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政部余影(中)
标牌上写着“阿尔法科技”。厚重的金属大门向后滑开,露出了神秘科学部最机密的实验室。
“铁蹄!”
我和薇薇冲了进去。我们朋友正躺在一个弧形平台上,被一个魔法护盾包围。看到我们进来,他站了起来。我觉得我甚至听到他发出了一声解脱的叹息。
薇薇在魔法护盾前停了下来,仔细打量护盾,然后问他是否安好。显然,天角兽的攻击让他完全丧失了意识,但他在几个小时之前就醒了。准确的说是53小时前,根据铁蹄的描述,他这期间没事可做,只能盯着头盔视觉强化魔法的时钟数数打发时间。即使他的武器能击破那个魔法护盾,产生的爆炸也会在那个小区域里把他自己炸碎。就算是铁蹄,被肢解了以后也不能活下来。
我找到了控制护盾的终端机,开始黑进安全程序。一会儿后,我就找到了这个实验室多层防护的系统控制界面,还有一系列项目报告。
我关闭了魔法护盾,对铁蹄微笑。“欢迎回来!”薇薇给了他一个拥抱,我知道他感觉不到,但这不知怎么让他看上去很不自在。
“我为你的药物储备器收集了更多医疗物资,”她轻声说,然后铁蹄看起来一下子就没有那么不自在了。我咯咯笑起来,把注意力转到终端机屏幕上,仔细看着那些报告,我从那些被归为一个叫“幽灵”的分类里的报告开始看起。
报告347
玛赛克(或者葛丝塔?)今天为阿尔法加入了一个新的项目。显然,经过超过三年在小马魔法上的彻底失败,部长开始放弃部门原来的研究方向,转而开始研究斑马隐形魔法的法术模式。考虑到我们在隐形小马上取得的成功,她向我们提出了这个项目,要求我们设计出一种可以完全隐形的装置:我们自己的斑马隐形斗篷。
计划的启动建立在失去了一个阿尔法团队成员的基础上;即使照我观点来看,这也许让这个项目变得容易了一些。按照官方说法,我只知道烧杯(beaker)无薪停职了。但私底下也有流言泄露,说烧杯是因为私下收了来自科技部一只小马的“礼物”,作为回报,他得干预魔能武器的研发,因此正接受审查。在我看来,比起造福小马国所有小马,隔壁建筑一两只小马似乎更在意蹄铁军工的市场支配权。
报告397
另一天,另一份没有小马看过的毫无意义的每日报告。
士气部运送的药品终于到了,比原定日期迟了三周,并且还有两只带粉色提箱的小马跟着,他们坚持要监督我们使用那些限制级药品。我还听到魔法双胞胎之一和士气部官方起了一些争端(你想过吗,在我们努力给他们那些可笑的飞艇安置好护符后,他们应该更配合我们的工作才对!)最后的结果是:即使那些货物已经被送到了神秘科学部,然而,在那些药品的用途被安全证明之前,在我们开始铁骑卫原型机药物储存器的下一轮实验之前,还需要得到监督部门的纸质批准,至少得等待三天。
推进隐形小马的改良设计以及延长时效工作的下一阶段看起来遇到了困难。mg隐形小马二型(mg stealthbuck ii)是我们目前为止最先进的设计,利用我们在新型魔能武器上引进的魔法充能装置,我们把作用时间提升至原来的四倍。然而,充能需要一个小时,且作用时间也远没有达到我们的目标。
葛丝塔(或者玛赛克?)参观了阿尔法实验室,来了解我们的进展。在解释过我们遇到的困难后,她建议我们寻求一种新的实验途径:一种通过携带多个隐形小马阵列来运作的隐形衣。当一个隐形小马提供隐身效果时,另外那些隐形小马就有时间充能。
我把她的想法告诉了阿尔法小组其他组员,然后我们开始设计一些蓝图。看起来或许行之有效。
报告444
今天对阿尔法实验室工作的小马来说是个好日子。或者,更确切的说,对我们上面两层楼的小马并不是。不知何故,和平部部长听到了风声,说法术制造实验室的小马正设计一种非常规的超聚魔法的仪式大厅。对一个温柔和善的大龄女孩来说,她生气时显然是个很大的危险。就算给一只小马整座皇家金库的金币,也不能让他觉得值得去面对一个发脾气的部长。
在花费一个月时间校正新的设计后,幽灵隐身衣(ghostmare suit)已经准备好第一次测试了。当然,测试的炮塔也准备好了,今天我把旺达(wonder)带到了办公室。我表明,如果幽灵隐身衣不能被我的猫观察出来,那我们就成功了。
小烁(twinkle)和拂晓(daybreak)今天又毫无理由地看对方不顺眼。我觉得那两只雄驹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如果是这样,我希望他们最好私下解决。我自己私下认为,他们可以成为一对可爱的情侣,但我们制定交往规则是有原因的,我最不希望的,就是魔法双胞胎决定把他们安排在不同的楼层工作,从而让我们失去他们中的一员。
报告445
旺达在办公室很受欢迎。阿尔法实验室每个成员都围在了它身边,十分宠爱它。有几只小马甚至坚持要求我下次再带她来。我会向魔法双胞胎申请,也许我可以说,在实验室养一只猫对士气有好处。
可惜的是,幽灵隐身衣并不让马满意,不仅没有通过旺达的测试,而且我们发现,这种设计在一个隐形小马运作时,其他的隐形小马也会失去能量。我们让三个阿尔法实验室组员单独使用隐形小马来做实验,结果旺达都没有发现他们。
这套制服的哪个地方,或这个设计的哪个地方,对隐形魔法有削弱的作用。
幸运的是,在下次领导来访前我们还有时间去修复错误。楼上的大事发生后,没有小马会在意处于下层楼层的我们。显然,小蝶要拜访暮光闪闪,现在魔法双胞胎开始清理职员了。我不知道这里潜规则是什么,但我知道已经有二十四只独角兽被开除了,这还只是第一天。另外十二只小马实际上是自己辞退的,接受了和平部的一项提议。
我甚至听到一些传言,说他们可能正计划拆除一些仪式大厅,或者,按照和平部要求,把它们重新设计成纯粹防御型的超聚魔法。但我不相信那些流言蜚语,小马国可不会在战争中途解除自己的武装。尤其是上周斑马成功测试他们自己的超聚魔法后。
报告489
多亏了旺达,我们终于找到了困扰“幽灵隐身衣”计划的一个问题。显然,斑马隐形斗篷的法术能够削弱声音和气味。在隐形小马研发过程中,我们曾注意到斑马工艺与我们装置的区别,他们有消音功能。我们把这点记下来,作为一个可以接受的损失,尤其在觉得隐形斗篷消音功能相对次要的情况下。
然而,我们却没有注意到它抑制气味的效果。这显然是斑马的一种过度防备,有可能是由于传闻里说的那样,他们那里存在许多危险的野生动物(这更证明斑马与生俱来的疯狂,你能想象在一个到处都是游荡怪物的小马国里生活吗?)。
原型隐形小马仍然保留了这种效果至少一小部分,但mg隐形小马二型却没有。或者更确切的说,在使用了一次后,就不再具有这种效果。原因我们尚不清楚,当隐形小马再次充能后,法术的模块就不再正常运作了。
小烁泄露了一些消息,他和拂晓抓到了一只猫。我发表了一个看似草率的评论,说猫有泄露本应保密的东西的倾向。我希望他能理解到我的暗示。
报告512
“幽灵隐身衣”计划今天遇到了另一个困难。我感到很惊讶,概念上如此简单的一个东西要付诸现实居然这么难。我上个月花了一个月时间来解决能量共同损耗的问题,结果却发现新的设计没法通过严苛的测试。如果幽灵隐身衣仅仅掉落一米的高度就不能维持隐身,那么它就一文不值。
阿尔法实验室其他一些成员已经开始把这项计划视为“挫折计划”了。随着其他计划的堆积,我不得不开始把大部分小马调离这个项目,先降低它的优先级,直到事情看起来有些转机为止。
幸运的是,葛丝塔和玛赛克今天离开了中心城,她们和暮光闪闪在辉煌谷新设施有一次现场会议(老实说,她们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会感到轻松一些。我自己觉得那对魔法双胞胎有点可怕,尤其是她们相互补充完对方的话的方式。难道不该每只小马都对她们这种行为感到可怕吗?这就好像玛赛克和葛丝塔总知道对方确切想着什么一样——就仿佛她们不是一对双胞胎,而是同一只雌驹寄居在两具身体里一样)。
好吧,不能在空闲时间看《妖魔鬼怪大全(ghosts, goblins and ghoulish figures)》了。
报告550
暮光闪闪今天突然造访了阿尔法实验室。让我沮丧的是,她要求在幽灵隐身衣的项目上做出改进。她显然希望我们进度更快一些,并且希望我们能从瑞瑞——印象部部长(这是什么鬼情况?)那里引进一些东西,让我们向她咨询一些服装上的美学设计。严格来说,这套衣服应该是隐形的,谁他妈会在意它长什么样?
暮光闪闪叫我忍一下这些麻烦事,并且让我们给瑞瑞高度重视和尊敬。之后,拂晓认为暮光闪闪正寻求一种方式来振作她自己的朋友,在不小心把瑞瑞说成一个裁缝后。老实说,我不知道给那种身位的小马更多的工作,尤其是一堆毫无意义的琐事,怎么能够让她振作起来?此外,想到六大部长其中一个可能正承受战时应激障碍简直太可怕了,所以我告诉拂晓,让他收起想法,不要对其他小马说。
虽然暮光闪闪对我们这项特殊项目的进展很失望,但至少她能理解我们,而且她对我们其他项目感到很满意,比如充能重装步兵战斗鞍(multi-gem heavy infantry battle saddle)。阿尔法实验室在其他项目上还是不断取得成功,所以我不觉得我们会面对什么严重的后果。
然而她却问我有没有我自己信任的小马,能够抽出来加入我们上层的法术制造实验室。显然,他们正研究一种叫“迂回魔法”的法术,并且遇到了瓶颈,需要新的思路。我告诉她我会再去找她的。明天我要去和拂晓还有小烁谈谈。我想把他们都留下,因为他们都是实验室的骨干成员,但是如果我无论如何都要失去他们的一位,那么我宁愿是通过这种途径。
我没有继续阅读报告。这里还有几十份分类在“幽灵”里的报告和几份其他分类的报告。我站起身来,四处观察这个实验室,打开了锁住的贮藏箱和设备储物柜
噢,灾厄会因错过这个感到可惜的。这里有些工具,我甚至都不能猜出用途。我看了看薇薇,确保她还在忙于照料铁蹄,稍微停留一下可不能算“观光”,于是我飘起桌子下的一个袋子。打开后,我倒出里面的空猫笼,开始搜刮散乱的工具以及仪器什么的,把它们都装到袋子里。
“准备好出发了吗,小皮?”薇薇说。
“再等我一分钟,”我回复,加快了搜刮的速度。但在我们进入地下室之前,这里仍然还有一个我没有搜刮的贮藏箱——我先前注意到里面有幽灵隐身衣的原型,或者说,至少是一部分零件。这个项目显然从来就没完成过,在一次彻底的检修途中被放弃了。现在,我把那个箱子里里外外翻了一遍,找到了一个值得带上的东西:一个mg隐形小马二型装置。
铁蹄咕噜一声,强行推开了电梯门,我们三个朝下望去,看到了黑色的轮轴。中途,一个蓝色的能量场横向穿过竖井,挡住了我们的路。我叹了口气,一点也不感到吃惊。我们已经试着去过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了,却发现一扇厚实的金属门挡住了去路,切断了通道。整个地下室都被封锁得很严实。唯一的进入方法,就是通过政部建筑的安保系统传送过去,而我还没找到办法。
“看那些电缆,”薇薇小声说,“它们直接穿过了护盾。”
我点点头。我本来以为那个护盾只是刚好把那些电缆包住,尽管还是有些惊讶那些电缆居然没有被切断,“所以你怎么认为?”
“迂回魔法,”她回答。
“绕过那些电缆的迂回魔法?”
“绕过整个电梯,”她提议,“我知道有点离奇,但……”
铁蹄有些不相信地闷笑:“你觉得他们在电梯井里设置了安全屏障,而电梯可以通过?”
我咬着下唇,陷入沉思。“实际上,听起来并不傻。地下室被封锁后,电梯会受到程序控制,降到最底端去,但是那些电梯用途并不是用来困住小马的,所以他们把屏障设置成允许电梯穿行。这样的话,只要电梯里有任何乘客,屏障的选择作用就能立刻激活,”我叙述得很费劲,但至少有些道理,“一旦电梯到达底部,整个系统电源都会被切断,电梯就会被锁在那个位置上。”
“所以对我们有什么好处?”铁蹄问。
薇薇几乎是很激动地说:“但他们之前没考虑到小皮这种家伙,对不对?”我知道她在说什么了:用念力把电梯飘到我们面前,进去后通过电梯去下一层,但有一个问题。
“我需要电梯机械系统的构造图,”我告诉他们俩。
薇薇疑惑地看着我:“为什么?”
“被锁定的机械装置在我看不见的最底部。”她还是茫然地看着我,我叹了一口气,“你看,我首先得弄清自己具体需要干什么,然后才能搞定。”
我看着他们。他们当然不明白,铁蹄完全不懂魔法,而薇薇的悬浮魔法完全是小孩子的把戏。
“打个比方,就算看不见,我也能用念力扣下扳机或触碰炮塔的电源,但如果被蒙住双眼,我就没法通过念力挤碎一只小马的心脏或组装一把步枪。如果我看不见自己做事的过程,就需要在脑海里推演这个过程,这对精确性要求十分高,否则魔法就不会生效,”我解释,希望我的语气没有给马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如果我有机会拉动电梯,至少需要从一个确切的受力点开始。就像星卵一样。在丧火把它一部分身体点燃之前,我都不知道从哪里下蹄。现在的情况是,我不知道被锁在下面的机械结构具体是什么样子,所以需要构造图。”
薇薇和铁蹄都点点头。
“一份电梯的构造图很快就会送来。”
“女神在上,”薇薇小声说,“小皮!”
我正研究铁蹄在我哔哔小马里找到的电梯结构图。薇薇刚刚一直在盯着我,我意识到她刚刚看到什么了。
我看向她,点点头,又转过去研究结构图。我对自己的蹄子没什么好说的。
铁蹄嘟囔了一声。我举起一只蹄子,示意他不要说话。我不知道他是想说“我告诉过你会这样”之类的话,还是负罪感满满的道歉,但我觉得不管哪一种我都不能应付。我救了他,知道自己也因此失去了身为小马的一部分,但做过的事无法改变了。我不能说自己不后悔,但我能说,如果再遇到相同的情况,我还会这样做,即使知道最后的结果也一样。
“真的,”我说,感觉喉咙有点微痛,“没你想的那么糟,我现在连瘙痒也感受不到了。”
我把注意力转移到下方的电缆和电梯上,集中精神,释放魔力,试着让魔法出现在护盾下面。这是一种新技巧,但没有理由不起作用。我还记得吠城弹坑里的那只超级天角巨兽,她的护盾是那么强大,以至于自己的魔法都不能穿过护盾。这护盾比起那一个什么都算不上。我想起薇薇刚刚在天角兽护盾内释放麻醉魔法的情景。
我能做到。
我看着自己魔法的光芒包住了电梯厢,感到甚是满意。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下面沉重但毫不复杂的夹钳上,用魔法旋转链接它们的螺丝,直到听见掉下去的声音。
我集中精神,缓慢把电梯厢浮起,拉向魔法护盾。当电梯厢顶端和蓝光护盾接触的一瞬,我屏住了呼吸。揭示真相的时刻到了,薇薇的说法是正确的吗?
电梯厢继续向上爬升,轻松穿过护盾,仿佛那里只是一层水膜。我庆幸地吐了口气。不一会儿,它就悬浮在我们面前。我推开电梯厢吱嘎作响的门。
“女士们,先生们,”我一边深鞠躬一边宣布,“你们的班车到了!”
我和薇薇搭乘电梯厢降到地下室。
我们三个刚踏上电梯就意识到了问题。由于铁蹄的大块头,内部空间只能勉强装下我们三只马。我们不可能有办法让灾厄挤进去。从策略上考虑,正如铁蹄指出的那样,如果正好有个炮塔在底部等我们,我们在里面也没有躲避的空间。
所以,我们让我们的铁骑卫放逐者在上面看守灾厄的包裹、行李袋和我们大部分武器。灾厄会想重新穿上他的战斗鞍的。
我试探性地让自己两只前蹄碰在一起,盯着电梯地板。最后,我向薇薇:“小麦金塔呢?”
薇薇轻嘘了一声:“错误的问题。”我被她激烈的语气吓了一跳。
“你现在应该关心一下丧火在哪!”
噢,我感到一阵愧疚。“根据安全系统的显示来看,丧火目前不在这个大楼内,她根本就没有进来过”我顿了一下,感觉内心一沉,如坠冰窟,呼吸艰难。我睁大双眼,这时电梯厢也正好随着一阵晃动停了下来。如果丧火没进过这个大楼,这就意味着她还在外面,暴露在粉雾内。在粉雾里待一晚意味着死亡。
“我带着铁蹄进来时,正好叫她去拿我们的东西,”薇薇愁眉苦脸地说。
“但我马上就被魔法丢进了那个监狱……那个大厅根本来不及为她撑开那扇门。”
薇薇盯着我,脸上满是心碎的表情。“我能想象到,她拣起小麦金塔和你们所有宝贵的武器,把它们堆在某个地方,坐在外面孤零零等着我。”我畏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咽,但薇薇摇了摇她的脑袋。
“丧火是一只聪明的鸟儿,是一个末世的幸存者,我只能相信她一定不会让自己等太久。她会飞出粉雾,飞出中心城,也许正在回符纹镇和泽妮斯那里的路上呢,”她转过身去,但我能看见泪水从她脸上掉落,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湿润的点迹,“只要粉雾恢复得没那么快,只要她没因我们的消失而受到惊吓,我就有条件这么去相信。”
我向她保证她是对的,语气中带着自己并不真正感到的自信。
我开始继续降下电梯。
“告诉我它在哪里!”一只雌驹声音响起,贯穿了我的大脑。
我的耳朵就像爆开了一样。
哐,“不!”那个像崔克茜的第二个声音在我脑子里回响。
我们周围的空气中闪着微光,我的肺正挣扎着呼吸。
哐当,“解开我们!你的女神正在命令你!”
我和薇薇匍匐着爬过镶满瓷砖的地下室地板,推开打翻在地的谷物盒和碎盘子、以及掉下来的厨刀和破损的面粉袋。刚开始,我们蜷着身体是为了隐蔽自己,现在我们这么做,仅仅是为了呼吸。
“不,如果我把我们解开,你会把我们都杀了。”
“你已经在试着杀掉我了,我们最好同归于尽!”
哐当哐当。
我咳嗽了几声,远超出负荷的肺正为了吸入一口空气而挣扎。我的声音很高很尖,一点也不像一只小马的咳嗽声,让我非常担心。我又一次咳嗽,薇薇也一样,比起自己原来的声音,她的咳嗽声更像新生儿的橡皮玩具发出的吱吱声。
我们都僵住了,耳朵竖立,转动着,祈祷这间厨房的另一个访客没听见我们的咳嗽声。
“我们必须除掉我们的联系!我们女神需要它!”
那只天角兽并没有听见我们的声响。她正忙着和……至少从我察觉到的情况来看……她自己争论。
我走到柜台尽头,小心翼翼探头看了看周围。那只森绿色的天角兽被厚实的链条捆住,被绑在天花板一排粗大的管子上。她站在那里,暴躁地看向四周,寻找某些东西,眼里同时充满着惊吓和智慧。
突然,她的举止改变了,怒视着前方,脸上满是狂怒。她用力踢着,让身体撞在束缚住自己的链条上。哐当哐当哐当!
“我才是你的女神!”那个崔克茜一样的声音怒吼。并不是真正“女神”的声音,但有点奇怪的是,这毫无神色的模仿声一直在我的脑袋里回响。我意识到她嘴巴并没有动,我听到的一切都是脑里的,所有声音都是。
但怎么可能呢?粉雾抑制了天角兽的心灵感应。我对这一点很确定,这切断了她们和“女神”的联系,允许她们重新获得一部分独立的个性。就算这厨房里充满了某种气体,并不是粉雾,但这座大楼周围都是粉雾呢。
我思索着,视线飘向那只天角兽的侧臀,又定格在那里。那只天角兽有一个可爱标志!它看起来很奇怪,就像一簇星光薄雾,但我不太确定。天角兽曾经完全颠覆了我的世界观,这也仅仅是一个事实。天角兽侧部因为用力而不停颤动,她又开始蹬动四蹄,链条绷得紧紧的,把她拽了回去。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上去她是想到炉子那里去。
“我帮了你!她沉默的时候,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当你无法忍受脑海中的沉默时,我低声和你交谈。我悉心照料着你,是我!不是她!”那个不是崔克茜的声音咆哮,“但你背叛了我!我会杀了你的!”
没有了“女神”的联系,我猜测天角兽也没法连接到她们的法术库。这让她们现在只会天生的魔法——天角兽魔法盾,以及其他一两个法术。我得重新整改一下自己的理论。
或者没必要。紫色天角兽会闪现,蓝色天角兽会隐身,绿色天角兽会心灵感应!就算和“女神”失去联系,她们仍然拥有自己的天赋。如果可能的话,“女神”先前也许就是从她们那儿借走那份魔法天赋的。
我感到薇薇悄悄从我身边溜过去,在前面爬行。我回头看看那只天角兽。
“这是我们的任务,”声音切换回原来的那个。天角兽停止了挣扎,重新开始自己的搜索。当她向我这边看过来,但并没有看到我的时候,我惊得全身一僵。那只天角兽成功展示了自己“掠夺者级别”的观察能力。
“我已经这么接近了,现在不会再失败了!”我盯着她的嘴,但从来都没有动过。这整个争吵都是在她的脑子里进行的……也延伸到了我们脑子里。
接下来我看到了一些让自己震惊的东西。那只天角兽的可爱标志消失了,让我想起自己在二号避难厩班上的一只小雌驹,她让自己父亲用魔法提前变出她的可爱标志。每一次都有一个新的标志出现,但紧接着就消失了,正如眼前的场景。
但是那只天角兽的可爱标志并不是仅仅消失这么简单,一个装有绿色液体、似曾相识的烧瓶可爱标志代替了它。我曾经见过它。
过了一会儿,那只天角兽又换了一种精神状态,当我看着她时,那个冒着气泡的烧杯可爱标志消失了,星光薄雾的可爱标志又重新代替了它的位置。“为什么?为什么要回她那里去?我明明更好,我来这儿仅仅是为了你,一直都是这样。”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我开始慢慢爬走,被自己看到的东西惊得魂不守舍。可爱标志是你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你独特天赋的象征,怎么可能像那样变来变去的?就算你十分沮丧的时候,就算你处于低谷的时候,你始终是你,你的可爱标志从来不会抛弃你。
“而且我的魔法也更强!她说那是做不到的,‘任何鼠类都不行,’她这么说。但我做到了!我是唯一发现那个法术的小马!我是唯一施放了它的小马,而你们都躲在角落里哭泣……”
一面魔法护盾和一扇被锁住的大门后,灾厄正蜷在一个小牢房远处的角落里。我破解那台能够降下护盾的安保终端时,不得不屏住呼吸。即使高了一米,空气也几乎没法呼吸。
我试了好几次才破解了终端机。我很难集中精神,尤其在那只天角兽内心的争吵不断通过心灵感应延伸到我脑袋的情况下。
护盾落下的一瞬间,我和薇薇立刻紧贴着关住灾厄的牢房。薇薇的两只蹄子穿过栏杆,灾厄慢慢移过来,用自己的双蹄迎接薇薇。
“别!”灾厄尖声叫着,看见我正紧紧盯住门锁。
我僵住了,不是因为灾厄的警告,而是从他嘴里发出的又尖又细的声音。
“氢气,”他低声警告,“这里空气充满了氢气。你们的枪或独角,只要发出一丁点的光,咱们就会全部被烤焦。”
现在听灾厄说话就仿佛在听一只树林小动物说话一样,可爱蠢萌得不得了。我哼唧了一声,憋住自己的笑意,让注意力转移到当前严峻的局势里来。终端机上的日志说过,你想过吗,在我们努力给他们那些可笑的飞艇安置好护符后,他们应该更配合我们的工作才对!魔法部为士气部发明了氢气护符。在下面的高级安全贮藏区里,很可能就有一个,而且一定是激活状态。
但如果不能用魔法或武器,我要怎样把关住灾厄的牢房打开?
“赶快想办法,小皮,”灾厄用树林小动物一样的声音催促,“再过一个小时,这里就完全不能呼吸了。咱觉得自己能撑这么久,是因为这里的空间够大。”
我用两只前蹄捂住嘴巴,眼睛里开始渗出泪水。
“咱有提过下面是个机库吗,”他低声补充。
我再也憋不住了。尽管呼吸困难,我还是笑得在地板上打滚,而我自己尖细的笑声又让我更加狂笑不止。
“呃?快站起来,你怎么回事?”灾厄瞪着我,现在薇薇也开始大笑起来了,“你们有哪位能大发慈悲弄到该死的钥匙把咱放出去?在那只天角兽把咱给逼疯前?”他实在太滑稽了。我一只蹄子砸着地板,简直快要笑死了。
“先唱一首歌听听,”薇薇提议,她自己声音甚至还要更高一些,灾厄气愤地哼了一声。
“真是谢谢你们,”灾厄一边说,一边把某个粉色的东西塞进包裹里。我眨眨眼,意识到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忘偷点东西。
“在楼下那个疯婆子把整栋大楼炸到英克雷那里前,赶紧离开这里吧,”灾厄急促地建议,穿上自己的战斗鞍,他声音恢复得几乎和平常差不多了。
薇薇回头焦急地看着空荡荡的电梯井。“我……我希望我有办法帮助她,”她轻声说。
“什么?帮那只疯狂的天角兽?为什么?”
薇薇眼神坚定地看着灾厄:“她很明显正在遭受折磨。你能想象有只马在你脑海里作为终生的伴侣,然后突然失去她的感觉吗?我看见她那些可爱标志……”
“那些标志?”灾厄询问,“‘那些’?”
薇薇点点头,“有一个就是‘女神’给我们看的录像里的一只小马的。我相信那只天角兽是第一批的诞生者之一。‘女神’在她脑袋里已经待了两个世纪。”薇薇再次回头看向电梯,“然后……来到这里,突然失去了脑中的声音?她受到了心理创伤,我丝毫不惊讶,如果有可能,我反而会因为她没受到而惊讶。”
灾厄抬起眉毛:“所以粉雾会让天角兽发狂?这就好,咱们需要前往城堡。”
“什么?”
“咱待会儿给你们解释,先离开这里,”几分钟后,我们疾驰着穿过门厅。
我气喘吁吁,停下脚步,看着外面粉雾形成的气墙。还没浓密到致命的地步,不像粉雾积聚的那些地方,但即使这样,也能够滤去大部分的光线了。现在已经过了黎明,但看上去就像过了黄昏一样。
“你刚刚是想说什么,对吗?”我问,注意到薇薇看上去心神不定。丧火不在视野范围内(这反而是好事,但必定让薇薇更加痛苦)。
漂亮的独角兽雌驹摇摇头,带着彩色条纹的白色鬃毛抖动不已。“不,小皮,帮助那个可怜的家伙需要好几年的心理治疗,”她悲伤地看着我,“不能用超级力量恢复药剂彻底治好心灵创伤,打趣或呓语也同样不行。”
“咱是对的,”灾厄宣布,“很高兴给你们说,在唱了那首歌后,咱现在很讨厌说‘咱告诉过你们’这句话……”他落在神秘科学部大门前,看着我们,“话说回来……咱确实告诉过你们的!”
“告诉过我们什么?”我们跑向灾厄,薇薇礼貌地问。
“唱什么歌?”铁蹄问,我发现自己又开始窃笑了。
灾厄轻哼一声,翻了一个白眼:“斑马的超聚魔法,某方面来说仍在运转……”
我停止了窃笑,“在哪儿?”
“你什么意思,某方面?”薇薇问。
“我们应该远离这栋大楼,”铁蹄提醒我们。
灾厄朝他点点头。“没错,进入另外一栋大楼后,咱会给你们解释。”现在是清晨时分,我们已经浪费掉了一天中最好的时机,现在粉雾已经够浓了,就算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旅行,我们也得遭受一些小痛小伤。下一个去隔壁的战时科技部,然后穿过印象部。最后,从那里前往必胜部。希望剩下几个政部大楼和神秘科学部比起来,更像和平部那么安全。
我们打开门,冲进了粉雾之中。
我们需要穿过的距离比城市一个街区还短。我很确定我们能轻松应对,不会分心。
“看!”薇薇大叫一声,指着建筑旁的一个垃圾桶。上面有块看起来像火焰的焦痕。我在内心暗自呻吟,翻着白眼,朝那里小跑过去。灾厄比我快一步,我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揭开盖子了。
里面是我们的武器和工具。丧火把它们都藏在了垃圾桶里,并且作了记号,用鸟粪。我不想冒险丢下任何东西,直接把垃圾桶里所有东西都拿了出来,无论是不是垃圾,都飘在我们身边。
天角兽们就在我们头顶上,我们走到半途之前,她们就升起了魔法盾。铁蹄转身开火了,但飞火雷霆还在我身后飘浮的腐烂的垃圾里,我们现在蹄上的武器都不能击穿那些魔法护盾。
所以我们选择了逃跑,拼尽全力跑向战时科技部大门。那扇门由玻璃构成,那栋大楼整个正面都是玻璃,由三层楼高的窗格玻璃列阵组成。大楼其余部分带着一种优雅的简约——庄重、实用,充满一种阳刚的魅力。这栋建筑就像棋盘上的国王一样。我希望那些玻璃是被加固过的,否则那些天角兽很轻松就能破门而入。
通往政部大楼的台阶上堆满死去已久的小马骨架。我从一只雄独角兽身旁经过,他蹄子陷进了水泥台阶里,压在另外一具年轻雌驹的骨架上,后者的骨头早已与她在粉雾袭来那一天穿的裙子融为一体。
我发现宏伟门厅里的大理石地板也混乱铺满了骨架,但没想过其中有什么蹊跷,我用念力拉开玻璃门,一下子冲进一股静电噪音的洪流中。我尖叫着,新鲜而熟悉的痛苦感折磨着我的大脑。我绊了一下,转身向出口跑去,却看见我朋友们都冲进了大门。除了铁蹄,其他小马都瘫倒在地。外面,天角兽降落在大门外,关上了大门,站在原地,用魔法护盾把大门压得紧紧的。
我们中了陷阱!
我看向四周,把自己带着的垃圾掉在几具死去的小马骨架上,疯狂寻找广播。我一瞬间就发现了三个,在能集中精力飘起一件武器前,我又发现了其他两个广播。
“那里……有十几个!”薇薇尖叫,她捂着头,鲜血从眼睛和耳朵里流了出来。我驱动自己的魔法,尝试包住所有的骨头,打算把它们都一股脑儿扔到大厅上面的夹层里。酷刑般的折磨感贯穿了我的独角,我的视线逐渐变黑。
某处,我听见一个声音大叫:“把它们关掉!”随后,一天中的第二次,我陷入了昏迷。
<-=======ooo 星辰记忆球 ooo=======->
我被困在一个看起来最漫长最无聊的记忆里。我宿主正浏览一堆堆文件:保密合同、药品协定、忠诚测试、潜在的强制型教化接受协议,诸如此类。每份文件上都打有星型的孔洞,被几颗更小的星星环绕,外接一只独角和一对翅膀。每份文件页眉都标着“神秘科学部官方文档”。
我宿主要么能一目十行,要么看得没自己看上去的那么专注。她时不时会抬起头,胆怯地瞥一眼坐在办公桌后的那只略显无聊的雌驹,或看看办公桌旁边的那扇门。她第一次抬头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我们在哪里了,奇幻风格的门、华丽的灯饰,这里是十马塔。我宿主每次抬头的时间并不长,随后便重新阅读那个夹满文件的笔记板。
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飘起一支羽毛笔,蘸点墨水,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
崔克茜。
门被打开了,我和崔克茜抬起头,只见暮光闪闪面带微笑走了进来。“崔克茜,很高兴你能同意!”
“我……我绝对不会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我们快速签下了最后一页合同,把笔记板飘到那只雌驹的办公桌上(就是那只之前偷着懒,现在因为上司到来而正襟危坐的小马 )。
“请跟我来,”暮暮站在一旁说。她的声音很温柔,几乎可以说得上是谦逊,崔克茜上前穿过了大门。
里面是一间很不错的办公室,装潢并不奢华,房间内大都摆满了书架,装满着书和各种魔法或纪念小摆件。崔克茜扫视这个房间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一个罐子,里面有几块带着紫红色斑点的薰淡紫色碎片,漂浮在内部的液体中。罐子上标着“斯派克的蛋”。
暮光闪闪在我们身后进入了房间,关好了门,朝办公桌走去,坐了下来。她又微微皱眉,看了看自己的办公桌,显然觉得太过于正式,于是绕着办公桌又走了回来,坐在地板的毛垫上,把另一块让给了崔克茜。
“暮光小姐……”崔克茜开始说,我能感到她紧张的心情。
“拜托,叫我暮暮就好,”她要求说,“所以,说说,最近有研究一些新的魔术吗?”
我感到宿主结巴了一下,又重新振作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她用骄傲的声音吹嘘,“没错!事实上,就在前几天,我发明了一种隐形魔法!你想见识见识吗?”
暮光闪闪眨眨眼:“你,发明了,一种隐形魔法?”
“没错!你见过有其他独角兽可以这样做吗?”我宿主开始施展她的法术,我感到一股魔法洪流在涌动。暮光闪闪立刻倒抽了一口气。
“你……崔克茜,你真的隐形了!”暮暮伸出一只蹄子戳着我们的身体,确保我们真的还在这里,并没有传送到其他地方,“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感到法术的能量不一会儿就衰退、随即消失了,很显然不能长时间维持。但是,崔克茜还是站了起来,大笑:“看见了吧?我是不是还是那个神通广大的崔克茜?”
暮暮盯着她,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能感到我的宿主前额冒出了汗珠。“你独自发明了这个法术?”
“没错!我……”崔克茜突然像泄了气一样,“不,”她死死盯着地板,蹄子来回磨着。“我是说,没错,我创造了这个法术,但也是在拿到一个新流行的隐形小马,想出如何自己施展那种魔法后。”
暮暮的表情放松了下来:“谢谢你对我说了实话。”
崔克茜点点头:“我会……自己走出去的。”
“别!”暮暮立刻说,“别离开……没关系,我依旧印象深刻,那些隐形小马是我的部门创造的……”
崔克茜畏缩了一下。
“……我们根据斑马魔法的原理逆向把它们创造了出来,但我的独角兽部下都没能力把它们用法术的形式重新设计出来。我在中心城有一整个研究团队的独角兽,花了好几年的时间试着做到你刚才做的事,却失败了。”
崔克茜重新抬起头,脸上满是惊讶。我感到她眼眶一热,她正憋着自己的泪水。
“你刚刚做的事真的难以置信,你应该感到骄傲。不要紧张,你已经被录用了,”暮暮微笑着说,“就这样,如果你仍旧中意这份工作,我希望这一切不会让你失望。”
“不不!我一点也不失望,”崔克茜仓促地说,“我真的很想在部门里工作,你的部门。”崔克茜又放轻了声音,“并且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亲爱的,”暮暮睁大了双眼,“崔克茜,你发生了什么事?”
“额……你知道……”,她叹了一口气,“自从小马镇的事之后,我的生活就一直没有步入正轨。我失去了我的家。全世界都在流传你是如何击败小星座熊的,而我又是如何……”她摇摇头。“我就是一个笑柄,我太自大盲目了,以至于看不到这个事实。我的演出开始迎来嘲笑,而不是欢呼。再然后,所有小马都不来看我的演出了。钱也花光了,没有小马会雇用‘神通广大’的崔克茜。我不得不去做……不体面的工作……”
崔克茜把头瞥向一旁:“战争爆发后,事情对我来说反而变得好转起来,小马不再关注我的恶名。那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们现在也有了别的对象去憎恨。”
“噢……噢,崔克茜,我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这些事。”
崔克茜看着暮暮关怀的表情,又看向地板:“说实话,我很惊讶你居然希望我加入这里。”
暮暮笑了笑,“嗯,在我印象中,你是一只技能高超、很有天赋的独角兽,拥有让马印象深刻的表演法术。我很高兴你能和我们一起工作。我有个新的项目,现在需要志愿者。”她顿了一下,“还有一件事,你需要同意我们记录下你的一段记忆。”
崔克茜睁大双眼:“你……你想看我的记忆?”
暮光闪闪摇了摇头:“只是一小段,关于这次会议的这一段就好。”
崔克茜看起来有些疑惑:“这段记忆?额……也不算太坏,但……为什么要记录?”
“这场战争,”暮光闪闪解释,“胜利只会站在拥有顶级魔法的一方。我们正研发一种药剂,能把普通的小马变成……”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将词吐了出来:“天角兽。”
崔克茜倒抽一口冷气。
“不,我不是在开玩笑。我们就要开始测试了,而我想要你来当第一个实验者。”暮暮看起来很紧张,很明显理解对我的宿主提出的这个请求的严肃性,即使崔克茜自己不理解。
“天……角兽?你的意思是像塞拉斯蒂娅公主那样的?”
“是的,也和露娜公主一样,”暮暮的语气十分严肃,“这是最高阶的变形术。我们需要你的一段记忆来做前后对比。我们不觉得变成天角兽会对你的心智产生什么影响,但我们也不能完全确定。”
说完,她温柔地向崔克茜伸出一只蹄子:“我们已经做好了所有预防措施。如果我不能完全肯定会起作用,完全安全的话,我也不会请求任何小马来做这个实验。但无论如何……我还是知道自己的请求十分过分,不是一般的过分。这药剂会改变你的身份,你的存在。”
崔克茜猛吸一口气。
“如果你不愿意做这个实验,随时都可以退出,”暮暮微笑着说,“我也承诺,就算你退出,你在部门里仍然会有一份工作,我向你担保。”
崔克茜沉默了许久,我可以感到她全身的震颤。但之后,她平静而又缓慢地说:“我会参加实验,我不介意被改变。我再也不是自己最忠实的粉丝了,很久之前就不是了。也许……通过这种方式,我能变成自己想成为的那种角色。”
暮光闪闪的双眸里透着喜悦:“那么欢迎加入神秘科学部,崔克茜!如果你不介意,我们马上就可以开始流程。”暮光闪闪突然站了起来,径直走向房门。
“你这周末剩下的时间还有空吗?我希望你能和我去马波里基地,我有两只小马想让你见见。”她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哇,我等不及想看她们看见你能隐形后的表情了!”
“谁?”崔克茜问,我宿主也站了起来,跟在她后面。
暮暮回头微笑着:“葛丝塔和玛赛克。她们是我的首席研究员,双胞胎,也是你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惊奇的魔法师。”暮暮脸上露出羞怯的笑容,“当然,我们和她们并列。我通常让她们管理我的中心城总部,但她们现在在马波里基地,监督最后的准备工程。”
“你会喜欢上她们。她们有个可爱的喜好,喜欢相互接完对方没说完的话,”暮暮笑着说,“想听一些真正印象深刻的事吗?我曾经还看过她们互相完成对方的法术!”
互相补完对方的想法以及对方的法术,法术共享和心灵感应的基础。一阵顿悟袭来。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三种天角兽了,为什么她们有那样的能力……甚至为什么所有天角兽都是雌驹!
无数小马被吸收并变成了“女神”,但由崔克茜的精神控制。我宿主的行为并不是很像那个自称“女神”的存在,但多少有一些她的影子在里面,“女神”潜伏在她心智的某个位置里,等待被释放。
但是,并不是只有崔克茜拥有主导权。构成“女神”的精神混合体里有四只小马,力量强大到可以对天角兽转化过程产生对应的影响。
蓝色的能隐身,紫色的能闪现,绿色的能心灵感应,在一起还能创造更坚固的魔法护盾。
四只小马,都是雌驹。
我想知道,如果“女神”同化了我,会不会出现另外一种拥有超级悬浮术的天角兽?
红眼会不会只能创造雄性天角兽?
我的思路突然被崔克茜打断,她焦虑地问:“她们……会对我印象深刻?”
“对,我保证她们肯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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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着眼,挽留着片刻的安宁。我还活着,并且感觉没有受伤,甚至连头痛都消去了。我只想保持这样一小会儿。因为苏醒过来,就意味着要面对现实,也意味着要承受痛苦。
但同时也意味着能看见朋友们。我没有永远睡下去的渴望,只是再睡一小会儿。几分钟,就是我想要的全部了。
我周围的声音很奇怪。沙哑的嗓音、小马的蹄声、以及曾存在于童年中的高声调的抱怨声。
那些天角兽设了一个陷阱,一个非常狡猾又可怕的陷阱。当我掉进反光的池子里的时候,那些天角兽观察我是如何运用自己悬浮术处理那些陷阱的,这一次,她们不仅料到了这一点,还设置了一个能随着我用出魔法而更快袭击我的陷阱。这个顿悟实在太恐怖了,我不知道陷阱为什么没有起作用,她们本可以把我们全部干掉的。
我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再熟悉不过的避难厩诊所天花板。
等等,什么?
“欢迎来到避难厩城(stable city),”一只站在我旁边的雄驹低沉地说。他拖着腐烂的身体,蹒跚走向我,双眸发着光,背上肮脏的燕尾服融进了皮肤里。我向四周看去,这里拥有避难厩熟悉的一切特征,但旁边所有小马都是中心城尸鬼。
尸鬼雄驹跺了跺蹄子,引回了我的注意力。“我们照料了你和你的朋友。考虑到你们昨天免费上演的表演,避难厩城的我们很愿意对天角兽极端憎恨的小马伸以援蹄。”
他伸出一只恶臭的蹄子,试探地拍了拍我的独角。我能看见他戴着哔哔小马:和我一样,哔哔小马也融进了他的蹄子里。不同的是,他哔哔小马上面安置着一台广播,很仁慈地处于关闭状态。“目前为止,前厅广播都把那些怪物拦在了外面。我们大多数小马也已经习惯了戴着广播,以防需要出去一会儿。”
他看到我瞪大了眼睛。“别担心,我们在里面的时候,没马会打开它们,静电噪音非常吵——我们只有在巡逻的时候才会打开,或者你们给了我们打开的理由。一旦你们走错一步,那么避难厩城所有市民对你们这些活的小马都是一个自走的死亡之源,所以你和你那些会呼吸的朋友得表现规矩一点,清楚了吗?”
我点点头,十分清楚。
“现在,我相信有些小马已经等不及了……”尸鬼雄驹刚一开口,就被附近某处薇薇发出的惊呼声打断了。
“……啊,看起来你需要先见见另一个独角兽朋友了。”尸鬼总结,但我早已跳了下去,疾驰穿过诊所,在尸鬼间来回闪躲,看见薇薇的时候才来了个急刹。我向前小跑,感到自己嘴角扬起一丝温暖的微笑。她正坐在一张医疗床上,脸上充满喜悦,丧火正在她旁边欢快飞舞。
“今天真不错,避难厩城各位亲爱的尸鬼们(你们这些悲惨、腐烂的行走腐肉)!”漂浮的机器马叫道,在大厅里向经过它的市民打着招呼。
灾厄走在我的旁边,他发现避难厩走廊狭窄到根本没法飞行。当尸鬼从我们身边经过时,他们都投来怪异和惊奇的目光。
“……小皮,你失去了你一部分身体,”灾厄说。
我低头看向融着哔哔小马的那只前蹄,嘴角立刻痛苦地扭了扭,强迫自己微笑:“实际上,感觉更像新添了什么东西一样。”
“别敷衍这个问题,”灾厄警告,“实际上,这样的损失足以让一只小马痛苦了,不仅是身体上。假装若无其事不是勇敢的表现,也不是明智的举动。”
我沉默了。
“薇薇失去自己的腿后,”灾厄开始回忆,“完全就是一团糟,即使在重新接好了后也一样。”
“抱歉,灾厄,”我挖苦地笑了笑,“但我不觉得自己会依赖同样的心理疗法。”
“不要和蝎尾狮屁股一样顽固,小皮,”灾厄略生气地说,“咱们从这里出去后,需要回十马塔,然后你们所有小马需要……”
“不!”我大叫,看着灾厄,他张开双翼,睁大了双眼,显然被我的打断以及拒绝的力度吓到了。我缓和了一下情绪,解释:“拖延时间这方面,我们已经变成了专家。离开中心城后,我们直接前往辉煌谷。没有更多的搁置,没有更多的支线任务,没有更多的分心,我们得把这该死的工作做完。”
灾厄沉默了一会儿。背景中,我能听见机器马的说话声:“哈啰,女士,真心祝福你早上身体健康(说得好像是真的一样)。”
我们绕过墙角,发现来到了避难厩中庭。这片地方被改造了一番,用来修建大量商店和摊子,中心城尸鬼们在这里用商品或服务换取金币和货物。
我们开始下楼的时候,灾厄温柔地询问我:“你还好吗,小皮?”考虑到刚刚才过去不久的谈话,真是个愚蠢的问题,但我听出了他声音中的关怀,忽略了这个事实。
“我很疲倦,灾厄,我精疲力尽了,”我忧郁地承认,“我需要把这个工作干完,摆脱这个威胁,这个任务。”我抬头看去,扫视着避难厩城的集市,“之后,我就可以休息了。也许,一切结束后,我会躺下来,小憩一个世纪或更短一点的时间。但在完成任务前,我不会这样做。”
我们来到台阶尽头。这地方看上去就像个活生生的小墓地。唯一让我若有所失的是,这里没有任何一家餐馆或食品供应商。我推测尸鬼并不需要那些东西。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饿,有多久没吃东西了。
“你呢?”当我们走向一家标着弹径军火店(caliber’s guns and ammo)的店铺时,我向灾厄反问。
“咱?咱……”我转向他,他却停了下来,毫不掩映地挑起一侧眉毛,“不公平,把咱问的问题还给咱了。”
“我什么话都没说。”
他嘶鸣了一声,低下自己的黑色牛仔帽,“实际上,咱做得也没多好,一直忍不住回想星克镇的那些匪徒,以及马林十字的小马。”他皱着眉,“现在,那些匪徒咱能想开了,根据那位老先生的话,他们一半都来自星克镇,但仍然是匪徒,仍然袭击了一个游商。”
他看向我:“咱知道,你们都觉得做匪徒也比做星克镇的那些居民高贵得多,但咱观点是,那些星克镇的居民开始为了肉而残杀小马时,他们就和匪徒无异。”
我点点头,我自己感觉……和他大不相同,但我在星克镇的那些可怕的表现,抵消了自己举动可能拥有的任何正当性。
“马林十字?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灾厄摇摇头,苦笑一声,“咱们到了那里,索要一件东西,最后为了那件东西,把他们全都杀了。”
“这……”我的下巴掉了下来,“灾厄,事情根本不是那样发展的!”我们尝试谈判,而他们先开了枪。我们尝试拿到一些他们根本不需要的东西,去给那些缺少它而受苦的小马。我们有东西可以交易,也在尝试着交易。是他们自己把自己长老的性命置于危险之中!我们……我们不是掠夺者。
“不是吗?”他询问我,很显然不确定,“但事情不就是那样发展的吗?”
我跺了跺蹄子,摇摇头,“不。”
这仍然没有说服他,灾厄一蹄踏进武器店大门。“如果你杀富济贫,你仍然是一个掠夺者,”他说,店门滑开了。
“不是!”我坚定地说,“你不是,也许顶多是匪徒,但不是掠夺者,你也知道。”我不敢相信自己有偷窃癖的天马朋友居然在争论这个问题,“有小马会把你称为英雄。”
马林十字发生的事一定深深困扰着灾厄,让他思想陷入了如此不寻常且混乱的逻辑之中,也许薇薇说得对,我们都需要好几年的心理治疗。
我跟在他后面,踏进了武器店,一只蹄子搭在他的肩上。然后,不知道自己还能帮上别的什么忙,我拥抱了他。
“不要在我店里做这个,”那只死去已久的小雄驹坐在柜台后,厌恶地咳嗽一声,打断了我们俩,“如果你们要找那种服务,去楼上两层。”
那只小雄驹把导弹推给柜台另一侧的灾厄。“一两枚这种穿甲导弹,就能出色地对付天角兽的护盾,够让里面长翅膀的婊子喝上一壶了。”他看着灾厄提供的交换筹码。灾厄先前不仅取出了我们所有武器和补给,还在垃圾堆里翻找了一些可以用来交易的东西。
灾厄耸耸眉毛。他也许不是薇薇,但对自己货物的价值还是有个概念的,我敢说他也觉得自己被忽悠了:“三枚导弹可不值一件顶级的魔能武器,至少没你说的那么值钱。”
幼驹咂咂嘴:“完全值这个价,住在战时科技部的一个好处就是,我们有各种各样你们这些活小马听都没听说过的玩具。”我敢说他说的是实话的,但也敢说他说的那些武器,绝大部分都是有缺陷的原型产品,或者由于储存数量太少,不够卖。
“如果这东西真能那么容易对付天角兽的护盾,那你们为什么不用它来对付那些天角兽?”我合情合理地问。
大约十年前,避难厩城的尸鬼刚在中心城废墟出现的时候,不难推测,曾和天角兽打斗过。据我观察到的来看,尸鬼输了,只好在现在称为家的这栋政部大楼里生存了下去。
那只小雄驹眉头一皱:“八枚导弹对几十只带翅膀的婊子没多大作用。这把魔能步枪,换句话说,狙击很多年的话,能提供很多次击杀。”
灾厄嘶叫一声:“所以听起来这把步枪至少价值八枚导弹,但咱只开价六枚,然后你们就可以叫咱‘慷慨元素的承载者’了。”
幼驹接下了这笔交易,尽管从表情来看,我们离开后,他很乐意叫灾厄别的称号。
“你们这里还有没有步枪弹药?”
那只幼驹摇摇头,咯咯地哼了一声:“抱歉,我没法帮你。如果你需要弹药,得去其他地方看看。”
灾厄眨眨眼,做了一个很浮夸的动作,瞧了瞧商店的标牌,“咱以为这家店叫‘弹径军火店’呢,怎么没有弹药?你就只卖枪械和弹药呀。”
“哈哈,”小雄驹冷笑,“为了安全起见,我弹药都储存在弹药箱里。除非那天杀的玩意自己碎开,不然我没法把弹药分配出去,所以现在没弹药。”
灾厄笑了起来:“咱打赌咱可以帮你打开它,怎么说,然后弹药给咱打九折?”我觉得薇薇应该会为他感到自豪的。
灾厄问到这里的时候,尸鬼的眼睛突然一亮(字面意思),“当然!只要你确定你能做到。”
灾厄笑了起来。“只要咱有足够的时间,就能打开它偷掉一些弹药了,这一次的收获都能胜过之后可能获得的所有报酬,”他给我递了个眼色。我们之前的谈话依旧在我的脑海里回响,但我很高兴看到灾厄重新抖擞精神。
灾厄用蹄子摸了摸那只小雄驹的头。“别担心,灾厄叔叔会帮你照顾一下那个弹药箱。”他飞过柜台,奔向那个改良的蹄铁军工弹药自动贩卖机,只留下小雄驹在原地轻蔑地望着他。
“我可是比你大一百多岁。”
“这地方,你能告诉我什么?”灾厄工作的时候,我向弹径(caliber)问——那个一百二十岁,有着小雄驹身体的中心城尸鬼。灾厄已经把机器拆掉了一半,时不时用“对”或者“天”来回答我们。
“是个卖枪的地方,”弹径应付地回答,“我卖枪,一般还卖弹药。”
“我是指避难厩城,”我澄清,“我们刚来这里。”
弹径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真的?你是说我一直都没注意到避难厩城原来一直都没两个会呼吸的?”
我打断了他,继续问:“一群尸鬼最后怎么会在避难厩里生活?”
弹径叹了一口气,迅速放弃通过讽刺我来打发我用问题纠缠他的欲望了:“一号避难厩本来是用来保护公主、贵族、政府职员和政部高层。至少避难厩科技对外这么宣称,他们把一号避难厩建在这里,很显然避难厩科技高层和战时科技部高层一定非常亲密。”
的确呢,她们可是姐妹。
“不管怎么说,粉雾袭来的时候,一大批小马从四面八方赶来,多数来自城堡和政部,都拼命跑向一号避难厩,希望能进来。毕竟,虽然他们在任何一个政部大楼里——除了和平部——都能避开粉雾的威胁,但只有一号避难厩才有长期的食物供应。要么来这里,要么活活饿死。”
“当然,所有小马都需要穿过粉雾才能抵达这里,多数小马都没做到这一点。做到了的小马,发现一号避难厩里的杂种已经把大门提前给关上了。他们重新被困在了没有食物的避风港内,大多数马一夜间就‘断气’了,暴露在粉雾中遭受了足量的折磨,变成了尸鬼,于是再也不需要食物,一切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这命数公正合理,因为避难厩科技也差不多把一号避难厩里的小马全杀光了。在它打开的时候,尸鬼们就已经在这栋政部大楼里建起自己的城镇了。再加上从一号避难厩里得到的物资,那座城镇就成了现在的避难厩城。”
我听得全神贯注。“那你呢?”当弹径以为自己说完了后,我问他。
“呃啊,”他抱怨,“所有会呼吸的都这么好管闲事?”
“对,”我这样说,单纯只因为我是这样。
“好吧,我出生在三号避难厩,三号避难厩建在地底下,”他面带期许地看向我,发现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样一件大事,又叹了口气,“你觉得这里的粉雾很糟?什么都不算。你到地底下,去那些排污管、维护通道或是地下轨道看一看,那里才是真正的糟糕,会呼吸的都会死在那里。那下面全是固态的粉色浆糊。下到那样的地方,粉雾都算得上有生命了,饥肠辘辘,被它的饥饿吞噬掉只是时间问题。”
我一下子蹦了起来,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当然,你这样的小马不会把这当一回事。有一只没有攻击我们,反而试着和我们交流的天角兽也嗤之以鼻。我给你说句实话,粉雾在下面是活生生的,我都能听到它的呼吸声。”
弹径耸耸肩,然后不喘一口气地飞速漫谈:“不管怎样,我被困在粉雾里。我死了,变成了尸鬼。我父母也是。粉雾吞噬了三号避难厩,我们来到了这里。然后天角兽也来了,杀死了我的父母。现在就剩我一个了。也无所谓了,毕竟我都老得能当我祖父的曾祖父了。我经营一家军火店,通常出售枪支和弹药。哒-哒!回到了原点,提问时间结束。”
灾厄停下了他的活儿,看着我,露出了然的表情。趁弹径没看向那边,他用口型示意我:咱们得谈谈。
“一条……龙?!”
“没错”我们快步跑向一号避难厩开着的大门时,灾厄声称,“一条硕大无比、年龄超级大的龙。”
政部大楼里一片大而开阔的空地在我们面前出现,曾被用作数据信息处理,但尸鬼们把它改造成了一间艺术厅。一支由两只小马组成的乐队开始了演奏,一位吹着玻璃竖琴,另一位吹着玻璃口琴。音乐回荡在一号避难厩的入口处,美妙绝伦、扣动心弦、如水晶一般目眩,还带着一种奇怪的迷茫感。这是属于幽灵的音乐。
“粉雾怎么就变成一条龙了?”我问,困惑已经取代了最初的惊愕。
“准确来说……不是这样……”灾厄费力地组织语言,“很……诡异,好吧,你看,你知道斑马野火炸弹是怎样运转的,对吧?他们取出一枚野火之卵,然后附进一个超聚魔法的护符……诸如此类的东西里。总之,粉雾的超聚魔法也是一样的原理。他们带来一大堆当初用来袭击幼角岭的那些玩意,咱觉得,和净水芯片很像,但只会生产粉雾,然后把它们也附进了超聚魔法里……。”
“嗯,”我点点头。虽然灾厄讲得含糊不清,但我深信自己能充分理解他的意思,“但又怎么……?”
“呃,如果你想做一个能长久运转的护符,至少长到能杀死一个很难被放倒的角色,你会拿什么去造它?”
噢,我心里顿感沉郁:“得用宝石。”
我们走近喷泉时,我停下脚步。一号避难厩有块仍在正常运行的净水芯片。我检查了一下喷泉,用哔哔小蹄靠近它,没有一点污染的迹象。我等它继续运转了一会儿,但一点粉雾的踪影都没。
“没错,”在我痛饮喷泉里的水时,灾厄说。这样并不能代替食物,但还是有点用。“粉雾型超聚魔法护符是一个由一堆宝石构成的玩意儿。”
我知道它去哪里了:“那条龙,他把它给吃了,对吗?”
“没错,对那条龙也应该用‘她’来称呼。准确来说,是一条看守皇家金库的龙。”
我们走到入口通道,我又停下来,仔细查看一台亮着的终端机。我的好奇占了上风。“等一下,”我叫住灾厄。
我按下终端,惊讶地发现它已经被破解了,上面的信息可供每只有兴趣的小马自由阅览。内部信息包含一段录音文件。我把它下进了我的……前蹄里。
我转向灾厄,“好,现在考试大楼的那条秘密通道就讲得通了。”
“你怎么想?”
“呃,塞拉斯蒂娅公主的学校很显然在用龙宝宝做什么事,那些幼龙总得来自哪个地方,”我推断,“我觉得公主和那条龙有某种约定。她能得到小马国最丰厚的财产,而公主能得到……呃,她的子代们。”看守皇家宝库的龙是一位母亲。
灾厄点头:“嗯,看起来那条龙把超聚魔法消化掉了还是怎么的。魔法改变了她,变成了她的一部分。现在,她在金库里睡着觉,一打鼾就会喷出粉雾。”
多么绝妙而操蛋啊。现在我明白中心城粉雾是怎么在几世纪内一场场长达数周的雨水里留存下来的了,也明白为什么粉雾在地下通道里那么浓稠了。粉雾渗进秘密通道里,蚕食四壁,而经由那里,它能散布到……任何地方。下水道、隧道,随你怎么叫。
“她可能看起来都不再像一条龙了,”灾厄沉吟,“你得考虑,她可能已经和自己住所融为一体了,也就是整座该死的金库。”他踢着楼梯的金属栏杆,“有多少马梦想洗劫皇家金库,却白白浪费了性命。”
我翻了个白眼,然后问:“那你到底怎么知道这些的?”
灾厄转向我:“你们都在观光的时候,咱被困在一个洞里,和一个天角兽疯婆子待在一起。你们都只在下面待了很短一会儿。但是那些天杀的争论,在咱脑子里吵吵了一整夜!”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洪亮的闷笑:“不过咱还是从那些争论里了解到不少信息。”
一条标语挂在避难厩齿轮形入口旁的墙上,标着:
艺术厅
(请勿打开广播)
我们走出敞开的齿轮状大门,停下来,听到了更为完整的音乐。我感受到一股冲动,想让自己到别处去,躺下来,忘掉龙、巫术雾气以及所有其他事。只为了聆听这奇妙至极、能穿透灵魂的天籁之音。
灾厄和我还待在艺术厅里,沉醉在音乐里,这时铁蹄找到了我们。身披装甲的尸鬼步履沉重地小跑过来,迅速要求,“跟我来。”在我还没完全意识到他的出现时,他便回身跑进中心城尸鬼群里了。
我举步维艰、行动迟缓、身上发轻,还有一种怪异的不平衡感。灾厄展开翅膀,懒懒拍打几下才飞了起来。这片数据处理区的天花板有三只小马那么高,给了他足够的空间在下方尸鬼群、画架和展览品组成的迷宫以及上方照明装置间灵活飞动。
铁蹄保持着轻快的步伐,淡漠地穿行在避难厩城居民间。我很想知道他在这幅场景面前是什么感受。他先前预想的无非只有中心城废墟的毒气、死尸和怪物,尽管这些确实大量存在,但我们居然还意外发现了一小片文明——一个由像他一样的中心城尸鬼们组成的聚落。
我们爬上楼梯时,我的胃轰鸣着,再次为我没有好好吃早餐和午餐提出抗议。为了分散注意,我戴上耳机,开始播放一号避难厩门外终端上的音频。
声音很熟悉,让录音的开头听起来更加刺耳。她的声音哽咽着,很明显正在哭,但很快就停下来了。现在,尽管声音还带着苦涩和悲哀,那份伤痛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怒意。
“你们好,永别了。
我是飞板璐。你们可能知道我是避难厩科技公司的副总裁,公司设计并建造了避难厩,给你们提供了庇护所。但现在,我作为许多被你们这些混球谋害的小马之一,前来与你们谈话。
你们,政部官员们、小马国的领袖们、公主们——如果在里面的话。你们用愚昧、毫无意义的战争杀死了我们所有小马。现在我要来报答你们了。
我承认,自己曾认真考虑过,让一号避难厩的大门无法正常关闭,让你们都死于自己拼命躲开,杀掉了中心城其他小马,以及其他所有小马国居民的无尽恐怖之中,所有……
所有我们没能拯救的小马。
……
但是这关乎避难厩的核心意义所在,凌驾于一切之上,那就是,避难厩是为了拯救民众而生的(是的,‘民众’。我很开心通告你们,有一个避难厩正是为了拯救尽可能多的小马国的斑马,那些你们这些混球当成垃圾丢到一旁、还妄想忘却的斑马们。而十四号避难厩目前容纳着小马国的狮鹫……但避难厩大部分还是被用于拯救小马,即便是你们这样的小马)。仅仅出于这个原因,你们都将在一号避难厩里度过自己的余生,你们的孩子也一样,无论外面情况如何。
我保证,只要你们有一个还活着,一号避难厩就不会开启(意味着,如果公主们在里面的话,可能会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了)。无论小马国自愈得有多快,你们没有一个能他妈从你们的劣行里捡到便宜。小马国不是你们这些小马配得上的。
我希望你们灵魂永远腐烂。”
铁蹄把我们带到了避难厩城的边缘——一个曾经相当沉闷的房间外,上面标着“战时科技部——补贴申请中心”,它已经被改造成一个防御据点,摆满了炮塔、装甲墙和带小孔的掩体——还有一扇被焊好的装甲门。铁蹄停下来,抬起一只被装甲包裹的前蹄,不耐烦地往门上用力连敲了四下。
他等了一会儿,轻声地自言自语。“铁蹄,这是要干什么?”我问道,为他发出的情绪感到不安。我注意到他背着一个之前从没背过的鞍袋。
他没有回话,仍然在自言自语。当我开始怀疑他在数数时,他停了下来。铁蹄打开装甲门闯了进去,经过一位面带不快、正在站岗的中心城尸鬼。灾厄和我跟了上去。
经过警卫的时候,我冲他挥了挥蹄,打量着他的战斗鞍、护甲和蹄上的哔哔小马。他广播是关着的,我瞬间明白了铁蹄先敲门的意义了。那位警卫对我的问候无动于衷。
我察觉到他的哔哔小马并不是自己身体一部分,感到一阵沮丧。我怀疑,避难厩城大部分尸鬼戴的哔哔小马,应该都是从一号避难厩或里面的居民那里拿到的。没有合适的工具和知识,开启一个哔哔小马,把它锁定到新的个体上是不可能的。然而,一号避难厩的哔哔小马技师工作间应该就有中心城尸鬼们需要的工具和资料。我试图振作起来,为自己前腿闷闷不乐一点用都没有,这种心情就没有意义。
我们继续向前行进,我发现自己正透过窗户凝视着一堵粉墙。我们进入了上层阁楼,俯瞰着前厅。昏暗的粉光倾泻在曾经宏伟堂皇的大厅里。外界的粉雾过于浓厚,以至于我们现在每从一座政部大楼跑到另一座,都要饮用治疗药水。下方,我们能听到藏在地板上杂乱骷髅中几十台广播发出的静电噪音之海,但我们所处的位置高到足够远离危险。
一股似曾相识的思绪涌了上来,我走到栏杆旁,向下望去。我之前来过这里。就在这个位置,我曾俯瞰过一间阳光更充足的大厅,那时的苹果杰克对她的斑马老朋友坦言相待。我看到了一切,而我的宿主正谋划让苹果杰克“退休”。
我带着一阵厌恶的战栗从栏杆旁退开。铁蹄在前面回头看着我,“这边来。”
我们的苹果骑卫带我们来到一间古怪的小凹室,处于一口弧形楼梯井的下方。门在很早以前就被卸掉了,一条朴素褪色的门帘挂在了原来的门框上。温暖的光芒从悬帘四边透出来。铁蹄敲了敲帘子旁边的墙壁,这次则充满恭敬之意。
“繁星?”他用低沉的嗓音和缓地问,“我是苹果快餐。我尽自己所能带来了你要的东西,还带来了我的朋友。”
尽管我把铁蹄视为朋友已有数周,但听到他用这样的方式提及我们,还是让我感到惊讶、奇异以及印象深刻。
“女神保佑你,”一个年长的雌驹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一种奇怪的刺耳噪音,“请进来吧。”
铁蹄毫不犹豫掀开帘子。我带着好奇和诧异,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楼梯下的房间很小,由放在老旧金属盒上一盏陈旧的闪闪可乐台灯提供照明。近处的角落里,几个旧咖啡杯放在一条看上去很干净的毛巾上,还摆放着几个书架。房间后半部分被一条曾经很漂亮的挂帘隔断了,它曾经鲜艳的红与紫的色彩,如今已经褪色磨损。正对着门口的墙壁被一道生锈的通风栅占据,后面的风扇还在缓缓转动。除此之外,这些杂物中值得注意的家具就只有一台老式留声机,放在一个用来收听录音的更现代化的播放机旁边。我立刻推测出,这房间原先是某个看守或维修工的小天地,一个能在自己换班时溜进来抽烟,放松自己或做些别的事情的地方。
如今,生活在这与世隔绝、不知何故又有点伤感、位于避难厩城外又在政部大楼内的,是一只在粉雾将她变得永生之前就已经无比年迈的雌驹。她是一只独角兽,身体和轮椅融为一体,很早以前,她的行动就被大幅度限制了。看到帘子时,我起初猜测后面的“房间”是放床垫的,但现在意识到,中心城尸鬼不仅不需要睡觉,这只雌驹甚至都不能躺下来休息。
她微笑着问候我们,双眼睁大,闪着欣喜的光芒。“谢谢你,苹果快餐!”她笑容满面,“距我上次接待访客已经很久了。”
铁蹄把鞍袋放在地上。“很抱歉没找全所有东西,繁星。”紫罗兰色的光辉从独角兽尸鬼的角上放出,包住了鞍袋。
“真是太棒了!”繁星说,飘出好几份档案以及几盘录音带,“你拯救了这只老雌马,苹果快餐,你真的做到了。”紧接着几本书也被飘了出来。“如果我还得重看一遍那些枯燥的旧书,我都快要疯掉了!”
铁蹄拿出几盒战前的点心蛋糕后,她惊喜地抽了一口气。“你真是太贴心了!”年长的尸鬼的微笑不知为何那么美丽,尽管她的身体衰腐而破败。“我可能不需要进食,但偶尔能吃点甜食仍然非常美妙。”
我看向铁蹄,他居然有些羞怯,我几乎能感到,这个一直沉闷坚忍的尸鬼身上散发出了一丝暖意。
年长的雌驹顿了一下,下唇难以察觉地颤抖。她转了过去,用自己魔法推着轮椅上的轮子,用魔法拉起了帘子,擦拭左眼。轮椅随着她的转动吱嘎作响。我注意到大轮都还能运作,但小轮已经被融化固定住了。悬帘掀开,露出了后面贴满海报和图片的墙壁。那些我一个也认不出来,不过薰衣草色是它们的主色调,而其中一张海报宣扬着“阅读”。
帘子归回原位时,我意识到了两件事:首先,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年长尸鬼对我觉得像购物一样的行动如此动情;其次,她没法用自己的蹄子擦眼泪,因为前蹄都融在了轮椅的扶把上,只能用帘子来擦。我不由自主战栗起来,尝试想象永远无法自主移动的场景。我顿时很想帮帮这只可怜的雌驹,也为铁蹄自豪不已。
“喔,看看我的礼节都哪里去了?”繁星突然问,带着灿烂的微笑转过身,把鞍袋里的东西飘走了,“还有你的礼节呢?”她的语调不含一丝恶意,“你还没有介绍你的朋友呢。”
铁蹄轻嘶一声,转过身看着我们。灾厄一直盯着他,一边的眉毛扬起老高,都快把帽子顶下去了,但现在他又露出了几近得意的笑容:“对呀,苹果快餐,不如你先介绍一下咱们吧,别再独占这位年轻漂亮的姑娘了。”灾厄冲繁星温和一笑,风趣地眨了下眼。繁星翻了下白眼,温和地微笑着。
“繁星,这位是小皮,”他说着,冲我点点头,“这只天马是灾厄。”“小皮,灾厄,这位是繁星闪闪(star sparkle)。”
“您好,闪闪女士,”灾厄说。我微笑致意,随即便僵住了片刻。等等,谁?
“她住在这里,在避难厩城外面,因为她遭到那里居民们的厌弃,”铁蹄的声音含着怒意。我眨眨眼,中心城尸鬼既不需要食物也不需要衣物,政部中心还提供了庇护所呀,无论在避难厩内还是避难厩外,怎么就被厌弃了呢?但我知道,小马需要的远不止这些。小马需要陪伴和一种社会结构,而这正是避难厩城给予他们的。如同对水源的需求一样,小马渴望友谊。
为了排挤繁星,避难厩城的尸鬼们从她那里夺走了能夺走的一样东西,一样她可能最需要的东西。
“因为避难厩城的尸鬼相信是她的女儿创造了天角兽。”
【译注:正剧中暮暮母亲的名字为twilight velvet(无论是国配还是原配均无译名),与本文设定有出入】
“……一直为我女儿自豪,”繁星闪闪坚定地告诉我们,用魔法拉开把她生活空间一分为二的帘子,“无论外面那些怪物做了什么,都不会改变我的想法。”
帘子后面是暮光闪闪。墙壁每一寸都贴满了她的形象,各式各样,从部门海报到老旧发黄的家庭照片(看起来都像是暮暮还小的时候照的)。还有一些打开的剪贴报,上面有对繁星闪闪女儿的新闻报道。墙的中央还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画上的暮光闪闪微笑着,被装裱在精致的椭圆形相框里。政部部长暮光闪闪的小饰物摆满了书架和箱子,而中间的是一尊珍贵的暮光闪闪小雕像,底座上标着熟悉的铭文“智慧”。
“老天爷,”灾厄吸了一口气。
“但在天角兽开始出现在中心城,开始杀害我们的时候,避难厩城其他小马就决定不再欢迎我了,”繁星闪闪哀伤地解释,“他们说是我给这个城市造成了威胁。虽然那些天角兽从来没有注意过我,但是……”她移开视线,“呃,或许他们是对的。”
“在咱听来,更像他们只想找一个对象泄愤,”灾厄声音低沉。
繁星给了灾厄一个带伤痛的微笑。“请不要把他们想得那么刻薄。无论如何,他们都允许我继续住在这栋大楼里。我从来没被侵扰过。甚至时隔大约一年,都会有某只小马给我带点东西来,”她对铁蹄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就像来这里的苹果快餐,多么善良的年轻小伙子。”
“你值得拥有更好的待遇,”铁蹄笃定地回答。
我心中的情感回荡着,充满刺痛的悲伤,但脑海里的小马发觉,面前的场景可不止有点点诡异。在公众的迫害面前仍然选择站在自己女儿这边,这种行为值得钦佩,但我面前的场景看起来更像是一座神殿。我感觉自己看到的是一张无比痴迷的面孔。
繁星闪闪似乎从我的表情或肢体语言里读到了什么。“你朋友觉得我疯了,”她对铁蹄说。
我张开嘴想要辩驳。
“别担心,亲爱的,”她和善地对我说,“我理解,把所有的物件都挤在这么小的地方,看起来确实有点过分了。”我合上了嘴巴,与灾厄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又低下头,面带不完全发自内心的歉意。即使把这些分散在比这大两倍的房间里,似乎也有点太过分了。
繁星闪闪叹了一口气,放眼望向暮光闪闪的圣殿。“不,你是对的,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咬住下唇,闭上双眼。
“我爱我女儿胜过一切,我丈夫也一样,”她睁开眼睛,看着那幅椭圆形的油画,“我钦佩她。公主最喜欢的学生,谐律精华之一的承担者,神秘科学部部长,我无比自豪。”我听出了她声音里的颤抖,她的视线移到地板上。
“但我也……害怕她,”繁星闪闪以缓慢的语调承认,“我和我丈夫都是这样,尽管他的程度要比我轻一点。有那么一次,她还很小的时候,她失控了。她把我变成了一棵盆栽……完全出于意外。如果不是因为公主……”
暮光闪闪的亲生母亲抬头看着我,双眼再次溢满泪水。“我知道我不该这样,但我吓坏了。而后,尽管我一直爱着她,却都让自己保持一点距离,”她皱起眉,“作为一个母亲……我女儿从公主那里获得了比我这里更多的认同。自从她去了小马镇后,我就再也没去看过她,从来都没见过她的朋友们……”
她摇摇头:“然而她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们,当他们建好一号避难厩的时候,我的暮暮保证了我和我丈夫拥有首批入住的名额保障。粉雾追上我们的时候,我们正前往那里的路上。我丈夫死在了政部门口的台阶上,只为保证我能通过大门。”
她瞥开视线,轻声低语:“当然,他们把大门提前关上了……”
我发现自己正盯着她的轮椅,回忆着那具四蹄融在混凝土里的雄驹骨架。我瞬间对战时科技部的小马们极其愤怒。他们怎敢提前关上避难厩的大门,让善良无辜的小马家庭和一些小马的伴侣被关在外面,避难厩本来可以拯救他们的!他们活该……得到报应。
“我感觉……当女儿还在世的时候,我一直在努力弥补我们之间由我造成的隔离感。”
我以全新的目光看着这个圣殿。这不是痴迷,而是一种过度补偿。
“我来这里和她聊天,”繁星闪闪告诉我们,“有时我给她讲今天过得怎样,但也讲不了多少,因为我每天都过得几乎都差不多,有时我给她念故事,她真的很喜欢书。”繁星伤感地笑笑,“有时候,我会直接告诉她我很对不起她,我爱着她。”她把视线移开,几滴眼泪溢了出来,顺着脸颊滴落。
“有时候,”她轻声坦言,“我甚至都觉得我听到她说了些什么来回应。”
“我们要带上她!”铁蹄重重一跺。
我们正站在楼梯中层,等着与薇薇和丧火会合。
“我们不能带她一起!”我跺蹄回敬。
“她该得到更好的待遇,”铁蹄坚称,蹄子指向繁星闪闪破败简陋的小屋所在的方位。
“她不该面对我们必须面对的那些麻烦,”我摇摇头,理论道,“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太危险了……”我被一声宏伟的啼鸣打断,丧火落在我的头上,利爪穿过鬃发刺痛了我的头皮。我转身,看见薇薇小跑过来,一个相当大的包裹飘在她的身后。
铁蹄有些生气地闷笑:“现在当然不能带她一起,天角兽就在外面等我们,我可不想害死她。”
“这点,咱可能有办法帮忙,”灾厄插话进来,从包裹里拿出装着新式导弹的箱子,把它放在铁蹄面前。
“噢——?”薇薇长吟,“我们在互送礼物吗?太好了,因为我也有一件给小皮的礼物!”
我眨着眼睛:“一件礼物?给我的?”
她走到我们身边,把一个包裹飘向我这里。“我必须给你找件新的衣服来穿,”她打断,“尤其在我把你裙子扔给那群龙之后。”
我尽力不露出一副怪相。在我现在担忧的所有事情里,一件漂亮的裙子肯定不在其间。我宁愿放弃那些漂亮的裙子。小马国废土更偏好全副武装的外观。虽然如此……也许敬心穿上这件衣服会很不错?
但我打开包裹后,我发现薇薇给了我一个惊喜。
“中心城警卫护甲,”在我脱下旧制服时,薇薇告诉我。它的保养情况好得令我惊讶。“小马国最好的轻型护甲之一,”她夸张地轻叹,“你绝对想不到找一套适合你的型号有多难。”
“哇……我……”我眨眨眼,这礼物太棒了,但是,我已经快离不开我的避难厩多功能马铠了(庆幸的是,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离不开”),毕竟小呆加固过它。
薇薇看起来很期待,“快去吧,穿上它。”薇薇好像读了我的心一样,接着说,“我知道你的避难厩制服一直陪伴着你,但你还没穿够吗?从你穿着那件制服以来,它就经常被撕破又重新补好,该让它歇歇了,你不这么觉得?”
我郑重地点点头,开始脱衣服。
“即使离开中心城,我们还是不能一起带上她,”我说得很坚决。
“带上谁?”薇薇问。
“繁星闪闪,”铁蹄告诉她。
“谁?”
“带她去哪?”灾厄问。
“十马塔,”铁蹄果断回答。
“你真认为他们会让她——一个中心城尸鬼,住进那个奢华高贵、自命不凡的……”
“他们会,”铁蹄慢慢低吟着,让我一下子领悟到,如果十马塔的居民拒绝了她,下场会有多糟,“她可是暮光闪闪的母亲!记住十马塔是个怎样的地方,他们会的。”
我点点头。“我同意,”我说,觉得暮光学会尽最大努力和那座塔部长的直系亲属来往,“我保证敬心也会帮忙,还有……”我轻笑起来,摇摇头,“我有供她容身的地方,我在那里有一家奶酪店。”
灾厄和薇薇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你有一家什么?”
我把避难厩多功能马铠褪到头顶,提醒铁蹄:“但我们还是不能带她一起……”
我把自己避难厩多功能马铠丢到地上,盯着它。它破烂不堪,多次的修补让它看起来像破布缝的一样。上面有很深的污渍,却不完全是血迹。它令我退避三舍。
“……不是现在,”我看着铁蹄,他仍然不耐烦地喷着鼻息,“但我们之后可以回来接她,我保证。毕竟到现在为止,她在这里都很安全。”
“为什么不呢?”铁蹄坚持问。
“因为我们要去的不是十马塔,中心城的事一旦完成,我们就直接去辉煌谷……”不能再耽误了。
“在咱们接上泽妮思后,”灾厄提醒我。好吧,只耽误一下。
“……在我们接上泽妮思后,”我把话补上,“就去辉煌谷。”我直视铁蹄,“你知道那里都有什么。我不会把暮光闪闪的母亲带到任何接近那里的地方。在‘女神’被解决掉之前,我哪里也不会带她去。”
看上去铁蹄接受了这个回答,他点点头退了回去。
我按照护甲金属板的排列,把它叠得尽可能小,装入灾厄充满工具的帆布包里。“哦!”我仰起头,把旧护甲和隐形小马二型从帆布包里飘了出来,又把帆布包递给了灾厄,“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
灾厄看了看里面,发出一声欢呼的嘶鸣。
我开始穿中心城警卫护甲,它真的很合身,而且……噢,这是什么感觉?对呀!现在我想起来了,这是穿着干净服装的感觉!
铁蹄走到离我们最近的避难厩城警卫那里,和他交谈,后者向他点头示意。
我在原地跑动,适应着新护甲的感觉。“谢谢你,薇薇!这……太棒了!”我顿了一下,看了看它的颜色,“看起来怎么样?和我的鬃毛搭吗?”
铁蹄嘶鸣一声,转过身,那个警卫则跑向阁楼的栏杆:“真实看法?我都认不出你来了,身上血渍不够多。”
我嫌恶地看了铁蹄一眼。
“给她点时间吧。”
我无视了他们,把注意力转回到警卫身上。警卫的独角亮了起来,魔法的闪光倾洒而下,在下方被尸骨覆盖的地板上发散开去。
我们下方的静电噪音停住了。
“这是怎么……?”
“我把它们关上了,”警卫简要地说,“你们一离开,我会把那些广播重新打开。”
把它们关上了?我想起了自己缩在魔法部实验室角落里疯狂射击一台广播的场景,此时我恨不得用蹄子抽自己的脸,我当然可以直接关掉它们。
我不是只聪明的小马。实际上,我是一只蠢爆的小马。
我们走下台阶,在白骨的海洋中穿行,我从一个骸骨的哔哔小马上拿出了一个广播设备,把它翻转一番,让自己熟悉它的构造。
“呃,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埋伏吗,”灾厄看向外面的粉色,干巴巴地说,“你们觉得她们都去哪儿了?”外面看不见任何一丝天角兽存在的迹象,“藏在屋顶上,还是躲在大楼四周?”
“可能她们那个叫‘夜瞳’的受够了在我们这里白白损失天角兽,把她们全召回去了?”薇薇的猜测充满希望,但语调里的疑惑出卖了她,她也并不真的认为有这可能。
“所以,”灾厄看向我,“有什么计划?”
<-=======ooo 气球记忆球 ooo=======->
萍琪派的办公室,士气部,马哈顿。
或者……并不算是。
我用粉色的蹄子把门推开,所有一切看上去了无生气,扭曲不已。世界仿佛失去了原本该有的颜色,变成了一幅线条扭曲、色彩怪诞的蜡笔画。
我感到很恶心,也感到无比真实,一阵嗡鸣顺着我的神经爬上脊柱。我双耳发痒,右后腿后部轻颤着,同时左前蹄传来一股诡异的灼烧感。
我知道这种感觉。我的宿主正处在派对时间曼他特造成的癫狂感之中,处在严重崩溃的边缘,但还不只是这样,有什么……不对劲。
这个世界尝起来很有趣,闻起来也很有趣,就像薄荷糖和腐烂卷心菜的味道。
“傻逼、尖酸的老巫婆暮暮。我好得很!我会让她知道……”我的宿主四处张望,怒视着周遭。她似乎已经发现有些东西被严重地移过位,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我明白了,我会把自己的记忆记录下来给她。一个美好又漫长的记忆,她会明白我没什么不对劲。在她看完之前,她也会动弹不得……”
不,不,萍琪,你不太对劲,这一切完全不对劲。
“呸,随她便,”我身后有个声音悄声说,“如果她不再喜欢你的派对,想把你甩到一边,简直谢天谢地了!”这个声音听上去是个女声,来自……一棵植物?没错,萍琪房间里一棵盆景在和她说话。我看到那棵植物动了起来,叶片抖动,仿佛是借此发出声音的:“你不需要她,你不需要她们任何一个!”
我的宿主只是向她……它……一瞥:“我曾经还以为她是我的朋友呢。”
“当然,”另一个声音从萍琪桌上的大理石镇纸上传来,“她们没一个看得到你能看到的东西,她们不理解你的压力。”
“对,”萍琪派表示同意,“对,她们不理解。”
女神在上,萍琪患上精神分裂了。我看到的这些场景,是她在自己脑中看到的。
萍琪继续张望,又停下了动作,盯着一个藏在遮布后又高又薄的东西。“你是哪儿来的?”她蹒跚地上前咬住遮布,将它一把扯下。
她站在一面镜子前。我看到我的宿主回望着我——萍琪派,但并不是我通常见到的模样。她皮毛的鲜亮色彩褪去了,鬃毛变直,毫无活力地垂下来。她的表情愤怒又阴沉,这是刚刚举办完自己最后那次派对的萍琪派。
镜子上缠着一条丝带,上面写着:
亲爱的萍琪,
我觉得或许这会帮你找到真正属于你的道路。
~瑞瑞。
萍琪派看完上面的字,皱起眉:“我,才没有,迷失。”她衔起丝带,把它撕碎了,然后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
“你也是吗,瑞瑞?”她喃喃自语,“我所有的朋友都要抛弃我了吗?”
“再也不能相信任何小马了,”镇纸满含怨气地说。
萍琪跑向离她最近的一个对讲机,用蹄子按下一个按钮:“嘿,我办公室里有一面不该放在这里的镜子,叫小马来把它搬走。”
“是的,女士,”一个雌驹声在通话系统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听起来出奇地遥远,“那么该把它放在哪里呢?”
“无所谓,随便放到一个欢乐农场游乐园里,或别的什么地方,”萍琪发着牢骚,“把它处理掉就行了!”
我的宿主小跑回到镜前,盯着它。她抬起一只蹄子,触碰着它的表面……
……然后被突如其来的冰冷感吓得向后一跳。镜中的影像突然变了。现在看向我们的,是萍琪派。微笑着的、兴高采烈的、粉得扎眼的、鬃毛蓬松的萍琪派。
“哦!嘿!”镜中的萍琪快乐地大叫,“你好,萍卡美娜!哇,你看起来状态有点不好。很糟糕,因为你就是我,意味着我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她附魔了一面小镜子。看着它,你就能看见自己的影像,就像任何镜子一样。但如果你碰到它,或用魔法集中到它上面,那么镜中一个法术就会被激活……嗯,她放置进去的,那面镜子就能为你的灵魂拍照。然后第二种魔法让镜子展现出那张图像。
镜子里的萍琪关切地看着我的宿主:“我们是怎么了?”
“你到底是谁?”萍琪派,我的宿主,忿忿道。
公主在上,现在就算不是完全的诡异,也太过离奇了。我决定给她们起上不同的名字,好让自己思路清晰一点。尽管我心里有点担心这也会让我陷入她的精神错乱。
“什么,我当然就是你!”萍琪咯咯笑着,“我是真正的你……很奇怪吧,因为我现在也吃嗨了。”镜子里的映像吃派对时间曼他特吃嗨了?或者是萍卡美娜的药瘾蔓延到了……这个映像上?毕竟映像一开始就不能真正和我们对话。不能,说话!就像镇纸和盆栽们那样!
“这什么把戏,”萍卡美娜发出一阵嘘声。
“你是说像恶作剧一样?你看,她们确实还是很关心你,”萍琪顿了一下,然后表情明快起来,“噢!你好呀,小皮。”
呃……你好?这段谈话一下子向左拐进了怪诞小镇里。
“小皮说了‘呃,你好’,”萍琪满脸笑意地宣扬。
等等,什么?
“现在小皮说了‘等等,什么?’,”萍琪咯咯笑个不停。
这不可能!
“你让我想起了我们的朋友暮光闪闪,小皮!”
“她不是我们的朋友,”萍卡美娜叹了口气,“不再是了。”
萍琪睁大了双眼:“她一定是我们的朋友,如果不是,她才不会这么尽力帮助我们!”萍卡美娜张开嘴巴,但萍琪摇了摇头,“不要和你自己说你不需要帮助。我很清楚,这也意味着你很清楚。”
“我……我只是想让小马快乐。”
“让”他们快乐?
“小皮说到点子上了,”萍琪严肃地说,“你不能‘让’小马快乐,你只能‘帮助’他们发现快乐。”萍琪指向窗外。“看看外面,他们看上去快乐吗?”
“不,”萍卡美娜小声道,目光移向了别处,没有看窗外。
“他们并不快乐,”萍琪伤感地承认,“我觉得……我觉得他们其实……在害怕我们。”
这……这就是让萍琪知道自己需要帮助的原因。这段对话——不知何故,很疯狂地把我身份也包含在内了——是推动萍琪做……
“嘘——!”萍琪从镜中怒视着我,“你得保守秘密,小皮!”
什么?不!如果……如果我真有可能像这样间接地……和她对话……那么有些事萍琪必须知道!我可以警告她!我可以拯救……
“我听——不——到!”萍琪夸张地堵住了自己的耳朵,“你,不能,说出来。小皮!”
但……但是这一切的结局那么可怕!
“不,不,不会的,”萍琪用力地摇了摇头,很快,微笑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一切都会以阳光与彩虹终结!”她兴奋地宣称。我感到一股极其怪异的似曾相识的感觉袭来。
她指着我,或者说指着萍卡美娜:“只要你情愿直面那烈火,这就是了。”
“什么烈火?”萍卡美娜问。
“不要听她的!”盆栽植物坚持说,“她就是想让你失败。”
“不,”萍琪派也坚持说,“我们要先做最重要的事,我们要在救我们自己前先救其他小马。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四星公司里有一些很坏很坏的小马,之后……”萍琪悲伤地笑了笑,“我们就能救我们自己了,不是吗?”
阳光与彩虹,我想告诉她这是多么不可能。天杀的,这两样东西这个世界已经再也没有……
萍琪一下子怒火中烧,透过镜子对我怒目而视:“阳光,与,彩虹。”
萍卡美娜跌坐在地毯上,“我们……我……”她哭了起来,“怎么做?怎么弥补一切?当我自己成了傻逼,我还怎么嘲笑那些傻逼?”
如果拥抱能治愈伤痛,那么笑声便能治愈恐惧,但政部投下的阴影十分巨大。有太多太多小马需要笑一笑了。
“我们需要停下来,”萍琪郑重地说,“整个士气部都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它在伤害小马,我们得停下来。”
“我们要好好收拾一下,然后把这段记忆录下来给小皮,然后……”
“整个部门,”萍卡美娜哀叹,“我们需要把它解体,开一场宏大的送别派对,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