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政部余影(上)
“来吧,避难厩居民,有些事情你应当知晓。”
终于!
最后,我终于讲到了故事的这个部分。现在,我想要征得你的同意,给我一点叙述的自由,来为你讲述这一切。
前往中心城的路遥远而曲折,我要讲述我们在那里面临的困难艰险,以及各种各样的发现。所有发现里,重中之重是六颗记忆水晶球——最终的记忆球,都是我在那里找到的。在它们蕴含的记忆之中,层层面纱开始逐渐揭开,向我展示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真正位置,我一生中的目标,以及这一切的一切将要以一个什么样的形式谢幕。
我终于对自己的命运有了初次的窥探。
讲述完这一切也许得花费很长的时间,或许有些令你深感恼火,你也许想知道我为什么不省略掉一部分(事实上,我已经省去了一些,仅仅向你讲述我冒险中或足够重要、或足够刺激的部分来让你能够继续看下去)。而我之所以向你讲述这些事,我想,大概和露娜公主对夜流讲述自己的故事有着同样的缘由:交待前因后果。
只有通过特定的前因后果,你才能看到那些记忆具有多么深沉的含意,才能看到,它们是如何指引我走上这条因自己的到来,又将因自己去做命中注定要做的事而通向了终结的路。
尽管如此,一段漫长而又无情的旅途依旧在前方等着我。我也仅仅只是初探小径,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美德,也不明白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对之后那一场即将降临到我们头上的战争,我也浑然不知。
直到中心城发生的一切结束以前,我都对上述之事没有半分了解。我也觉得,一次性讲完所有事实在非常困难,至少对我自己来说是这样,我试着按顺序在脑海里再经历一遍。于是,为了照顾我的读者,我会将那些记忆以时间顺序分开叙述,并将它们穿插于我们在中心城经历的更长的故事当中。
感谢你耐心听我讲完这一切。
“恢复得也实在太快了,”灾厄评论,我们从高处向下望去,浅粉色的薄雾已经填满了中心城的每处街道,绵绵不绝的雨昨天刚洗刷掉了空气中的粉雾,但仅仅半天后,粉雾的浓度又达到了能让空气显色的程度。
这座城市多由石材组成,石材取自中心城依附的那座高山上,鹅卵石街道沿途的高雅建筑均是由石材和砂石、或用魔法模塑的板石构成。虽然大部分建筑的石制部分尚且屹立,但随着漫长时光的推移,上面也布满了裂纹。当我们从旁飞过时,一座曾是高档旅馆的三层塔楼伴随着低哑的隆隆声轰然倒塌,引起一阵尘旋,都是些被染成粉色的碎屑,一些易受粉雾侵蚀的物体只剩下了碎石铁锈,曾经棱角分明的物体也受到了沾染,老朽的建筑被染成了粉色,坍塌在那些残垣断壁之中。
奇怪的是,保存较好的物体往往是曾经拥有生命的物体。扭曲的漆黑大树倒在街道旁,一些焦黑且被粉雾腐化的骨头填充其间,许多骸骨都有部分嵌入了褪色的鹅卵石里。
唯一被神秘保存下来的地方,只有那些曾经组成小马国核心的建筑群,从呈散射状延展的白石塔楼,到皇家城堡本体。
有色的迷雾随处积淀,较薄的粉雾存在于我们下方,而较浓的,存在于街道以及仍旧屹立的建筑之间。
“粉雾会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糟,”铁蹄提醒我们,“到了晨间时刻,粉雾就会恢复到原有的强度。”
回答之前,我双唇紧闭,暗自下了决心:“不会有什么问题。有了斑马镇的经历,我不会在这里耗费任何不必要的时间。”
我们在斑马镇的经历十分清楚地向我们揭示,粉雾的威胁程度与浓度是呈正相关的。在充满低浓度粉雾的斑马镇派出所度过几小时,我们也仅仅只留下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健康问题,没什么是不能通过治疗药剂、呼吸一些新鲜空气来治愈的。然而在那些粉雾聚集的地方,就连铁蹄对它们威胁的描述也相形见绌。
“我们先降落在印象部前面,冲进去拿到我们寻找的东西,”我向我的同伴说,“然后再朝必胜部疾驰而去,拿到我们需要的东西,火速离开。如果幸运相伴,我们能在不到一小时之内完成进出。”
这天早些时候,我们帮助了符纹镇(即使到现在,泽妮思仍在那里尽其所能把斑马潜行技巧传授给那些刚成年的斑马……至少,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尽其所能)。现在夕阳已逝,浮云蔽日,将天地之间染成一片炽热的橘色与血红色,我们期盼着能利用即将来临的黑夜。
“你确定这里没有被打击吗?”薇薇质疑,观察着这座城市外表透露出来的损毁程度,“那些真只是因为时间流逝造成的损坏?”
“粉雾无序化效应的速率正在减缓,”铁蹄说,“如果城市大部分不是石质结构的话,很久之前就被融成灰烬了,只有那些被神秘保护起来的地方能长久保存下来。”
灾厄爬升到一个安全的高度,拖着我们越过城市边缘,向城堡飞去。“咱推测,护盾降下来后,大爆炸的余波仍造成了一些破坏,”他评论。
“我还以为粉雾扩散开后,导弹打击就停止了?”
“是的,咱也是这样听说的,但这里和咱想象的爆炸现场并不同,”灾厄解释,“记得吗,超聚魔法携带了充足的粉雾,把整个中心城空气染成了浓稠的粉色,而且,最开始魔法护盾里并没有那么多气体……”
所以,中心城内部的气压会……好吧,我不确定会变得有多高,但一定会异常的高。难怪粉雾会渗进接触到的所有物体的最里层。
“……咱觉得魔法护盾落下后,有很可怕的……你当时目睹了一切,对吧?铁蹄?”
“我并没有注意,”铁蹄低沉地回复,“我当时有点太在意那些扑面而来的粉色洪流了。”
我回想着在斑马镇所谓“前往中心城的热身”里学到的东西(除了铁蹄和我在“热”这个词上意见不同的事实之外)。
我们预料中,需要面对的最大威胁就是粉雾本身,但斑马镇派出所内部和当下中心城并没有本质区别,所以我有充足的信心,只要我们尽可能少地暴露在粉雾中,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同样,虽然我们知道粉雾有将物体融进肉体里(或者相互融合)的威力,但也仅仅是进入粉雾浓度最高的区域时需要担心的事,现在,融合是我们最不需要关心的健康问题。
因此,我告诉同伴们,我要穿上自己的护甲和哔哔小马。
“落地后,咱要穿上咱的战斗鞍,”灾厄回复。
“真是个蠢透的选择,”铁蹄反驳,指向了外面,“但如果你坚持要冒着穿装甲的风险,那么你的英克雷装甲不仅能够提供更好的防护,它的魔能武器也更适合接下来很大可能会面对的战斗。”
我们中心城尸鬼朋友的一番话,让我想起了我在斑马镇上的最惨痛的一课:我的战斗技巧在那里一文不值。我们最有可能面对的两种敌对存在,就是中心城僵尸和天角兽。天角兽升起魔法护盾后,我任何一把武器都不足以对她们造成伤害,对付僵尸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要想杀掉中心城尸鬼,我不仅要放倒它们,还要想办法把它们脑袋拧下去。不幸的是,子弹自己并不会将它们斩首。
“对,咱知道,”灾厄回复,“但就算知道几率很小,咱也不愿意冒着被融为一体的风险进入那该死的装甲。”他啐了一口以加强语气。
我们另外需要关心的东西就是广播设备了。铁蹄警告我们,每个广播系统,从哔哔小马的广播到机械精灵的广播,都有可能是被伪装起来的致命陷阱,甚至是那些机器里面。好在他还让我们确信,在踏入那些陷阱的夺命区域之前,一定能听到那些陷阱发出的声音。之前让我上过当的那些广播装置,都是在水下,有意不让我听见它们的声响。有两次我都在迅疾赶路,在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前就误入了那些致命的陷阱里,希望这次我们小心谨慎前行,能避开那些潜藏在中心城的死亡陷阱。
话题回到了灾厄之前观察到的现象上,他沉思,“无论如何,粉雾恢复的速度也实在太快了。你确定这些粉雾只是从街道或其他东西里重新渗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铁蹄质疑。
“咱不知道,但它们的恢复速度,看上去就像重新生成的一样,”灾厄回答。
铁蹄晃了晃被铁皮包裹的尾巴,“你觉得……那个超聚魔法……仍然在运作?”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如果没有,那么咱想象不出那些粉雾过去两百年内为什么没完全消散掉。”
真是个令马不舒服的想法。
薇薇插了一嘴,“但这也太疯狂了,如果那些法术仍在起作用,那最终会毒染整个小马国的!那些斑马的目标一定不会是这样!”
不……他们绝不会这样……
我回想起铁蹄曾经提过的一个传言:在护盾崩溃后,斑马发射了一些超聚魔法,想要彻底毁灭那座城市。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那些导弹从没有抵达目的地。
“有可能,”我发表自己的意见,“斑马可能设计了一个功能,确保那个超聚魔法只会持续他们需要的时长。他们本来以为,随着护盾的崩溃,它会跟着中心城一起毁灭。”在它完成自己的使命,杀死两位公主后。
丧火发出一声悲鸣,我们静默了一会儿。
“不!”我说,薇薇刚从医疗包里拿出小蝶的记忆球,我就用念力一下子抢走了。她倒抽气,眼睁睁看着记忆球不断远离她。
“小皮!还给我,”薇薇压低声音命令。
我皱了皱眉,但还是摇了摇头:“你已经沉迷太久了,薇薇,让我非常担心。”
我过去几周里对此事放任不管。毕竟,自丧火加入我们以来,她对小蝶的依赖一直在减退。但自从野火凤凰受伤,而薇薇无视了另一只濒死的小马转去救丧火之后,我的独角兽朋友花在记忆球上的时间就比以前更多了。
薇薇用念力抢回记忆球,略带怒意:“再说一遍?我很确定自己在记忆球上花的时间没你多。”她毫不留情地指出,“而且我也更理智地明白,在什么地方以及什么时间去浏览记忆水晶球。”
噢,“你说的是实话,但至少我不会一遍又一遍浏览同一颗记忆球,”我尽可能让自己听起来更有说服力,“你的行为肯定不正常。”
薇薇眉头紧锁:“那是因为我喜欢这颗记忆球,不管周遭的环境有多恶劣,我总能在小蝶身上找到一丝慰藉。”听见她这么说,我默默缩了一下。
“对,的确有逃避现实的意味,但看书不也一样,”她挑衅道,“如果我反复看一本书,你还会这么关注我吗?我们都有一些帮助自己打发时间的东西,至少我自己的不会摧残自己的身体。”我能感到她已经快要提出我之前“派对时间曼塔特”这茬子事了,但薇薇及时控制住了自己,没有继续说下去。
反之,她叹了口气:“这个世界很可怕,我似乎也没做多大的贡献让它变得更美好,我伙伴们每天都冒着死亡或肢解的危险……”
“不包括我,”铁蹄突然插嘴。
“……对,但你有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问题,不是吗?”薇薇厉声说。
“我的老家被袭击了,认识的小马被屠宰了,现在我们又在一个会目睹小马族灭亡的精神病独裁者的指示下,潜入了这片剧毒之地。一小会儿的逃避现实,只是为了让我保持理智。”
铁蹄转向我,一言不发。我知道自己想阻止薇薇崇拜小蝶的理由,但过程显然不会是这样。
“那是什么?”薇薇问,转移了话题,用蹄子指向某个方向,我目睹她把记忆球收起来,又转头去看是什么吸引了她的目光。
在一座屹立在城市间的修长白色尖塔后,夕阳正缓缓落下,那座尖塔比城堡最高的塔还要高三层楼,而且两侧还有大理石制的“翅膀”。落日的余晖似乎在塔尖周围形成了一个光环,尖塔的阴影笼罩着下方的城市
“塞拉斯蒂娅纪念碑,”铁蹄向我们介绍,“在塞拉斯蒂娅退位后,由露娜公主组织修建,以赞誉她以及她千年的和平统治。”
“当然,这就是为什么它比城堡都还要高,”薇薇点点头,“露娜在向每只小马昭示,她不觉得自己是塞拉斯蒂娅的替代品。”
塞拉斯蒂娅纪念碑另一头,毫无生机的土地延展着,两旁丑恶的死树就像骨爪一样紧攥住泥土。这片田地和碎鹅卵石的行道相连。中央,一块巨大的矩形粉色污水池沉陷下去。纪念碑对面就是皇家城堡了——一堆曾经辉煌无比的破碎尖塔和碎裂白石。
这片区域的两侧有六座被封存起来的建筑,就像无言的哨兵一样,又如棋局上的棋子,相互矗立凝望着,那些就是政部,现在每一个政部都是自己威严而深刻的建立者的阴暗的缩影。这里,就是政部大道。
“那里有很多天角兽,”灾厄吹着口哨,凝视着那些聚集在政部大道远处尽头的大片黑影。我们曾被告诫,要小心中心城废墟的天角兽,但我本来以为她们是散乱分布在中心城的。事实恰恰相反,她们都聚集在政部大道里。就像有什么来自城堡的东西让那些天角兽如提灯旁的虫子一样聚集在一起。
直接降落在政部大道太冒险了。在天袭者号降落前,她们就会全围过来,我的射击技巧也对天角兽造成不了太大伤害……在她们撑起该死的魔法护盾后。
天角兽是小马国废土最危险、最强大的对手之一,但至少行为还可以预测。在斑马镇的遭遇改变了一切。粉雾中,天角兽失去了心灵感应以及和“女神”的联系。这里,她们是作为个体而存在的,策略和行为有了本质上的改变。从逻辑上来说,虽然我没有足够的经历来确保自己的推断,但我的本能告诉我,这里的天角兽比我在苹果鲁萨和马哈顿交火过的天角兽更聪明。她们独立的身体会支持她们拥有更具创造性的战术决策,但同时,也会削弱她们之间的合作。
而且,如果我猜想属实的话,那么来自魔法的威胁也会降低。除了繁育能力这个例外,所有天角兽似乎都具有同样的法术,但在斑马镇,除了魔法护盾外,天角兽唯一使用的另外一种法术就是闪电魔法……而且只有一只天角兽用过。如果她们全都能施放天角兽本源威力的闪电魔法,那我们将面临的是一场屠宰。
我怀疑天角兽都接入了“女神”授予的同一个法术知识库,和“女神”失去联系后,她们也会失去大部分魔法。
该死,魔法护盾看起来是她们天生就会的法术。
“新计划,”我向同伴宣告,“我们落在塞拉斯蒂娅纪念碑对面的建筑群里,悄悄摸过去,在建筑与建筑间迅速穿梭,最后抵达目标。铁蹄,那些建筑里,哪个是必胜部?”
“必胜部就是那个透明黑石建成的较小的建筑,最远的地方,城堡右边,士气部对面,”铁蹄回答,并进行了补充说明,“士气部就是那个建有萍琪派气球停泊塔的建筑。”
在城堡右边,当然是这样。
灾厄拉着我们返航,飞向了纪念碑,我打开视觉强化魔法,他正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降落。纪念碑背面延展出一片还算完好、用金顶装饰的建筑群。建筑七零八落地倒在一片巨大的地头上,我觉得这里以前一定是一个公园。一条小河蜿蜒其间,水被污染成带状的粉色,终点处是一个城心湖。
“开始吧,伙计们,”灾厄呼唤,发现了一个地点,开始降落。我很感谢灾厄的警示,虽然我不能做什么事来鼓舞我们的士气。薇薇深吸一口气,很显然想在下降穿过粉雾的过程中憋住这口气。
我们落到了粉雾内部。
天空的浅粉色将夕阳转变成了一种完全异样的颜色,红和橘的色调偏移成一种病态、邪恶的颜色。“哇,”好吧,即使改变了计划,我们仍然需要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进出。
视觉强化魔法显示出一个地名,上传到了哔哔小马的自动地图里:塞拉斯蒂娅的天才独角兽学院。
一群亮点在视觉强化魔法指示盘上出现,并没有马上变成敌对的红点。灾厄拉着我们飞过两座最高的建筑屋顶,我转向那些亮点的方向。那些亮点来自其中一个建筑。我催促灾厄,让他飞近点。
“象牙塔(ivory tower):”当我们靠近那座具有金色洋葱式圆顶的高雅建筑时,视觉强化魔法标出了它的名字,“研究生学院(graduate studies)。”
象牙塔最高的一层楼有一扇华美的多层窗户。在超聚魔法打击的期间,逐渐增强的气压让窗户向内破裂,整座象牙塔也被粉雾填充。我们从旁经过时,我能向里看见曾是图书馆的地方,书本都被腐蚀殆尽。这座象牙塔也变成了粉雾淤积之地,我可以看见,稠密到接近固体的粉雾从下层房间里浮上来。
几个爬虫似的黑暗身影低头坐在图书馆里,时不时屈伸一下皮革翅膀,其中一个生物蜷缩在曾是巨大沙漏的破碎罩子里,酣然入睡。
一群龙,中心城尸鬼化的小龙。大概处于斯派克的年纪,我思考着,回想起自己被困在斯派克体内的那段记忆,想起了他那对翅膀的触感。我意识到,这些小龙可能是他的同胞,被困在没有发育完全的身体里,永远不会成长,永远不会死亡。这番图景拨动了我心中那根忧郁的琴弦。让我甚至更心凉的是,他们三个对应的亮点突然都变成了红色。
三条中心城小龙都站了起来,注视着我们飞过,展开翅膀让自己身体飞起来,追在了我们后面。
铁蹄立即做出反应,向天袭者号后窗冲去。
“等下,铁蹄!”我大喊一声,不知道自己行为是否明智,但我不想再犯“开第一枪”的错误,“薇薇,该你了!”
薇薇吐出之前憋的那口气,一跃而起,从我旁边经过时递过来一个古怪的神色。要么是在用无言的方法说着“早该如此”,要么对我先前想抢走小蝶记忆球一事耿耿于怀。
薇薇的角亮起柔和的光芒,铁蹄站在一旁,为她腾出位置。
“中心城的龙族,”她的声音向四周传开,庄严得有些夸张,“我们是渺小的小马旅客,和你们高大的姿容相比显得十分卑微,我们恳求你们允许我们经过你们的领地。我保证,我们的造访会很快结束,绝不过多打扰。”
“真的?”铁蹄低沉地说,语气挑明薇薇的交涉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不,”她小声的说。“不是真的,”她转向我,“我很抱歉,小皮……”
“食物!”其中一条龙咆哮。好吧,他们以小马为食!当然会吃小马,黄玉先生曾经也想准备这样的宴席。
“当然,”薇薇回答,“我不会打算不给过路费就私自经过你们的领地。”
说完,她飘出她在十马塔为我买的裙子。唯一的一条,我注意到,裙边织有漂亮的蓝宝石。
“很抱歉我只有这一件礼物,所以我不介意你们一起分享!”她把那件衣服从天袭者号后窗扔了出去,那三条龙很快就开始争夺那条宝石裙子。
薇薇转过身,微笑着提议:“让我们在他们夺完前先进去逛逛吧。”
天袭者号着陆的一瞬间,我跳了下来,飘着我们的补给品。我在符纹镇给泽妮思留下了生活必需品。灾厄解开了自己的背带。
“嘿,你们看,”灾厄说,指向了几个街区外的“巧蹄剪贴店(clip-clop’s clipboards)”废墟。“咱们返程时,也许能在那里停一停,”当我们都朝最近的建筑跑去时,他提议,“那里是个给天袭者号寻找烧蚀装甲板的完美地方!”
“千万不要分心……等等,什么?”我惊愕地朝灾厄眨眨眼。
“对!你难道没发现,写字板散落得到处都是吗?”灾厄飞在我们一旁问,“那些该死的写字板真的坚不可摧。”
老实说我并没有注意到。但毕竟,我搜刮垃圾不像灾厄那样彻底。无论如何,用写字板做装甲板?他一定在开玩笑。
“它们是由纯净、压缩的顽固元素(obstinatanium)构成的!”灾厄继续说,“就算是小麦金塔,也不能给它打穿任何洞。”
顽固元素?根本就没有这种……噢!我突然明白了。“当然了,新的一种元素,只是他们之后很快就停止从分层的顽固岩里提取了。”
“注意一下,”铁蹄低声咕噜,“苹果家族在顽固岩矿上具有垄断权。”
薇薇在后面追上我们,一脸迷惑。“我还以为他们是苹果农民呢,”她悄悄对飞在一旁的丧火说。
“什么,”灾厄说,“如果一些小马没有把所有顽固岩独揽下来,也许就不会耗尽所有的顽固岩了。”
“我想让你知道,阿杰并没有独占顽固岩,”铁蹄反驳,“她把自己蹄上有的资源都利用了出去。”
我眨眨眼,吃惊地张大了嘴。铁蹄刚刚是开了一个有关苹果杰克的玩笑吗?哇。【译注:这一段对话大意是,灾厄用词缀开了个玩笑,然后铁蹄接下他的套路,用比喻调侃苹果家族有时候会很犟,而阿杰尤其如此】
当我迈向建筑大门时,一股被毒咒的痛楚袭来,视觉强化魔法显示出建筑的名字时,也显示了医疗救助的警告。我感觉仿佛有个老虎钳正紧紧夹住我的角,视野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耳朵开始嗡嗡作响。
我磕磕绊绊向后退去,疼痛感立即消失了。“哇!”我喊了出来,伸出一只前蹄阻止后面其他马进入。我动作不够快,灾厄没有停下来,从右边飞了过去,砰的一声撞开了门。
门一打开,我就能听见静电噪声。灾厄落在通往大厅的半途,全身不断抽搐,他转向我们后,我能看见鲜血从他耳朵和眼角渗出。他的脸因为剧痛而扭曲,抬头对着我们上方的空气叫骂,意识到自己没有穿战斗鞍,我能清楚看见他流着血泪的眼睛猛地睁大,全身颤抖,他指着门叫了出来。“小皮,那里!”折膝倒地。
我冲进屋子里,从皮套里抽出小麦金塔,强忍着爆裂般的剧痛以及开始泛红的视野。我四处转身,很快就发现学校的公共广播,它位于一尊破碎的塞拉斯蒂娅雕像上方的墙上,那尊雕像在门的上方,从上往下俯视着我们。
砰!!
第一发子弹打空了,在广播旁边的墙上留下一个洞。我的视野情况极度恶化,没法使用自己的瞄准魔法。它并不能把广播作为目标,因为没有可供锁定的位置。
砰!!砰!!
我第二枪打烂了塞拉斯蒂娅雕像的脸,第三发子弹击中了广播,它伴随着一阵火花爆炸了。静电噪声一下子弱了下来,但依旧存在;剧痛也没有因此消失。这里至少还有一个广播!我四处扫视,但视野已经完全浸泡在一片红色之中,看不到任何东西。
耳朵里的轰鸣盖过了其他所有声音。我只能勉强听见自己周围的爆炸声,以及自己失去平衡倒下的声响,我的视线开始变黑。
刹那间,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耳鸣弱化,头痛也大幅减弱。其他小马在我后面冲了进来,在一片烟雾和碎片的残骸中,铁蹄用榴弹机枪轰击了大厅上方的墙面,直到静电噪声停止。
我呻吟着,缓慢站了起来,擦掉眼旁的血。
“现在有新的麻烦了,”薇薇告诉我,声音听起来很奇怪,仿佛很遥远。我向她眨眨眼,试图将自己视野变得清晰,然后看向她指的入口。
一面法术护盾在门外降下。很显然,在塞拉斯蒂娅私有学院的大厅里开枪,触发了这里的防御机制。
我们到达了三楼,发现通向另一层的楼梯已经塌陷,不得不轰穿教室到达对面的楼梯。我避免走弯路的计划一开始就受到了挫败。
我推开门,检查视觉强化魔法是否发现敌对生物,然后再进入教室。这座建筑有些老旧,但万幸的是里面没有粉雾,让我们可以十分谨慎地行进。我们这样做是因为,我们自己觉得最顶层会有管理员的办公室,里面会有可以关掉把我们困在里面的魔法护盾的终端机。至少,这是我们根据装饰大厅背墙的地图得出的假设——塔顶有个巨大的空间,那张地图在铁蹄的榴弹轰击下已经所剩无几。
即使面临腐败的现状,这个房间仍然比中心城其他建筑规格更高,也更耀眼——墙内镶有金银细丝、腐烂的旗帜,用大理石饰面砖做成的深浅不一的蓝色棋盘状破碎地板。
我驻足凝望,看着地球仪倒在角落里,一块大陆的图案开始从表面剥落。很奇怪,我一直都认为小马国是平的。我向四周望去,这里上的最后一节课显然是天文课,因为黑板上还留有太阳和月亮环绕我们这个世界的单向轨道图解(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
这是在二号避难厩没有的课程。我们只会学习机械学和机器马学,还有神秘科学和魔法工艺。我曾思考过塞拉斯蒂娅降下太阳后,它会去那里,想象过太阳也许藏在了我们的下方,有可能趁此机会打个盹儿。如果这幅图解是对的话,塞拉斯蒂娅是将太阳送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半去了,让其他地方迎来白昼。我很想知道,那里是不是就是斑马生活的遥远大陆?是不是巨龙的故乡?是不是意味着梦魇之月曾将他们的故土置于永恒的白昼,慢慢地烤焦他们?而且……天马偶尔还能看见日月同辉,现在的世界是多么混乱啊?
“难以置信,”薇薇幽幽地说。
我转过身,发现我不是唯一一只被房间内容吸引的小马。薇薇沿着黑板对面一排一排爬升的椅子边的台阶跑去。最顶上,接近另一个门廊的地方有几幅海报,薇薇盯着其中一幅海报,海报上的图像是一只小雌驹用魔法撑起一面法术护盾,把她和自己的家属保护起来,一只有恶魔般面孔的斑马用鱼竿绑着一捆炸弹从上往下指着她。
“他们居然教孩子用自己的魔法护盾在超聚魔法打击中保护自己!”薇薇跺了跺蹄。海报上,我了解到护盾法术是课程中教给有能力学习的独角兽的第一批魔法之一。“他们也许还被教导,要躲在自己的课桌下面。”
“额,薇薇,这房间没有什么课桌,”灾厄指出。
薇薇转过身,看着一排排凳子和讲台,视野里并没有一张桌子。她叹了口气,“这不是重点。”
“也许塞拉斯蒂娅仅仅只是不想吓到他们?”我提出自己的观点。可以想象,比起让孩子感到自己孤立无助,欺骗他们,让他们相信自己可以采取措施来保护自己,会是更善良的行为。
或者我这种信念只是来源于堕落的善良?
我小声咕噜,暗自厌恶着崔克茜。
红点开始在视觉强化魔法指示盘上显现,数目有好几个,聚集在靠近薇薇的门背后。
“薇薇!”我小声叫道,打蹄势叫她靠近我,用蹄子指着门警示她。灾厄现在穿着战斗鞍,飞在前面挡住那扇门。我小声祈祷塞拉斯蒂娅的保佑,又为刚刚打碎她的脸而道歉。
门开了,我感觉整只马都变得麻木了。
是一只幼小的中心城尸鬼化的独角兽,她的校服融进了血肉之中。还有几只在她身后,都是幼驹,被囚禁在无尽的课程和考试中……直到他们注意到了我们,空气中充满比我想象中还要可怕上千倍的声音——一种用孩童悦耳的嗓音发出的无言但又充满恐怖侵略性的可怕声响。
不,仁慈的塞拉斯蒂娅在上。
我僵住了,视线锁定在了那些孩子身上,我……我没法下蹄。
灾厄开枪了,一对子弹从战斗鞍上射出,打进了一只小雌驹的脑袋,她大部分脑浆溅到了那张“记得使用你的魔法护盾”海报上。他转过头,大吼:“你们还在等什么!?”
我明白他们不是真正意义的小孩。我知道,他们充其量只是狂暴的猛兽,如果不选择逃跑或战斗,他们会杀掉我们,但我身体抵触这么做。
灾厄再次开枪。在我旁边,薇薇向一只小雄驹释放了麻醉魔法,却发现对他完全不起作用。就连铁蹄看起来都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我听到了他导弹发射器运转的声音。
呼哧——轰隆!!!
两发火箭弹向上发射了出去,打在了天花板上,大块天花板如雨一样砸下来,砸中了下面的那些生物(孩子!),还夹杂着半排楼上教室的椅子。我向后退了一小步,此时两只小雄驹和一只小雌驹被压在砸下来的天花板下面,我脑袋里的小马病态地想知道,那些小马现在是被杀掉了,还是我们仅仅只是阻碍了一下他们,尽管那些红点已经从指示盘上消失。
“小皮,”铁蹄命令,“把我们从这里送上去。”送上去……从这里?我感觉脑袋一片空白。
“现在!”他大吼一声,我从恍惚的状态中惊醒过来。灾厄一下子越过我的身体,开枪击中了一只正穿过那扇门、跳过碎石堆朝我们扑过来的中心城僵尸,子弹击中了他的肋部,把他击退到椅子旁边。我在我们周围展开飘浮力场,把我们飘起来穿过了天花板。
身后,我听见了一种险恶而扭曲的噪音,表明一个倒下的“粉雾之子”正在重新站起来,被赋予了充满邪术的生命。
我把头伸出教室,向走廊两边望了望,一直警惕僵尸小孩的出现,但视觉强化魔法上没有敌对的亮点出现。我不敢保证他们是否在尝试来到这一层楼,或者在看不到听不到我们后就已经停止了追赶——字面意思上的“眼不见,心不烦”。
这条走廊有新的威胁。这里充满了粉雾,粉雾在天花板通风栅处变得更浓密,我只能勉强辨别出栅栏后面的风扇,粉雾和金属杆融合扭曲在一起。粉雾较浓的区域看起来并不是很大,但在缓慢扩张。
“铁蹄,”我指示,关上了门,“我们需要你去前面侦察一下,找到另一条最近的路,通到没有粉雾的区域。”
铁骑卫放逐者点点头。我把门开得够宽,让他能够快速跑出去,又重新关上它。
“嘿,小皮,”灾厄说,声音小得像耳语一样,“咱很确定附近有栋大楼就是魔法部。咱觉得咱们应该突击进去,搜刮一些合适的魔能武器,以防不得不再次面对一群中心城尸鬼。”
“又来了,”我叹了口气,暗自呻吟,强迫自己不要以蹄掩面。
“魔能武器比咱们现在蹄上的武器能容易对付中心城尸鬼,呃,除开铁蹄的武器,”灾厄进一步阐述,“不应该每次面对怪物时,都依赖铁蹄击垮天花板。”
“正因如此,”薇薇插嘴,“我们需要停下来前往和平部。穿过街就到了,我们肯定需要药物补给,尤其之后很可能会和天角兽战斗。”
我们当然会。
我转向他们:“听着,我们在这里观光的时间越久,行动就会变得越拖沓越危险。我们在第一栋大楼里待的时间就已经超过了我预计的长度。”
“所以我们有更多理由在自己还有能力行动的时候搜寻药物补给,你知道,和平部某个地方一定有补给。”
我点点头,“某个地方,这就是问题。我们不可能只在那里短暂逗留一下,你们没马会这么认为。我们只会在那些建筑里进行更久的探索。”
薇薇点点头:“我很清楚,也知道很危险,但我担心……”
“不,你只是想看一眼小蝶的部门而已。”
薇薇向后退了一小步,摆出一副伤心的样子,然而我的态度很坚决。
“好吧好吧,我确实想,但我也确实很担心,”她坚持说,“很担心铁蹄。”
“铁蹄?”灾厄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会担心他?那个家伙在什么环境里都能活下来,甚至末日也行。”
薇薇翻了翻白眼:“他确实是能永生,但并不是无懈可击的。那套动力装甲也许会自动修复,但我们怎么知道里面的铁蹄没有问题呢?唯一可以治疗尸鬼的东西就是辐射和治疗药剂,他那套装甲就能自动供药,但是,他最后一次补充自己药物库存已经是二十九号避难厩的事了,之后还被反坦克弹射中过,被击退了很长的距离,还经历了斑马镇的一切!”
“听着,薇薇,如果铁蹄有困难,他会告诉我们,”灾厄说道。
“真的会吗”薇薇反问。我发现自己陷入了纠结之中,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个朋友的旧病复发了——是薇薇的过度担心还是铁蹄固执的自我封闭。
我怀疑这就是薇薇先前所说的铁蹄面临着“另一个问题”。我不能责备她这么关心铁蹄。最好的情况,她也只是一个被拒绝检查病患状况的医生,但废土并不总有最好的情况。我已经开始责备自己居然觉得铁蹄的忍耐是理所当然的了。
“好吧,但他去过软糖之家,那里可有大量辐射,”灾厄说。
“但是也是在他被射中前,”薇薇提醒天马,“之后,你回去的时间也仅够接应我和丧火。”
“见鬼,”灾厄在帽下擦了擦额头,“咱觉得你说到点子上了。”灾厄转向我建议,“小皮,咱觉得你该检查一下他的装甲,顺便诊断一下咱们朋友现在的健康状况。就咱们所知,那层钢皮里面,他很可能已经伤痕累累。”
我看向那扇门,希望铁蹄已经侦察完回来了,“好吧,和平部和魔法部,但只是快速搜寻一下,得到想要的东西后立马离开,这是个有目标的任务,不是什么观光游览。”
他们都点点头。
然后薇薇继续补充:“实际上,我还希望我们能瞧一瞧女神们的城堡……”
我将脸埋进双蹄中,“不行!”
我喘了口气,用力踩着储藏室的架子,几个清洁剂罐子砸在我的头上,我艰难地呼吸空气,心脏在胸腔里拼命挣扎。
薇薇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她猛地关上背后的门,撞到了铁蹄身上,在铁蹄和灾厄靠着的工作台之间来回打转,跪倒在地。“我简直无法想象,你们之前居然对自己做过这种事!”她略带可怜地喘着气。
薇薇开始喝下治疗药水。
“派出所下方更糟糕,”灾厄小声抱怨,一口喝掉自己的治疗药水,“不然你以为咱为什么觉得炸掉锅炉是更好的选择。”
薇薇虚弱地呻吟,“请原谅”。她把治疗药水飘到唇边,贪婪地大口大口喝着。
我闭上眼,喝着薇薇递过来的治疗药水,等待药效开始护理被粉雾侵蚀的身体。薇薇递来第二瓶药水,我现在开始意识到,探索和平部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虚弱地扭动自己身体,朝铁蹄靠近。“躺下,士兵,”我命令,浑身疼得厉害,不打算和他跳什么友谊和礼貌所需的交际舞了。
铁蹄没有问什么,按我要求摆好姿势,无意中用铁皮尾巴撞倒了一排活塞。我从鞍包里拿出一个工具,将哔哔小马和他装甲连在一起,开始诊断。铁蹄对这种侵犯隐私的行为明显流露出不满,但并没有移动,也没有抱怨。
当哔哔小马通过视觉强化魔法开始显示药物短缺的警告时,我脑袋里的小马开始慌乱起来。我试图让脑袋里的那只小马冷静下来,删掉了可能是错误的警报——哔哔小马药物协助魔法的标准是不适用于尸鬼的,对中心城尸鬼来说,他们身体机能就算弱得多也是正常的。我希望自己能拥有薇薇那样对药物的理解能力,尽管考虑到她对尸鬼的反应,可能没有太大的帮助。
但有一件事我可以打包票,铁蹄动力装甲里的药物已经完全耗尽,显然在斑马镇某个地方就已经用完了。这只雄马能继续行动,完全依赖镇痛剂和一些战斗药品,而这类药物也差不多快消耗完了。用完后,他又打算怎么办呢?
见鬼,他一条腿多处断裂。这套动力装甲现在就像石膏一样支撑着他的腿。
“一点都不好,”我严厉地告诉他,感觉自己像披着薇薇的外皮一样,他什么也没有回答,“如果你陷入了这样的麻烦,该告诉我们的!”
“我没事,”他最终还是开口说,但我注意到他开口时并没有看着我。
最糟糕的是,他很有可能在自己永久死亡前都不会重新补充自己的装甲。迟早,他将会忍受纯粹的痛苦。现在镇痛剂还能缓解绝大部分疼痛,但也不是全部,而它们在不久后也会被耗尽。
看起来像自我惩罚,也许是因为马林大桥上发生的事,或者是因为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创伤和悔恨因重访斑马镇而重新显现了出来。
我只能知道,当镇痛剂停止供应后,剧烈的疼痛会牵制住他的行动,让我们都处于危险之中,这也是我觉得他能听得进去并全盘妥协的论点,但还是有些无情自私。铁蹄是我们的朋友,他理应得到我们更好的照顾。我需要说些话来表明我们关心他,这些话在他听来,也还要具有说服力才行。
我向薇薇寻求帮助,但是最终话题还是回到了我们就小蝶记忆球一事产生的争吵中。薇薇在逃避,铁蹄在自虐……我看向灾厄,希望他能够做些什么。灾厄看起来很好……但在深入了解前,铁蹄看起来也很好。
至少泽妮思很正常,对吗?不……泽妮思从来都不正常。在她经历过那些事之后,如果她的世界里还存在一种“好”,甚至有一丁点像我们自己定义的“好”的概念的话,我都会感到惊讶。她被僵尸咬时歇斯底里的景象依旧历历在目,但至少她在慢慢变好,我这么想,至少不是变得更糟。尽管在我们离开时,泽妮思任然没有承认自己是泽菲儿的母亲。仅仅只是因为泽妮思是只斑马吗?或者是个警示标志,有什么事是我没有考虑到的?
铁蹄重新站起来,把哔哔小马和动力装甲间的连接断开了,“我要出去走走。”
“去哪儿?”
“外面,”他回答说,“找下一间没有粉雾的房间。”
薇薇升起魔法护盾,闪烁的魔法光幕阻断了走廊,三只幼年小龙猛烈撞击护盾。那些尚未长出翅膀的幼小生物对着魔法护盾一阵咆哮狂抓,眼睛闪着血怒,脸颊因狂怒而扭曲。
“噢,他们看上去不可爱吗?”薇薇轻声说,从我们所有小马口中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咱们有更大的麻烦了,”灾厄警告,我转过身。
走廊尽头的另一边,几个中心城幼驹尸鬼从楼梯间走出。带头的小雌驹背上还有一只被粉雾侵染的幼年小龙。
我看着小雌驹,目光转移到……
“小皮,你在看什么?”
我感到了极度的恐惧,嘘声说:“看她的可爱标志!”那只学龄雌驹的校服破烂处,能清楚看到一团暗粉色,装饰在粉雾之子的侧臀上。
我对其中代表的含义犹豫不决。那个孩子在超聚魔法打击后得到了自己的可爱标志,在自己“死”后。粉雾把那只可怜的小雌驹变成不死的怪物就已经够可怕了,但不知怎么回事,还在不断扭曲侵蚀她,以至于偷走了本应使她变得与众不同的东西……并用它自己的图像来取代……这样就莫名变得更加残忍,更加可憎。
那个可怕的孩子低下了头,独角发出剧烈的粉色光芒。一缕粉雾从闪闪发亮的独角向周围的空气喷薄而出。
那条幼年小龙从她背上跳下,向我们这里攻来,小爪子撕碎了走廊里的地毯。
一对子弹伴随着呼啸声从灾厄战斗鞍里射出,幼年小龙的身体像布娃娃一样飞撞在了墙壁上。片刻后,妖异的粉雾开始向我们袭来。我立刻开始头晕目眩,头部的疼痛剧烈增强。我跌跌撞撞后退几步,竭力避开粉雾,但只撞在了薇薇的魔法护盾上。我们身后三条小龙发出了渴求的嗥叫。
“你们……”,灾厄咳嗽起来,“你们……都出了什么问题?”天马跌到在地上,粉雾开始侵入他的体内,他没法再保持飞行,盲目朝粉雾开枪,“它们……不是,真正的小孩!”
我能听见被粉雾摧残的孩子在走廊里向我们奔来的声音。我仅能看见的,是一团黑与粉的融合, 视线边缘开始变得模糊。视觉强化魔法指示盘除了一大片红色,什么都没有。每次呼吸似乎都让我的肺进一步枯萎,让我艰难无比地吸入正常呼吸量一半的空气。
薇薇倒在我的身旁,护盾开始瓦解。其中一只怪物朝我扑来,爪子抓着我的护甲,深深挖进我的肉体中,它的牙齿刺入我的鬃毛,想要撕碎我的后颈。
铁蹄在走廊里开火了。我被近距离爆炸的震荡波和弹片波及,蜷缩成一团。爆炸声使耳朵嗡嗡作响,我的方向感和平衡感都见鬼去了。但是冲击也让粉雾变薄了不少,我的感官正被扭曲,我心里觉得它们都开始被腐蚀了,但脑袋变得明朗了一些,足以让我集中精力。我飘出小麦金塔,指向那个啃咬我后颈的小怪物,开了枪。
我感到那个生物从背上掉了下来。可怜的家伙,本该有机会成长,成为一条真正的巨龙的。
薇薇蜷成一团,哭泣着。另外两个小怪物正想吃掉她。她身体就像一块薄布一样,满是流血的抓痕。我开了两枪,把它们从薇薇身上打下来,自己又倒在了地上。不知怎么,很可怕的是,对我而言,射杀那些生物比那些以孩子模样出现的怪物要容易得多。
视觉强化魔法闪烁着医疗警告,就算粉雾变稀,也正在杀了我。我需要在自己内脏器官枯萎之前离开这里。我用魔法裹住薇薇,以腿和肺允许的最大速度跑着……蹒跚地跑着……竭力逃离粉雾。
在我身后,灾厄再次开枪,转过来跟着我们,奔跑时摔了一个跟头。灾厄先前射翻的那条幼龙眼睛开始闪光,空气中充满刺耳的噪音,它开始咆哮。
“快到楼顶去,”我们苹果骑卫对身后的我们说,“我会把它们牵制在这里。”一个都别想通过这里。
“我们喝光了最后的治疗药水,”薇薇轻声提示,眼里泛着泪光。我呻吟着,喝下了她递过来的药水。我们甚至还没有抵达政部大道!“我几乎都还没补充一下铁蹄动力装甲里的药物。”
薇薇身上的红色伤口在我注视下慢慢愈合,她看上去没有被玷污,但仍然沾满了自己的血。她消沉地摇晃身体,蜷缩在灾厄身旁,倒在房间中央的大床上。
这个宽大的圆形房间没有窗户,但这里的壁炉和斜槽都让粉雾有机可乘。幸运的是。一个神奇的换气魔法阻止了粉雾侵入这里,这里的空气只有一丝淡淡的粉色。只要我们没有马在这里睡着,这种程度的粉雾是可以生存的。
管理员的房间曾经很漂亮,是一个以庄重的紫罗兰色和蓝色为主题的房间,墙上挂着一幅云彩挂画,每一件家具都十分精致华美。美丽之魂依旧留在被腐蚀的地毯、床铺和挂毯里。一个金色的卷轴状书架靠在一堵墙上,书架上堆满腐烂的书和卷轴融解后的残留物。中央睡床的旁边是另一个金色展台,展台装着一台终端机,屏幕发着柔和的光。
这房间的门锁是我遇过的最困难的锁之一,我预计那台终端机的难度也丝毫不亚于门锁。
“这完全不对,”薇薇哽咽地说,靠在灾厄身旁,“那些孩子……那些小龙……”灾厄用翅膀抱住她,薇薇又一次痛哭起来。“他们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这……不公平!”
这可比“不公平”糟多了,简直就是邪恶。
我感到一股汹涌的怒火在跃动的心中酝酿,但却没有可以撒气的对象。我可不能对着受害者撒气,而且那些制造并使用了超聚魔法的斑马(也有可能是小马)早就已经死了。不,我是在对着粉雾本身狂怒!它怎么敢这样干!
我开始踢东西,试图集中精力,不想把自己挫败发泄在终端机上,以免犯错后被禁止访问。
“小皮……”薇薇轻轻地说,“如果……如果这里的超聚魔法仍然在运作……仍然不断产出那些毒雾……”说到这里,她闭上了双眼,颤抖的声线最终还是充满了决心,“我们需要阻止它。”
我点点头。
终端机的密码是“救赎”。
<-=======ooo苹果记忆球ooo=======->
我宿主正检查着自己的表,小的指针指向七,而大的指针只走到这个小时的几分钟。现在就算不是凌晨,也至少是午夜后几个小时之内。我无法知道确切的时间——走廊全是冰冷的灰色金属,没有窗户……但感觉就像夜晚。
后面传来的轻柔钟声吸引了宿主的注意力。电梯门打开时,他转过身,里面的广播正播放着派对音乐。电梯似乎是空的。
我的宿主走开了,小心翼翼观察四周。电梯门关上了,切断了音乐声。当电梯开始下降时,我只能勉强听见轻柔的嗡嗡声。
我的宿主看了看左边。空荡荡的走廊,没有一扇门,尽头是保险库沉重的铁门。他向右看去。一面发着蓝光的魔法力场在一扇铁门前闪闪发光。远处的房间里充满嗡嗡作响的超级计算机。
“很抱歉迟到,”一个带着异域口音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听起来有点低沉。斑马拉下兜帽,脑袋首先露了出来,然后全身也显现出来,“无意让你烦扰。”
我感觉到宿主的双唇紧贴在一起。“没事,泽科拉,但你最好动作快点。现在警卫随时都有可能巡逻到这儿。时机一到,我们会降下护盾,但只会降四分钟。你得进去,拿到数据,然后离开。”我转过头,从自己安保制服的口袋中掏出钥匙,“这能让你通过大门,你知道自己在找哪个系统,对吧?”
泽科拉点点头。脸上流露出一丝悲伤的神色:“我想问是否值得如此?因为小马性命会因此丧失。”
我感觉宿主皱了皱眉:“如果我们想结束这场战争,就必须愿意做出牺牲。你在这里取得的成就会让凯撒信任你,将让你有机会接近他。”
我宿主后退了几步:“如果成功的话,当斑马袭击武器工厂的时候,他们在设计图保护措施上安排的员工数目将会最少。”宿主的表情从皱眉变成了痛苦:“不幸的是,我们有个小问题。”
泽科拉抬起一边的眉毛。
“他们安装了一种新型的宝石探测器,来自印象部的技术。那种设备可以检测斑马的护符,例如你的斗篷,也不是常规安全系统的一部分,所以我们没法在不触动警报的情况下关掉它。在你进入前,你需要把自己斗篷脱掉。”
“一旦进入那里,我就无需它的协助,会把它给你看护,”泽科拉从斗篷里钻出来,只带着一个挎包。她没有戴着我之前在她身上看见的金环,这让她看上去异常赤裸。
蓝色能量的魔法护盾突然中止了。
我的宿主深吸一口气:“快点,把我击倒,用力!”
泽科拉一个急转身,给了我宿主一蹶子。一只蹄子正好击在他的胸腔上,至少打裂了一根肋骨。另一只蹄子深深刺入了他脖子的软组织里。
我瘫倒在地,重重地喘息,挣扎着吸入空气,泽科拉瞪大眼睛。很显然,她并没有打算一击致命。
我的宿主向她挥蹄示意,一边咳嗽,一边挣扎着保持清醒。泽科拉向大厅尽头飞奔而去。我听见她解开门锁,把门推开了,我的视野变得模糊起来。
我瘫坐在这里,呼吸越来越困难,空气挣扎着穿过我的喉咙,进入我的胸膛。
我听到身后的报鸣声。电梯门开了,一只穿着燕尾服的苹果绿雄驹走了出来,他环顾四周,是苹果快餐。
他一见到我就瞪大了双眼,又眯了起来,捡起旁边被丢弃的斑马斗篷。“妈的!我就知道有哪里不对劲!”他抬起头,观察着敞开的大门和关闭的魔法护盾。“坚持住,伙计!我会……”
苹果快餐僵住了,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泽科拉此时已经下好了计算机的数据,开始调头回来了。
“你!”
泽科拉停下脚步,苹果快餐已经摆出战斗姿势。
“你!!”苹果快餐吼道,声音里带着狂怒。
“苹果快餐……?”泽科拉说,这次没有押韵,她的双眼瞪得越来越大。
“她信任你!让你进了我们屋子!你却背叛了她!”苹果快餐慢慢向前逼近,“我对你敞开心扉,是因为她想让我这样。我甚至开始相信你,欣赏你……一只斑马!我,怎么,会,这么,蠢!”
“苹……苹果……”我的宿主喘着气,举起一只蹄子,“不要……”但我几乎发不出声音。我,我们挣扎着站起来,但蹄子不起作用。我意识到我们真的快死了。
“她把你当朋友,你却伤透了她的心!“苹果快餐怒吼。电光石火之间,我明白了,这就是让他受到创伤的缘由。我想起自己告诉铁蹄泽科拉的真相后,他当场否决,但接下来还是痛苦地接受了。
关于我在星克镇的狂怒,铁蹄曾这么对灾厄说:我希望她在冷血的深思熟虑后再杀掉那些怪物。让他深感痛苦的并不是杀戮,而是蒙蔽了双眼的怒火。
“现在,偏偏在今晚,你回来了,还要再伤害她一次!?”
泽科拉卑躬屈膝地蹲了下来。“你抓到我了,我不反抗,”她喃喃地说,“今晚我会成为你的囚犯。”
苹果快餐弯下腰,身体不断颤抖。尖叫着,怒吼着:“不!泽科拉,你的死期到了。我拒绝逮捕!“
不,不,铁蹄,别这样干。
他向着泽科拉猛冲过去。她没有尝试躲闪,第一次没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也没有。
黑暗开始渗到我宿主视野的边缘,他开始浑身颤抖。与呼吸的斗争变得越来越艰难,而他输掉了。他全身上下虚弱无比,仿佛自己身体在很遥远的地方。我甚至完全没有感觉到电梯的嗡嗡声,但听到了电梯的提示音。当门滑开时,一首异常熟悉的旋律飘进了走廊。
“……how can i shield you from the horror and the lies”
“……我该如何保护你,让你远离恐怖与谎言之伤?”
“when all that once held meaning is shattered,ruined,bleeding”
“当一切都已被世界淡忘。”
“and the whispers in the darkness tell me we won’t survive”
“暗夜中的低语,似乎诉说我们终将死亡。”
我第一次在铁蹄的棚屋里遇见他时,屋子里播放的就是这首歌,让他魂思梦萦的歌。
我的宿主又挣扎了一次,想站起来,想调动自己任何一个还可以移动的身体部位。我们再也不能吸入更多的空气了。
走廊里,我看到泽科拉反击着,试图保护自己。苹果快餐躲避她的踢击,用自己的蹄子殴打地上的泽科拉,重重将她的身体击飞,摔到墙上。泽科拉扑通一声砸在墙上,落到地上时拖出一道血痕。
电梯里传来一个非常熟悉,但此时却显得异常恐怖的声音:“好吧,咱知道那个小伙子打算今晚求婚,但如果仅仅因为铁蹄中士变成了冷蹄中士,就不放咱们歌的话……”
不!不不不不不不!
不要从电梯里出来,苹果杰克!不要看见!这会给你留下深深的创伤。
我们一直在努力修补我们之间的关系,铁蹄曾告诉过我,即使那天晚上她目睹了我的黑暗面。不是“了解”,而是“目睹”。
苹果杰克,穿着一件明显是瑞瑞做的黑色小礼服,走出了电梯。她向右看了看,看见一间空的大厅,尽头是保险库的大门,然后便向左看去。
她瞪大了双眼,瞳孔急速扩张,看到苹果快餐满身血迹,站在泽科拉血淋淋的尸体上,他的躯干随着每一次喘气起起伏伏。
<-=======ooo ooo=======->
“从考试大楼地下室到皇家金库有一条秘密通道?”当我们向塞拉斯蒂娅纪念碑飞奔而去时,铁蹄疑惑地问,我们大部分武器和物资都飘在我的身后。
“对!咱也不理解为什么,金库看上去是没马愿意修秘密通道的地方,”灾厄回复,在我们身旁滑翔,“但那台终端机上的地图就是这么显示的。”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们,我已经知道自己踏入了谁的办公室,成功破解了谁的终端,而薇薇和灾厄甚至还在她的床上躺过!
在她的妹妹露娜登上宝座后……在幼角岭的大屠杀后……她在自己学校里待的时间比城堡更久。
我们到达纪念碑时,放慢了脚步,多数天角兽都在远处的政部大道上,但视觉强化魔法监测到了需要提防的敌对目标,就算在光芒即将褪去的黄昏,我们也需要小心翼翼地潜行。
塞拉斯蒂娅纪念碑十分宏伟,就算经历了几个世纪的风雨,结构部分脱落,露出了少许骨架,它也仍旧气派如故。我停下来,敬畏地凝视,在它面前鞠躬,向女神祈祷
我听到了静电噪声,声音渐渐变大。
一个机械精灵从纪念碑前方向这里靠近,广播放着白噪声和妖异的死亡。我的视野渐渐模糊,脑袋开始隐隐作痛,已经是那一晚的第无数次。我们正处于影响范围的边缘,大家连忙后退,以避免被吞噬。
我的攻击对粉雾创造的僵尸和尸鬼完全无力,攻击天角兽也几乎没用,但这是一个我能独自处理的威胁。因为我是唯一一只拥有远程消音武器的小马。
我飘出斑马步枪,凝视着瞄准镜,依靠视觉强化魔法上显示的“友好”光点来瞄准那个渐渐接近的机械精灵,等着它慢慢飘到我的瞄准范围内……
扑哧,扑哧,扑哧。
那个机械精灵掉落在地,内部电路燃烧起来,广播随着一阵臭氧的泄漏消失。我们快速从旁经过,没有理会那些碎片。
好吧,大多数马都没有理会。灾厄把碎片捡了起来,递给铁蹄,还记得铁骑卫装甲是用这些材料来自动修复的。
塞拉斯蒂娅学院外的场地令马如释重负地空无一物。粉雾袭来时,外面的小马都逃到了建筑里的安全地带,但那些建筑已被证明相当不安全。
当我们绕过塞拉斯蒂娅纪念碑一个巨大的翅膀时,我们看到了政部大道,那里情况并没有丝毫好转。地上到处都是骷髅。像黑色的野草一样伸出地面。当粉雾吞噬公园时,里面挤满了小马。
……一具雄驹骸骨,领结和衣领已永久融为脖子上的一部分……
……一辆婴儿车的扭曲框架和一具天马宝宝的骨架融在一起,婴儿母亲的半截身体已经陷入附近的鹅卵石小径里……
……一只雌驹以一种非常奇特的方式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她的骨架现在融在长凳上,将她永远地固定在那个姿势上……
……两只小马在一个永恒的拥抱中融为一体,头骨面朝着那团恐怖的粉色迷雾袭来的方向,爱情和生命的双生火焰均被扑灭殆尽……
“太过分了,”薇薇呻吟,惊恐地倒抽冷气,猛地停下来盯着我们前方。
和平部,小蝶政部的中心城总部修建在一个茂密的小树林里。两百年前,这里拥有令马心旷神怡、充满自然之美的景象。但粉雾毁掉了那些树,把它们变成了扭曲而黑暗的恐怖存在,整座建筑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鬼屋。
各种小物件散落在环绕着和平部的鹅卵石小径以及死气沉沉的花架周围——剪刀、烟灰缸、金属画框——各种物件从房间破碎的窗户里伸出一部分。一台终端机的碎片躺在前门的台阶上。一只陶瓷蝴蝶碎成了六块,散落在一排树篱上。
我们向前移动时,薇薇犹豫了,“我……我不觉得还想进去看看了,我不想知道这剧毒的地方对小蝶做了什么。”
薇薇停下脚步,看着角落里一个模型布景:小蝶坐在森林中,被一群温和的动物围绕。我能猜到她正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打碎展览柜,偷走里面幼驹大小的小蝶模型,私藏起来。
“你还好吗?”
“我……我不能把她从她的森林朋友身边带走,”薇薇轻声说。
和平部的内部结构受到了极大的破坏,大部分构成外墙的树木在暴死的痛苦中扭曲。粉雾渗透到了所有地方,除了最里面的房间。更让我们沮丧的是,中心城总部似乎不是进行医疗研究的地方,这里更像是一个公众前台,以及其他和平部设施的行政中心。我们觉得自己的药物搜寻行动要无功而返了。
唯一的好处是,和平部目前还没有袭击我们的东西,这里只有无边的死寂。
我接近一扇双门,轻轻用鼻子推开。我回头看着薇薇,她一脸沮丧地呜咽。
曾经是礼堂的大房间里弥漫着一层深粉色薄雾。一排排腐烂的座椅面朝着荒废的舞台,舞台上方悬挂着被粉雾腐蚀的帷幕。那些由树木组成的墙体都变得焦黑腐烂,了无生机。
薇薇莫名其妙从我身边挤过,进入了那充满毒气的房间里。
“薇薇!你在干什么,姑娘?快出来!”
薇薇没有理会我们,冲了过去,跳上了舞台。我看到她落地时身子晃了一下,粉雾开始向她袭去。我对着她大声呼喊,叫她回来。丧火也在我旁边尖鸣,呼唤着自己亲爱的薇薇。
“他妈的,她究竟想干嘛?”灾厄质问。
薇薇跌跌撞撞转过身,站到了演讲台后面,把一只蹄子放在上面,讲台随着她的接触四分五裂。我能听到她在啜泣,这礼堂有着绝佳的传音结构。
我目睹她站在那个舞台上,背着自己黄色的医疗箱,猛然意识到这里不是什么普通的礼堂,那个也不是什么普通的舞台。
“额……大家好?”薇薇温顺地说,重述着记忆中的片段,“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能不能集中一下注意?”
公主在上!
“小皮,咱这就把她抱回来!”
“谢谢……”薇薇继续说,“现在……呃……我知道在座各位真的都很忙,所以我尽量不占用你们太多时间。”
“灾厄,等等!”我说道,举起一只蹄子。丧火在粉雾边缘盘旋,发出激烈的鸣叫。
“等?”他猛地转身看向我,“她失去理智了!如果再多等一会,她会死在那里。”
我集中注意力,用魔法包住薇薇。“我会把她带出来……只是……我觉得她可能需要这么做?”她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件事,我说不清到底是在宣泄情感还是陷入了精神分裂。
“需要做什么?”灾厄询问。
丧火没有等待,野火凤凰凌空俯冲入毒雾之中,飞向了薇薇。
在我们对话之外,薇薇继续着她的演讲,口吻完美契合小蝶:“露娜公主交给我们……应该是……她允许我们……启动一个新的项目。”薇薇顿了顿,看了看面前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听众,丧火飞到她的前蹄上,使劲蹭着,竭力用身体推她移动。
“糟透了,”铁蹄告诉我。
薇薇略微瑟缩了一下:“求你们了……没事的。我知道我们都已经超负荷工作了,每一位的工作都已经非常繁重了……而你们干得都很出色。”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最温暖的微笑。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灾厄抱怨。
丧火开始咳嗽起来。我扩大了自己的魔法范围,把她也包裹在里面,我感到压力剧增。她真需要这样做吗?如果我把她硬生生拉出来,她会不会原谅我阻止她这么做?有关系吗?
“但是……这真的很重要。我已经和露娜公主谈过了,而且……”薇薇折膝倒地,咳嗽着,声音随着急促的呼吸而变得越来越小,“而且我真的真的很想做这个计划,我完全……”她又一次咳嗽起来,“……支持,而且我真心希望你们也支持。这场糟糕可怕的战争已经持续得太久了,也伤害了太多的小马。”
我能从薇薇虚弱的声音中听到一丝伤感和悲痛。宽厚仁慈的塞拉斯蒂娅在上,我能看见她的泪水!
“够了!”灾厄大吼一声,“小皮,把她带出来,现在!”
我点点头,挤掉了自己的眼泪。“愿你的言语传到塞拉斯蒂娅的耳边,”我低声说,举起薇薇,把我的朋友飘出了那片毒雾。
薇薇只能勉强移动身体,远远不能走路,就算我喂了她治疗药水也不行。我们把她留给丧火和铁蹄照顾。
“介不介意告诉我,刚刚是什么情况?”灾厄怒气冲冲地说,他飞着和我穿过迷宫一般的办公室隔间。
“小蝶的记忆水晶球,”我告诉他,听到了一阵嘎吱作响的声音,感到左前蹄一阵剧痛。向下看,我看见自己踩到了某种小型生物的遗骸。我停下脚步,靠在一堵立方体的墙壁上,用魔法从蹄上拔出一根刺状的碎骨,上面沾满鲜血。这层楼里到处都是零散的小碎骨。
“那个礼堂……就是小蝶在记忆球里向自己部门小马演讲的地方,薇薇正在重述……或者说让它重现……诸如此类。”
“这就是你以为咱们该放任她做那种傻事的理由?”灾厄厉声道。
“我……我不知道,薇薇是一个演讲家。我不认为……我希望那只是她的一场演讲而已。那是她唯一能在小蝶的舞台演讲的机会,但……”
我面向自己的天马朋友,也是我结识的第一个真正的朋友:“小蝶的部门创造了超聚魔法,灾厄。”我向他坦白。
“喔噢!”灾厄悬停在半空中,“怎么这么说?”
“它们原本是作为大规模的治疗法术使用,她从来没有打算让它们成为带来死亡的武器。”
灾厄呻吟着,“薇薇……”
“她现在还不知道,但迟早会发现。当她知道后,你觉得我们会比现在更容易制止她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吗?”
“操!”灾厄重重给了那个立方体墙一蹶子,蹄子击穿了墙体。
我们继续前行,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灾厄在桌子和文件柜里翻来翻去的“背景音乐”。这里空气很干净,虽然有发霉而老朽的气味。感觉粉雾就像时刻缠绕在我们周围一样,吞噬我的朋友,它的腐蚀甚至渗透进了我们的友谊之中。
我们一言不发穿过一层楼,经过隔间和较小的办公室,到达一条弧形的黄色走廊。走廊弯曲的尽头是一扇木门,门框周围被小小的鸟舍装饰。大门底部有几扇较小的门,好像是为小动物设计的,让它们能随意地进出。
沿着外圈两对庄严的拱形双门,由抛光的桃木制成。那两对门上也有为小动物设计的小门。远处的门是开着的,但我能看到只有房间一部分。走廊的弧度让我看不到尽头,但我也不需要看到尽头。敞开的大门后,一块玻璃标识牌挂在走廊的天花板上,上面的“电梯”字样依旧闪着微光。
我检查视觉强化魔法,看看是否有敌对目标,但这一整层楼都像死透了一样。我轻推了一下灾厄,提议:“我们结束这次探索吧,我想离开这里,你去开那扇门,”我打着蹄势,指向那扇小一点但造型独特的内门。“我去开这些。”
灾厄不乐意地发出嘘声,但还是飞向那扇更小的门。我想碰碰运气,因为我推测,允许小动物自由通过的办公室应该不会有危险的防御系统。并不是说我认为这两扇门里有哪扇门后有危险的东西。和平部完完全全平和无比,宁静得有些离奇。
我看着灾厄打开门,进入里面的办公室,那扇门甚至都没有锁。我转身走向最近的一对桃木双门,里面是会议室,有一张华丽的桌子,桌子是用同样的桃木精心制作。椅子东倒西歪,文件和文件夹散乱在地上。对面墙体大部分都被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占据,窗户向外凝视着被粉雾侵染的政部大道。
房间里有一具形单影只的遗骸:是一只身体已经嵌入窗户、前蹄融入玻璃中的雌驹,呈放射性的裂缝从她的蹄边蔓延开来,在外面的气压升到足以压破窗户前,窗户上的裂缝就重新融在了一起,一个曾经十分华美的微型鞍包挂在她的骸骨上,腐烂不堪,底部已经撕裂,内部的物品掉在了地上。
那是……小蝶吗?我的心一沉,喉咙里直打结。我靠得近了一点,视线完全集中在那具骨架上,又吓得退到桌子旁。不知何故,我有点把握确信那就是小蝶。也就是说她……不,等等,我感到一股宽慰,意识到完全不是那只善良的黄色天马。根本不可能是!没有翅骨,却有一只独角……那是一只独角兽。可能是哪个秘书或护士,或者是在小蝶不在时负责照看她小动物的看守,但不是小蝶本马。
我围着桌子走来走去,发现远处有面墙上挂着一块黑板,在两台显示器之间。这间会议室是为多媒体演示而设计的。在那些奇怪的图表之间,黑板上有四个字,用粗体的黄色粉笔写着,但每个字的第一个字母都是粉红色的。
公共(munally)
担保(assured)
互惠(reciprocal)
共存(existence)
【译注:公共,担保,互惠,共存四词的英文首字母连起来即care(关怀)】
我突然觉得自己虚弱无力,“可怜的小蝶……”我跌跌撞撞坐在椅子上。椅子立刻倒塌,把我摔在地板上。我眨眨眼,发现自己视线正穿过两个桌腿之间盯着那具悬在半空的骸骨后蹄间,她包里掉下来了一个东西。
腐朽的垃圾中躺着一尊小雕像,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品相,一只黄色天马被一群鸟儿、蝴蝶、一个花栗鼠小家庭以及一只白色兔子围绕。她在自己的粉色鬃毛下向它们甜蜜地微笑,眼中流露出温柔与体贴。
我站了起来,走得更近了一点,看见了……
和善(be pleasant)。
六大部长的最后一个小雕像。我现在有一整套了,但我不打算保留这一个,因为我知道有只独角兽比我更需要它。况且,堕落的善良带着善良元素承载者的小雕像会不会是个错误?我会不会……玷污了她?
出于各种意图,我会把这尊小蝶的雕像送给薇薇,我用魔法把她包起来……随即一切都改变了。我感觉到一股汹涌的魔法能量,如其他小雕像一样,但这一次还伴随着其他东西,更伟大的东西。
当我把小蝶雕像飘在眼前时,我知道自己会保管它了。不是因为自私,也不是因为觉得自己理应获得。
这些雕像希望能够齐聚。六大部长需要在一起,她们命中注定如此。小蝶,云宝黛茜,萍琪派,暮光闪闪,瑞瑞,苹果杰克。她们在一起时,会更加强大,更加完美。把她们分离,是一只小马能够做的最糟糕的事。我知道这一点。现在我把她们齐聚在了一起,便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将她们分开。
灾厄把搜刮到的医疗物资倒了出来。“我找到了小蝶的私有办公室,”他告诉薇薇,“抱歉,在你问之前咱先回答,她并不在那里,但她为我们所有小马留下了这些……”
薇薇的微笑都快够到自己眼睛上了,让眼睛显得更加闪亮,就仿佛是小蝶是特意为我们留下这些我们急需的物资一样。
“她的柜子甚至都没有锁,”灾厄说。
薇薇开始为这些药物分类。灾厄是直接把所有药物都一股脑儿带了回来。我认出了超级力量恢复药剂和治疗药水,多到能够支撑我们穿过三座中心城,甚至都还有富余。镇痛剂也一样,但剩下大部分药品,都在我的认知范围之外。
“兽用药,”薇薇解释,将用于动物的药和用于小马的分开,然后取了一些动物的药,“这些给丧火,只是以防万一。”
丧火发出一声夸张的啼鸣,给了薇薇一个挑衅的神色。
“如果我给你这些药,你就必须服下,”薇薇瞪了回去,眼睛虽然眯着,但还是满脸微笑,“这些小马病患都已经让我头痛了。”
“小蝶办公室,比起小马国政府部门领袖的办公室,更像是一个医生的办公室,”灾厄沉思地说,“那里的墙上甚至还有一张视力表,只不过图案是坚果而已。”他用一只蹄子遮住自己一只眼睛,模仿着,“橡子,扁桃仁,坚果,腰果,花生,其他坚果……”
薇薇用魔法包着治疗药水,把它们分给我们。“带上这些,在这种地方,让一只小马带着所有医疗物资是行不通的。”她把剩下物资都收到自己医疗箱里,保存了精心为铁蹄挑选的那些药物。
薇薇面向我们那位放逐者,告诫:“现在我把能给你的都给你,包括一半的镇痛剂,但小蝶没有储存战斗药物,所以抱歉,你接下来都没法用到黛茜和霸力,或其他任何你注入自己身体里的药。”她啧啧道,“而且我们需要尽快为你找到一个辐射源,在你和其他的脏角色厮混起来之前。”
铁蹄窃笑,但没有说什么,任凭薇薇把药物送到他动力装甲的药物储存器里。
灾厄掏出几个食物罐,是他从墙上挂着的售卖机里清理出来的。我感到肠胃一阵作响,意识到自己很饿了。两百年高龄的点心听上去没那么可口,但灾厄拿出来放在我们眼前的,就是我们拥有的所有食物了。我们之前把食物都留给了泽妮思以及符纹镇里饥肠辘辘的斑马。
“你们都该感到高兴,小蝶和她的部员显然都是素食主义者,”灾厄说了个俏皮话。
薇薇瞪了他一眼。“灾厄!不敢相信离开星克镇后,你居然还想着吃肉!”她举起一只蹄子指向我,“就连小皮都学乖了。”
“噫,谢谢,”我嘟囔。
灾厄耸耸肩。“说的好像某些小马从来没尝过培根一样,”该死,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开始想吃培根了。但在那次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其他小马的肉之后,我不觉得自己能咽得下培根。
薇薇发出嘶嘶声,眯着眼睛走向天马,近得鼻尖都要碰到鼻尖了:“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对那些食马族没什么冲突,是因为自己就喜欢吃肉,你也不觉得自己吃小马和吃辐射猪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灾厄嘘了回去,眼睛也眯了起来:“咱觉得你们避难厩小马在吃肉这方面上那么清高,是因为无法认清吃肉和吃小马有区别。”
在吃的话题上讨论得太多了,我无助地看着那对情侣互相怒视对方。
“小马就应该是素食主义者,吃肉的行为是反常的。每次你这么做,都让废土胜了一次。”
“胡说,这是为了生存,”灾厄反驳,“见鬼,就算吃小马肉也是无罪的。毕竟,他们已经死了。他们自己并不在乎。只有小马开始杀害其他小马,像星克镇那些杂种一样,咱才会觉得他们做错了。”
接下来依旧是一轮怒视。他们之间的气氛如此紧张,我只能干等着接下来的局势,他们打起来和吻起来的几率看上去很均等。
最后,薇薇小声提议:“回去路上再讨论,在我们俩有哪个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之前,赶往下个建筑吧。”
“咱还以为你会先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呢。”
“恰恰相反……”
“够了!”我大声叫了出来,无法承受紧张的氛围。我用魔法飘起还没吃的食物,把它们收进我的鞍包里,“你们两个都严肃点!”我跺着蹄子。
“去下个建筑。灾厄,你和我在最前面,薇薇,你在后面,”我有点发脾气,把我们所有武器和物资都飘了起来,“天,我简直没法把你们一起带上。”
丧火落在铁蹄战斗鞍上,我发誓那只鸟在哈哈大笑。
从和平部到神秘科学部的半途上,一只天角兽发现了我们。她站在暮暮部门的屋顶上,向下俯视着整个政部大道。开始的时候,我把她错看成了一个雕像,所有政部建筑都有一个轮廓像天角兽的塑像——就像政部大道棋盘上的骑士一样。黑蓝色的石头可能寓意着对露娜的赞颂,围着建筑底座的墙壁由光滑的大理石以及银质的镶嵌物构成,还有以星座的布局镶嵌在里面的钻石——这是一个你真正期待的展览会,不是什么枯燥骄奢的天文台或十分无趣的裙子展览会。就算视觉强化魔法有红点出现,但当我以为是建筑的一部分的塑像突然起身飞到了空中,向我们俯冲过来,我还是有理由感到惊讶,她的魔法护盾在半空中闪烁着激活了。
咔砰!!!
飞火雷霆的射击刺穿了天角兽的坚盾,撕开了她的脖子,她的血飞溅在身后的魔法护盾上,我瘫倒在地,捂住嗡嗡作响的双耳,盾牌在她落到我们蹄前的地面上之际就消失了。
薇薇靠近我,低下头撑起我的马铠,帮我站起来。我一站起来她就走了回去,嘴里说着些什么,但我耳朵嗡鸣根本没法听清楚。看见我茫然的表情,她用蹄子指着政部大道的上方。
我抽搐了一下,视觉强化魔法指示盘上全是红点。刚刚的射击引起了大量注意,天角兽都向这边看过来,其中一些已经准备好战斗了。
铁蹄从我们旁边飞奔而过,完全无视了那些政部大楼,向那些聚集在一起的天角兽发射导弹和速射榴弹。政部大道因爆炸而扬起沙尘、烟雾和火焰。
咔砰!!!
咔砰!!!
灾厄以那个大型武器最快的射速开着火,瞄准那些撑起魔法护盾的天角兽,铁蹄正冲过厚实的粉雾,用自己专业风格的过剩火力撕碎那些没来得及反应的天角兽。
一只在远处粉色水池里的天角兽暴跳起来:“我会把那只带头的天马亲自捉给夜瞳(nightseer)!”她飞向空中,撑起自己的魔法护盾。
“声么?”灾厄愤怒地质问,嘴巴仍咬在飞火雷霆的扳机上。
咔砰!!!仅仅一眨眼的工夫,伴随着一阵闪烁,子弹穿过那只天角兽原来在的位置,下一秒,那只黑紫色的天角兽已经随着另一阵闪光瞬移到了灾厄背后。
我向前冲锋,薇薇跑在我的身侧,我扣下小麦金塔的扳机,子弹闪烁而过,仿佛被魔法护盾反弹一样。那只天角兽的角亮了起来。我一个急刹停下来,倒抽冷气,看着灾厄身旁那具天角兽尸体的血飘了起来,被紫色独角兽的魔法包裹,然后开始塑形。
灾厄转过身,但天角兽靠得实在太近。飞火雷霆的枪管撞到了魔法护盾上,撞击让枪从灾厄嘴里掉了下去。薇薇跑向前面,刹住蹄,用角戳进了魔法护盾里,释放了麻醉魔法。一团光球在魔法护盾里显现,击中了天角兽。
那只天角兽在自己的盾里倒了下去,虽然身体被麻痹,但魔法不会受到影响。死掉的天角兽尸体里抽取出来的血在我们身旁凝结成片片血色的利刃。
血剑飞向灾厄。他向后一跃,刀刃从他身边划过,在脖子下方留下一个流着血的浅伤。
我能听到铁蹄火箭弹呼啸而过的声音,以及榴弹机枪持续不断的爆炸声。从声音里可以听出,他已经切换到了高爆榴弹,为了能炸碎天角兽的魔法护盾。
血剑一个回旋,扑向了灾厄的脸。我的天马朋友压紧战斗鞍的扳机,将子弹打了出去。血剑在空中爆炸。
“你们先跑,”灾厄吼道,“咱来拖住她。”他用蹄子踢起地上的飞火雷霆,咬住了扳机。
被麻醉的天角兽在魔法护盾里抬头看向灾厄,瞪大了双眼。
咔砰!!!
薇薇催促我躲到神秘科学部里去,自己也开始朝着那边跑去。我紧随其后,灾厄挡在我们身后,但铁蹄……好吧,铁蹄似乎完全忘记了我们剩下的小马。他现在变成了那个身披铁甲、惩戒着小马国废土怪物的超级天角猎手了。
两只带着魔法护盾的天角兽刚从黑粉色的天际俯冲出来,灾厄就转过去举起飞火雷霆,开了火。
<咔哒>
“狗娘养的!”灾厄瞪大双眼,现在很明显根本没时间换弹,天马调头逃跑,飞在我们后面。
两只天角兽跳过水池,她们的护盾掠过被粉雾染色的水面,在临近铁蹄时猛地改变了行进轨迹,绕开铁蹄,与他保持安全的距离。铁蹄试图转过身瞄准她们,但他现在身处政部大道反着光的池塘里,湿漉漉的粉色烂泥限制住了他的行动。天角兽们把他甩在身后,去追赶灾厄。
我听到几声雷鸣,天空也被几道闪光点亮,几只天角兽向反光的湖面发射了几道闪电。弧形的闪电打在铁蹄的装甲上,他发出一声深沉的惨叫,倒进了水里,消失在水面下。
“妈的!”我改变了奔驰的方向,把物资掉在身后,向水池跑去,我不断左右闪躲,让自己不容易被击中。我用视觉强化魔法搜寻着铁蹄,但毫无踪影。要么他已经死了,要么是过于饱和的粉色污水削减了哔哔小马定位魔法的功能。
一翼的天角兽展开了双翼,飞过已经被大块分尸的姐妹遗体,第四只天角兽射出另一道闪电,十分刺眼。闪电从离我身体不到几厘米的地方破风而过,我都能感受到它的热量,闻到臭氧的味道。
我跑到水池边缘,一个附身跳了下去,用魔法力场包住自己,凭借念力在水池上方穿梭,寻找着倒下的钢铁圣骑士的踪迹。如果我能找到他,就能把他包在飘浮力场里,然后…
我的头感觉要爆炸了,独角仿佛四分五裂!我尖叫着,意识到这片水域里藏着一个广播设备……
我掉落了下去,在来得及接住自己前,我的四只蹄子都陷入了粉色污泥中。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就要因广播的影响而裂开了,角仿佛正拼命往我头里缩一样,我很确定那股妖异的能量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袭击了我魔法的源头。我得找到广播,毁掉它!不!我要浮上去!逃离这里。
我无意中注意到(敏锐!)那些天角兽都退缩了。这也是其他天角兽之前绕开的地方。我本以为她们刚刚是在躲铁蹄,但就算我现在正痛苦尖叫,我也意识到(智慧!),她们实际上是在躲避这里的广播。
我能感到一种新的痛楚,蹄子和腿上有一种可怕的灼烧感。我的魔法崩溃了,随着一阵飞溅,我跌入了黏糊糊的粉色污池里,整个身子都仿佛掉入了沸水之中!
我紧紧闭上嘴巴,身不由己地被痛苦鞭笞。如果喝下一点污水,哪怕一点,我就必死无疑了。我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忍受着所有痛苦,再也不想逃离粉色的水池和广播了:我已经无法理解移动的概念了。现在,我处于极度绝望之中,想要摆脱这一切。我集中自己所有残存的意识,用魔法把整个池子笼罩了起来,飘起所有的水、骸骨、以及之外所有东西,我尽自己所能把它们都飘了起来。
反光池子里过度饱和的粉水悬在空中。我抬头看看,独角剧烈地疼痛,头部变得虚幻起来,我喘着粗气。灼烧感褪去,但右前蹄上的灼烧感久久不退。我站了起来,全身剧烈颤抖,把粉水从身体上抖出去,直到感觉再次干燥为止,然后我才敢睁开自己的眼睛。
那些天角兽早已从我和突然漂在空中的水池边飞走,面面相觑,用我最贴切的形容为“顾忌”的口吻相互讨论。
我抬头看去。在暮色最后几缕微光下,我能看见上百个小硬币和瓶子在水底闪闪发光,能看见尸骨漂浮在水中,许多都融成了一块。我找到了铁蹄,他铁皮包裹的尾巴下垂着,在粉水外面晃荡。
我小心翼翼把他从上方的液体中分离出去。我看向来时的方向。灾厄、薇薇和丧火都看着我,带着半分惊愕,半分喜悦。我试图带着铁蹄一起跑向他们,但灼热的痛感席卷了右腿,我脸着地摔了一跤。
我的身体透支得太厉害,它已经不愿再协助我了。但就算头脑混乱无比,我也能集中足够的精力用魔法包住自己。疼痛像尖钉一样刺进我的头部,内心的悸动跳跃到了新的数量级,我慢慢迫使自己走到池子边缘,走到朋友身边,拖着铁蹄一起,像我希望的那样,越来越多的饱和粉水从飘浮的液体中漏出,最后在我身后如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我觉得自己开始昏过去了。自我悬浮的负载实在太高了,而我的身体也因自己的过度虐待而尖叫。突然间,我感到一只温暖的蹄子扶住了我。灾厄从漂浮的粉水下面扑了过来,把我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在魔法全面崩溃的瞬间,他急速飞过了池子的边缘。我听见铁蹄掉在地上的金属撞击声。薇薇朝他那里跑去,独角亮了起来。
灾厄没有停下,径直飞向神秘科学部的入口。“坚持住,小皮!”他鼓励,飞过了前门……
……然后凭空消失了。我感到了片刻的自由落体,甚至感到自己重重砸在了地板上,然后眼前一黑。
<-=======ooo 蝴蝶记忆球 ooo=======->
铺着黄地毯的地板在蹄下飞掠而过,我能感到自己紧绷的神经。我发现自己附身在一个小小的、完全陌生的身体里,它在嘈杂、惊慌失措的小马之间飞奔。我从一排排如城市般的隔间之间的走廊疾驰而过,空气弥漫着隆隆的雷声以及身边小马的哭喊。一只洋红色小马从我面前的房间里逃离,一堆纸散落一地。我急速经过时,一张纸片拍到了我的脸上。
我穿过办公室,发现自己在一条宽阔的弧形走廊里奔跑,小心脏在胸口砰砰跳动。我听到一只雌驹在一对桃木双门后高声尖叫,声音里充满了愤恨与悲恸。
“他们怎么能?!他们怎么能这样?!?”
我冲向那扇巨门底部的小门,小门正好是我的尺寸。
“他……他们毁了一切!他们杀……杀……杀死了所有小马!”
会议室看上去像是被龙卷风袭击了一样。确实被袭击了——一个小蝶模样的粉黄色龙卷风。我冲进房间,正好看到她把一台终端机扔向一扇看上去庞大无比的落地窗,往上面砸了一个大洞。大得不可思议的雷声不断地扩散。窗外,随着斑马每发导弹轰在公主的魔法护盾上,我能看见天空中闪烁着火光,以及爆炸产生的魔法涟漪。每次打击都会携来一阵炽热的光芒,在魔法护盾上四处飞溅,魔法护盾的表面就像一块掉了石头的水面一样。
小蝶靠在桌子上,浑身颤抖,跺着蹄子,脸上流着泪水,一脸愤恨的表情。
“我……我给了他们生命!但……但他们……他们……”
我知道这个房间,我不久前就来过这里。
窗户开始自动修补,破碎的洞口变得越来越小,蛛网状的裂纹变得越来越细薄。政部魔法,这座建筑是有生命的,它正在自愈。
我跳上椅子,又从那里跳上了桌子,冲到了小蝶的身旁。
“他们……我……”可怜的天马难以控制地抽泣,在崩溃的边缘颤栗着。
“我干了这一切!全都是我的错!”
我来到小蝶身边,跳上她的一只前蹄,紧紧抱住她,试图给她一些安慰。
“噢!”她低头看向我,我感到她的眼泪滴在了我的前额上,“噢……噢天使兔,我都做了什么?每只小马……所有无助的小动物……他们都要死去。这都是,都是我的错!”
小蝶倒在桌子旁,把脸埋在蹄间,泣不成声。
在她后面,我看见了那些标成了粗体的字词:公共 担保 互惠 共存。
我抱住小蝶,焦急地安慰她,想帮上一些忙,又感到十分糟糕。她不该背负所有的罪名,这不是她的错。
外面,雷鸣般的轰击和夺目的耀眼火光持续不断。
砰的一声,会议室的第二扇桃木门猛地扇开,一只白色独角兽冲进了房间。她美丽的紫色鬃毛和尾巴看起来脏乱不堪,一个漂亮的鞍包挂在三颗钻石的可爱标志旁边。
“小蝶!”瑞瑞大声喊了出来,四处寻望,发现了蜷在角落里哭泣的天马,“噢……老天。”
瑞瑞匆忙跑了过来。“小蝶,亲爱的,我们走吧!”她戳了戳正在哭泣、心碎不已的天马,“在他们关闭一号避难厩前,我们只有半个小时,我们得进去!”
我不能告诉她,现在可能太迟了。
“丢……丢下我吧,”小蝶低声说,“你快……快走,瑞瑞。救你自己,我……我活该死在这里!”
“你在说什么傻话!”瑞瑞把蹄子伸到小蝶头下,抬起她满是泪痕的脸,“你有资格活下去。比我们绝大部分小马都更有资格,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瑞……瑞瑞?”
一滴眼泪从瑞瑞的脸颊落下。“我爱你,小蝶,我不会丢下你的,”瑞瑞温柔地笑着,声音没有任何波澜,“现在自己站起来,跟我走,否则我就用牙齿拖着你走。”
我看看小蝶又看看瑞瑞,一只爪子仍在轻轻拍打黄色的天马。
轰隆————!
我们三个都看向窗户。窗户几乎把自身修复好了,现在那个洞只有一个篮球那么大了。外面,魔法护盾仍然在猛烈的炮火攻势下掀起层层波澜。
随即我们看见了它。一团粉色的浓雾在城市里翻滚,吞没了一个又一个街区,淹没了小巷,在建筑顶端猛烈翻腾。在粉色浓雾袭击了高耸的印象部高塔后,瑞瑞抽了一口冷气,粉雾在建筑周遭大肆破坏,同样的粉色洪流也在神秘科学部周围翻滚,将其完全吞噬。我眨眨眼,政部对面的政部大道早已失去了踪影。
随即那些树木也消失无踪。粉雾席卷了那个草木茂盛的公园,反光的水池以及下方所有惊慌失措的小马。
粉色的障壁势不可挡地向我们猛烈袭来,公园消失了。
瑞瑞再次抽着气,这次她发现了窗子上的大洞,她疾步跑向了窗户。
树林消失了。
瑞瑞猛地用蹄子堵住了洞口。
粉色障壁袭击了和平部大楼。窗户外的景物已经荡然无存,窗户上留下的裂纹逐渐变形,融在了一起。瑞瑞痛苦地呻吟,但坚定地用蹄子堵在洞口处,阻止粉雾侵入。
“瑞……瑞瑞?”
瑞瑞睁大双眼,凝视着窗户,低声说出判断出来的事实,“这……这是巫术。”
瑞瑞看向小蝶,后者正惊恐万分盯着窗子。“忘掉一号避难厩吧,小蝶,我会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说完,她集中精力,独角亮了起来。一道闪光在小蝶周围闪烁,黄色的天马消失了。
我感到自己脸上露出担忧和不满。我跳着来到了她的身边,用脚踢她。
她低头看向我,打开鞍包,又亮起自己的独角:“不要担心,天使兔,我把她送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不耐烦地踢着她。
“好吧,我把她送到了无尽之森泽科拉的小屋里,至少离那里很近,斑马正在攻击小马族马口密集的地方。没有小马在那片森林里,所以那里是我唯一能确定不会受到打击的地方,”她微笑,取出一颗记忆水晶球,“别担心,天使兔。我会把你送到她身边,但在之前,我需要给暮暮留下一条信息……”
瑞瑞低头看着我,“暮暮,亲爱的,我把小蝶送走了。如果可以,我也会去那里。我不希望你直接传送到镇边,来找……嗷!嗷……太糟了……”瑞瑞支吾。我可以看见,即使和粉雾仅仅只有这么一点接触,也足以要了她的命。
“……不要来找我们,不要留在中心城,但……但这里有……嗷嗷!”瑞瑞砰的一声虚弱地靠在窗户上。她的蹄子正在慢慢消失,但不会再继续了,它已经和玻璃融为了一体。“听着,暮暮。我办公室桌里有一本非常特殊的书。它被藏在一个秘密隔间里,你也许需要把桌子拆开才能拿到,但……嗷!……但别担心,我不会介意。暮暮,那是一本魔法书,而且……”瑞瑞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而且我相信那本书里有魔法,可以用来……抵挡这种巫术!你……你必须拿到那本书……”
瑞瑞靠在玻璃旁,现在只有一只蹄子支撑着她的全身。就算如此,她还是把记忆球飘向了我。我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她要将对暮暮说的话给我说。我的记忆就是她的消息。
她的角亮了起来:“别担心,天使兔,不会疼的。我记录完后,就会把你送到小蝶……”
<-=======ooo ooo=======->
我呻吟着。
我的身体似乎在厌恶着自己为什么依然活着,我的头痛已经发展到让我无法直接思考的地步,我的右前蹄在哔哔小马下面隐隐作痛,身体其他部位也只剩下剧痛。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受到这么多的创伤,我的身体正哭诉着让我停下。在我不清楚之际被击中、射中、中毒了多少次。伤口一般需要一周乃至一个月才能恢复。但反之,我把自己献给了魔法恢复药剂,让它们治愈我的身体,然后又回到痛苦的现实中。痛苦已经成为如我朋友一样的伴侣。
但这一切,广播和粉雾,实在太可怕了。它们把我撕碎,以一种子弹永远达不了的程度,攻击我的一切,攻击我的魔法,攻击我的意志。就算有治疗药水的恢复,我也不禁感觉它们已经造成了深层的永久损伤。我不会活到自己本能活到的晚年。总有一天,我经历的一切会开始惩罚我自己,我会因此早逝。
我内心一部分希望自己提前退出,但我内心每一个部分很清楚地知道,我永远也不会退出。退出就意味着投降。我甚至不能有所停滞,即便知道自己需要休息的时候也不行。我停滞不前的一天,就是我本该去拯救的那些小马死去的一天。如果之前多休息了一个小时,那只年轻的斑马就会被血翼杀死。如果少休息一个小时,我也就能够及时救出他的朋友了。
我可以忍受疼痛,只要我还活着,还能有所作为。我想知道这是否就是铁蹄的真实感受。
我救了铁蹄,他没有动过一下,但我知道他不可能死。那道闪电也许让他失去了意识,或击中了他的装甲,让他的魔能核心死了机。但不管怎样,如果我没找到他,那些天角兽会找到他。那些广播不能救他,尽管给了他多余的时间。
感谢女神们,至少我在吸进那些液态粉色淤泥前就把它们全部飘了起来。感谢塞拉斯蒂娅和露娜,我在掉入池子的几分钟前喝了治疗药水,愈合了中心城小龙在身上留下的创口。
我不知道自己是十分幸运,还是超级幸运。
而且,现在回想起来,我想到了一种对付天角兽的新武器。当然,那也是一种不分敌我的致死武器,但是把广播作为我的优势还是有可能的。
但首先我需要……
……我他妈在哪里?
“灾厄?薇薇?”我现在孑然一身。
“铁蹄?”
“……丧火?”完全孤立。
我正躺在一张柔软、有垫子的床上。我试着坐起来,一声雷鸣在脑袋里响起,把我击倒了,迫使眼睛涌出了泪水。我打开视觉强化魔法,不记得自己把它关上了,我看到了医疗警告。我现在需要服用一瓶超级力量恢复治疗药剂,可能还得好几瓶。还有镇痛剂,我需要镇痛剂。
我现在没有任何药物,一无所有!没有武器,没有物资。我模糊地记得自己前去追寻铁蹄时,把我们的武器和物资包裹掉了下去。我呻吟着,想到小麦金塔也可能被丢在了地上,被遗弃了。我感觉自己仿佛失去了一位挚友。
有希望的是,薇薇在跟我们进入神秘科学部前,把所有东西都捡了起来,但这会让她有限的悬浮魔法承担更多的负担。我也不确定她会优先捡起武器,因为她还有铁蹄要照顾。
而且我现在也没穿着自己的多功能马铠。在我失去意识之际,我绝对没有脱下它。当我意识到连自己破解工具都不在身上时,我感到真正的一贫如洗。
我向四周望去,我现在身处一个图书馆。不,准确的说是一个阅览室。一个非常大的空间,甚至比十马塔暮光闪闪的阅览室还大。我记得那段敬心呈现给我的回忆,瑞瑞和暮暮的对话。
“我只是听说,我们部门马上要去清理小马镇图书馆那些政治不正确的反动书目了,我知道你是多么想把它们留下来。所以我正把它们打包,准备寄过去,希望你那里有够大的地方能放下。我知道政部大道的魔法部那里有个大得多的图书馆,但我们总不能把装着那些书的马车明目张胆开到中心城,对吧?”
要是能抽出时间坐下来看书就好了。
“您醒了,”一个声音吓了我一跳。声音很文雅,是一个绅士雄驹的声音。我快速环顾四周,这么做时,我的头疼突然加剧,不禁缩了一下,视线变得模糊起来。“早上好,女士。”
早上?公主在上,我已经睡了一个晚上了?还没小马发现我?真是说不出的糟。
“你是谁?”我向神秘的陌生小马询问,“我在哪里?”
“沃兹沃斯(wordsworth)为您服务,女士,您正在暮光闪闪的阅览室里,女士。”
我眨眨眼,挤掉泪水,缓慢转过头,开始思索声音的来源。他是……或者它,当然了,一个机械猫头鹰。比我在崔克茜小屋废墟里见过的跟着游商的那个要华丽许多,我也记得士气部马哈顿中心类似的战斗猫头鹰。但这个猫头鹰看起来更精致,做工更细致,因为它有着由细丝铜做成的羽毛。
“你……你是什么东西?”至少这个机械猫头鹰看起来并不敌对。
“沃兹沃斯,女士,暮光闪闪一个卑微的助手。”
“我怎么到这里来的?”
“额,女士,”猫头鹰说,听起来有些尴尬,“当一只雌驹和一只雄驹相爱时,他们相互签订一种契约……”
我突然打断他,“我的意思是,我是怎么到这个房间里来的?”脑子里的小马眨眨眼,一种契约?但回想起来,这里是中心城,是皇族和贵族居住的地方。
“您是被传送到这里来的,女士。根据安全协议,这座政部大楼已被封禁。所有参观者和员工都会被传送到自己应到的区域,入侵者会被关押在保护起来的隔离区。”
他的意思是牢房,哔哔小马下面的瘙痒快把我逼疯了。
进一步的问题表明,自两百多年前的“环境灾难”以来,这里的封锁就一直在持续。此外,所有传送区域都在政部建筑的内部,但沃兹沃斯没法告诉我其他小马被传到了哪里。猫头鹰也无法圆满解释我又是怎么被指定传送到暮暮的私密图书馆里的,我觉得安全系统并没有正常运作。在几个世纪持续运作下,已经老化了。我可能很幸运,没有被传送到书架或墙上。
“那我衣服呢?”
“所有携带微量污渍的外来物品都被传送到了卫生站,”我真的希望指的不是焚烧场。
“我希望它们能回到我的身上,谢谢。”
“当然,女士,”沃兹沃斯彬彬有礼地回答,“消毒已经完成,它们马上就会回到衣柜里。”
另一个恐怖的想法贯穿了我,如果这个魔法安保系统脱去了我的装甲,那它会不会试着从铁蹄身上脱下装甲?或者会不会把一些和铁蹄融为一体的部分视为装甲一部分?假设薇薇能把他带到这个政部建筑的安全地带。我脑子里浮现出薇薇飘着身后的铁蹄,一头冲进政部,却不料被传送走,留下铁蹄独自躺在门外的令马担忧的画面。
如果他在这里面,而且还活着的话(以中心城尸鬼的形态活着),他会像我们这样被分离开。我朋友可能在这栋大楼的任何地方。此外,我觉得他们可能一晚上都在找我。事实是,如果他们没这么做的话,很大可能意味着自己状态也不佳。
我呻吟着,想再次坐起来。视觉强化魔法仍旧不断闪烁,向我传递健康警报。我举起哔哔小马,检查了一下自动地图,我希望朋友都戴着哔哔小马,这样我就能锁定他们的位置了。当然,这正是一个半月之前让我陷入这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的原因,不是吗?
我看了看前蹄,停止了呼吸。
我没有“戴着”我的哔哔小马。金属部分本应隔离开来,而下方是我的肉体,但事实不是这样。反之,它们无缝地衔接在了一起,我看着都十分恶心。
我以前很随便,对潜在的危险毫不在意,但现在,它确确实实发生了,我感到一种无法解释的侵害感和失落感。我只是觉得……我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
我躺回床上,蜷着哭了起来
“沃兹沃斯,”几分钟后,我呜咽着,试图抵抗内心的空虚。“我需要医疗补助,以及你能给我的所有镇痛剂和治疗药水。”
“你不想使用自动治疗间吗,女士?”
现在怎么办?“好吧,好……那个治疗间在哪里?”
再也不想重新经历一遍了。
我感觉好多了,身体上,比一周前要舒服得多。精神上,我正处在崩溃的边缘。所谓的治疗“间”是一个仅仅比一只小马大一点的固体金属管道,躺在里面就像躺在自己的棺材里一样。
在身后的滑门关上,把我推进黑暗之前,里面的空气就已经能让我窒息了。我之前从来没有感受过幽闭空间的恐惧(如果要说什么,我已被证明有空旷恐惧症)。但在那个金属棺材里,在绝对的黑暗中,听着那个可怕玩意发出的各种声响……
然后我开始感到一股魔法能量检测着我,清洗我的身体,就像一个看不见的、十分恐怖的生物在给你做一种黏糊糊的诡异按摩一样。
再也,再也不想重新经历一遍了。即使我身体感觉好多了,我知道自己接下来也要做一周的噩梦。我能料到自己会在一身冷汗中惊醒,感到无止境地被困在那个“自动治疗间”里的恐惧。
它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但如果我再次濒临死亡,就算蝎尾狮也不能把我重新拽进那个东西里去了。我不寒而栗地想象,如果它不能正常运转,如果故障了,或被粉雾腐化了,那么这种东西会酿成什么大祸。
我感觉自己颤抖不已。
墙壁盖着柔软的丝绒布——深紫色、带有闪闪发光的装饰——给走廊带来了一种饱满而奢华的感觉。墙上挂着油画。我经过一个地方,墙上的布有一大块深色椭圆形,表明那里曾有一幅油画被移走了,很可能是肖像画。在我前面,走廊尽头有一扇门,上面标着“法术测试”。有小马看起来用像是干掉的血在上面写上了“盒装法术(spell in a box)”的字样。在“术”字最后一捺那里,血液淌下来,在地板上聚集起一片黑色污渍。
“不是什么好兆头,”我自言自语地说,完全被吓到了。
我靠得近一点时,能隐约听到门后传来的嘶嘶声,仿佛上百多条奄奄一息的蛇一样。我停下来,振作精神,深吸一口气,站在远处用魔法打开了门。我视线穿过那扇门,能看见里面是一个实验室,远处尽头还有另一扇门。我再次深吸一口气,跑了起来,一头冲了进去。
我飞快穿过门口,奔进实验室,耳朵里满是静电噪音。治疗间从我身上消除的头痛感伴随着一种盛怒之势重新袭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角上熟悉的紧缩感。我没有枪,没有办法打碎广播。在它杀掉我之前,我必须穿过实验室,离开广播的范围。
当我抵达对面的门时,我视野开始被染成血色,那扇门被锁住了。
我用念力摸索着那把锁,角上的疼痛逐渐加剧,广播的致命影响正撕裂我的大脑。我在治疗间呆了近一个小时,自从离开十马塔后,我还是第一次有那么健康的感觉,然而享受那种感觉还不到四十分钟。
我解开了那把锁,猛地推开门,大步迈出实验室,离开了广播的致死范围。我气喘吁吁地靠在栏杆上,眨着眼睛,挤掉血和眼泪。然后发现自己正俯瞰着一座大厅,大厅充满一排排弧形的楼梯。我下方则是一座喷泉,和敬心前厅的那座很相似,只不过这里的塑像是两只嬉戏的、模样相似的独角兽雌驹。两侧的墙上满是油画,其中有一幅皇室肖像,上面是一只笑容可掬的绿色皮毛、暗绿色鬃毛的雌性独角兽。而对面墙上挂着外貌完全一样的雌驹肖像,只不过皮毛和鬃毛的颜色调换了一下。
“薇薇?”我呼喊着,“灾厄?有谁在这里吗?”我声音在庄严而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在大厅走廊尽头,在像蝴蝶翅膀一样延伸开的多个楼梯交汇处,有两扇看起来十分重要且十分华贵的双门,两侧有独角兽半身像。发现它们被锁住,我丝毫不感到惊讶。
让我惊讶的是,当我开始撬开门锁的时候,两座魔能炮塔突然降下来,向我射击。我一个急转身跳过栏杆,飞扑到下面的楼梯上寻找掩护,用悬浮魔法在半空接住自己,并十分庆幸自己重新穿上了多功能马铠。
我觉得自己确实应该感到庆幸,我护甲浸在粉色水池的时间没有久到和我身体融合。我的破解工具和修理工具同样没有融在一起,也没有因扭曲而废掉。让哔哔小马和蹄子融在一起,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个残酷的打击了,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要摘掉它。
对,这会让我和敬心的关系变得十分难,我脑子里的小马戏弄着我。我嘘了一声,示意她安静下来,我感到有些生气,然后把注意力重新转到破解安全区的门锁上。
那是一把很难开的锁,但我今天已经遇到了一把更难打开的。我看见上方突然闪过一道紫光,又听到了一声爆炸——那扇门的魔法防御可不仅仅只有那些炮塔。如果我刚刚依靠自己可信的螺丝刀或发卡开锁,现在我很可能已经惨了。
咔哒。真棒!
我收回魔法,重新回到地板上,注意力转向旁边的喷泉,用魔法裹住池子里的水。我飘起那些水,让它们在我头顶上形成一面盾牌,快速跑回去,冲上楼梯。那些魔能炮塔发现了我,猛烈开火,每次射击都把我盾牌一部分变成一股蒸汽。当我穿过那扇门之际,剩下的水就只够装满一个垃圾桶了。
幸运的是,里面没有更多炮塔等着我。我很快就推出这里是首席研究员办公室。书架、文件柜、挂毯、魔法演算表。房间的陈设被对称地摆放在一张地毯周围,地毯上有色彩缤纷、错综复杂的星图。两张相当令马印象深刻的桌子面对面摆放,桌子后都挂着那两只一模一样的绿色小马油画——这一次不是肖像画,而是全身像,让我得以一睹两幅画上相配的可爱标志——互相交织在一起的魔法螺旋火焰。每张桌子上都有一台终端机,旁边是一个玻璃牌字,刻印着闪闪发光的名字。
葛丝塔(gestalt)和玛赛克(mosaic)
我绕着桌子小跑,发现一个武器展示柜和几个弹药箱。展示柜里放着一把魔能电浆步枪和一把充能魔法霰弹枪,后者让我想起了葛瓦德的枪。我花了不到一分钟就把它们据为己有。我忍不住想跑回楼上打掉该死的致命广播设备。我不是很擅长用魔能武器,但我很确定自己能在近距离打掉一个固定的目标。
我走到玛赛克的终端机前,拿出自己的工具,开始破解。不幸中的万幸,饱和的粉色污水虽然把哔哔小马融进了我的肉里,但似乎并没有影响它的使用。看来避难厩科技在制造哔哔小马没有偷工减料,这个设备的耐久性可以说介于铁蹄和一个魂罐之间了。
“薇薇?”我推开自己刚解开的门问。房间里一片漆黑,我声音在墙壁间回荡,既遥远又怪异。
“小皮?”一个声音从黑暗中回应,听起来十分虚弱,但又深感安心。
光芒闪烁,薇薇角被照亮了,随即是她的眼睛、鬃毛以及尾巴。她炭黑色的皮毛似乎和她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快来这里,”我点亮自己的角,指引她到我这里来。她颤颤巍巍站起来,向我这里跑来。
“感谢公主,”她靠近我时小声说,紧紧挨着我的脸,“我……我被困在这里很久了,独自一马,完全被困住。”她又重复了一次。我不需要解释,我亲爱的夜莺朋友发现自己再次被困在了一个牢笼里,孤立无助。她现在全身颤抖。
“没事了,薇薇,我……我很抱歉这么久才找到你。”
“发生了什么?我在哪里?灾厄还好吗?丧火呢?铁蹄怎么样了?我本来还带着他的……”
我举起一只蹄子堵住了她的嘴,挡住了洪水般袭来的一连串问题,然后抱住了她。我不惊讶她接受了我的拥抱,但让我惊讶的是,她很快就恢复了冷静,把我推开了。
“谢谢你,小皮,但现在其他小马更重要。”
我点点头,开始告诉她目前的情况。多亏玛赛克和葛丝塔的终端机,我现在对大家所在的位置有了很好的了解。薇薇被困在一个超聚魔法发射大厅里,占满了这里一整层楼。铁蹄在我们两层楼下的神秘科技实验室的某个地方。灾厄在地下室的某个地方,那里有囚犯管制区、政部安保区、高级安全贮藏区,(很不协调地)还有部门就餐区。丧火没有被记录进过这座建筑。要么她没进来过,要么安保屏障上有个凤凰大小的洞。
地下室显然出了什么严重问题,所有安全系统控制权都转移到玛赛克和葛丝塔的终端机里了,和地下室的通讯也被切断。
那对独角兽双胞胎不仅仅是这个神秘科学部中心的首席研究员,也是整个部门的首席研究员。看起来她们经常留在这里,主管中心城总部,尤其在暮光闪闪身处马哈顿中心的时候。就我所知的信息来看,封锁激活的时候,她们并不在建筑内,但我可以通过同时从她们两台终端机发出命令来解除封锁。谢谢你,我的念力。
当我告诉完薇薇知道的一切后,她疑惑地看着我:“为什么你不让沃兹沃斯把我们所有马的物资都送回来?”
我眨眨眼,以蹄掩面。“因为我不是聪明的小马。”我们现在必须找到卫生站。该死,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好吧,那我们为什么不在往楼下走之前,跑上去问问他呢?”
噢,好吧,这会让事情变得容易一些,不是吗?
我丢下自己正飘着的所有东西,除了那两把魔能武器,冲进了实验室,几台广播发出的静电审判快要撕裂我的脑袋了,我的角就像被钻进了钉子一样。完全是先前三层楼之上的重演,但这次我有魔能步枪。我转着身子,寻找着扬声器,是一些骨架上民用型号哔哔小马连接的广播设备。
滋滋滋!
滋滋滋!
我向那具前蹄有个哔哔小马的独角兽骨架开了一枪。短射程的多重魔能光团把骨架和广播变成了一堆熔渣。
滋滋滋!滋滋滋!
滋滋滋!滋滋滋!
第一发没打中桌子上的收音机,打在了后面第三张桌子上的化学装置上,引起一阵爆炸,碎玻璃四处飞溅,一团团有色蒸汽喷薄而出。第二发成功将收音机熔化成渣,中断了它的致命播报。
仍然有静电噪声,还有一个。我的视野一片血色,能感到自己血液顺着耳朵流下来,脑袋里像是有榴弹爆炸一样。我发现了第二台广播设备,举起充能魔法霰弹枪,扣动了扳机。
什么都没发生,这该死的武器正在重新充电。
慌乱中,我向实验室最远的角落逃窜。我挤进角落里,当压迫独角和头颅的无形钳子消失时,我松了一口气。这最后一点小小的空间在危险区之外。我飘起魔能步枪,小心翼翼瞄准目标,开火。然后继续开火,继续装弹,直到打中那个操蛋的东西为止。
“现在安全了!”我大声喊了出来。薇薇走进实验室,开始搜寻物资。我瘫倒在角落里,等待头痛逐渐消失。她重新背上了她的黄色医疗箱,开始从一面墙上另一个相同的黄色医疗箱里搜集物资。
“所以……”我喘着气,“在那个礼堂时,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薇薇闷笑了一声:“灾厄已经为此训斥过我了。”她从医疗箱里飘出各种瓶瓶罐罐,飘出一个有很多管子的注射器时,她愣了一下。“狂怒药剂?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狂怒药剂是斑马制造的战斗药物呀。”
“不是训斥,薇薇,我只是……我只是想弄明白,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你当时可把我们吓坏了。”
“灾厄也说过同样的话,虽然他说得更大声一点。”
我之前当然不在这个特殊话题的争论现场内。灾厄当时飞在我前面,在搜刮完小蝶的办公室之后,马上就冲回去找薇薇和铁蹄。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吵上一阵子架。我那时候陷入了沉思,思考着六大部长,然后成功在小隔间之中迷了路。
“拜托,薇薇,”我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诚恳一些,即使脑袋隐隐作痛。我飘起另一个镇痛剂针管,注射进体内。几乎一瞬间,头部的疼痛就减轻到可以忽略的地步了。我担心自己有对镇痛剂上瘾的危险。
就好像看出了我的忧虑一样,薇薇从最后一个医疗箱里飘出一罐曼他特,打开罐子,把罐子倒过来,里面的药丸像鹅毛大雪一样掉在地上,然后她开始用蹄子把它们跺成粉末。
她转向我,一脸恼怒。“小蝶当时就在那里,小皮。她就站在那个讲台上,说着那些话。在那个舞台上,小蝶竭力去阻止那场战争,尝试去阻止那些丑恶之事,最终也正是它们摧毁了整个国家……”她的声音发着颤,“……整个世界!”
她背转向我,“你不会明白的。”