薇。我重新让自己回想着那些咒文,对薇薇的血液施出法术,把她的半个脑袋掩盖在血色的面罩下。
灾厄冲到薇薇身边,用身体撑着她。他冲着地狱犬低吼,很显然真的很想把那个畜生一枪干翻,但薇薇是不可能让他这么做的。反之,薇薇转向了这次攻击的罪魁祸首,用带着同情的口吻说。
“某些小马用你们同胞的身体部件做武器,简直可恶至极,这点我完全同意,”她用没有盖在血痂下的眼睛看着我们,“在场的小马如果不同意,就试想一下,你们看见一个生物挥舞用小马蹄子做成的武器又会怎么想!”
她再次把视线转向(看上去要气炸了的)白化地狱犬:“作为交换,我们会用这个来换取你的斗篷……”她的独角再次发光,泽妮思的地狱犬头盔飘了过去,落在了白化地狱犬的胸口上(灾厄在一旁竭力压住自己的抗议)。“……但你不能从瑞吉那儿夺走卡吉·冷酷之羽的匕首,”她严肃地说,“我很抱歉。”
她皱起眉:“而作为对你粗暴行为的惩罚,我对你施的麻醉魔法,会和你一起与我们共度接下来的时光,袭击自己的医生永远都不明智。”
薇薇转身走开了,膝盖有点微微颤抖。过了一会儿,她直接跪倒在地,呼吸沉重,在危机过后才放心让早已积蓄的恐惧席卷自己。
灾厄也在她身边跪下,抱着她,温柔地蹭着她。她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鬃毛里,在几分钟之内一连经过几番希望浮现、心如死灰、性命攸关的大起大落后,我的朋友终于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了。
猩红色的光芒消散了,生命之花蹒跚着摔在泽妮思身旁的地板上。薇薇从灾厄的橙色鬃毛中抬起脸,忙不迭用各种问题对生命之花进行轮番轰炸,希望知道进展如何。后者能给出的唯一答案,就是虚弱地说:“我们只能拭目以待,接下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她肯定能挺过来,”薇薇宣告,呼吸还带着一丝颤抖,似乎从照顾朋友中汲取到了力量,“泽妮思是个斗士,是个生存专家,比你们知道的不知厉害到哪里去了。”
我发现自己在微笑,浅浅地微笑。
某个地方,似乎有某只小马礼貌地咳嗽了一声。
我从余光里看到了瑞吉的动作。她用云宝黛茜一样的速度抽出了双枪,指向了面前的门廊。
“有情况,”她低吼着警告。
真是心里越毛越见鬼!我还希望英克雷不会对泽科拉的小屋感兴趣,直接开走呢。我现在真不想打架。
薇薇暗暗抱怨。身后,生命之花试图站起身,但他已经筋疲力尽,别说站起来,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英克雷?”他问。丧火从屋子另一边飞过来,落在瑞吉的头上,和她一起紧盯着门口。
“不是,”瑞吉说,看上去对丧火的爪子有些畏缩,“是红眼,他一个该死的机械精灵。”
确实,他在距离自己大本营这么近的地方派几个机械精灵游荡完全合情合理,但我没听到音乐声,说明是守望者!
“等等,”我边叫边挥蹄,“别开火,它很可能是友军。”
惊雷阵阵,在我们头顶隆隆作响,好似战鼓发出的沉稳节拍。阴日号从我们上空径直飞过,巨型围困平台把漫天烟云反射的火光遮挡得一干二净。在更阴暗的光线中,环绕泽科拉小屋的那些小花发出的荧光变得更加美丽明亮。
秋叶上校要么无视了我们的存在,要么就是过于专注,没空管我们。
“我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守望者说,我从机械精灵的合成音中听不出他到底是心花怒放还是满腹牢骚,“你让我召集的角色,有半数已经陆续到达了。”
“哈?”灾厄眨眨眼,“小皮?你叫他干啥来着?”
“我们时间不够,”我对天马朋友直言,“英克雷的行动速度太快了,而我又分身乏术。”其实,我本来打算让斯派克召集更多角色的,但他绝不会喜欢这样。
“你说的真是‘我们’?”灾厄尖刻地问。脑里的小马皱起了眉,用无形的双蹄抓住我的脑袋,让我不得不怀着歉意地点点头。
“是的……但,这就是问题所在,”我结结巴巴地解释,“如果我们想在这一战取胜,就需要团结我们能团结起来的一切盟友。”
“咱发觉咱们在你的宏图伟业中还没有一席之地,”灾厄发着牢骚,“咱相信你这么做有充分的理由。”
“的确有,”我向他保证。可不是嘛,极好的理由:如果你们知道,绝对会想尽千方百计来阻止我。“这期间,我请守望者去联系我们认识的所有能为我们提供帮助的角色,把他们聚在一起。”
“恐怕要告诉你一些坏消息了,”守望者通过机械精灵说,“你其中一个宾客可能来不了了。”我感到一阵寒意掠过鬃毛,这句话的潜台词,很明显是说有马已经离世了。
“谁?”我问,脑中的小马觉得我们实在没有想了解的欲望,“发生了什么?”
“敬心,”守望者说,霎时间,我的世界在我身下堕入万丈深渊,仅留我一马在冰冷麻木的无尽虚空中彷徨。露娜在上……不……
这种感觉强烈却短暂,马上就被守望者接下来的话驱散殆尽。“她现在没什么事,只是英克雷已经搞明白dj pon3是在独行天马计划高塔之间来回转移、不断黑进系统来播放广播了,他们已经开始在每座高塔上空部署‘猛禽’云舰,想要守株待兔,迫使她转移。”
谢谢您,露娜!塞拉斯蒂娅保佑她一切平安!
我全身心想立刻赶到她身边帮她一把,但这么做的话,就会把敌军直接引到她那里。我也心知肚明,她绝对不会赞同我因为什么儿女私情而在大战前主动缴械的做法。
“幸运的是,英克雷的‘猛禽’云舰不够给每座高塔都分配一艘,她绝对会把他们耍得团团转,”守望者解释,“但他们的捕猎网终有一天会逮住她。”
“如果咱们给予帮助,就不会了,”灾厄走到我身边,一只蹄子放在我的头上,“据咱对小皮的了解,她这个计划绝对能救敬心。”
我给了他一个忧愁却充满感激的微笑。他说的没错,我们必须得赢。我们总是非赢不可,但这次不仅仅是为了整个废土的福祉,这次,我也是为了敬心的安危。我意识到,把一只小马的安危和数十乃至成百上千的小马的需求划上等号是多么自私。但我才不管,敬心是……敬心就是敬心,当坏事降临在她身上时,我可以保留一点私心,不是吗?
“敬心坚持说她赶不过来了,她不想冒险把英克雷引到……反抗军,她是这么称呼你们大伙儿的。”反抗军电台,十马塔的居民们就是这么称呼dj pon3的广播电台的。很显然,她已经接受了这个称号。“我会试着派一个机械精灵去她那里,这样她就可以和我们说话了,”守望者提议,“还有,她让我告诉你,她会派更多盟友去你那儿。”
好诶,盟友是个好东西。我喜欢盟友,一切可以联系上的朋友我们都需要。
这时候现实却冷不丁给了我一记耳光,这个耳光又冷酷又猛烈又有力,打得我差点翻倒在地。我本来期望当我把所有盟友都聚到斯派克的洞穴里后,我就能再次见到敬心了,对此还抱着一点希冀……那将会是我在正式实施自己计划之前最后一次和她相聚。在最后的休憩结束后,我将会头也不回地奔向自己命运的终点。
但敬心,这只我最想要、最需要见到的小马,却不会到场。还好,我还能听到她的声音,还能和她交谈。然而她却不能在我的身旁,我再不能触碰她,再不能拥抱她,再不能亲吻她了……这会是永别。
我破碎的心灵似万吨巨轮压在身上,早已瘫软无力的四蹄完全无法支撑这种重压。我再也无法见到敬心了。
随着一阵静电噪音,机械精灵开始播放英克雷沉重而不详的音乐。守望者离开了,他的时间到了。我几乎都没有意识到,因为全部精力都投到嚎啕大哭上了。
阴日号雷暴云的鸣鼓声渐行渐远。没时间了,是时候出发了。
我意识到还能听到低沉的号角声、隆隆的鼓声和凄婉的小提琴声:是从机械精灵里传出的音乐。它并没有就此远去,它在监视我们。
我知道红眼不可能在使用这些东西那么长的时间后——他通过士气部在吠城的一个分部一直操纵它们——还不知道这些东西可以用来秘密监视。
冷酷的决心如潮水席卷了我,淹没了心中的痛苦,然而并没有将其抹杀殆尽,只是让我暂时感觉不到它。我勉强站起身,决绝地向机械精灵所在的地方大步迈去,机械精灵还在树丛中飘着,在泽科拉的小屋里面还能直接看见。
红眼知道我们在这里,知道在哪儿能找到我们,我想向他挑明这么做完全没有必要。
“我们来了,”我告诉机械精灵,确信正和红眼单线直连,“这正合你心意,我说的没错吧?”
机械精灵还在播放音乐。
我又盯着它看了一分多钟,或许两分钟吧,接着厌恶地转过身去:“灾厄!瑞吉!该去搭便车了。”
我抬蹄从机械精灵那里走开,突然又止住了步子。我转身再次走到它面前,独角放出柔和的光:“不好意思,但我必须把你解决掉。”然而,这次我谈话的对象不是红眼,而是这个机械精灵。我的哔哔小蹄还处于死机状态中,我需要用这个小监视器来重启它。
我用念力打开机械精灵壳体上的维修仓,把闪闪电池扯了出来。
机械精灵像一块石头一样落在地上,死了。或者说,进入了机器马的死亡状态。
我坐了下来,开始切断音视频的馈入,然后重启这个电子植物马(或者其他什么叫法,怎么都好啦,愚蠢的机器,搞得我连比喻句都讲得怪怪的)。
我低下头,看向哔哔小马和前蹄奇形怪状的融合处,意识到,或许敬心和我再不相见才最好。我心中不禁凄然起来,就让她对我最后的印象停留在引爆野火炸弹之前,停留在中心城之前,停留在星克镇之前吧。
我重启哔哔小蹄的时候,生命之花来到了我的身边。
我本猜想他要么是来安慰我,要么是来对我提一些关于守望者或聚集盟友的问题。我在脑海里和另一只小马把可能的对话预演了一遍。“你和敬心是怎么认识的?”我的声音顿时小到连自己都听不见。我对这个话题即将带来的悲伤情绪,连一丝隐瞒的欲望都没有。
生命之花顿了顿,在我身边坐下。“暮光学会把她指派给了我,”他告诉我,“他们觉得我有机会和她建立良好的关系。”
生命之花用前蹄支撑着前倾的身体,继续把故事讲了下去:“就在她取得十马塔的居住权后,那时候她还处在哀悼之中。她痛失了自己心爱的女友,也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再次找到真爱,”他温柔地笑着:“这一点上,我很高兴她错了。”
这些话让我愈发痛苦了。我的心早已千疮百孔,鲜血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我能感觉眼泪在眼眶中汇集,滚烫似火。更糟的是,脑中的小马并不是很想听敬心旧爱的故事。毫无疑问,她至少有一个前任。她总不可能不经过练习就能有那么高超的……技巧,不是吗?但我更倾向于假装不是这样。尽管我已经了解得够多了,尽管我对那只小马是谁已经十拿九稳了。
蓝色玩笑。
我并不是在吃醋,我可不会对敬心不幸遇难的前任吃醋,我拒绝做一只品质这么卑劣的小马。
“那时候我们年龄相当,而我也沉浸在失去挚爱的悲痛中,那时候学会其他小马都觉得我们同病相怜,”生命之花继续说,话语中暗示着学会在这个观点上有多么错误。他解释:“我之前被共和国赶了出来,就是因为他们发现我只对雄驹有意思。”
我惊讶地眨着眼:“什……什么?”
共和国,我回想起来,就是那个惨遭小蝶木屋掠夺者血洗的小镇。据废土童子军的说法来看,那是一群奇装异服,表现得像邪教一样的怪马,但不是恶棍。
“他们把你赶出来就因为这个?”我大吃一惊。从我年少之时,我就已经对自己喜欢雌驹这件事破罐子破摔了,由此降低了对自己能找到真爱的期望,但我还真没有因为这种事被歧视过。因此我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会这么介意?”
“咱想,很可能和英克雷是同一个原因?”灾厄说,走到我们身旁,他的话让我脑里的小马再次喊出一句“等等,什么?”“为了控制马口,像共和国这样的小地方,咱猜他们需要尽可能多的新生儿吧。”
生命之花点头赞同,又皱起眉头:“如果我不能为共和国的发展壮大做出贡献,那么我就是多余的。”
“那英克雷呢?”我受到一种病态好奇心的驱使,情不自禁地问。哔哔小蹄发出了开机的嗡嗡声,屏幕上显示出用户状态报告。我打开视觉加强魔法,检查着重要的状态读数。
“云幕上就那么一点耕地,全都集中在高塔附近。过多的天马,意味着饥荒。英克雷在计划生育上抓得可严了。”
被公开声明的消息,恐怕是你们已经死亡,灾厄在新苹果鲁萨曾这么告诉过追踪和其他的天马,英克雷会把吊唁信和新生儿许可证明发放给你们的家庭。
“若一只天马成功加入英克雷,就可以获得生二胎的特权,”灾厄承认,“所以,尽管没有官方声明,但对于那些放弃享受这个特权的官员,英克雷会对他们格外欣赏。”
我坐下来,花了点时间好好回想一下他说的事,然后像甩开累赘一样把它们从头脑中清空。“我们真的得走了,”我站起身,看着生命之花,“一等我们回来,我想你把所有关于敬心的事都告诉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是想要八卦什么,”我解释,“我只是……很想她。”
几分钟后,我们穿行在漫漫烟云之中。下方,烈焰正在树林间肆意吞噬一切。瑞吉说的没错,那些树的确没有烧起来,尽管有时候由于附在树皮上的苔藓和藤条的缘故,看上去的确像是被烧焦了。
为了保护自己不受浓重的烟尘所伤,我们都带上了围巾,但它们对无处不在的尘垢只能起一定程度的缓解作用。我的肺像是着了火,眼睛被辣得睁不开,脑袋里也感觉火辣辣的。大部分是因为烟雾造成的,但并不是全部。我精疲力竭,在听完守望者令我心碎的消息后,我愈发感觉自己疲惫不堪。我竭尽全力,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能勉强睁开眼睛。
咻!
我叫出了声,什么东西打到了我的左后蹄上,让我感到蹄上火辣辣的,随之而来的是刀割般的疼痛。我抬起蹄,看到一根像毒镖一样的尖刺扎在了蹄子下方。灼烧感愈演愈烈,这刺有毒。
咻咻咻咻!
“哎呦!”灾厄喊出声,迅速来了一个急转弯,空中充满越来越多的植物毒刺。一帮深山老林里的植物在向我们开火!老天,我真是恨死这片森林了。
当火焰烧到它们时,它们停止了射击。灾厄振翅飞入更浓重的烟雾中,以此把我们保持在其他任何无尽之森敌对植物的射程之外。
蹄上的灼烧感渐渐蔓延到了腿上,伴随着钻心的疼痛,但我还有比这更糟的经历。切,我可是经受过龙焰炙烤的小马。相较之下,啧,与大战闪电天马时的那些疼痛比起来,这根毒刺简直是小意思。
我们正在追赶阴日号,然而要费点时间。我关掉了mg隐形小马二型,生怕我们还没在雷霆之首中找到藏身处就把它用尽了。
我闭了几分钟眼睛,用念力让自己轻如薄纱,在灾厄的怀抱中,我感觉很安全。我想小憩片刻,哪怕只有一会儿……
我是云宝黛茜。
蹄下的云朵是这么美丽,又轻柔又松软。在塞拉斯蒂娅公主的太阳温暖光芒的照耀下,延伸到无尽的远方。我眼中满是色彩斑斓的天马,他们在空中自由翱翔。附近有个小镇,但我没去看它。我并不想去看。
反之,我注视着壮美苍穹下铺展开来的那片洁白的云海。
我是云宝黛茜,我并不是一只开心的小马。
这片云海之下,无处不是小马国。或者说,是昔日小马国的遗墟。对那些不幸没能进入避难厩,在大战之后苟且幸存,在生死线上挣扎求生的小马来说,下面的世界无处不是梦魇般的地狱。
我看着那些小马自由翱翔,在这片开始被一些小马叫成“云幕”的云海之下,他们把视野外的一切事物都抛到了这片欢乐祥和的后方。
这不对。
先不说我朋友们全都在云下世界的某处,他们每只小马都在,而我对他们是死是活一无所知。就算是我,也不能这么苟活,用小马国不再存在的假话欺骗自己。毫无疑问,我知道眼前这一切的诱惑很大。但我不是那种小马。很显然,其他天马就想像这样安于现状,这让我伤心欲绝。
我真想对他们每只马嗤之以鼻。然而,我只是感到了悲哀。
我是云宝黛茜,生为天马令我感到非常耻辱。
如果在当今,做只天马就意味着得这样……好吧,那么对我来说该是时候离开了。
我感到自己在扇动翅膀,蹄子慢慢离开了云层。我热爱飞行,但今天的起飞对我来说没有一点鼓舞的感觉。我低垂着脑袋,身体无力地靠振翅支撑,我的蹄子轻轻划过云彩,开始移动。
我转过身,身后是那些翱翔的五颜六色的小马。我向后瞥了最后一眼,然后飞走了……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我醒了过来,为了不让我掉出去,灾厄紧紧箍住了我。
下方是一队在一片被焚烧过的森林中穿行的火焰部队,我们正从他们头顶掠过。我看见一只独角兽走在红眼的三只狮鹫前面,独角发着光。光芒从她面前的土地上散播开去,点亮了大片的森林焦土。片刻后,土地抖动起来,变得四分五裂。
狮鹫用火焰喷射器向前喷去,把独角兽用犁地法术逼出来的蓝色藤蔓的触须给点着了。
“哇,小心点,小皮!”灾厄安慰,“你还好吗?”
“还……还好,不好意思,”我一边道歉,一边用念力重新把自己包了起来,“打了个盹。”
“对,咱想等咱们登舰后,就找个地方藏起来,那时候你就可以好好补个觉了,”阴日号离我们更近了,在我们前方时隐时现,我们几分钟之内就能登舰,“或许只能睡几个小时,但也总比没有好。”
我打开了加强型隐形小马。已经靠得够近了,我们所有角色都该进入隐身模式。瑞吉和灾厄陆续穿上他们的斑马隐身斗篷,消失在斗篷的伪装之下。
一个奇怪的影子从天空掠过——是一个大小体型都和小马无异的黑影,但却长着皮革般的蝠翼,顿时让我想起了泽妮思和她的飞行护符——它如同一颗子弹一样击中了其中一艘猛禽云舰。
“那到底是个什么邪门玩意儿?”瑞吉脱口而出,“你们看见那东西了吗?”
那艘“猛禽”云舰突然开始转向,驶离了雷霆之首。我飘出耳机放进耳朵里,快速调到英克雷的军用频道。
“……被破坏。重复,未知的敌对势力已经登舰,”那艘“猛禽”云舰通讯官的声音透着专业、漠然、甚至还有一丝索然的感觉,“为了处理入侵者,我方请求从战位脱离。”
阴日号离大教堂还有数小时的行程,而战斗已经打响。我毫不怀疑红眼就是这次攻击的主谋,但总有什么事不对劲。派遣单兵去攻击并不能阻止他们,甚至都不会让他们的脚步放慢丝毫。也就是说,这么做的目的并不在此。
“收到,‘猛禽’斗云号(lenticular),清除入侵者后立刻归队。”
我怀疑,有可能红眼只是想暂时放缓英克雷的步伐,他的袖里接下来还有一张大牌等着他们。
“阴日号,这是斗云号!”这次,那个军官的声音中透着惊恐,“是恶魔!重复,恶魔登上我们的舰了!”
什,么,鬼?
瑞吉想要说些什么,但我挥挥蹄让她保持安静——现在想来,当时还处于隐身状态的我这么做真是蠢透了——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耳机传出的对话上。
“斗云号,这是阴日号。请确认,你方是否报告击毁乳云号(mammatus)的怪物已经……”
阴日号的军官没能得到回答,因为他连问题都还没来得及说完。一阵剧烈的噪音突然穿透我的耳膜,英克雷的舰内军事频道霎时断了线。
我在灾厄的环抱中蹬踢,剧痛刺穿了我的脑仁,一直蔓延到独角上,让我的视野变得一片血红。我飞快关掉哔哔小蹄上的广播,喘着粗气,把眼中的鲜血擦去。刚刚上了斗云号的那个东西居然用中心城广播感染了军方的频道!
露娜的美鬃在上!
我们曾闯入斑马镇腐坏的广播设施陷阱里。就算中心城已经不复存在,幸存的广播设施还是能产生致命的噪音场。见鬼,我鞍包里还有一个呢。我从未想到真有小马会用这种设施来干扰一个普通频道!
英克雷还算幸运,他们只需把广播电台关掉就能活下来,但这就意味着他们与红眼部队作战时,得在无法互相沟通的情况下混战了。
大战一触即发。
蹄上的灼烧感弥漫到了整条左后腿,又慢慢消退了。我的腿感觉又僵又涨,但最糟的时候似乎已经过去。这根植物毒刺的毒性还远不足以致命。至少,对体型比兔子大的生物来说是这样。
被植物攻击的事暂且不提,潜入任务目前看来进展还不错。我们靠近阴日号的时候,没有马对我们开火,雷霆之首所有危险的魔能武器都指向了前方。我们要做的只是飞到舱门前,开锁、潜入。而凭借灾厄对雷霆之首的了解,我们很快就找到了一扇舱门。
我看到舱门的一瞬,顿时就把英克雷、所有天马和长翅膀的种族全家老小都问候了一遍。他奶奶个腿的云锁。
“这锁可没法开,”灾厄说,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我不确定他是在说他自己还是我,可能二者都有吧。
“云宝!”鉴于我们离阴日号那么近,我斗胆用尽可能大的音量喊道。
“黛茜,”一个声音沉闷地回答。和隐形小马不一样,斑马斗篷会阻隔声音。我虽然不知道瑞吉到底在哪儿,但至少知道她还在我们身边。
“好吧,备用计划,”灾厄尽可能大声地宣告,希望能让瑞吉听见。我们不知道狮鹫具体在哪儿,只能依靠暗号来定位彼此,我开始有些后悔一开始没用绳子把我们绑在一起了。“咱们爬到上面去,到那些登舰平台旁边,等有马开门时就溜进去。”
灾厄一边说,一边扑闪翅膀,把我们带到半空。
我们下方,舱门突然应声而开。“请进?”狮鹫用低沉的声音问。
我想和灾厄交换一下眼神。然而,毫无疑问,完全徒劳。
“说实话,看你们俩的反应,好像觉得全废土只有小皮能撬锁一样。”
我们现在已经进到阴日号的走道中,周围雷暴云发出的隆隆声在船体内回荡。雷暴的震动混杂着照明灯的嗡嗡声,这种嗡嗡声较“猛禽”炽云号或避难厩中的似乎还要更深沉一点——更加不祥——但或许只是我的臆想吧。天马的声音无处不在,大都在互相隔离的走廊里。
走道被漆成了全黑,似乎弱化了廊灯的照明。彩色的条纹沿着墙壁中部一直延伸下去,看起来像是一条简化的彩虹,彩漆把光线反射出来,而墙壁其他部分则把光线吸收一空,让那些彩条看上去像在发光一样。那些彩色条纹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们有斜向的间断,随着我们走过船舱,它们也会调整变化,有时会沿墙壁向下延伸,有时又会被添上几笔。我看着那些彩条,它们似乎是一种颜色带有秘密含义的导航色带,可以告诉英克雷天马,他们走的这条路是否能把他们带到这艘巨舰中要去的区域。每隔一段距离,墙上空白处就装着一块显示器,每一台都显示着英克雷的标志,那是一个长翅膀的云朵图案,云朵上有一双眼睛在一座拱门的遮挡下向外凝视,整个图案以黑为底,绿紫相间。
我们静悄悄地移动,嘴中衔着彼此的尾巴,由灾厄领头。我被蛰的后腿让我走起路来不是很舒服,有些吃力。幸运的是,在阴日号内部潜行并不要求我跑步。
我的尾巴被瑞吉娜·冷酷之羽叼在嘴里,一股令马不适的温湿感持续传来,这让我感到很尴尬。我试着把注意力放到前方,结果立刻就后悔了。灾厄尾巴尝起来像是好几个星期没洗过了(我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真的,薇薇绝不会对这种事坐视不管,然而并没有改变他尾巴很难闻的事实)。在艰苦卓绝的斗争后,我感觉我的呕吐反射开始慢慢占据上风了。
通过两层船舱后,我总共坚持了差不多五分钟,等到我们到达一个隐蔽的楼梯井,我才不得不把朋友的尾巴吐出来,开始在角落里干呕起来。
我感到瑞吉娜把我的尾巴也吐了出来,讥笑道:“嗬,就好像你尾巴尝起来就是满汉全席一样。”
如果我对阴日号的导航体系没理解错,金属楼梯两侧的彩条意思是说,我们正处于阴日号兵营和医疗站之间,这条路的尽头是军官住舱。我本预想这样的楼梯井会有很重要的用途,然而这里却意外地十分空旷。
“在这儿等着,小皮,”灾厄指示,“咱去附近给自己找套英克雷装甲。兵营就在下一层,健身中心对面。”
我们正处于灾厄所谓的健身中心旁边,得要经过它才能到达楼梯井,这让我们得以一览健身中心那排大型观察窗口。里面是一个宽敞的三层式开放房间,房间里全是脱去装甲和制服的雌驹和雄驹,他们在房间中运动健身,练习举重,有的还在障碍环之间练习飞行。一块云球场占了房间的三分之一 ,二十多只汗津津的英克雷雄驹和雌驹在球场上开始发球,友好地进行比赛。我得承认,看那些雌驹们打球让我暂时忘却了嘴中的恶心感。
要说那些小马附近有装甲制服,倒也符合常理,只不过……
“你要一只马去?一只马进兵营里?”瑞吉问,正好问了我还没来得及问的问题。然而接着,她又加上一句:“我们不如就等在这儿,等下一个英克雷杂碎从楼梯上下来,捅他个透心凉?我会用卡吉的匕首,保证又快又安静。”
“不行,”我吃了一惊,坚持说。和英克雷在战场上作战是另一回事,但这么做?完全就是谋杀了。
“确实,咱哥哥需要被打倒,”灾厄严肃地说,“但这些小马大部分并不邪恶,只是服从军令罢了。咱们不会杀死没必要杀的小马。”
“这些小马全都该死,”瑞吉发出嘘声说。
“有些或许的确该死,”灾厄反驳,“但咱不记得阴日号到目前为止在何地直接投入过战争过。”
“我们行事的风格不是这样,”我添了一句,只换来了瑞吉的嗤笑。
“省省吧,”瑞吉否认,“我可是葛瓦德的孩子,你们忘了吗?我对你们在碎蹄岭做的事了解得一清二楚。一旦事情发展符合你们的利益,你们就会化身成专业的刺客。”
我畏缩了,真的不想把自己想成那样,但瑞吉娜是对的。这出乎意料的一击把我从自我感觉良好的高台上击倒在地,我活该。
但我头脑还算清醒,所以掉转了话头:“好吧,你说得对,但灾厄说的也没错。我们都见识过叛军的队伍了。这些小马有很多还有希望能和我们站在同一战线,摒弃前嫌,同仇敌忾。”
“但如果你在楼梯井割他们喉咙,他们就绝对不会了。”
瑞吉看样子接受了这个说法,陷入了沉默。
我移到楼梯井几个英克雷货箱后面,躺了下来,开始进入梦乡。我猜,灾厄肯定去取装甲了。我不能确定,但这种假设让我感觉很安全。无论如何,他和瑞吉娜没有再吵架,或者再把在道德范畴具有争议的论点搬到台面上。一切都那么平静安详,是时候小憩一下了。
太安静了。
“云宝,”我悄声说。
“黛茜。”
我醒来的时候,灾厄已经带着英克雷装甲回来了,要我猜的话,他估计把医疗站也基本上搬空了。
“进展顺利,”他说,把斑马隐形斗篷脱下来递给我。我伸蹄接过,发现我可以看见自己的前蹄。隐形小马在我熟睡时就已经用尽。幸运的是,从那时起就没有小马(或者说,至少没有视觉敏锐的小马)进过楼梯井。
等等,“我睡了多久?”
“久到够他在船上遛好几圈了,”瑞吉在附近戏弄,“我们想让你多睡会儿。”瑞吉把注意力转向灾厄,“你哥哥难道不会发觉你把他整艘船顺走了一点东西吗?”
我们还有时间互相打趣,或许真是某个女神好这口。灾厄还没来得及回答,我们就听见几层船舱以上的一扇门开了。音乐流淌到楼梯井中,入口处,隐藏的广播扬声器缓缓开启,播放着萦绕心头的管弦乐,音乐主体部分是由大提琴演奏的,华丽而细腻。
“见鬼,”灾厄轻声抱怨,“是秋叶。”我眼神中透着疑问,他连忙解释,“除了他,还有谁会把整艘巨舰改装成自己走到哪儿,古典音乐就放到哪儿的?”我注意到他摆出了战斗姿态,双翅张开,这样,瑞吉想要从他身边经过的话,他就能感到。我说不清他这是想阻止狮鹫,还是只是想预警。
一只小马说话的声音传到了楼梯井中。
“长官,我再次对您表达深深的歉意,”一只雌驹说,近乎在发牢骚,“我还是无法理解那个怪物是怎么从我们眼皮底下溜过去的。”
“远距离闪现,毫无疑问,”秋叶回答,语气决绝,“几年前,就有两个这种畜生试图闯进纳瓦罗基地,用的就是闪现魔法。”他又加上一句:“事实证明,这种雕虫小咒对她们来说没有帮助。”
“长官,你明知道这是个陷阱,”雌驹说。
“毫无疑问,这就是个陷阱,”雄驹用清澈如镜的嗓音回答。不像灾厄其他兄弟,他的嗓音中没有一丝家族性的口音,“红眼在召唤我,我完全无法解释那种……”秋叶的声音慢慢扭曲成了低吼,“……精神侵犯。”
我的脑袋开始眩晕。如果我对听见的信息没误解得太厉害,那么我并不是唯一被红眼天角兽用那种恶性心智轮奸的方法“测试”过的小马。
秋叶严肃地宣告:“我可不希望辜负他的好意。”
我现在终于明白到底是什么让秋叶执意出击了。
“长官?”雌驹恳求,他们的声音愈发近了,“恕我直言,我觉得您这样孤身投入战斗,会让您有性命之虞。”
“我并不怀疑,”那只给小马国废土带来那么多伤害、破坏和死亡的天马回答,“但世间总有一些不法分子,需要我亲力亲为,将其绳之以法。”
我听见我们头顶上另一扇门应声而开。
“倘若我战死沙场,”秋叶上校指示,“或者被敌军俘虏,你就继续完成你接受的命令。”随着两只小马渐行渐远,他的声音也慢慢飘远。我又隐隐约约听到他添上一句:“再说,红眼可没有机会看到这种事发生……”
门被关上了。被关上的一瞬,古典管弦乐也随之消散一空,整个楼梯井顿时陷入令马压抑的死寂中。
“云宝?”我小心翼翼地问。
这一次没有“黛茜”。
我听着耳机,又灌下一瓶灾厄顺出来的治疗药剂,眨着眼把带着血色的泪水从眼中挤出去。我脑袋和独角的疼痛感慢慢消退,终于消散一空。我们总能借这种魔法性的治疗完全恢复健康,就算是我后腿的肿胀也几乎完全消退了。
“猛禽”斗云号传出的中心城静电噪音还在英克雷舰内军事频道中肆虐。事实上,斗云号到现在都没能切断他们的通讯阵列,或驶离阴日号的信号接收范围,看来,英克雷船员对付那个“恶魔”的境况并不那么乐观。我敢打赌其他“猛禽”云舰至少有一艘正尝试把斗云号打下去,但如果无法互相沟通,他们也就难以协同作战。我脑海中出现了英克雷士兵在舰与舰之间飞来飞去,传递信息的画面。
尽管我在听到中心城静电噪音集中加强的音浪后立刻就调换了频道,但它还是给我造成了伤害。我现在只能在其他频道中来回切换:英克雷的地狱犬控制信号、舰内古典音乐频道(全都是大提琴曲,从早到晚都是)、红眼的频道(由大教堂直接传来,并不是从那些信号高塔发出的,因此未被英克雷控制),最后一个是普通的废土广播频道(全是英克雷的广播,从早到晚都是,几乎)。
还是没有瑞吉的信号或声音,十五分钟过去了。
“咱背包里还有几瓶冻过的闪闪可乐,”灾厄说,“咱猜,喝这玩意差不多和再睡几个小时一样美妙。”他转向楼梯底下的英克雷货箱,把最近一个未上锁的箱子打开了。“看,”他嘘了一声,“是蹄雷诶!”
我开始好奇地在他背包中翻找,耳中播放着花哨的管乐和定音鼓演奏的沉闷乐曲。“你真的需要一台哔哔小马,”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灾厄轻声说。在狂热拾荒癖的驱使下,天知道他把多少医疗箱和英克雷货箱里的东西一股脑倒进了自己的鞍包里,更别说他的军用背包还装着更多的东西了。“哪怕你只用库存分类管理这一个功能也好。”
广播中的乐曲换到了下一首,这一首的弦乐部分尤其突出。
“我去,”灾厄说,以蹄掩面,被装甲包裹的蹄子把头盔砸得咣当直响,“这套装甲里面自带这玩意儿。”很显然,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正确使用过英克雷装甲了。我亲眼见过的他为数不多穿装甲的几次,就总是不戴头盔,除了老奥尔尼那次戴过一小会儿。
我傻笑,正准备说些打趣的话,却突然发现那瓶冰镇闪闪可乐旁边还有几盒曼他特。我盯着它们,瞬间感到一阵恶寒。
“灾厄,”我问,试图让自己的话听上去像随口所问,“你有好好看过你拿的这些东西吗?”
“不,”他说,我感觉都能透过头盔看见他咧嘴了,他对我刚刚看见的一无所知。“咱只觉得,只要是秋叶需要的玩意,交给咱保管就是最妥的。”
好吧,我再次看向背包,脑海里不断回忆派对时间曼他特的奇妙滋味,那种无所不能、智慧超群的感觉,那种笃实感……
我用牙齿叼出一瓶冰镇闪闪可乐,用念力把背包的拉链拉上,我脑海中的小马重复着灾厄的话。
不。
我在内心深处为自己的小胜利欢欣鼓舞了一分钟左右,接着听见下方有扇门打开了。一队穿着轻型装甲的英克雷军官迈步走过,一路小跑上了楼梯。灾厄挥着蝎尾状的装甲尾刺敬了个礼。那队军官中有一个也回了个礼。
我看着他们习以为常地顺着延伸到军官住舱的彩条一路走去,身影消失在金属楼梯上。他们一走远,我就又把注意力转向灾厄。“我有个问题要问你,”我说,撬开瓶壁挂着冰霜的闪闪可乐,享受着它喷气发出的嘶嘶声,以及随之弥漫开来的胡萝卜同可乐混杂的香气。
“好,”他一边说,一边把另一个货箱里的存货倒了出来(里面有某只小马的《翅勃杂志》收藏、三个电热炉、十七枚战前硬币和一份名叫《给豌豆一个机会:素食者烹饪指南(give peas a chance: the vegetarian’s guide to cooking)》的战前书籍的副本),“问吧。”
我想起了瑞吉对带够治疗药剂的讽刺,开始用念力把医疗物资从背包中取出来,然后把我的鞍包填满。
“英克雷在独行天马计划核心总部附近的战防部署是怎么样的?”我举起可乐瓶,仰头痛饮了一口(耶,胡萝卜味儿!)。我知道那个核心总部本身自带防御设施——最显著的是包裹着整栋建筑的护盾——但那并不在英克雷的控制下。独行天马计划是英克雷在云层上最看重的东西,就算没有任何小马能成功进去,我觉得英克雷也会在那里派戍守卫,或者至少安装某种警报系统。
“你是说纳瓦罗基地?”灾厄问。
我差点被一口嘶嘶作响的胡萝卜味儿汽水呛到,飘在半空的治疗药剂也掉到了地上。“纳瓦罗?”我慢慢地回问,把可乐稳稳放到一个英克雷货箱上。
“我去……!”灾厄嘶鸣,重重跺了一蹄。
“这就是你的计划?”他张开翅膀问,“你想把英克雷最大的军事基地给打下来?!”
我操。
“那个有一个常驻的雷霆之首飘在上空的基地?”
我操我操我操。
“那个我当军士长的父亲在里面服役的基地?”
真是露娜送我月球陨石大宝贝——让我回家玩去吧。英克雷把整个操蛋的基地都建在了总部周围!
“又是一次潜入任务?”他问,语气让我的想法听上去愈发荒诞可笑了,“还是你打算让咱们对它发起万岁冲锋?”
我张开嘴想回答,但只挤出了吱吱声。
“好吧,这发展还真是略显有趣呢。”
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另一扇门开启的声音让他顿时缄口。我们等着,听着,拼命想听出刚刚从门里出来的小马是否在向我们走来。我们听见的只有死寂。
过了一会儿,我们听见瑞吉沉闷的嘶声,“黛茜。”
灾厄翅膀垂了下来。“我哥哥?”他问,踌躇着要不要接着问下去。
“恐怕他还活着,”瑞吉承认道,“抱歉,我分了心。”
分了心?
“我发现他们这里还关着囚犯,”瑞吉解释,“有马想去把他们放出来吗?”
灾厄咯咯地笑出了声,“正有此意,欢迎回来。”
一艘满载英克雷天马的战舰上,一只身着英克雷装甲的天马在其中穿行,身边跟着两个无影无声的同伴。如果我们这都不能成功,我们也不配成功了。
我耳机中的英克雷乐曲又切了歌,这一首听上去像是挽歌。
“你好,同志,”灾厄一路小跑来到战舰禁闭室外面的警卫室,愉快地和警卫室的那只雌驹打招呼,我真想以蹄掩面,“站岗累了吧?”
“停下,确认身份,”天马警卫远远地命令。
“风涯,”灾厄迅速撒了个谎,“高级通讯官,上周刚从荣耀黎明号调来。”
这是一场豪赌。如果这只雌驹了解上校的家庭情况,冒用自己哥哥的名字和军阶,会给灾厄的谎话平添一丝合理性。毕竟,秋叶上校在这次行动中想让自己兄弟上自己战舰也不算难以理解,而灾厄的口音就是无言的凭证。
一个高级通讯官不穿军官制服而穿着英克雷装甲,她会买单吗?我只能相信灾厄的直觉和他对英克雷的了解了。然而,如果她知道秋叶哥哥长什么样,她不仅仅只需看一眼装甲下的小马就能知道灾厄在撒谎,而她也肯定知道灾厄的毛色和秋叶另一个弟弟完全相符——那个被打上叛徒烙印的弟弟,那个全英克雷见而杀之的弟弟。灾厄的计谋,会让这只雌驹下意识去揣测他真实的身份。
“高级通讯官?”雌驹问,立刻让我的担心没了意义,“或许您能告诉我斗云号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鬼事。”她向灾厄投去一个愤懑的眼神,“我是说,我们有那艘云舰的标记,不是吗?就算入侵者把它成功抹掉了,我们还有所有在舰身穿装甲的士兵标记。我们怎么就不能直接把那艘该死的云舰从天上轰下去?”
“你说得就好像咱们云舰多得用不完,对不对?”灾厄走向那只雌驹,斥责道,“目前为止,那艘战舰还没有对咱们倒戈,意味着控制权很有可能还在咱们队伍蹄中。至于轰下去?咱的想法是,目前入侵者还没有完全攻陷我们的沟通频道,所以并无必要。”
禁闭室大门的控制终端有一个云制输入面板,需要密码才能打开。灾厄吸引警卫注意力的同时,我和瑞吉正联合侵入它,结合她的爪子和我的头脑。
他摇了摇自己戴头盔的脑袋。“不,准确说,是他们通过‘斗云号’利用充满邪恶噪音的宽频信号对咱们轮番轰炸,才导致咱们无法接收标记信号的,”灾厄嘶鸣,“见鬼,这应该就是主要的原因了,如此一来,他们把咱们的通讯搞得一团乱,就像在杯糕上撒糖霜一样轻而易举。”
密码是“蓬丝(fluffykins)”,我不知道对此该做何感想。
“所以,那个所谓恶魔真的就是,呃,一个恶魔吗?”雌驹问,“我听到传言,说那个恶魔是被野火炸弹从地狱里释放出来的。”
“咱可不信这些牛鬼蛇神的玩意儿,”灾厄回答,“就像咱不信女神一样。就咱看来,咱们不必责难外来势力把世界搞得一团槽,咱们自己亲蹄所为的就已经差不多了……”
我站到雌驹后面,脱下了伪装,给了灾厄一个蹄势。在灾厄吸引警卫注意的同时,瑞吉把密码输了进去。锁芯转动发出了极细微的响声,我们天马朋友走到那只雌驹面前,把自己音量提高了一些,以盖过锁发出的声响。
“……咱确信这所谓的恶魔,最多不过是一只小马,”他的口气让他听起来并不像在叙述自己的意见,而是在宣扬英克雷的信条,而这只雌驹有义务去这么坚信,“或是被战争副产物变异转化的一种怪物。”
我和瑞吉溜进了禁闭室。
我们面前是囚室间的走道,这是一个两层高的房间,每个囚室前都有一道发蓝光的力场,有点像英克雷不到一星期前把我、小呆和灾厄囚禁在里面的那种魔能牢笼。小马低声啜泣的声音在囚室中回荡。
大多数囚室是空的,但也只能说大多数。剩下的囚室中关着很多小马,不只有公马母马,甚至还有幼驹。有些囚犯在他们的囚室中踱步,其余的则在硬邦邦的金属床上挤作一团。他们是被从废土上抓来的。相比英克雷一尘不染的战舰,他们显得污糟不堪。我发现哭声的源头后,顿时畏缩了,那是一只抱着孩子的雌驹,那个孩子的身体毫无生气地躺在她的怀中,因为长时间的监禁早已死去多时。
房间中还有两个警卫,站在房间后部一个通风口边,一下子注意到门被打开了。“我觉得听到了什么,”有一个这么说,于是他们都从自己的站位中走出,四下搜寻。
我一个闪身,在一个警卫经过身旁的时候及时让开了,他的尾巴嗖嗖地横扫,距我只有几尺。我打心底里想抽出小麦金塔朝他脑袋开个几枪,盲射足矣,这样还便宜他了。然而枪声会把整艘舰的士兵吸引过来。我真希望会施麻醉魔法的薇薇在我们身边,要么是生命之花,要么是会麻痹之蹄的泽妮思。鉴于他们的缺席,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我的角发出亮光,也暴露了我的位置,我用念力一下子把他们的脖颈包起来,用力掐住,直到他们停止挣扎。
瑞吉把伪装脱下来,狠狠给了一个瘫倒在地的警卫一脚,“帮我把这些力场关掉。”
我把我的伪装也脱了下来,暗暗决定还是选择信任那些囚犯不会把我们供出去,我走到了囚室控制终端面前。
我和瑞吉开始动工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评论:“不管会不会带来改变,我都要说,我为你骄傲。你最终还是选择了把帮助这些小马放在自己的复仇计划前面。”
瑞吉娜·冷酷之羽咯咯笑了出来。“虽然你的表扬不是我奋斗的目标,但无论如何还是谢了,”在我好奇的目光下,她叹了口气,“是卡吉,无论我哥哥现在身在何方,我都想他表扬一下我。这就是我觉得他会要我去做的事,也是我觉得他在我的处境下会做的事。”
我脑海中闪现出那只年轻的雄狮鹫从银贝儿那里买压扁锡罐的场景,他那个时候单纯只是想逗她开心。“我觉得你说的没错,”我开口,“我是说,我知道我认识他的时间不长,但从我在他身上看到的品质来说,没错,他的确会这样做。”
瑞吉点点头:“如果我在复仇的路上玷污了他留给我的回忆,这条路就走得毫无意义。”
她看着我,眼上挂着一滴泪。“他总想去做这种事,你知道。当然,我也一样,”她忙不迭地又加添一句,“但我想要成为英雄,而他只是想以狮鹫的身份在小马国行点好事,挽回狮鹫的正面形象。”她黯然地笑着:“有时,我觉得他把斯特恩和她那帮鹰犬看作自己的耻辱,所以他想扮演天平另一端的角色。”
“你!”其中一个囚犯叫道。我转过身,发现声音的来源是追踪。那只翠绿色天马用自己前蹄在能量场上猛锤,毫不在意传回自己身上的疼痛,“事情不该这么发展!趁你们还有机会,快点出去。晚一会儿,他们就会把你们也给抓住!”
“要走也得把你们带上一起走,”我带着决绝的微笑说。越来越多的小马陆续站起身,走到魔力屏障边上,带着希望与怀疑交加的复杂感情盯着我和瑞吉,“你们的救援部队已经到达。”
一阵警笛的啸叫响彻囚室。我睁大眼睛转向瑞吉,确信是哪只小马触发了警报,而我们马上就会被英克雷士兵给团团围住了。
紧接着,我们感到一阵沉闷的震动穿过地板传来。这个囚室离阴日号外部很近(我心中隐约有种强烈的感觉,觉得那扇通风口就是为了在高空方便处决囚犯而准备的),我们能感到冲撞感,肯定是大教堂防空加农炮的火力所致。
瑞吉转头看向我。
“我们到站啦。”
英克雷移动围困平台来到了战斗的中心,我从未见过如此训练有素、井井有条的忙乱场面。每只天马都知道该去哪儿,该做什么,而他们也在自己指挥官的叱喝下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做着。由于军事频道瘫痪了,军官们也就接过了指挥棒,他们向着麾下的士兵大吼,穿梭在战舰间,翎羽的尖端不停掠过天花板。
没有任何小马会对一个特立独行的英克雷士兵起疑,这个英克雷士兵目标明确地穿过走道,身上的军用背包鼓鼓囊囊的,径直走到阴日号外部其中一个机库隔间中。
“现在去哪儿,小皮?”灾厄问。
“你会喜欢的,”我在斑马斗篷的伪装下回答,“你这次要顺走英克雷的一辆天空坦克。”
“好耶,”我几乎都可以从他语气中听出他脸上绽开的笑容,“英克雷炸了我们的天袭者号还没赔呢。”
“一旦我们驶出主舰,需要在通风口那儿停一停,”瑞吉补充一句,“还有好几位乘客要上车。”
整艘战舰都流淌着由铜管乐、重鼓和小提琴组成的紧张乐曲,那首相对更沉重的古典乐曲,现在被一首激动马心的战歌《起飞,暗影天马》所取代。
“好了,小马们,”秋叶上校的声音突然炸响,盖过了音乐声,“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就是为了这场战役而生的。是时候在我们的天马和狮鹫之间划清界限了,是时候在红眼屁股上狠狠蹬一蹄子了,是时候给他好好上一课,告诉他,和英克雷作对,谋杀我们兄弟姐妹是他做过的最蠢的事了。”
“我们以每只在辉煌谷袭击中被耻辱屠戮的天马之名而战……”墙上一块块显示器苏醒了过来,原本的英克雷标志被缓缓滚动的血红色名单取代——是在辉煌谷被野火炸弹杀死的每只天马的名字。我逼着自己不去看屏幕,不去看那些名字。我知道自己应该去看,我罪无可脱……但我也深知,如果这么做了,我就无法继续前行。“……我们以挚爱之名而战,我们以故乡之名而战,我们以英克雷之名而战!”
随着我们一路穿过机库甲板来到一辆黑绿色装甲坦克前,《起飞,暗影天马》旋律渐强。机库闸门隆隆打开,显出外面烟蒙蒙的黄色天空。那片迷雾中,爆炸产生的黑色烟雾像痘疮一样充斥其间,防空加农炮的炮弹充满了整个天空。
一队身着黑色硬质装甲的天马从闸门开口处掠过,已经和三只有护盾包裹的暗绿色天角兽交上了火。我能听见下方世界传来魔能武器充能以及自动武器开火的声音,它们和令马脑壳发疼的叫嚷声混杂在一起。第一批天空坦克和轰炸战车腾空而起,从战舰前部飞出,直奔向交战的中心。
灾厄打开了我们视野内最大的天空坦克,那是一辆装着多管电浆加农炮(和灾厄用来射击黄玉的那种机炮有点相似,就算对于战斗鞍来说也大得有点离谱),能容纳十二名全副武装士兵的天空坦克。他快速跑到坦克前,把自己绑到挽具上,而我和瑞吉则在后部各就各位。我爬进坦克的瞬间注意到,天空坦克一侧印着它的名字:陆龟号(tortoise)。
两个嘴里叼着头盔的英克雷士兵从陆龟号后方跑过来。他们看见灾厄把自己捆绑到位,希望能搭个便车。瑞吉脱下伪装,马上显出了身影,当我把门关上不让他们登上坦克之际,她咧嘴笑着说:“不好意思,伙计们,这辆车满员了。”
看着他们震惊的模样真是大快马心。
“快走,”我告诉灾厄,在门关上的瞬间把自己的伪装也脱了下来。我看着门,突然意识到我不知道该怎么锁门,脑中的小马慌作一团。“就现在,机不可失,快走!”我可不想让那两只小马有时间缓过神,打开门,把我们全给突突了。
灾厄在陆龟号驾驶舱内的装甲中张开了翅膀,扑扇了两下,我感到坦克从机舱甲板上腾空而起。
过了一会儿,我们从舱口迅速飞出,陆龟号的观察窗在无尽之森黄昏照耀下反射着病态的金光。
我们下方,是一片由金属、石块和褐色混凝土组成的大型建筑群:那就是大教堂。建筑群的中心屹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哥特式建筑,有着尖耸的塔顶、飞扶壁和被染成玫瑰色的玻璃。一座被强力加固过的城堡环绕着它——那是一座有厚实墙壁、数不尽的尖塔和城垛的城堡。塔楼要塞装备着防空炮,和曾经用来保卫友谊城的很相似。城堡外面甚至还有一条护城河,我能看见某种身形有六七十只小马那么大的黑影在其中游弋。
城堡外墙和护城河之外,至少方圆一里的范围内已然空无一物,徒留下漆黑的灰烬以及被砍断的树桩。一条幽深的峡谷三面环抱着那里,峡谷如利刃一样延伸而去,横跨其上的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堡垒样式的桥。
焦土之上全是小马。不止数十,不止数百,成千上万只穿着红眼军服的小马正和英克雷进行殊死搏斗。红眼的队伍在壕沟与碉堡中向外开火,而更多士兵在城堡高墙上列好了队,将子弹泼洒到天空中。空中,红眼的天角兽和狮鹫正同天马们激烈交战。
然而看上去依然是一场严重一边倒的战斗。轰炸战车在地面部队射程外的高度向要塞倾泻着高爆炸弹。光是那几艘“猛禽”云舰就能集中火力把大教堂夷为平地,而老天才知道阴日号自己还有什么大招没使出来。
阴日号的两艘“猛禽”战舰加入了已经开始作战的四艘战舰,把大教堂围了起来,用重型电浆机炮进行轮番轰炸(我猜第三艘还在忙着追“猛禽”斗云号)。其中三艘的外部已经有了战损的迹象,它们有一艘冒着浓烟,已经开始倾斜,渐渐偏离了自己的战位。
灾厄娴熟地带我们在火线外盘旋。我们靠近了囚室的通风口,追踪已经把它打开,正等候着我们了。灾厄带我们慢慢靠向阴日号,我打开陆龟号的门。雷霆之首围困平台现在已经基本上不动了;从它那儿跳到我们天空坦克里看上去也许有点恐怖,但其实并不危险。我站稳脚跟来帮助他们,而瑞吉娜则爬到一座电浆加农炮的操作椅上。
第一只小马走到了通风口的边上,是一只长着炫目紫色鬃毛的浅灰色雌驹。她喘着粗气,双膝抖如筛糠,眉间因为努力控制自己不往下看而挂上了汗珠。
“没事的,”我劝道,“你能做到。”
霎时间,不仅是我们的注意力,所有身处战场的小马的注意力都被一个令马悚然、令整个小马国为之颤栗的咆哮吸引到了下方。一个身形巨大、体色黝黑、恐怖无比的东西从大教堂腾空而起,怪物般的漆黑身影挡住了透过烟雾照射过去的阳光。它硕大无比,透着凶光的红眼将仇恨泼洒向我们,巨大的皮质双翅猛烈激荡着空气。
紧接着他飞向一艘“猛禽”云舰,对它咆哮着喷出了野火。在它移动时,我能看清它那些有一只小马那么大的利爪与背棘,以及鳞片上渐变的绿色,唯一的瑕疵是那些深深的疤痕,疤痕看上去更像手术所致而不是战伤。我瞥见一种机械般的古怪光芒从他其中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中漏出来。
无尽之森里有一条龙,还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龙,而是全龙族里比露娜屁股还要老的传说级太爷爷巨龙。那条巨龙那么古老,肯定在很久以前就早已长成一条大得可怕、完全发育的成年巨龙,那时候斯派克怕是也才刚从蛋里孵出来!
而它正在为红眼而战。
那条龙再次咆哮,用爪子死死钳住“猛禽”战舰,剩下的三艘把它们的武器都转向了它。屠龙者,灾厄是这么称呼它们的。好吧,这正是它们证明自己名副其实的好机会。那条龙对着被抓住的“猛禽”云舰喷出呛马的黑烟,其他的“猛禽”向它射出明亮的彩色魔能光束,让它不禁嚎叫一阵。它摇摇尾巴,顿时生出几根闪着可怕能量光辉的巨大尖刺,向其中一艘向它攻击的“猛禽”战舰甩去,尖刺在战舰前置装甲上撕开了几道深深的创口。
——画师:gingermint
我下巴都要掉到陆龟号的地板上了,那些尖刺是附过魔的。我盯着巨龙发着红光的怪异眼睛,立刻就意识到它让我想起了谁。
“红眼,改造了,一条,半机械巨龙!”
我眨着眼,脑中的小马都要吓尿了。我转过身,“决定了,我们现在就下到那儿去!”我一边喊,一边用魔法包住成功出逃的囚犯,粗暴地把他们飘到了陆龟号里。“灾厄,快把我们从该死的天上带下去!”
我关上门,对囚犯们致着歉,冲到另一门电浆机炮的操作椅上。电浆机炮的操作椅和操纵杆本是为大块头的小马设计的,而我在魔能武器上的技能几乎和近战武器上的一样低,但既然我不可能把我们乘坐的这辆天杀的坦克打穿,我觉得就算是我也能尽一点微薄之力。
瑞吉早就已经开始冲其他英克雷天空坦克和轰炸战车开火了,她操作的电浆机炮发出的尖锐呼啸刺得我耳朵生疼。
“耶!”瑞吉的欢呼声盖过了周围的噪音,她一发电浆炮弹把一辆英克雷轰炸战车变成了一团爆炸的彩虹烟火。烟火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失,她又已经把炮口对准了下一个目标。“我爱死这海龟了!”
“是陆龟啦,”我一边纠正,一边把自己哔哔小蹄接到炮塔上,下载了天空坦克的标记信息,然后把瞄准魔法信号频率调到了最大。
“无所谓,”她不屑地扇扇翅膀说,“嘿,灾厄,这宝贝我们用完能留着吗?”她接下来又打出一波三发点射,帮一只天角兽解决掉了两只身着硬质装甲的英克雷天马,那只天角兽脸上全是惊讶。
当灾厄载着我们靠近大教堂的时候,城墙上的一些红眼部队向陆龟号开了火。两个囚犯突然身子一软,倒地而亡,深红色的血花在他们尸体上绽放开来,引得我绝望地倒吸一口凉气。剩下的囚犯有几个发出了尖叫。一些相对冷静的小马站出身,试图平复他们慌乱的情绪。追踪扯着嗓门指挥每只小马匍匐在地上,让自己尽可能成为很小的目标。我环视着坦克的内部,慌忙打开一只装满医疗补给的背包。
那些子弹根本就没有击穿坦克的装甲,坦克上连弹孔都没有,就好像子弹完全无视了装甲一样。红眼部队用的子弹是用装甲型迂回魔法附过魔的!
我把我的电浆机炮对准城墙上的部队,试着在我方小马再无伤亡的前提下为我们开出一条道路。突然一下子,在城堡与巨龙之间,这场战斗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不平衡了。
巨龙在我们头顶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